贵公子 VS 女学生

贵公子 VS 女学生

首页模拟经营动漫高中奢侈女孩更新时间:2024-10-16

第 1 章

  十八年来,陈粥她从未在晨起昏定时为朝气蓬勃的背包校服少年懵懂不安过,也未迷恋夜里风里潇洒不羁的青春叛逆者。但始料未及的心动却在一种尴尬的、青黄不接的时刻来临了,像是少女初感潮湿的局促和不安,汗涔涔地落入那场夜里的雨中。

  高考完的出分和录取没有想象中那么波澜壮阔,陈粥拿到昌京大学的录取书的时候,陈学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带着她去镇里的屠宰场,比起往日的精打细算,他提高了声音要了两个本土猪肘子,摊主随手再加了块被切的七零八碎的边角料五花,笑着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陈学明不计较地说今日就回广东去。

  一直一言不发站在旁边的陈粥拉了拉他衣角,说爸,飞机上不能带生肉,随即又跟摊主说了抱歉,把肉退了回去。原先笑成一朵菊花的摊主面色变了变,等他们离开后又骂骂咧咧地又把那边角料塞回肉摊。

  陈学明说他是高兴过头了,哪怕能带,再好的肉等回了广东也不新鲜了,他随即从陈旧的皮夹里抽出两张皱巴巴的红钞,说时间紧张,父女两得分头行动,让她去给那几个堂弟们买点东西,他去给奶奶买东西。

  陈粥拿着那红钞票,迟疑地点了点头。

  上了飞机后,陈学明给陈粥指着平原和谷脊,云海和山河,指着那看不清的匿在云海后面的远处,说那儿是他的故乡。

  陈粥趴在窗户上,感受着耳膜因为气压的变化传来的不适。转头对对显然兴致勃勃的陈学明说到,“老爸,你说,我考上昌京大学了,奶奶应该也会高兴吧?”

  陈学明神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秒,随即又收拾成刚刚的归途喜悦,“一定会的,你忘了,之前你大伯的儿子,你陈敛哥哥考上海大的时候,你奶奶高兴成什么样子,海大算什么,你这次考的可是昌京大学,咱们市的状元,换谁当奶奶,都会高兴的!”

  当时他说的笃定,陈粥深吸了一口气。

  是呀,当年陈奶奶为陈敛包下了早茶楼,宴席开了三天,大伯把他那只皮包擦的锃光瓦亮,摩斯打得精致,在酒楼大门热情洋溢地收着红包,就连少有跟她言语的陈奶奶彼时也心情不错的说了一句,小粥要是跟陈敛一样有出息就好了。

  偏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她当了这十几年来的人生信条。

  学业上,她算不上天赋异禀,好在能吃苦。要是学校的领导老师想举例证明天道酬勤,她永远是最好的人选。

  她这一口气争到现在,目标已经达成,披星戴月吃过的苦背过的书刷过的题其实都不算什么,但却意外地,在临行前踌躇万分。

  父女俩谁都没有戳破,心照不宣地演着一场戏。

  飞机降落后,陈学民带着陈粥穿过烈日当头的机场,随着拥挤的人潮排成长队,听着热浪在耳边发出的嗡嗡声,等着出租车。

  对外贸易带来的港口经济让这座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坐在出租车里,陈爸报了地址,那司机啧啧嘴,一脸叹服,说老弟你那是隐形富豪啊,那地拆了政府补了你们多少钱,几千万总有吧?

  陈爸笑笑,说他和女儿,在外生活。

  司机脸上颇为可惜,随即绕开话题,健谈地用广东话说着这些年日新月异的变化。

  司机师傅原来就是从川渝老家过来的,待了几年后,粤语讲的地道,反而是常年住在川渝的陈学明,张口的粤语却不及外乡人顺溜。

  车子开入一幢自建的别墅,司机帮忙拿下行李。

  广东阳光媚地照酥人的眼,出来迎接的是大伯,精神面容绰约,风度翩翩,两鬓无一缕白发。两人站在一起,好似陈学明才是兄长。

  简单的寒暄之后,大伯带他们进门,陈粥看了一圈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人,依稀地从记忆中找出陈家奶奶的模样。

  陈学民抱着一堆东西忙不迭地撺掇陈粥过去叫奶奶,陈家奶奶端着个白瓷茶杯,不动声色地应了声,“回来了。”

  巧的是今天是堂弟的升学宴,陈粥二伯的儿子,从前班里的垫底的成绩,如今高考也过了本科线,陈家高兴地把祠堂里的列祖列宗都拜了个遍。这会子四面八方的亲戚问询都赶了过来,把横躺在大厅沙发里玩贪吃蛇的堂弟围着夸。陈粥恭敬叫奶奶时,陈奶奶正抿着茶托着老花镜和亲戚朋友眉飞色舞地说着,早年算命先生说的是陈家的孙子会出状元,莫不是说以后这小孙子是当官的命?

