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求帝君开恩
蓬莱仙山，火蛇如柱。
红莲业火扫过之处，琼楼玉宇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穆霓凰跪在焦黑的玉石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头皮裂开，有猩红的血渗出。
“求帝君开恩，饶蓬莱生灵一劫。”
再烧下去，整个蓬莱仙山一脉，那些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同门手足，怕是都将要被这业火生祭。
呼呼的风从耳边刮过，有人影飘落在跟前。
是林殊。
他一身黑色衣袍，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俊逸的脸上，眸色清冷，却比那熊熊烈火还要灼人。
“穆霓凰，你终于来求我了。”他勾着嘴角，语调里尽是嘲弄，如墨青丝被呼啸的山风在烈焰中荡起万丈涟漪。
穆霓凰抬头去看，霎那间，泪水朦胧。
随即，她再次叩头，“求帝君开恩，饶蓬莱生灵一劫。”
“开恩？”林殊冷冷一笑，声音里没有一丝仁慈，“当初，你可曾饶过我和烟儿？”
她知道，他还在怪她。
八千年前，她终于重新修炼成人形，林殊的父亲林无痕却找到她，将帝后灵印打入她体内，求她嫁给林殊，救林殊一命，助他坐稳帝君之位。
婚后，她才知，林殊早已忘了她，另有所爱之人，那人便是凌雨烟。
呵……
八千年来，他一直认为是她拆散了他和凌雨烟，害得凌雨烟走火入魔，心脉受损。
可，若早知林殊已有他心，她不会答应嫁他为妻。
火光依旧肆虐，灼痛了她的眼。
穆霓凰抬头，挺直脊背，运转灵力，将帝后灵印从体内催出，“林殊，只要你放过蓬莱一脉，我自愿将灵印拱手让出，从此不做你和凌雨烟的挡路石。”
林殊阴冽的眼神在穆霓凰身上停了一会，才恶狠狠道，“穆霓凰，这帝后岂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
随后，衣袖翻飞，他一掌轰出，将灵印逼回穆霓凰体内，“既然你千方百计才换来这个位置，那就好好坐着，我要你亲眼看着蓬莱一脉在你面前被屠尽！”
穆霓凰被掌力轰退数丈，后背直直撞向山间岩石，落地时，吐出一口鲜血。
林殊又飞身至她跟前，掌心有赤色火焰跳动，“看好了，这是你蓬莱仙山三万条生灵的命。”
话落，红莲业火从他掌心腾起，化为一条火柱，若蛟龙游出，所过之处，仙草灵兽神形俱灭，掀起漫天哀嚎。
“不要！”穆霓凰挣扎起身，扑到林殊脚边，“求求你，饶过他们！你有什么，都冲我来！”
蓬莱仙山是师父创下的基业，也是她生长、修行的地方。师父闭关前，曾嘱托她，守好这一方净土，护住这数万生灵。
可如今……
“冲你来？”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林殊甩袖，将业火收回，迎风负手而立，“好啊，我要你自剜命丹，赠予烟儿。”
他的话，落在穆霓凰耳中，绞碎了她的心。
“自剜命丹？”穆霓凰轻声自喃。
哈，林殊，你可知，我那颗命丹早就给了你……
第2章拿蓬莱为她陪葬
泪水决堤，朦胧中，穆霓凰恍惚看到，八千年前，蓬莱宫外，她也是这么跪在师父面前，求师父帮自己将体内的命丹剖出。
她说，“师父，徒儿一生，所求不过一人，徒儿要去救他。”
穆无涯怒甩拂尘，恨其不争，“愚！愚不可及！”
“八千年前，你为他挡下天雷地火，身消魂散，若不是为师将你三魂七魄附在这绛仙草内，你早就死了！”
天雷地火加身的痛楚犹在身上，可穆霓凰如何管得了这些，“师父，他要死了……徒儿求您……”
穆无涯看着才刚刚重修炼成人形的徒弟，轻摇着头，“你可知，若没了命丹，你这一辈子不仅修为无法突破，还将病痛缠身，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如何不知？林殊就是因为没了命丹，才要死了啊。
她点头，“徒儿知道。”
穆无涯问，“值得吗？”
她说，“值得。”
……
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她哪里还有命丹再给凌雨烟？
穆霓凰抬起被泪水迷住的双眼，模模糊糊望了一眼蓬莱宫殿的断壁残垣，凄凉一笑，心中已有抉择。
“我不过区区八千年修为的一株绛仙草，凌雨烟乃是修行数万年的灵狐上仙，纵使她内丹受损，又如何看得上我的。”
“怎么，舍不得了？命丹和蓬莱，你只能选一个。”林殊一脸冷漠，抬手间，掌心火焰再次腾起。
本就是她穆霓凰害得烟儿走火入魔，是她欠烟儿的。
况且，像她这般心思恶毒之流，就不配修行！
“等等！”穆霓凰从地上慢慢爬起，火光将她的眼神映得更加苦楚，“我有办法修复她的内丹，只是……”
“无论什么代价，只要能助烟儿修复内丹！”林殊抬手打断她。
哪怕我会死，你也不会犹豫，对吗？
这句话，穆霓凰没有问出口，问，也是自取其辱。
林殊，早就忘了他们的曾经，不再是那个满眼都是她的小神仙了。
穆霓凰笑，笑得发苦，眼神里却都是坚决，“绛仙草，又名复活草，能活死人，肉白骨。我愿以绛仙草的茎肉为引，辅以灵力入药，还请帝君高抬贵手，还蓬莱仙山安宁。”
绛仙草的茎肉，那便是她的血肉啊。她已没了命丹，血肉若再亏损，哪还能有活路？
林殊神情微微一顿，心颤了一瞬，又狠狠沉落，“你若敢骗我，我要这整个蓬莱为你陪葬！”
