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3日,陕西扶风法门寺真身宝塔地宫被打开,2000多件大唐国宝重器,簇拥着佛祖真身指骨舍利“从地涌出”,举世震惊,“地宫一开,便是半个盛唐”。在这座世界上发现时代最久远、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佛塔地宫里出土的诸多盛世宝藏中,存有3件文物被禁止出境展览:八重宝函、铜浮屠、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堪称“顶流中的顶流”。说起这3件文物,就不得不牵扯出有唐一代的著名往事--“迎佛骨”。
唐代200多年间,先后有高宗、武后、中宗、肃宗、德宗、宪宗、懿宗和僖宗8位皇帝六迎二送供养佛指舍利。每次迎送无不是声势浩大,举国轰动,皇帝亲自顶礼膜拜。所谓迎请佛骨,
就是每隔三十年把珍藏在塔基下地宫中的释迦牟尼真身指骨舍利迎入长安城皇宫瞻仰。佛骨舍利何时传入中国已不可考,但可以追溯到的是,法门寺于唐贞观五年(631)建成真身宝塔,供养被奉为护国真身舍利的佛骨。统治者无以复加的礼佛仪式劳民伤财,逐渐在社会上引起了不满。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韩愈便在宪宗意欲迎佛骨入宫供养之前写下《谏佛骨表》,列举历朝佞佛的皇帝“运祚不长”“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结果我们都知道了,宪宗的迎佛骨活动照常举行,而韩愈却因此被贬往潮州。
好景不长,在佛道之争助燃下,唐武宗时轰轰烈烈的“会昌灭佛”给法门寺带去了不小影响。除了与诸多佛教寺院一样面临毁殿宇、烧佛经、遣散僧尼的命运外,武宗还曾敕令毁碎法门寺供奉的佛指舍利,好在当时执行者“阳奉阴违”,只是毁掉了仿制影骨,将真正的佛骨秘藏了起来,使佛指舍利躲过一劫。这场佛教浩劫过后,咸通十四年(873),无比虔诚的佛教徒唐懿宗举行了唐史上规模最大的迎奉佛骨活动,他对此无比期待,坦言“但生得见,殁而无恨”。据悉,此次迎请佛骨耗时两年准备,从长安到法门寺之间沿途皆有饮食供应,车马昼夜不绝;迎请佛骨的仪仗车马则由甲胄鲜明、刀杖齐全的皇家*导引,文武大臣护卫,名僧和尚拥奉,长安城内各街用绸缎扎饰各种彩楼。四月初八,佛骨迎入长安,懿宗亲御城楼顶礼迎拜,激动到痛哭流涕。然而当年许下的誓言似乎一语成谶,就在迎佛骨当年的七月,唐懿宗病死在长安。咸通十五年正月四日,由继位的唐僖宗李儇完成最后一次送还佛骨的任务,将佛指舍利及数千件稀世珍宝一同封入塔下地宫。
会昌灭佛激起了佛教僧人的优患意识,在咸通年间唐王朝最后一次安奉佛骨舍利时,设外层的檀香木函已经腐朽损毁,里面一层为鎏金四天王孟顶银宝函。在小心翼翼、反反复复的开锁、勾取后,考古人员如同拆取套娃一般依次拿出另外6个宝函:素面蠡顶银宝函、鎏金如来说法孟顶银宝函、六臂观音纯金孟顶宝函、金筐宝钿珍珠装纯金宝函、金筐宝钿珍珠装武夫石宝函、宝珠顶单檐四门纯金塔。也就是在最后一层这个带有四扇小门的精致金塔中,发现了属于法门寺地宫的第一枚佛指舍利。尽管这枚佛指舍利后来被鉴定为影骨,但依旧振奋人心。作为保护影骨的“配套”用品,由唐懿宗所赐的这套八重宝函也是迄今发现的制作最精美、层数最多、等级最高的舍利宝函。
第一枚佛骨的发现给发掘工作打开了局面,随着第二枚佛骨在中室汉白玉双檐灵帐中被发现、第三枚真身佛骨在后室秘龛玉棺内现身,在地宫前室汉白玉阿育王塔鎏金银棺内发现的第四枚影骨宣告4枚佛骨舍利全部发掘完成。最后一枚影骨的栖身之处,便是法门寺不可出国三大宝物之一--铜浮屠。