  电视上一直循环在放着脑白金的广告,白发苍苍的两个动画小人滑稽地在跳着舞,她看着手中提着的那盒“脑白金”,抬头看到柜门旁陈列好的一堵墙高的脑白金,张了张干燥的嘴唇,终于是半句话都没有再说。在客厅的一片祥和中,陈粥看着陈学民突兀地进进出出搬着东西,他昨天彻夜未眠检查着是否遗漏了给那冗长的家谱里的每个人带礼物——滑稽的是偏偏那家谱上,还没有父女两的名字。

  宾客注意到她,神色疑惑,侧头掩嘴,随着另一个的解释,原先皱起的眉毛舒展,有的像是明白过来点点头,有的微微叹息,摇了摇头,虽表现各有迥异,却也随即也自顾自回到餐桌。

  陈学民跟她五六岁时一样故作轻松,笑着跟她说正宗广东菜一定要多吃点。

  陈粥点点头,低头垂眼夹菜的一瞬间,看不到周围满目恭贺的人,她才终于从心底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把希冀放下。

  举重若轻的,把十八年的希冀放下。

  晚饭后宾客都走了了,陈粥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她认床,偏又心思繁杂,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找凉水喝,光着脚走过二楼回廊的时候,看到一楼客厅灯色晦暗。

  陈学民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陈家奶奶坐在对面,面容凝重。

  与平日里的慈父形象不同的是陈学民也阴着脸,压着声音说着自己的不满。

  随着陈家奶奶多次打断,最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过分?我哪里过分,不是我的孙女,我为什么要好脸色?别说考到昌京了,哪怕她考到牛津,考到剑桥去,我的族谱上,也不会有她半个字的!”

  “妈!您在说什么,什么叫做不是你的孙女,这些年来,你说的那句话,小粥不是乖乖的做到您满意,可是到头来呢,您给过一句认可吗,我看您就是偏见,打心眼里觉得她不是您孙女。”

  “我有偏见,你没有偏见是吧,好,那我问你,那我让你去做亲子鉴定,你做了没有?”

  陈学明在这一刻,喉头被呛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面对对面的沉默,陈奶奶像是一堆风干已久的稻穗,被这点星火蹭的点燃了,“陈学民,你到底要把自己的人生赔到什么时候啊,别说陈粥跟我没关系了,哪怕是有关系,我也不会认的,我告诉你,在我们家,女儿没用,不对,生你这个儿子,也是没用的!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这个孬种,上赶着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上赶着给一老一小当便宜苦力!”

  ……

  这场争执以陈学民摔门而走为止。

  陈粥缩回被窝,生冷的海鲜像是在她胃里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要戳破她肚皮长出来,烦躁的夏日里,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

  第二天,陈学民跟没事人一样依旧阳光灿烂地叫她起床,说带她去吃广东最地道的早茶点。

  “有家铺子,老爸从小吃到大,今天带你去尝尝。”陈学民把她房间厚重的窗帘拉开。

  陈粥半靠在洗漱台上,掩盖着憔悴,“老爸,我想跟王译思他们去毕业旅行。”

  “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又去了?”

  “机会挺好的,而且现在广东过去昆明,机票便宜。”

  “这样吗?”陈学民微微有些吃惊她的决定,“什么时候去?”

  “今天。”

  “今天?”陈学民摇摇头,“那不行,我什么东西都没有给你准备,云南昼夜温差大,要是去了海拔高的地方,还容易高原反应,你这孩子又没有一个人单独出过远门……”

  “爸——”陈粥想起昨晚上灯光下他面红耳赤的争执和关了门后游荡在夏虫鸣叫的夜里的孤独身影。

  他在川渝邻里街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和乐天派。

  她昨晚站在阳台上,突然发现,除了那些她模糊地从她十八岁的人生里看到的五彩缤纷以外,她更确认了一件事情——从那年以后,人生从此会不断地远离父母,并且重新认识他们。

  她把情绪收起来,阳光灿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爸,我成年了,往后的路,我总要一个人去,不是吗?”