长袖一挥，林殊已消失在原地，随着他的离开，蓬莱仙山，火光尽灭。
山风中，余音飘荡，“今日起，你便为烟儿备药。”
穆霓凰站在风中摇晃，心被拧成一团。
林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拿我的命来换凌雨烟吗？
那你知道吗，我并不是舍不得死，我是怕，我死了，你体内的命丹也不得安生。
我舍不得的，始终是你。
你何苦拿这蓬莱逼我……
她抬着眸，想笑，笑不出来，眼前一黑，轰然倒在地上。
第3章要给他生个孩子
再次醒来，是在仙界，她的无忧宫。
芸儿正在为她输送灵力，见她醒来，才停下来，抬手擦着糊了满脸的眼泪。
“姐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吓死芸儿了。”
芸儿本是蓬莱山的一只小灵兽，自小便跟在穆霓凰身边，二人情同姐妹。
穆霓凰勉强笑着，安慰道，“好芸儿，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来，快扶我起来，该给雨烟上仙备药了。”
“备药……备什么药？”芸儿疑惑。
穆霓凰尚未开口，便见林殊忽然飘身而至。
他落在穆霓凰跟前，面色寒凉，“我亲自来为烟儿取药。”
他不信她。
所以才亲自前来，否则，以他对自己的憎恶怎么可能会来这无忧宫。
穆霓凰挣扎着起身，淡淡一笑，“不劳帝君动手。”
话落，左手掌心流出灵力，从右腕催出一株仙草本源。
芸儿见状，大惊，“姐姐不可！”
“有何不可？”穆霓凰淡淡反问，指尖轻弹，将芸儿禁声。
随后折下一条仙草细枝，送至林殊面前，“拿去吧，往后每日，皆在此时来我处拿药即可。”
做这些的时候，她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瞬间白若金纸，额头冒出汗滴。
她生生将自己的本源折断，就如同拿着刀在心口上挖绞。
林殊看着她隐忍克制的模样，心口仿佛跟着裂开一道细缝，冷风倏地灌了进去，冻得他眉头一跳。
有那么一刻，穆霓凰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怎么可能啊……
果然，下一瞬——
他接过仙草，眼神幽深狠厉，“最好有效果，若叫我知道你只是敷衍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说罢，拂袖离去。
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林殊走后，穆霓凰再也压制不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狼狈地跌在榻上。
芸儿被解禁，冲过去扶她，“姐姐，你这是何苦啊，仙草本源便如同你的血肉，你怎可随意攀折？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心口传来一阵痛意，她虚弱地攥着锦被，“若能用我这条残命换他余生欢喜，那便最好不过。”
“你真傻！”芸儿摇落泪水，“你就没想过，若你魂飞魄散，失去灵脉支撑，林殊体内的命丹会跟着受损？”
穆霓凰凝着芸儿，认真道，“所以，你要帮我啊。”
“什么？”芸儿的声音带着惊颤。
“我要给林殊生个孩子。”语气，义无反顾。
只要她的灵脉得到延续，林殊也就不会有事。
“疯了，真是疯了！”芸儿吼道。
心中的酸涩如潮水涌出，穆霓凰笑得灿烂。
对，她是疯了，不然怎么可能还爱着他，怎么会愿意为他再死一次！
“好芸儿，帮完我最后一次，你便去问灵谷找师父吧，这仙界我护不住你。”
“好，赶我走是吗？”芸儿的眼泪一颗一颗砸落，“这般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我穆芸儿不稀罕留，因为它要把我一同长大的好姐妹活生生给害没了！”
芸儿说完，泪掉得更急，一转头，捂着嘴飞奔出去。
芸儿走了，穆霓凰强撑的眼泪才跟着落下。
这时，肩膀处，隐隐传来一丝痛意。
她将衣衫褪下肩头，原本被绛仙草压制住的天雷地火留下的印记，隐隐浮现出几分。
没有内丹，一旦这印记全部浮现，她这具身体，就再也回天乏术了。
她，会死吧……
第4章真心，都付与他人
第二日。
“姐姐，你当真……要这么做？”芸儿将寻来的醉欢散，颤抖递上。
接过醉欢散，穆霓凰以灵力将其注入焚香内，随后耗尽半生修为，将自己幻化成第一次修成人形的模样。
才笑问，“芸儿，好看吗？”
芸儿眼中酸涩，“好看，姐姐的原身实乃蓬莱万年一遇的灵狐，自是极美。”
穆霓凰望着水镜中的人影，心如擂鼓，仿佛回到了一万六千年以前，她和林殊初遇时分。
那时，她还不是仙界帝后，也不是仙草精灵，只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林殊果然按时来取药。
他一进无忧宫，就瞧见立在大殿中央的身影，她的背影瘦削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折，竟叫他心中微微一恸。
何时，她竟变得这般廋了？
穆霓凰转头，看到是林殊，当即抿出一个笑。
林殊被这笑刺得一怔，她总是这般对他笑，即使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沉寂的心竟燃起火，尤其是她这一身装扮，似曾相识，让他不由自主靠近。
