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一个下午,母亲走进家门说:放学了不要一个人回家。要等人来接。晓得么?丑妹儿她家全被*了。
她急急走开,把后院天井的木门哐当关上。又给牛栏那边的后门推上一根大木棒。
后边的四嬢嬢院里,新栓了一只大黑狗,汪汪叫得特别凶恶。
再不能走小路去上学了,只能走大马路。住村口的鸿子家紧张到不行,他妈放学把他关家里不让出去,小平房紧闭的大木门像一张抿起来、拒人千里的嘴。看在发小的份上能破例进去看一回葫芦娃光碟,出来却连三十米不到的小路也要送。
隔上几天,几乎整个村的人都聚在前院的梨树下,爷奶把凳子椅子都搬出来,没有人有心思坐。二爹爹抽着旱烟,脸拧成一团卷烟纸;婶婶嬢嬢们各个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纳鞋底。压低的嗓子窃窃私语。
四爹爹不在,四嬢嬢说是不太爽快,躺着呢。炉火上炖着红枣鸡汤,等下子捞一碗给他喝。
吓,也是不晓得怎么说。四嬢嬢瞪大双眼,两手拽着青布褂子。老头子起个夜看到他们那门开着。以为遭窃儿了。哪成想不是。
四嬢嬢家就在丑妹儿家前面,只隔着一小片桔子树。
老头子想着,啧,大半夜的怎么开扇堂屋门,也是命该,走上前一看,和你们成日*牛羊一样,都是血。正堂屋地上,差点吓到倒仰。四嬢嬢说得额头都起青筋。这来龙去脉扯了十几遍了,越嚼越有恐惧的细节。
还在逃,没抓到呢。依我讲,那女婿真不是东西。
惨啊,就丑妹儿一个捡回一条命。
快别说了,丑妹儿可怜呢,好好的妹娃子下得去手,一锄头下去。好了也那么长的疤还在,以后哪个婆家丈夫敢要她?
那天晚上,四爹爹把门敲得震天响,父亲一开门就被他拽到后面去,再有人敲起锣——从大樟树下会看神的六嬢嬢那借的。村里的小孩们也给敲得从睡梦里坐起,晕晕乎乎不知道几点,总之不是吃早饭的时候。
几个胆子大的和父亲他们小心跨过门槛,血流一地,丑妹儿她爷奶、姑姑都躺在那,一动不动。伸手一探,直说:去支书家打电话,叫镇里派出所来。探到丑妹儿,她倒咳嗽起出声。父亲赶快拿条毛巾把她卷起送医院。
丑妹儿他爸从广东回村,脸颊瘦到凹下去,胡子拉碴,一进村就软趴趴快瘫下去,被四嬢嬢几个婶婶嬢嬢扶到屋前,这才跪地嚎哭出来。又回转来跟父亲道谢,递烟递酒。
留他下来吃饭,炒了四个菜,不停抽烟,点火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真不是人。该吃枪子的。会判枪子吧,三条人命啊。
还没有被抓到,丑妹儿的姑父却已经声名远扬。人们在地里田里讨论着此人怎样喝酒昏天暗地,打牌尽出老千。婆娘劝不住。又爱疑心病,总觉得她在外边偷人养汉子。说是蓄谋已久,又说不晓得为什么,*人的锄头就大剌剌往门口一扔。生怕被抓不到一样。
传得越来越厉害,去河边洗衣的五嬢嬢,说看到那人从她身边走过啦,只能一人过的路还给她让路。这话一出,支书带着男人们把河边翻个遍,多年不用的磨坊都找过了,没个人影。又有说那人疑心他婆娘生的儿崽不是他的,埋伏在小学校上学路上等着做掉他小命呢。
寂静无声的夜晚,村里只有狗开始狂吠,尤其是四嬢嬢家后院的大黑狗,总朝着那堂屋门叫着。凄厉绝望,引得其他的狗也在吵。六点太阳一落山,大人们招呼小孩们不要逗留在黑暗里,好像*人犯就藏在房前屋后的红薯窖或者芭蕉丛里。任何风吹草动的影子都能引起一次大规模搜村。支书组织巡夜,敲着锣鼓:不要出门。不要出门。
最后听说是被抓到了。在火车站。已经买了票。要逃去云贵。售票员看过通缉令。
处决很快。送回埋在村外了。没有碑。
可以走小路上学了,他们以前住的夫妻房就在路边,随着主人们的离去成了断壁残垣。爬满了藤蔓。当然晚上下学没有初中生敢从小路走回家。
去年母亲忽然提起:还记得丑妹儿不,差点被她姑父*了的那个。她嫁人了,还送来了好多猪肉做出门子礼。
去年的肉价还挺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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