  “就当是提前锻炼了!”

  陈学民楞在原地,大约半分钟,终于是点了点头。

  *

  一个人要走那一条路,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了许多。

  王译思是她高中同桌,家里条件好,叫了一帮同学去云南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追寻自由,做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一切”为主题的毕业旅行。

  所谓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一切,自然是要付出昂贵的经济代价,若不是有这场变故,陈粥没有跟他们一块去的安排。她不想问陈学民要太多钱,盘算了一下之前的奖学金,决定坐绿皮火车过去。

  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一场逃亡。

  她先丢盔弃甲地败下阵来,又不想在陈学民面前暴露自己失落的情绪,一个人在从天边翻涌而来的乌云的笼罩下,站在公交车站。

  天阴沉如青黑色,她盯着自己白皙的板鞋鞋头,踮脚又落下,踩碎细密的水泥石砂。

  沉闷的大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

  从市中心出来的车因为这场大雨堵在一起。

  黑色的迈巴赫里放着喧闹的噪点音乐,蒋契看着外头倒水一般的雨,骂了句脏话,“去他爷爷的,这南方的天气,变的比姑娘的脸还快。”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人说到,“易哥,这么大的雨,你看,要不咱今个不走了,我找个场子,咱歇歇脚,我知道个地,姑娘贼水灵……”

  座椅后面的人依旧秉直身躯,慢条斯理地说到,“你不哄姑娘挺有一套的么,要不放你出去哄哄老天爷。”

  “别介啊。”蒋契见建议不但被否,后面的人还略带威胁,只得转过身去,“多大雨啊,不是我不走,这不是雨天路不好走嘛,我这不是怕您受寒吗……”

  “我倒没有你那么虚。”身后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里含着低低的笑意。

  蒋契从后视镜里看去,愣了一会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激动想为自己辩驳几句,没看到前面的水坑,迅速打转后,车子颠簸了一下,溅了路边的人一身水。

  好死不死的偏站在那儿,是不是碰瓷!

  蒋契停下,一脸晦气地开门,要摆出他京城的拽逼二代组倒打一茬的气势来,出来后却发现是个姑娘,脸色稍霁,等到看清陈粥的长相时候,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弯。

  他连连道歉,陈粥看到自己的白色鞋头上顿时脏污一片,却也没有为难,只是说了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鞋子都脏了。”蒋契异常愧疚,“你等我一会儿,你等我一会我马上来。”

  蒋契回到车上,先开了驾驶室的门,探头对后面的男人说到,“易哥,两分钟。”

  沈方易见他跟个姑娘拉扯不清,懒散地乜他一眼,“怎么着?又犯毛病了?”

  蒋契:“这姑娘不一样,贼水灵,您瞧着,我桃花运来了!”

  “啧、我怕长针眼。”沈方易从靠背上起来,“快点的,赶时间。”

  蒋契关了门,从车后背箱里拿出个东西,打着伞过去。

  沈方易消磨时间,从窗户里往外看去。

  那漫天的雨帘外头是有个姑娘,站在青灰色天里,年岁不大,细密刘海黏在额头上,惶恐地对着蒋契递过来的东西摇着头。

  他见惯了蒋契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姑娘,身段,样貌均不是这一款的。

  夏日的雨一落之后,反而是袅袅娉婷待开的菡萏最清新脱俗。

  他向来不管蒋契他们那圈子玩的多花,由着他去。不过在往墨青色云下站着单薄身影望去的那瞬间,偏有那一刻,心里头生出点不忍来。

  陈粥看着面前穿着浮夸的陌生男人送来的那双鞋子,那logo她认识,有一段时间王译思天天挂在嘴边,说她的死对头最近买了这个牌子的限定款,把她气个要死,她给小粥看过图片,就是这个男人眼前的那一双。

  她对这种过于丰厚的赔礼自然保持着分寸,正苦于无法拒绝的时候,停在路边的车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漫天雨帘中她对上那双车窗后面的眼,冷淡到极点的灰黑天地里的雨点的降落速度突然都放慢了。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明明是傲慢又懒散的,却又无端觉得深情。