喉咙逐渐变得干涩，林殊靠近的脚步倏地顿住。
不对！
下一刻，他猛地逼近，抬手掐住穆霓凰的脖子，“贱-人！”
眼中除了愤怒还有隐忍的渴望，“你竟敢设计我！”
连死尚且不怕，一心为他，又有何不敢？
穆霓凰笑得明艳妖娆，“我是你的帝后，这是你该给我的。”
身体被一道灵力腾空，天旋地转间，摔在了榻上。
林殊欺身而上，玄袍刮过她的脸颊，一道红莲业火从掌心窜起，“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林殊，曾经我便为你魂飞魄散过一次，可你早就忘了个干净。
穆霓凰眼中飞过一丝痛楚，水汽漫上眼眸，“林殊，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
话未说完，林殊一拳砸在她耳边，“死？”
“你若死了，我定昭告四海八荒，宴请满天神佛，超度你魂归太渊！”
心，紧缩、再紧缩，疼到无以复加。
穆霓凰的眼泪悉数滚落。
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含着泪，巧笑嫣然，“我若死了，谁来救你的烟儿？”
她这一笑，仿若三月烟火，百世琉璃，绚烂得他移不开眼。
恍惚中，好似记忆深处那道娇俏的人影向他走来。
“神仙哥哥，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当然！小狐狸，待我这次渡劫成功，我就向父君请婚，迎娶你做我的仙妃。”
“听说你们神仙可以娶好几个仙妃，我才不要！”
“傻丫头，你的神仙哥哥生生世世只会有你一人。”
……
纱幔轻摇，锦被翻浪，一室生香。
浮浮沉沉间，林殊口中不停轻唤，“烟儿，烟儿……神仙哥哥定会娶你做我的仙妃……”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海誓山盟，言犹在耳，穆霓凰此刻，如天火焚心。
神仙哥哥，原来，你早把对我的诺言都给了凌雨烟……
第5章再拜陈三愿
玲珑榻上，穆霓凰纤指轻柔地抚上林殊入睡的脸，轻声呢喃，“林殊啊，早知不能修得正果，我真愿从未与你遇见过，那便不至于蹉跎成此番光景。”
她细细描摹他的轮廓，恨不能把这幅面庞刻进骨血里。
指腹落在他蹙起的眉头，却突然被一双手钳制住，沉睡的人忽地眉眼一睁。
“穆、若、水！”
一字一顿，眸光里似有滔天烈焰，林殊浑身灵力暴涨，手奋力一甩，“你活腻了！”
穆霓凰不着寸缕，纤腰撞在无忧宫的玉柱之上，随后一声重响，又跌落在冰冷的地面。
咳咳……
血接连吐出好几口，她擦了擦嘴角，抬头，却见一道身影飞掠至跟前，一双手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意顿生，“荡-妇！我真该早点*了你！”
和她一次欢好，他如此恶心吗？
“想*我？”穆霓凰身体很疼，心更疼。
直直地盯着他，将他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不如等我将凌雨烟的内丹复原，你再*不迟。”
林殊的拳，握紧、再握紧。
他恨，恨自己此番睡了穆霓凰，更恨，说*她的那刻，心中竟有不忍！
狠狠退开几步，他欲走，却猛地瞧见，她莹白胜雪的肩头，一道天雷地火的刑印，若隐若现。
又陡然逼近，问，“你从未渡劫飞升，哪来的这刑印？”
不可能，只有历劫飞仙之人才会受天雷地火之劫，他身上就有两道。
心，颤若擂鼓，穆霓凰掌心微动，衣衫隔空飞来，她迅速披在身上，“你一颗心都在他处，当然不知我历劫之事，怎么，关心我？”
“痴心妄想！要不是为了烟儿，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死！”林殊骤然起身。
这个女人简直不要脸到极致！
他冷哼一声，“来人！盯着帝后备药，再送至凌雨阁！”
话落，玄袍从门口消失。
只剩那一句——要不是为了烟儿，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死！
字字如针般萦绕在她心间，久久不得消散。
穆霓凰闭上眼，眼泪滑落。耳边唯有衣摆带起的风声渐渐远去，清冷的无忧宫，仿若从未有人来过。
又到上元灯节。
凌霄殿大宴群仙，斗灯说谜。
穆霓凰坐在无忧宫前的台阶上，一盏从人间飞上来的花灯掠至眼前。
上面题的字很大，所以，她一眼便看清——从此比翼双飞鸟，一生一世连理枝。
一生一世？可惜她这一生就要到头了。
穆霓凰抬起枯瘦的手，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肚皮。
是的，五个月前那次，她就怀上了。
只是，每日为凌雨烟入药，她的身体越发差了，明明有身孕，却比之前廋了几十斤，根本看不出孕相。
孩子，娘亲不能陪着你长大了。
穆霓凰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变化出一盏莲花灯，她学着凡人那般，在上面慢慢书写：一愿郎君千千岁，二愿子孙福安康，三愿……三愿来生不思量。
曾经，她的心愿是和他白头到老，而如今，她只愿背负他的怨恨成全他。
写完，莲花灯飞出，融进漫天花灯之中。
凌霄殿内，众仙家斗灯正盛。
一只平平无奇的莲花灯飞入，却是无主之灯。
林殊凤眼微眯，灵心一动，透过莲花灯便看见一道身影坐在台阶上，一手执灯，一手执笔。