此鎏金铜浮屠被放置在阿育王石塔中,但两者并不十分配套。参与法门寺地宫发掘的王仓西曾依据铜浮屠出土时各部位残缺、鎏金脱落严重的现象断定:“鎏金铜浮屠绝非唐懿宗咸通年间制造,而是一个时代较早的容器。”与阿育王石塔的组合也计了一套针对佛骨舍利的保护方案,即将一枚真身指骨与三枚影骨同时安奉,各具一套舍利容器,并将其分别至于地宫前、中、后室显眼位置。
时间来到1987年5月4日,法门寺考古人员依旧没有见到佛指舍利的身影,便将目光放在了清理之前发现的金色宝函身上。出土时,宝函最纯属后天搭配。“浮屠”即“佛塔”,顺理成章,其外形可见为一座台榭式楼阁。构件上,中国古代传统建筑中的斗拱、飞檐、攒尖顶等形制均被灵巧展现,而带有印度佛塔风格的塔刹、四门两侧设置的金刚力士、望柱上的蹲狮也尽显外来文化元素的加入。仔细观看其设计,通往浮屠上层楼阁的台阶式踏步罕见地以拱形设置,这是不是设计者有心暗合着“从此岸到彼岸”“渡人渡己”的佛教功德观,就尽待后世猜想了。今天,宝鸡法门寺博物馆内的主体建筑一-珍宝阁,就是仿照鎏金铜浮屠的式样建造的。
铜浮屠虽与唐懿宗关系不大,但法门寺3件不可出国文物中的最后一件“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则又与咸通年间那场盛大的迎佛骨活动联系到了一起。法门寺地宫共出土3枚锡杖,以此件等级最高。杖身长196厘米,身中空,重2.39千克,由58两白银,2两黄金打造,杖首由垂直相交的两个银丝桃形轮组成,杖上錾刻有缘觉十二僧,下端缀饰蔓草、云气和团花、美轮美奂、金碧辉煌。通过锡杖身上的84字铭文记载,可知这是咸通十四年,唐懿宗为迎佛骨敕令文思院耗时9个月完成的法器,按形制,只有等级最高的僧人才能使用。
锡杖本为佛教僧人的法器,又称“声杖”或“鸣杖”,是僧人修行、游方时常常随身携带的实用物品,化缘时摇晃锡杖以代替叩门或晃动以驱虫,后演变成僧人等级身份的象征。《西游记》里,九环锡杖是如来送给唐僧的取经神器之一,原话为“穿我的袈裟,免堕轮回;持我的锡杖,不遭毒害。”锡杖杖首处装饰的圆环为“轮”,杖身穿其而过将其分为左右两半为“股”。《得道梯橙锡杖经》记载:“佛言。有杖是同。若用不同。或有四钴。或有二钴。环数无别。但我今日四钴十二环用是之教。二钴者迦叶如来之所制立。”也就是说,四股十二环锡杖为佛祖专用,是佛教界最高权威的象征。如《锡杖经》云,佛告诸比丘:“持此杖即持佛身,万行尽在其中。”此锡杖出土后,让日本正仓院藏1.75米的白铜头锡杖也相形见绌,获“锡杖之王”荣誉,实至名归。如今它也成为法门寺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供世人来往观赏。
1000多年前,唐王朝那场无与伦比的迎佛骨法会上,锡杖十二金环相遇而鸣,在旌旗蔽日、鼓乐起伏中引众生顶礼膜拜,又随佛骨奉还而归宿地宫,尘封于唐王朝气息之中。1000多年后,地宫重启,流光倾泻,法器珍宝与那些布满往事的碑刻、壁画一道,成为承载盛世风度的“魂器”,团聚之时,便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大唐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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