  摇下车窗后,他微微俯身前倾,对着陈粥含笑说到,“收下吧,他每见一个好看的姑娘都送一双。”

  他白皙的手指骨敲了敲窗沿,像是等待着他们这场闹剧收场:“收了他的东西,你就不用给他你的联系方式了。”

第 2 章

  蒋契上了车,方向盘都打出去了,眼神还盯着后视镜看,“多好看的一小姑娘,易哥我说你也真是,看戏就看戏,您出来搅和个什么劲,害我连人家联系方式也没要到,还有,什么叫做我见一个漂亮姑娘就送一双,你这不是阻断我姻缘吗?”

  沈方易收回目光,坐直身子,闭目养神,“用得着我搅和嘛,会在后备箱里放各种样式的女士鞋,会是什么好人。”

  “对姑娘来说,好不好人或许还真不是最重要的,鞋是真鞋不就行了吗?”蒋契突然明白过来,“不对啊,以前你可是从来不会过问的,怎么着,今儿这姑娘,您看上了?”

  后座的人很轻地嗤笑了声,像是嫌弃他说话荒唐:“我那是怕你惹上麻烦,拉你一把,那姑娘顶多也就十八,看上去又忒乖,受不住你水性杨花的昌京花花公子。”

  “十八怎么了,夜场里如今出来玩的姑娘们,十八九岁才是最好的年纪呢,带点青涩,偏又大胆的很,通宵玩个几天几夜都不会喊半个累字。”蒋契说起玩,滔滔不绝地能讲个许多。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蒋契说了半天又把自己说了回来,“就刚刚那姑娘,最吸引人的还是那股子乖劲,这股乖劲动不动就把我这北方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勾出来,但太乖了太纯情了吧,后面很难甩掉,她要是眼泪蒙蒙地问我要个未来……”

  蒋契作势一哆嗦,“我可给不出来,还不如我在京圈的那些莺莺燕燕呢,都不用我开口,拿完好处一拍两散。”

  沈方易听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许多,在后头用脚尖踢了踢驾驶室的椅背:“人看上你了嘛你就在烦恼上了。”

  蒋契停下车子,转头:“您轻点,我这椅背挺贵的。”

  沈方易面色寡淡,看了看腕表时间:“快点往前开,按照你这速度,我晚上也到不了云南。”

  “红灯啊易哥,对交通规则要跟对女人一样耐心,云南那边我都打理好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旅游项目嘛,尽调都做完了,咱们就过去签个字。”

  沈方易明显音量提高了少许:“既然这么简单,你叫我来干什么?”

  “没您老沈家这大姓氏,我哪能这么容易就谈下来。”

  沈方易:“敢情是卖我呢。”

  蒋契:“没办法,谁让一提您老沈家就好使呢,人就是想认识认识您,您就大发慈悲地陪我跟他们吃顿饭,您放心,酒我全挡,钱我全付,完事之后,三亚海天盛筵金卡一张——”

  蒋契对上沈方易质疑加审视的眼,改了口,“一台车,一台s系奔驰。”

  沈方易这才神色稍霁:“最晚三天,我就回昌京。”

  蒋契得偿所愿:“行,我保证,三天后一定放人。”

  *

  陈粥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缓慢倒退。绿皮火车车轮和轨道契合发出的声音,像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平原荒野上前进。

  暮色逐渐降临,四周开始安静下来,她眼神扫过她放在行李箱上那个鞋盒子。

  她起身,打开盒子,里头有双与她周身打扮格格不入的羊皮底面白色系带小皮鞋。

  她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心里觉得啼笑皆非,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水晶鞋有可能不是仙女教母送来的,还可以能是出手阔绰且难缠的纨绔子弟送来的。

  那样大的雨,疲于奔命的人都难以顾全自己。坐在那样的车里,费了功夫来和她说一句对不起,赔偿道歉的礼物又这么贵重,这样的人,天生就不该和她有什么交集吧。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解围,场面应该会一直难堪在那儿吧。

  只是这双鞋,竟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陈粥把鞋盒子合上,揉了揉酸胀的眼,靠在卧铺的横栏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夜。