她嘴角带笑，眼角却含着泪。
心被莫名击中，抬手间，莲花灯已至眼前，待看清上面的字，林殊的神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些许的疼，些许的涩，待要细细品位，便都消失了，他烦躁不堪。
凌雨烟见状，捏着杯盏的手青筋凸起，恨不能将那杯子一把捏碎。
该死的穆霓凰，都快死了，还不消停！
第6章她是穆如烟
无忧宫门前，漫天花灯之中，一道身影飘然而至，妖娆之姿令无数花灯竟黯然失色。
穆霓凰抬头，就见凌雨烟款款上前，手中托着一盏莲花灯，正是她之前的那盏祈愿灯。
“帝后娘娘，还真是情根深种。”似笑非笑，一双妖媚至极的狐狸眼，泛着阴冷的光。
明显来着不善，穆霓凰语气客套疏离，“雨烟上仙来此，有事吗？”
“我来谢谢帝后娘娘啊，你的药我吃着很有疗效呢。”她忽地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这绛仙草果然是神草，不过三个月我的内丹就已复原。”
三个月？明明她已经连续为凌雨烟入药五月。
穆霓凰皱眉，却见凌雨烟笑得愈发得意，“帝君感念我数千年内丹受损，修为停滞，特意让我继续服用，这不，短短两月，我的修为便大增。”
林殊，他竟拿自己的血肉……为凌雨烟增进修为？
呵，讽刺！
穆霓凰心中又苦又涩。
她却强压下悲恸，“帝君待你如此一往情深，你们定能、恩爱白头……”
“穆霓凰，装什么大度，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凌雨烟那双狐狸眼中忽地燃起一片火焰，恶狠狠瞪向她，“一万六千年前你就该死了，这帝后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如今，我看你拿什么跟我争！”
话毕，莲花灯瞬间在空中被一道力量撕扯成碎片，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上。
争？她从未想过要争什么，知道林殊所爱之人是凌雨烟，她便一心只想成全。
可凌雨烟又是如何知道一万六年前的事？
“雨烟上仙，你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你的事？哈哈……”凌雨烟笑容张狂，“我是你的师姐穆如烟啊，师妹，你不认识我了？”
穆如烟？
那个两万年前叛出师门的蜘蛛精穆如烟，可她的原身不是灵狐吗，而且她的模样……
“怎么样，我这身皮是不是比之前好？”凌雨烟笑得肆无忌惮，“师妹，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明明我才是师傅的大弟子，明明我比你聪明，偏偏所有人都钟爱于你，穆无涯那个老东西是，林殊也是！你说他们是不是眼瞎，看上你这个废物！”
她突然抬手，尖细的指甲戳上穆霓凰的脸，“你不过就是长了一张狐媚脸！”
脸被指甲划出数条血痕，穆霓凰猛地推开，“是你……你这个叛徒，亏我还一直想成全你和林殊！我真傻，我现在就去找他，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哦？那你觉得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吗？”凌雨烟手中凝出一团黑气，朝穆霓凰挥出去。
气流如刀一般砍在她的双腿上，登时，骨头传来碎裂的声音。
砰！
穆霓凰摔倒在地，疼得额头冷汗直冒。
她试图运转灵力，却被一道力量狠狠压制。
凌雨烟继续走近，笑得狰狞。
“你是蓬莱万年一遇的灵狐又如何，你是穆无涯最得意的徒弟又如何，你是仙界帝后又如何？还不是像条狗一般趴在我面前，要不是我之前内丹受损，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
话落，凌雨烟踩上她瘦得皮包骨的双手，狠狠碾压一番，将那十根手指踩得血肉模糊才罢休，“怪只怪你蠢，为了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修行，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斗！”
十指连心，穆霓凰痛得浑身痉挛，她倔强的抬着头，“……我只问你，你是否真心爱着林殊？”
第7章来世，绝不再爱
“哈哈……爱？”
凌雨烟可笑又可恨地看着她。
“我当然爱啊，可是我的爱和你的愚爱不同，我爱他的万般呵护，爱他的至高无上，爱他可以给我天地间最尊贵的荣耀，你说我爱不爱？！”
“……”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心想要成全的竟是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
穆霓凰握紧血肉糜烂的十指，蜷起骨头碎裂的双腿，重新凝聚力量。
周身逐渐笼罩起一股势不可挡的光芒，身体随之腾空而起，她睥睨着凌雨烟，恨意弥漫，“我是错了，错把你当成林殊的良配！”
轰！一声，她拼尽所有的气数冲开凌雨烟的灵力压制，同时大喊道，“但还轮不到你一个叛徒来对我指手画脚！”
凌雨烟被这猛然强劲的力量轰开，心口震颤得厉害，一口鲜血喷出。
她捂着胸口在原地摇晃，眼中*意更浓。
抬掌就要朝穆霓凰的命门轰出，却猛地瞥见远处一道身影飞来，随即连连惊恐后退，梨花带雨道，“帝后娘娘，不要啊，不要*烟儿……”
