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06 10:39 | 《天台报》
天台的石梁与华顶是唐诗之路中两颗璀璨的星星,因为诗,因为茶,因为禅。本文作者重走石梁至华顶的古道,发现几年前荒废的道路随着“唐诗之路目的地”的打造重新成为徒步旅游者的天路。
现将《天台报》12月5日刊登的《寻诗一路上华顶》一文转载,请大家一起来感受“唐诗之路”“霞客古道”的风景。
寻诗一路上华顶
因为茶,因为诗,因为禅,我沿着溪水继续上行,直奔华顶。石梁之东为金溪,是华顶山北麓下来的剡溪正源,我沿溪行走的是一条幽静的山路,首先它在田野树林间穿行,有一段是土路,有一段是石头铺设的大道。因为造公路,它被断了好几截,但它是名副其实的唐诗之路和徐霞客古道,翻过一座小山岗,就看到华顶了。
△图/听风看雨
几年前我为写《天台行旅》一书,特意从石梁走到华顶,路上早已长满柴草,步步艰难。随着唐诗之路旅游地的打造,这段路又将修整起来,成为徒步旅游者的天路。
在我的心目中,石梁与华顶犹如孪生兄弟,犹如佛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密不可分,在唐诗中如双星闪耀。无可的《禅林寺》写:“台山朝佛陇,胜地绝埃氛。冷色石桥月,素光华顶云。远泉和雪溜,幽磬带松闻。终断游方念,炉香继此焚。”后面的四句实际上就是华顶冬日的景象,透着高逸隐居的情味。齐己的《怀天台华顶僧》中的“华顶危临海,丹霞里石桥。曾从国清寺,上看月明潮。好鸟亲香火,狂泉喷泬寥。欲归师智者,头白路迢迢。”我想,写的也是华顶降魔的智者大师,则是佛家僧人的最高境界了。
登上华顶万八峰头,我可以四处眺望,就像当年诗人灵澈曾在天姥岑望天台山一样:“天台众峰外,华顶当寒空。有时半不见,崔嵬在云中。”皎然也在《送重钧上人游天台》描述了对华顶的远望:“渐看华顶出,幽赏意随生。十里行松色,千重过水声。海容云正尽,山色雨初晴。事事将心证,知君道可成。”可见华顶最先是修道之山。而拾得诗中求仙意味更浓:“迢迢山径峻,万仞险隘危。石桥莓苔绿,时见白云飞。瀑布悬如练,月影落潭晖。更登华顶上,犹待孤鹤期。”
我伫立在拜经台上,面对群山出没,云海翻腾,仿佛自己就是白日飞升的大地之神,在归云洞顶端,看茶林与杜鹃云朵相映成趣,空中诗人的行吟高唱和华顶寺的梵钟融合成一片,我的烦恼也就消失殆尽了。唐代诗人寻仙登临华顶所依靠的华顶杖是华顶独有的万年藤,给了他们极大的助力,不信有皮日休的《五贶诗·华顶杖》为证:“金庭仙树枝,道客自携持。探洞求丹粟,挑云觅白芝。量泉将濯足,阑鹤把支颐。以此将为赠,惟君尽得知。”拄着华顶杖上拜经台的诗人本来就是仙人,他们自由自在。
我猜测寒山与拾得来石梁,登华顶,很有可能也是拄着藤杖来,华顶与寒岩一样,给他们一种白日飞升的感觉:“闲游华顶上,日朗昼光辉。四顾晴空里,白云同鹤飞。”至于李白第二次上华顶的时候,完全没有以前渴望出仕的狂热,反而把一切看得那么透,他在这里写下《登高丘而远望》:“登高丘而望远海,六鳌骨已霜,三山流安在?扶桑半摧折,白日沉光彩。银台金阙如梦中,秦皇汉武空相待……君不见骊山茂陵尽灰灭,牧羊之子来攀登……穷兵黩武今如此,鼎湖飞龙安可乘?”他对好战不休的帝王提出严厉指责,任何帝王的丰功伟绩最后落在一个空字上,如幻如梦,在他的心目中,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过眼云烟。而华顶的高邈境界,给了他一个飞翔的情感,他的《天台晓望》云:“天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门标赤城霞,楼栖沧岛月。凭高登远览,直下见溟渤。云垂大鹏翻,波动巨鳌没。”两个“望”字,在华顶成为美好的对应,体现着李白的狂放中的精神高度。
我出生于华顶山东麓外湖村,抬头北望,就是天台山的主峰,村民指着云雾缭绕的拜经台说,那里有个太白堂,原来叫李太白读书堂,是诗仙李白居住读书的地方。外湖村北面的学堂岗位于拜经台对面。学堂岗这名字与李太白读书堂有关。外湖人说到诗人李白都尊敬不已,说到华顶都自豪不已,李白住过的地方诗意永存,于是,我心目中种下了文学的种子。
李白为什么对天台山这么喜欢,主要是因为居住在灵墟山的高道司马承祯,灵墟山位于华顶峰下,柏树岩岢往南下行,就看到一个突出的孤峰,当地人叫石笋山。唐高道徐灵府在《天台山记》中,已经把灵墟山的位置说得一清二楚,“白坛前十步。有大溪。发源华顶东南。流宁海界。又堂西十步有泉。其色味甘可以愈疾。中间平地立别院,”“自灵墟南出二十里,有小庄在欢溪也。”欢溪在欢岙,为高士顾欢的授学之地。从地理位置上看,灵墟就在这石笋山上。当年,智者大师在华顶峰下寻找建设新精舍的所在,经过灵墟山,遇到一位老人说,遇见竹林磐陀石即止,后来,他自称灵墟,在这里注《涅槃经》。他去世后,隋炀帝将其封为“灵墟道场”,为智者大师第五道场,是为天封寺的前身。可见灵墟山不仅是道家胜地,同样也是佛家圣境。