  隔床的人已经睡下,夜里响起起此彼伏的酣眠声,她倦怠地趴在床头,往那窗花夜里中一瞥,恍然看到一对深情眼,偏又带着淡漠地劝她,收下吧,这是你的水晶鞋。

  她迷离的点点头,纤长的睫毛上下扑闪,随着困意相互纠缠进梦里,随着火车一路向西。

  *

  王译思他们早就已经到了大理,等陈粥安顿好行李联系上他们的时候,他们那头嘈杂的很,王译思通过听筒扯着嗓子给陈粥报了个地址。

  陈粥按照那个地址,报给了出租车司机。

  司机听了地址,一扭头打量陈粥,“小姑娘,那儿可是要查身份证的。”

  陈粥坐在后驾驶,很认真地说,“师父我已经成年了。”

  师父笑笑,小姑娘还挺机灵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他不再多说,只是嘱咐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还没到目的地呢,巷子里就传来贵金属的碰撞声,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各家酒吧夜店里传出来,像是投在染缸里的染料,不出多久就全部混合在了一起。

  陈粥刚进这巷子口,多有不适应。司机抱歉地说前面堵车,问她能不能走几步进去。她点点头,从车上下来。

  西南的温差吹起她柔软的发丝,裹挟一阵酒香进风里。

  她站在洱海边上,还来不及看清它的美,只得跟着脚下流淌的金色的音符,抬着眼找着王译思给她的那家店——Addicted。

  巷子越走越深,五光十色的交错逐渐褪去,只留下最纯粹的金光。

  洱海一阵细雨,深巷户户浮光,电子音乐逐渐远去,只剩下悠悠的女声深情款款。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准确找到那家店,她只得停下来,试图从人海潮涌奔腾冲散的痕迹中找到一个和她一样落单的人问问路。

  她从长街深巷来回闪烁的光中捕捉到一个人影,他倚在墙角斑驳的树影下,高挑,慵懒,未完全系进裤子里的半截黑色衬衫衣角在风里翻飞联袂,手里的星火若影若现,安静地好像快要熄灭。

  只是他周身的气质明显是拒人千里之外,实在不是一个问路的好人选。

  怕是被鬼迷了心窍,仅仅是那一眼,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是他了。

  什么就是他了?为什么就是他了?

  这是她往后多年也没有找到的答案,她觉得世界上一定有神明,他们把每个人的命运都已经写好了,因此才会存在有那么多的无因却有果的故事。

  陈粥上前:“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想请问,您知道这家店在哪儿吗?”

  树影斑驳里的人像是被烟呛了一下,发出几声低低的咳嗽,而后站直身子的一瞬间,她才看清楚他的脸。

  黑暗里他面色白如伥鬼,深陷的眼窝下有淡淡的疲惫,配着他手里那根未燃尽的烟火,像极了见不到天光的瘾君子。抬眼看她的时候,淡漠的眼神开始有了聚焦,聚焦的时候,那对眼深情极了,你惊奇的发现你从他的瞳孔里,竟然能看到世界上最让人留恋的光景。

  陈粥有半刻的出神,是他。

  是那天车窗后面的那个人。

  “什么?”

  他微微向前,像是照顾到她的身高,要近一些才能听清楚,重复到:“你说什么?”

  陈粥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小腿肚子突然开始微微打颤,她无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逼着自己不要分神,提高了声音,流畅地问出那句:“您知道Addicted这家店在哪儿吗?”

  对面的人像是听清了,起身,继续把手中的烟往自己嘴里送,衔着烟的喉结滚动,手微微抬起,“那儿。”

  陈粥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难怪她找不到,这家店原来在这个拐角的巷子后面。

  陈粥道了谢,调转了方向,余光瞥见他露出的那节白色的手肘,突起的青筋贯穿他的手背,星火燃烧到烟尾,灰烬摇摇欲坠,像是要落一场大雪在谁的心里。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简朴的白色鞋头,心思奇怪的难易说明,最后还是一咬牙,不再回头地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偏偏他又发了话。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不知道真相的人一定以为这是一句搭讪。

  陈粥没回头,把话丢在风里:“你记错了。”

第 3 章

  陈粥觉得她那晚大概是被酒里的风熏醉了,她生出点除了问路以外的不明忐忑来,像是重回那午夜钟声响起的古堡高阶上,慌慌张张地踩着即将消失的水晶鞋跑下。

  只是她没有留下什么水晶鞋,只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道谢。

  她过了拐角,把身后的人遗忘,集中注意开始找人,本想进去问,却在门口,直接遇上了王译思他们。

  王译思有个表哥,行事挺高调的,那会王译思还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开着辆玛莎拉蒂过来,每一次的副驾驶上的女生都不一样。