话落，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
穆霓凰不解，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劲道强悍的力量直接拦腰斩在身上。
“贱人，竟敢伤害烟儿！”林殊大吼道。
穆霓凰身体和的鲜血齐齐飞出，她飞出去的同时，终于看清那道身影。
林殊啊，他凌空接住了凌雨烟的身体，随后缓缓落地，就站在那一堆她曾祈愿的碎纸灯片上，踩着她满心的爱恋，漠然凝视着她渐渐飞出去的身体。
痛，好痛，这一掌比天雷地火还痛，比生生剖出命丹还痛！
穆霓凰的眼泪凌乱，身体摔在冰凉的玉石台阶上，温热的液体瞬间从双腿间流了出来。
不、不会的！
孩子……
她的孩子！
穆霓凰拼命的捂着下-shen，捂着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想要将他们塞回去……
可哪里能捂得住？
她的手鲜红一片，分不清是手上的血还是腿间的血，意识也渐渐抽离。模糊的视线里，是林殊抱着受伤的凌雨烟转身的情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朝他喊道，“林殊，救救他……我们的孩子……”
林殊没有听到，衣袍纷飞，他抱着凌雨烟纵身一跃，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漫天花灯之中。
穆霓凰伸出去的手，在半空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却什么也抓不住，碰不到。
凄凉的夜，只有鲜血还在疯了似的往外冒。
哈哈，她爱了两世的男人啊……
穆霓凰心痛得窒息，哭也哭不出来。她知道，她的孩子死了，还未出世，他就死了……被他的父亲亲手*死了……
穆霓凰不知道自己在无忧宫外昏迷了多久，醒来时，遍地是干涸的血迹。
一纸符咒吊三魂，半腔执念锁七魄。
若不是师父的锁魂符一直护着她的三魂七魄，她活不过来。
手废了，腿断了，孩子也没了，连她也快要死了，这就是她为爱奋不顾身换来的下场！
穆霓凰痛不欲生，跪在地上对着漫天星河无助呐喊，“师父，徒儿错了，大错特错！”
若有来世，她绝不再爱！
第8章生生世世不再遇
可回应她的只有九重天凄凄的风声。
穆霓凰将眼泪生生咽下，用尽力气盘坐在地上，随后运转灵力，催出体内的仙草本源疗伤。
原本灵力充沛、生机盎然的仙草，此刻颓败无比，垂垂萎矣。
穆霓凰看着自己的此世原身已如此萧瑟，苦笑道，“活不长了，活不长了……”
用绛仙草治好手脚的伤，穆霓凰才慢慢踱步回了无忧宫。
累，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明日，也许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她还有明日吗？
林殊将凌雨烟送回凌雨阁后，便开始为她疗伤。
凌雨烟捂着心口，哭得娇弱欲滴，“呜呜，阿殊，我的心口好痛，内丹是不是废了？为什么，为什么帝后娘娘要这么对我，八千年前她害我内丹受损，如今又打伤我，毁了我的内丹，呜呜，阿殊，我该怎么办？”
林殊眼中盛着滔天怒意，想起穆霓凰，那个两次害了凌雨烟的始作俑者，恨不得立刻拿她是问！
“她毁了你的内丹，我便要她拿自己那颗来赔！”
林殊守了凌雨烟一夜，第二天一早，抬脚就往无忧宫去。
只是，刚到门口，他的脚步就停住。
看着门前已经干涸的一大片暗黑色的血迹，林殊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痛感在心口汇聚。
随即，他冷哼一声，“不过是受了一掌，就伪造出这么多血来，果真是心思深沉！”
他继续行进，踏入无忧宫。
穆霓凰正端坐在玲珑榻上，等着他的到来，今日是该做个了断了。
林殊怔了一瞬，瞧她浑身完好，想起凌雨烟内丹被重创，随即，心中顿生怒火。
“穆霓凰，把内丹交出来，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穆霓凰瞥了他一眼，面色微痛，“林殊，我只问这一次，你就那么爱凌雨烟？爱到是非不分？如果她根本不爱你，骗了你，你还要护着她吗？”
“住嘴！休要搬弄是非！”林殊一掌挥出，身边的白玉茶几四分五裂，“我为烟儿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我无怨无悔！”
那一掌也如同落在了她心上，将她最后一丝情义打碎！
好个无怨无悔！
穆霓凰掌心托出早就备好的帝后灵印，眼神坚决，“内丹没有，帝后灵印我双手奉上，我已将体内的凤脉剔除，从今往后，你我毫无干系。”
凤脉剔除，毫无干系……
寥寥几字，在林殊心中惊起滔天骇浪。
他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个女人缠了他八千年，他才不信她会轻易放手！
“做梦！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放过我？”穆霓凰眼中有恨，也有悲，哭不出，也笑不出，“你烧我蓬莱，毁我本源，昨日，亲手*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还要怎么不放过我！”
