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居然还有读者认为《红楼梦》贾、史、王、薛四家是一个重量级的?!就因为“护官符”上他们排在一起了。
“护官符”可是作者最大的一个谎言:前面三家是贵族,商贾薛家仅凭和王家的一脉关系挂在末尾。目的就是让地方官不要因为薛家而得罪贾、史、王三家!不代表薛家本身有权势,薛蟠的人命官司薛家就搞不定嘛!
薛姨妈公然在贾府散播“金玉良缘”,那是薛家一厢情愿为了攀附权势,连脸面和女儿的清誉都豁出去了,不代表薛宝钗真有资格匹配宝玉。要不然也不至于七八年时间过去,贾府上下都不搭茬,小厮婆子都知道宝黛才是一对。
薛宝钗跟黛玉、湘云和三春姐妹相处,还说什么“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也是她自以为是地自抬身份,因为别的姐妹都是父兄都有爵位官职,她的父兄都是商贾。
作者可能也考虑到千百年后,很多人不懂什么古代的“士农工商”社会等级,所以特意在书中安排了薛家的四家亲戚世交,专门来侧面证明《红楼梦》中的薛家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薛家的世交张德辉,是当铺大掌柜,家底二三千金,做小商贩买卖《红楼梦》第四十八回中,薛蟠被柳湘莲暴打一顿,贾府无人过问,薛蟠没脸见人。这时候作者突然安排了一个人物出场,他就是薛家的世交——张德辉,薛蟠打算跟着他一起外出贸易。
薛蟠说:“况且那张德辉又是个年高有德的,咱们和他世交,我同他去,怎么得有舛错?”这句话就很有意思,张德辉在书中的身份是“薛家当铺内揽总”,通俗来说就是掌柜的,他应该算是薛家的伙计下人,充其量是个有体面的下人。
“揽总”这个词在贾府也出现过一次,就是在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时候,吩咐过:“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赖升家的就是贾府的下人。
但是薛家就很有意思,身为皇商富豪之家,居然和当铺掌柜称“世交”,看看人家贾府的世交都是什么阶层的呢?比如秦可卿葬礼上,北静王“水溶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北静王还亲口对贾府众人谦逊说:“世交之谊,何出此言。”
这么一对比就会发现薛家和贾府的差距有多可怕了,薛家的世交就是当铺掌柜的,贾府的世交是北静王那个级别的。
贾府的世交还包括:贾雨村称赞的“那样显贵”的江南甄家;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
再往下也是杨提督、神武将军这样的人家,孙绍祖家也有世袭的官职,底线就是门下清客相公,也都是各有功名和根基的。随便一个程日兴人家开着古董行,弄来的那么大的鲜猪和莲藕分分钟震惊薛蟠这个呆霸王!
王太医、长安节度使、傅试这样的官员在贾府都不敢抬头,只能忙着巴结,贾府的大管家奴才赖大的孙子都是个五品州官呢!
薛家的世交张德辉是什么水平呢?作者特意把张德辉的家底都交代得特别清楚:“内有一个张德辉,年过六十,自幼在薛家当铺内揽总,家内也有二三千金的过活”。“两三千金”一般是指两三千两银子,在古代算是个小财主商贾的平均家底。
张德辉也的确是古代小商贩本色,虽然当着大掌柜,但苦于薛家破败赚不到钱,自己就做南北货贩运,把南方的纸札香扇等杂货贩到北方来卖,“除去关税花销,亦可以剩得几倍利息”他就很满足了。
作者就是通过张德辉疯狂暗示:书中的薛家其实也是个普通财主商贾的水平,更妙在薛蟠居然还真的跟了张德辉去贩卖南北货去了。
薛蟠的媳妇夏金桂是他亲表妹,两家两代联姻,薛家还不如夏家混得好薛蟠作为没落皇商之子,虽然因为人命官司被“社死”,但能跟张德辉去贩卖南北杂货,也算是没有丢了商人本色,对自己的认知与定位还是很清晰的。
包括他找媳妇也很务实,找了同样门当户对的没落皇商之女夏金桂。很多读者可能没注意到,夏金桂其实是薛蟠的表妹。