  这次这场声势浩大的毕业旅行,也有他的一份撺掇。

  可偏偏一圈人都站在那店外头,在女生面前出头的几个男生已经一脸不爽地跟社会岔子似的跟服务员在理论了。

  在一旁揣着个袖子,高抬着下巴,显然也不太满意的就是王译思了。

  陈粥上的是所私立学校,是因为私立学校当时为了提高高考成绩开了条件给奖学金来上的。真上了之后才发现,这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都有未来的安排,比如王译思,在教导处主任眼皮子底下跟当时处的男朋友牵手恋爱,逃课上网,凭借着自己家里头和校长的那点干系,愣是一句责怪也没有。

  王译思的爸爸是当地一个挺有名气的地产开发老总,华东华南购置了大片地产,在两千年初地产风靡的时候身家不菲,却总觉得家里头要出个成绩好的孩子才有面,望女成凤的给她报了无数个辅导班。陈粥爸爸的店铺就租在他们家的一个商业地盘上,大半年租金减免作为陈粥辅导她作业的报酬。

  陈粥认认真真地标注着王译思错漏百出的试卷,王译思却舔着当年价格唬人的DQ ,说小粥要不我们去北海道滑雪吧。

  久而久之,他们也处成了大相径庭的朋友。但是除了辅导班之外,他们共同能参与的活动几乎没有,只有这次毕业旅行,是个意外。

  他们那群人有几个陈粥认识。有几个是上一届的,还有几个更年长些的,陈粥没见过,他们均皱着眉头,插着兜在那儿讨要个说法。

  一群人见陈粥过来,没什么反应,只是王译思身边老跟着的那黄毛,吹了个口哨,说,哟,清高学霸还跟我们玩呢。

  陈粥脚下步伐微微迟钝,眼眸微眨,而后走过去跟王译思打个招呼。

  陈粥招呼还未打出口,王译思就先她而说,“晦气死了,我要不是听说这儿是最高级的地,我才懒的来了。结果好了,到了门口了跟我说什么预约制,牛逼哄哄的,什么破店啊。”

  陈粥听后往人群中看去,全黑色的大门密不透光,几何形的屋檐边上镶着淡淡的一道金光,映照着几个手写体的英文字母,和蜂拥挤着街边门口恨不得站起来摇旗呐喊的其他bar不一样,这家店彰显着最好匿进黑暗里谁也不要来打扰的气质。

  这预约制大抵也是生人勿扰的意思吧。

  十八九岁的少年气盛,一个个堵在门口青筋暴起。

  陈粥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从前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里漏出来的光,心里淡淡地叹了口气。

  这场意外的旅行,从一开始的时候好像就不太顺利。

  一群人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保安虽然表面礼貌和气,说着私人会所没有预定就没有位置,就差直接说出谢绝访问四个字了,王译思表哥听后甩着手里尖锐的钥匙串,龇着牙说你怕是不知道爷爷是谁,等他叫来人,他们就死定了!

  一群人僵持不下,扯着青筋在那叫嚣,陈粥站在人群外,微微叹气。

  在她看来,事情很简单,人不让进,他们换个地方就行了。

  她看那安保虽然态度坚决,想必王译思表哥他们估计也很快会放弃的。

  她寻了个低矮的台阶,半蹲在地上,把手垫在膝盖上当了枕头,把头靠在双肘上,安静地等着他们闹完。

  那头谁都不让谁,推搡咒骂的人影倒影在灯光下因为一阵雨积成的水塘里,随着屋檐下凝结而下的水珠的降落晕成一圈一圈的碎片,像极了午夜里眼皮即将阖上前看到的幻影。

  她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看了时间,快一点了。

  随即而来的沉重的困意一点点要吞没人的理智,她只得转了个头,想看看那儿的人群,到底分出了个胜负没有。

  人群依旧在争吵,王译思也加入了这场战斗,陈粥透过光看到王译思发梢上挂落的毛毛雨,心想她要是背化学元素周期表的时候也能这么顺溜就好了。

  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想着还是站起来吧,站起来就不困了。

  膝盖要用力的时候,从拥挤的人群里,看到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过来。

  他眉眼微微上抬,下颌角凌厉,单薄的黑色衬衣被他卷起,露出的那节白色手腕上空空荡荡,插在兜里。

  原先聚在一起的安保立刻让出一个位置,拦着一拥而上要进去的人,给他开了一条道。

  他最后从陈粥身边经过,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脚上,淡淡一眼。但陈粥有那一刻的错觉,觉得他经过自己的时候,那踩在青石地板上的脚步声节奏变缓。但事实上,他并未有任何的停留,略过她空腾腾的上空,径直走了进去。