孩子……
那门口的血难道是他们的孩子？
林殊双拳狠狠攥紧，望着她眼里的悲与恨，心瑟缩无比，可他不能不救凌雨烟，那是守了他一万六千年的心爱之人！
“穆霓凰，我再说一次，烟儿不能没有内丹。”
……在他眼里，凌雨烟的一根头发丝都比她的命重要。
穆霓凰无声地笑着，随后盯着他，眼神寒凉，“我若不愿意呢？”
“由不得你。”林殊冷酷逼近，衣袖轻甩，穆霓凰便动弹不得，“你放心，我会用体内的龙吟真气护住你的心脉，你不会死。”
说完，他伸出灵力流转的右手，慢慢朝她心脏靠近。
穆霓凰动不了，也不想动，看着他慢慢靠近的手，淡淡地阖上眼。
也好，就这样去死，死在他手里，了却这悲哀的一生，了却她糊涂愚昧的爱情……
嘶……
手深入心脏，再狠狠带出。
林殊摊开掌心，一张画满符咒的符纸，金光四射。
林殊一脸惊愕，“怎么会？你的内丹呢……为什么！”
“我的内丹？”穆霓凰的心空了，她笑，“我的内丹在你体内啊，你用了八千年，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锁魂符出体那一刻，她的元神也在急速消散。
“不，不可能！”林殊不断后退。
可在看到穆霓凰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时，他又快速上前，试图将那张锁魂符送回她的体内。
可符纸一离体，上面鲜红的咒语便在一瞬间消退。
“没用的，锁魂符，破体即消，林殊，你放过我吧，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与遇见了……”
说完，她的身体彻底消散。
“不要！”
第9章上元灯夜
林殊的心口传来巨大的疼痛，呼吸都困难，他拼命操控灵力，试图留住她的魂魄，“我要你活着！”
林殊来不及分辨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只知道，当穆霓凰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时，他的心好痛。
如同被一把巨锤狠狠砸在胸口，要裂开一般。内丹在身体中疯狂搅乱他的内息，似乎想要破体而出，竟叫他有些压不住。
可他无暇顾及自身的状况，拼命从身体里输出龙吟真气，试图在无忧宫结出巨大的结界，将穆霓凰的三魂七魄拖住，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他什么也没留不住。
无忧宫笼罩在他的灵力中，一扫原本清冷灰败的模样，变得金光灿灿、光芒万丈。
这金光灿烂刺得林殊眼睛生疼，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记忆深处，满城灯火，火树银花的一幕。
脑中有无数景象喷涌而来。
一万六千年前，上元灯夜。
长安街头，游人如织，花灯锦簇。
少年穿梭在这繁华喧闹的街头，意气风发，衣袂胜雪，锦带飘飘，身后是一袭青衫长袍的中年男子，一路跟随。
“太子殿下，你慢点！”
“闭嘴，今天没有什么太子殿下，我是莫公子，你也不是司命星君，是司管家，记住了！”
“哎呦，我的祖宗，天帝要是知道我带你私自下凡，免不了一顿责罚……”
“司命，一切有我呢，父君若是怪罪，你尽管说是我用法力胁迫的你”
“太子……”
司命还欲再说，林殊丢给他一个眼神，“行了，再啰嗦，信不信本太子把你扔到大荒山去，让你日日与毒虫野兽为伴。”
见司命被吓住，忐忑住嘴的样子，林殊满意地笑了笑，这一笑真叫周围的游龙惊凤、万树灯花瞬间失去了颜色。
好个俊逸勃发的少年，好个少年恣意的姿态！
林殊从街道旁边林立的摊位上顺手抓起两只五彩面具，一只扣在司命脸上，一只自己戴上，“这就对了，今夜是上元节，咱们难得来人间一趟，当然是少说话，多玩乐，走吧！”
“诶，太……莫公子，等等我！”司命付完银钱，只一瞬的功夫，少年那道身影已经窜出去好远一段距离。
他匆匆拨开人群跟上去。
林殊停在一座戏摊前，皮影戏中演的是神仙与凡人恋爱的故事，结局凄凉，最终因人神殊途，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不得不分开。
看完后，林殊撇了撇嘴道，“无聊的凡人，就知道些个情情爱爱。”
他不一样，他林殊日后是要统领仙界，掌管四海八荒，九州神地之人，若是此般儿女情长，岂不是要被仙界那些人看了笑话。
林殊觉得没趣，金线腰带旋转之际，已经转身。
他这一转身，怀里登时撞上来一团柔软的身躯，一身月白色素衣，上面用银线绣着梅花图案，长发铺洒在素衣上，还有几缕纷纷扬扬的垂落。
林殊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的人已经抬起头，他瞬间撞进那双秋波流转的眼眸之中，她的眼神清澈灵动，如溪水一般从心间淌过，整个魂灵如同被洗涤过一般。
竟叫他愣了片刻。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尖上竟冒出一丝热气。
第10章初遇惊鸿
穆霓凰从他怀里退开，见这五彩面具，瞬间笑开了颜，如人间三月花开，绚烂多彩。
林殊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竟然失了神，但这笑，仍叫他挪不开眼。