作者借香菱之口介绍夏金桂的家业和薛家的姻亲关系。
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门贸易时,在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
作者专门写道薛家和夏家是老亲,什么是“老亲”?就是前几代有联姻的关系,贾母也说过贾府和甄家“原是世交,又是老亲”。
薛家祖上紫薇舍人薛公曾是进士出身,天子近臣五品官,他的儿子能也在户部有情分,可能也是个小官,也可能是个比较厉害的皇商,但宝钗的父亲和叔叔就都经商采办杂料和洋货了。
从古代门当户对联姻的基本规则来看,薛家和夏家的亲事多半是在第二、三代联姻的。两家亲戚还很近,走动的也挺亲密的,“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薛姨妈“原也是见过这姑娘(夏金桂)的”,所以才“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
作者专门强调薛家和夏家是门当户对的,现在都是没落皇商,以前也是差不多档次的皇家采办。所以薛家上几代除了紫薇舍人,再没出过啥厉害高官显贵,否则怎么可能和夏家成了“老亲”还有“通家之好”。
看看人家贾府的老亲是甄家、林家、史家、李家、王家……哪一家不是高官显爵,也是清流书香门第。己卯本《红楼梦》中第十三回中, 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也和贾珍表示过他们是“通家之好”。
薛家的水平其实不如夏家,薛蟠娶夏金桂都属于高攀了。薛家和夏家同在户部挂名行商,几十顷桂花林和长安所有的桂花局承办皇宫桂花贡奉,家里还有很多田地,关键人家夏家在京城里混,薛家在金陵混,夏家的家产绝不会少于百万财富。
所以,薛蟠求娶夏金桂的时候,薛姨妈还需要“和这里(贾府)姨太太(王夫人)凤姑娘商议了,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也就是人家夏金桂答应嫁给薛蟠是奔着贾府和王家的权势来的。
因为夏家已经零落了,孤女寡母守着巨额财富实在是不太安全。至于香菱说的夏家“富贵”和“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就不用当真了,因为薛家和夏家充其量占个“富”字,“贵”是根本没有,古代除非高官显爵,根本不敢自称“贵”,连八大皇商的范家也不敢说自己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
但这话从香菱嘴里说出来也不奇怪,这姑娘虽然是官宦小姐出身,文学天分极高,但自幼被拐卖,就算在薛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野鸭子毛和孔雀毛叶分不清,整天被薛宝钗嘲讽呆头呆脑。
夏金桂要真的是数一数二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的母亲不会拉她出来和成年大表哥薛蟠随便见。薛蟠是不能和宝玉比的,人家宝玉是未成年。贾府的爷们贾琏、贾珍并不能随便和黛玉、宝钗见面。
更离谱是夏金桂的寡母,居然把薛蟠和一群男伙计们留宿在家里四三四日,还要留多住几日。这就看出来夏家礼仪松弛到了可怕的程度,寡妇孤女留宿一群成年男人,这传出去名声可算彻底完了!
但薛蟠和薛姨妈一家子也都不是什么讲究人,薛蟠亲自过目看上了夏金桂美貌有才情;薛姨妈梨香院拉着宝玉劝酒说“醉了就跟着我睡吧”;薛宝钗没早没晚去宝玉屋里造访,人家睡了还闯进卧室坐着不走绣肚兜。
可见夏家和薛家都是一路人,就是贾母说的那种“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既不算什么夫人小姐都知书识礼的世宦书香大家,更赶不上贾府这样的中等人家,说到底就是不讲究的小门小户罢了。
再来对比一下人家贾府是怎么处理这种千金小姐和外男的关系呢?