  陈粥还是保持着那个蹲着的姿势,小腿的血液供给循环系统在这一刻好像瘫痪了。她蹲麻了,只得站起来踮着脚,试图让它恢复如常。

  王译思表哥他们看到安保放人进去,更为不爽,提高了声音依旧在那儿吵架。前脚进去的沈方易皱了皱眉头,问着旁边替他挡人的安保,“外面那儿都是什么人?”

  保安里管事的知道沈方易和老板的关系,忙上前解释道:“叨扰沈先生了,今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毛头小子,嚷嚷着跟老板有关系。不过我亲自向老板求证,老板说不是什么大人物,您也知道今个场子满,哪有功夫招待这帮娃娃,随即打发他们走人呢。”

  “嗯、”沈方易听完继续往里走,“ 尽量别动手 ,就几个孩子,真不行你就找一下王局,这片区归他管。”

  管事保安连连点头:“哟,哪敢劳您做这个人情了,我们有分寸。外头夜里的雨丝飘了一晚上了,潮湿的很,估计他们也呆不到多久的。马上就散了。”

  “嗯、”沈方易淡淡应了声。

  雨夜的确潮湿。

  他迈进去一步,蓦地想起刚刚进门前的一瞥,她蜷缩在狭窄的过道边,雨水把她本就不多的刘海打湿,显得稀疏又滑稽,可偏偏她眼里困意连连却还强撑着在雨夜里等待他们闹出个结果来。

  和他第一次在公交车站看到的一样,眼里全是等待。

  啧、十八九岁的孩子,一点朝气都没有。

  他不由地叫住要走的安保队长,“等一下。”

  *

  陈粥坐在温暖舒适的地下一层的包厢卡座。

  一层造势高,地下一层窗外反而是雨夜里安静的洱海。

  深夜里它让海天的距离淡成一条线,天涯海角不问出身地位的人都能在这个低调又奢华的bar里一醉方休。

  陈粥一直望着那窗,不仅是因为那儿,有让人心驰神往的美景,更是因为,窗台下,坐了一个人。

  高浓度的纯真烈酒的反射反而成了那儿唯独的光。

  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有依稀的轮廓,却很难让人挪开眼。

  ……

  “不得不说还是我们王哥有本事,你瞧见外面那保安么,一报出我们跟蒋家的关系,直接跟我们道歉了,要我说啊,这么没用眼力见的东西,要不王哥你跟蒋老板说说呗,让他收拾东西滚回家吧。”

  王译思表哥吹着瓶啤酒摇摇头,“哎,也就是个辛苦养家挣口饭吃的,咱能跟人家计较嘛,不过有一说一,蒋老板还真够义气的,这地下一层可是贵宾座,听说这位置都是留给至尊贵宾的,咱今天好好享受享受,喝个一醉方休!”

  几人说完,又撺掇酒保上了两箱啤酒和几瓶洋酒。一时间酒桌上推杯换盏,几杯黄粱下肚,驱逐寒气,场子就开始热起来了。

  王译思坐在陈粥旁边,心情大好,“怎么样小粥,今天不仅是你,我都开了眼呢,我听说这酒吧好,没想到是真的好啊,就这窗外风景,让我今晚在外面再多等一会我也愿意呢,来来来,为了庆祝我们的毕业旅行——”

  王译思拿起陈粥面前的酒杯,给她倒满,“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陈粥被硬拉着注意力回到局上,面对眼前满满都一杯酒,有些为难,“译思,我、我不太会喝酒。”

  “不会喝酒你出来玩什么啊。”王译思还未讲话,原先人群里那个隔壁职高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就推开人走了过来。

  他显然喝的有点多,从王译思边上抓过陈粥瘦弱的肩膀,“早就看你不爽很久了,还他妈装清高,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背着老子跟别的男人,玩的有多花。”

  陈粥被他莫名其妙拽起来,又被他一拉,脚下差点稳不住,王译思起身推了那个男人一把,“黄毛你看清楚了,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被人甩了吗!”