只见她，如樱桃鲜亮的唇缓缓轻启，“师兄，你和芸儿怎么不等我。”
说着，她伸手就去掀开那面具。
面具摘下，露出一张俊美无铸的脸，剑眉入鬓，绯唇含情，眼中眸光点点，似有万千星河。
穆霓凰整个人一怔，她从未见过比师兄穆尘穿白衣还要好看的男子。
反应过来认错了人，她当下便立刻将面具还给林殊，“呵呵，公子抱歉，是我认错了人。”
心中是羞愧难当。
“无碍。”
林殊本欲与之多话几句，话未酝酿出，就见不远处忽然飞驰而来一辆失控的马车。
驾车人拼命喊道，“让开，快让开！”
那马似乎受了惊，一路狂奔，冲散了街头的人群，一路朝他们驶来，而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一对行动缓慢的祖孙，眼看就要撞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殊瞬间有了抉择，白色衣袖狂卷，一道灵力从袖中挥出，四周慌乱的人群在一瞬间静止，那狂奔的马儿，抬着前蹄，也被隔空定住。
林殊缓缓发力，将那一对祖孙从街道中央移开，随后撤回灵力，用身体护住面前的女子。
所有的一切行云流水，在一瞬间内完成，宛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人群恢复惊恐喧闹，马车四蹄着地，又狂奔起来，林殊抱着穆霓凰往旁边一闪，便避了过去。
而那马车也在驾车人的手中，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穆霓凰再一次落进男子的怀抱，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香木气息，倒是清冽好闻得很。
她原本就有些羞赧的心，此刻更是无法遏制地心如鹿撞，砰砰跳个不停，一张小脸通红通红，比周边的莲花灯还要红艳。
砰！
一声巨响。
天空忽然开出灿烂烟花。
接着是无数烟花在空中相继绽放，迷幻了整个夜色。
“姑娘，没受伤吧？”林殊问。
穆霓凰赶紧从他怀里退开，摇头，脸上竟带着几分傻笑。
林殊这才放下心来。
穆霓凰看着他，收回笑容，随后她低声问出一句，“小哥哥，你是神仙吗？”
“……”林殊身子一僵，刚刚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
穆霓凰见他不答，努了努嘴道，“芸儿说了，话本上的神仙，才会长得像你这么好看，你真不是神仙？”
“我……不是。”
听了他的回答，穆霓凰有些失望，“也是，神仙都是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像你这般好亲近。”
师父总在耳边跟他们说，我们做妖怪的总想着修炼成仙，以为成了仙就摆脱了妖怪出身的低微，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其实啊，神仙难当，做神仙才不如当妖怪来的自在，修行的终极目的不是成仙，而是修自在，做妖怪自有做妖怪的好处。
师父说的多了，穆霓凰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反而让她对神仙更加好奇，也更加想要早日修炼成仙。
“这灯，我要了。”穆霓凰看也不看，从身旁灯架上随手便挑下一只莲花底座的纸灯，又将银钱抛给卖灯老板。
随后看向林殊，“小哥哥，这灯好看，我送你，今日多谢了，告辞！”
说完，月白色的素衣在烟火中旋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双手附在身后，大步离开，如瀑青丝在风中洋洋洒洒。
第11章缘定三生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话未来得及出口，林殊便见那道身影已经融进了满街游人当中，渐渐远去，姿态也是潇洒不羁。
其实，他不知穆霓凰的心早已轰隆隆如擂鼓击打般乱撞，那一身潇洒不过是刻意掩饰。
林殊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这般有意思的女子，生平从未见过，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收回。
罢了，不过一场误识，若是有缘，必会再见，若是无缘，那便是天意。
身后，司命已经追了上来，站在他面前，弯腰气喘吁吁，“太……莫公子，你刚刚可是犯了大忌，你可知在人间随意使用灵力，最容易被魔界之人盯上。”
林殊抛开纷乱的思绪，依旧是一派恣意模样，“司管家无须担心，我用的是最低级的灵力，不至于引人注目，退一万步讲，有司管家你在，有什么妖魔鬼怪能是你的对手啊。”
况且，他林殊的修为虽不说登峰造极，但也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魔界也未必能找出几个对手，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司命扶腰喘气，“以后还是小心为妙，人间不比天界。”
“知道了。”林殊敷衍道，这司命星君人好是真的好，但就一点让他烦不胜烦。
唠唠叨叨，婆婆妈妈。