在去灵墟山的路上,我想起书中看到的故事,王羲之当年写《黄庭经》,空中有话传来:“卿书感我,而况人乎?吾是天台丈人也!”所谓的“天台丈人”就是隐居于灵墟山的白云先生,于是王羲之沿着石梁溪道而上来到灵墟山拜其为师。白云先生姓许,名紫真,整天与山中白云为伍,餐霞,服雾,茹芝,炼丹。王羲之从白云流动中悟出了永字八法,把“之”字写得出神入化,神韵盎然。于是华顶山上多了墨池黄经洞书法胜迹。王羲之也有《白云先生书诀》行世,云:“天台紫真谓予曰:‘子虽至矣,而未善也。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阳气明则华壁立,阴气太则风神生。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力圆则润,势疾则涩;紧则劲,险则峻;内贵盈,外贵虚;起不孤,伏不寡……敬兹法也,书妙尽矣。’言讫,真隐子遂镌石以为陈迹。”此乃书法与宇宙之道同理。是故,此灵墟山是充满仙佛意蕴的艺术灵山了。
△图/听风看雨
陶弘景的《真诰》中说:“吴句曲之金陵,越桐柏之金庭,成真之灵墟,养神之福境。”司马承祯在灵墟山建黄云堂,专门写了《灵墟颂》:“堂号黄云,以聚真气。坛名玄神,仰窥清景。”黄云堂之名也源于《真诰》:“天台山中有不死之乡,成禅之灵墟,常有黄云覆之。”徐灵府说,“(黄云)堂有小涧,南有岗,其势迥合,岗前有平地,立坛一级,用石甃之,名曰玄神。”司马承祯就在此建大丹炉铸造镜剑,在唐玄宗第二次征召的时候,进献了自己设计制作的铜镜及宝剑,还附送《上清含象剑鉴图》和《铸剑镜法并药》,唐玄宗写诗《答司马承祯上剑镜》给予褒扬:“宝照含天地,神剑合阴阳。日月丽光景,星斗裁文章。写鉴表容质,佩服为身防。从兹一赏玩,永德保龄长。”
司马承祯是李白的忘年交,李白曾作《大鹏遇希有鸟赋》,云:“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司马承祯深爱灵墟山,将传授王羲之书诀的白云先生也当成了自己的名号,除了铸造镜剑之外,他还取此间桐木作琴,专门写《素琴传》记之,司马承祯将其琴名取为“见素”,以表其德。自述作有琴曲《蓬莱操》《白雪引》。他对灵墟山情有独钟,曾说,“灵墟信奇,丹水济成神之域。福地旌异,黄云霭不死之乡。”他作《天地宫府图》,将天下最适合修道的地方,集中在一起绘图画景,将灵墟山当成中国道家第十四福地,天长日久,图画不见了,文字却留了下来。
《全唐诗》中收录司马承祯《答宋之问》一首,道尽山间白云的情味:“时既暮兮节欲春,山林寂兮怀幽人。登奇峰兮望白云, 怅缅邈兮象欲纷。白云悠悠去不返,寒风飕飕吹日晚。不见其人谁与言,归坐弹琴思逾远。”宋之问有诗答司马承祯:“河有冰兮山有雪,北户墐兮行人绝。独坐山中兮对松月,怀美人兮屡盈缺。明月的的寒潭中,青松幽幽吟劲风。 此情不向俗人说,爱而不见恨无穷。”八千里路云对月,是一个美好心灵回应。在当时,写诗给司马承祯的文人非常多,司马承祯还和宋之问、李白、陈子昂、王维、孟浩然、王适、毕构、卢藏用、贺知章结为仙宗十友。
徐灵府为唐代高道,钱塘(今浙江杭州)天目山人,居天台山云盖峰虎头岩石室中10余年,日以修炼自乐,曾经将寒山子诗搜罗编集。他有诗《言志献浙东廉访辞召》:“野性歌三乐,皇恩出九重。那烦紫宸命,远下白云峰。多愧书传鹤,深惭纸画龙。将何佐明主,甘老在岩松。”可谓超然脱尘,道心坚固。他在《天台山记》中说,灵墟华顶,无复堂宇,唯余松竹,天气晴望见海水,与天同光。若清真之俦,则三山十洲,仿佛而睹,云佩风笙,倏忽而闻。
灵墟山与桐柏山一样,充满仙道隐逸精神。从海拔位置上来看,灵墟山比桐柏山高,地方也较桐柏山偏僻。但不管朝哪个方向来看,灵墟山四面都很开阔。每当云雾起来,这孤零零的山峰就像海上的仙岛。
某天早晨,我登上外湖村的前山,往北而望,阳光把灵墟山顶照得一片金黄,非常圣洁,犹如琼楼玉宇。我赶紧将它拍了下来,自以为是我的得意之作,别人拍不出第二个来。
不知不觉地从唐诗之路说到我的老家了,话题就此打住。我的村庄与灵墟山伸手可招,近在咫尺。我的村庄和灵墟山沐浴在同样的诗意阳光里。
(原标题:《寻诗一路上华顶》文/胡明刚 编辑: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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