  黄毛被推的撞进人堆里,又被几个同龄的男人拉住,王译思这一骂,把他心底里那点难过骂出来了,他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不要我。”

  王译思把人挡在身后,拉着陈粥坐的远了点,“别理他,发酒疯呢,失恋了。”

  王译思表哥拍拍黄毛的脸,“真没出息,你第一个女人啊?”

  黄毛听到这儿,强装振作,说那女人算什么,他睡过的可不止这一个。

  陈粥不说话,戳一块西瓜送进嘴里。

  王译思听完,兴致勃勃,问黄毛他啥时候破的C。

  话题顿时变得荤腥,灯光有些刺眼,陈粥觉得喉头干燥,只得抓过她面前桌子上的那杯酒,不管不顾地灌下去。

  场子里的人借此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陈粥耸耸肩,表示她的确没有他们想听的那些“真心话”。他们也没有为难,毕竟,这场兴师动众的毕业旅行里,她不是主角。

  她鬼迷心窍的,心思离开这里,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下男人手里快要燃尽的烟灰上。

  地下一层少有宾客,和地面一层大.尺.度的表演不同,地下的舞台上,只有悠扬的布鲁斯。

  在外国小哥性感又深远的嗓音中,她奇异地听见一楼传来男人嚣张的笑声和女人娇柔的嗔叫,面前的酒色开始迷离起来,她眼前断断续续出现的,都是窗边那个男人露出来的手骨,在黑色车窗后,在长巷末尾的杨柳树下,在临靠洱海的午夜窗色下……

  恍然间,他收起椅背上的衣服,将桌边淡黄色的酒微微往前一推,起身走了。

  他经过陈粥他们这一桌之后,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周围的一群人说着酒话,醉得七倒八歪,陈粥抽出有些僵硬的小腿,绕过近乎躺下的他们。

  她鬼迷心窍地跟上他,她听说过一个童话故事,说是遥远的国度有双红色的舞鞋,穿上之后就停不下来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把灵魂出卖给巫师一样,不顾后果地直到死亡,这一切,才会有结束的一天。

  她就是这样,跟着他上了高高的楼梯台阶。

  他的步子缓慢,高大的身形阴影落在楼梯栏杆的交错间隔中,完全挡住她孱弱的身影。

  她猜想他大抵三十不到。

  她低头,看着白色板鞋踩着他踏过的地方的时候,每一步都带着犹豫和迟疑,但一步一步却还是拾阶而上。

  她保持着距离,保持着安静,好像这样,就能像一个隐形人一样,跟上去满足她此刻龌龊又畸形的心态。

  她顿时觉得,酒桌上的荤腥笑话,不及她此刻心里的翻江倒海和惊心动魄。

  突然间,前头的人步伐略有加快,陈粥保持着距离,不敢跟太近,等她加快脚步小跑起来的时候,前面的人却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陈粥三步并作两步,任凭白色板鞋在楼梯口发出哒哒哒的追逐声。

  她出了楼梯口,眼前没入一片黑暗中,她辨认着声音的来源,却只能听到自己喉口粗重的呼吸声。

  她想起刚刚黄毛开的黄腔。

  说女人心动高朝时候,声音粗的就要喘死了一样。

  她手脚冰凉,驱逐着这荒唐的联想,只得用脚步小心地移动着,丈量着黑暗中的逼窘空间,同时抬手高过于她的头胡乱地摸索着。

  先触碰到的是衣料,她一缩手,又碰到了温热的地方。

  她心下大乱,立刻缩了回去,黑暗里传来一阵轻笑,下一秒,似是打火机的声音一响,火光倏地亮起一阵,轰的一下,像是宇宙初生的时候,洪荒的爆裂和散射。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陈粥看到他散漫慵懒的眼神里微微带有一丝坏笑,而后他推开身后的门,巨大的惊天音浪像一阵胸闷的潮水侵袭过来,陈粥看那种荤腥比刚刚桌子上讨论的要震撼百倍。

  他微微低头,下巴快要抵到她汗涔涔的额头上,气息暧昧:

  “小朋友,瞧见了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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