贾珍、贾琏、贾蓉这些轻易都不能见到黛玉这位表姑娘,当薛蟠来到贾府之后,贾政把他安排在梨香院,与贾府内宅:“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直接就把薛蟠和贾府的女眷们给彻底隔绝了。
林黛玉家的家教更加严格,她六岁进贾府就知道:“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贾母虽然努力想撮合宝黛,安排两人养在膝下,但宝玉厮混内帏也是小时候,他成年之后必然也是要和黛玉等姊妹们分开避嫌的。
薛家当官的两门亲戚:王家和梅家,也都是要攀附贾府生存的薛家作为采办杂料的皇商,一直在金陵混迹,根本比不上在京城富豪的桂花夏家。早年也是靠紫薇舍人等前两代有官府身份才能和夏家联姻的,否则京城里的皇商夏家不可能和金陵商贾做亲。
薛家最值得吹嘘的亲戚就是伯爵王家。
很多读者疑惑,为啥薛家一介商贾能娶到薛姨妈这种伯爵府的孙女为妻呢?这个我已经写过很多文专门解释,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首先王家在和薛家联姻的时候已经很没落了,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王夫人其实都不如王熙凤嫁得好。因为王夫人出嫁的时候,王子腾明显还不行,王家的爵位尽了,就是普通官宦人家,说得好听点也就算个末代贵族,贾母说王熙凤是“破落户”,就是说王家在王子腾发发迹之前已经破落了。
没落的贵族儿女婚嫁行情并不理想,比如贾赦还是一品将军,他的女儿迎春也没能嫁给四王八公,而是找了个一般武官孙绍祖;贾母想给贾宝玉和甄家三姑娘攀亲,甄家都根本不搭理;老舍的《正红旗下》里大姐的婆婆是子爵的女儿,也不过嫁给一个佐领官,整天虚张声势而已。
请不要误解“破落”这个词,以为就是单纯的没钱,对于贾母这种古代贵夫人来说,没有爵位,不是高官才是真正的破落了。
王夫人作为伯爵的嫡长孙女,陪送丰厚的嫁妆,才高攀上荣国府的嫡次子贾政,一个没有爵位的五品小京官,勉强混个诰命夫人。而且当时贾政应该也没有什么管家权,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不是贾母就是贾赦的原配妻子。
后来因为王夫人的父亲豁得出去,利用海关上的职权便利,和薛家结合倒腾洋货,王家才得以富得流油,王子腾随后崛起,当上京营节度使,王家中兴家业,接着就把薛家一脚踢开了。然后,王熙凤凭借叔叔的官职和家里的财富,高嫁给了荣国府的长房嫡孙贾琏,贾琏将来可是有爵位的,王熙凤以后会是二品诰命。
薛姨妈母子三人进京,是王子腾叫来的,但是他和弟弟王子胜都不接纳薛家,而是推给了王夫人收留。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寡妇投奔娘家人,不应该不找哥哥兄弟,反而赖在姐姐婆家七八年的道理。
但是王子腾就是从不搭理薛姨妈,因为他害怕薛家和薛蟠会影响他的体面和仕途。
王子腾虽然后来权倾朝野,但也要巴结贾府,他让贾府收留薛姨妈,条件就是经常在外面帮贾府办事,比如鲍二家的上吊、张华告状等,都是王子腾背后操作的。王子腾的夫人经常来贾府拜访贾母,看望宝玉,但是贾母和王夫人经常拒绝王家的邀请,让王熙凤这个小辈去交往。
这就是王家和薛家的实际关系,很冷很尴尬。薛家已经是王家的弃子,薛姨妈和宝钗想要借的东风只能是贾府。
薛家的女儿宝钗想要嫁给宝玉当嫡妻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她原本可以比妹妹薛宝琴找个更好一点的对象,但因为薛蟠的官司和宝钗的年龄,其实也未必能找比梅翰林之子更好的对象。
梅翰林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物,偌大的年纪还是个翰林官,可见是家里没什么钱选官外任,所以才会和商贾薛家二房联姻。但薛宝琴的父亲过世,薛家整体迅速凋零,梅翰林才不想要宝琴了。
多亏了贾母认下宝琴为贾府义女,梅翰林又迅速巴结上贾府,请贾政介绍庆国公等权贵给他认识结交,却仍旧不愿娶宝琴过门,其实也是在试探贾府到底还有多大的能力。
综上所述,薛家实际的社会地位和贾府真的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薛家最有权势的亲戚王子腾,也要巴结着贾府的人脉根基,给贾府在外面做工具人,才能坐稳自己的官儿。
也不知道无官无职的薛家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妄想什么“金玉良缘”?
其实在“护官符”一节,门子还对贾雨村介绍过薛家“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
但是,很可惜,《红楼梦》全书写到了第八十回,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薛家这些另外的世交亲友来京城走动,可见也都是些单弱势利之辈。纵然也还有些官宦人家,都听说了薛家败落,薛蟠的官司避之唯恐不及,毕竟连亲舅舅王子腾都不搭理,还指望谁呢?
薛家母子三人在贾府寄居多年,后来连侄子侄女都来依附投奔,甚至连儿媳妇都娶到了贾家。这么算起来的话,贾母、贾政也是给足了面子,只不过是给王夫人和王家面子,不是给薛家。
青松鹤鸣/特约供稿
全网统一ID:南山橘暖读书时
原创不易,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