他看着司命一手叉腰，一手抚胸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从司命身边掠过时，林殊一手提着穆霓凰送她的那盏莲花灯，另一只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司管家，你这身子骨不太行啊，要多练练。”
司命心中暗诽，“我都十几万岁了，自然不能跟你这毛头小子比，这人间又不得随意施展灵力。”
林殊似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回头对他道，“司管家若是累了，回客栈等我便是，不必一路跟着，这灯，劳烦司管家帮我带回客栈。”
话音还未消散，林殊再次从司命眼前消失。
司命接过那盏莲花灯，望着人流如龙，花灯如幕的街头，在原地叹了叹气，“也罢，年少轻狂，爱玩便随他玩去，待日后他执掌了这天地，怕是再也不能如此恣意游玩了。”
日子如水滑过，穆霓凰倚在客栈的窗前，支着脑袋的那只动手，手指在脸颊上不停轻点，一番心事重重的模样。
明日就是和师父约定回蓬莱的日子了，她出门前再三向师父保证过，回去时定会把望月峰的绛仙草寻到并带回去的，可如今一连半月了，她都一无所获。
不行，她还得再去望月峰探一探。
望月峰，落魂崖。
穆霓凰站在崖边，望着脚下青烟缭绕、雾气升腾的悬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这崖太深太险了，只怕有命下去，没命上来。
可这整个望月峰她已经找遍，都没有绛仙草的一丝一毫的踪影，唯有这落魂崖她还未曾探过。
今天她还必须得探一探了，她穆霓凰就没有怕过的。
穆霓凰闭了闭眼，随后睁开，下定决心一般，走回崖边，脚下轻点，身子已经腾空，随后又缓缓沿着陡峭的山崖下落。
第12章寻绛仙草
一边下落，一边挥袖拂开遮在眼前的青烟薄雾，仔细查看是否有绛仙草的踪迹。
穆霓凰找绛仙草找的入神，也不知道下了多深，飞了多久，寻了多少崖石落脚暂歇，待她回神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崖底。
她站在底下，往上望了一眼，可烟雾浓重，此刻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罢了，既然都下来了，那干脆好好寻一番，兴许这人迹未至的崖底是那洞天福地，也未曾没有可能，若是在这能找到仙草，也不算自己来人间虚行一场。
至于怎么上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且容后再想了。
“想不到这落魂崖，崖底倒真是别有洞天。”穆霓凰站在一处藤蔓攀附的石山跟前，感慨道。
那石山上爬满了青蔓，若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这是个石洞入口。
穆霓凰走上前，拨开那如幕帘般的藤蔓，信步走入，顿时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从脚底处也缓缓升上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感。
“如此灵气充沛，真是块风水宝地！”感受到那一波一波袭过来的灵气，穆霓凰不禁又感慨了一句。
这里蕴孕着源源不断的灵气，比蓬莱仙山灵气最聚集的镜心池也是不遑多让，简直是修行圣地。
有了这一发现，穆霓凰更是心中庆幸，幸好她冒险下来了，就是师兄和芸儿也未必能有她这么好的气运能寻到这一番圣地。
她深深吸了一口这处的至纯灵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又往前迈了几步，细细打探起来。
整个石洞很开阔，若有似无的烟气缭绕着，前方还有一处水潭，岩石滴滴答答有水滴进潭中，发出清脆而显悠远的声响。顺着水滴往上，可以看见斑驳的青苔，以及点缀在石块上的几株绿色矮丛木。
那是什么？
穆霓凰猛然发现，一堆丛木之中，有几点星光缓缓流淌飘出，待再要细看，却又都消失了。
她轻轻跃起，便飞身至那处丛木旁，拨开绿色，果然就瞧见了藏在其中的一颗吸满灵力的仙草。
“是绛仙草！”穆霓凰顿时一喜，“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下子对师傅算是有交代了。
她伸出手去摘那仙草。
“嘶！”
就在她的手碰到绛仙草时，指尖却突然被咬了一口，冒出了血珠。
“该死，这草居然会食人血！”穆霓凰抱着自己被咬出口子的手，心疼那一口血啊。
更可气的是，刚刚这草不仅吸了她一口鲜血，还顺带吸食了一口她的灵力。
“不愧是长在这灵气充沛的宝地的神草，简直要成精了！”
师父交代过，这草不可折损，需活着带回去。
穆霓凰不敢大意，手中凝出一道力量，隔空将那仙草从石缝中拔起，随后从腰间解下一只草色锦囊，轻喝一声，“收！”
那绛仙草便被她收进了这百宝囊。
她将锦囊拿到眼前，一手提着，一手戳向那鼓囊囊的锦袋，得意道，“看你还敢不敢吸我的血，这就是得罪本狐的下场！”
只是她刚喜得仙草，正要离开时，却突然听到淡淡烟雾后，传来一丝声响。
她凝神细细辨别，那声音若有若无，听着像是——
一个男人的发出的声音，带着隐忍和……痛苦。
对，就是痛苦。
第13章倾力救治
“谁？”穆霓凰轻喝一声，袖子一挥，飘在跟前的雾气便消散开来。
不远处，水潭边，有一块大石，那石头后面露出半截衣衫。
还真有人！
穆霓凰走到石头后面，才看清，那半截衣衫的主人躺在地上，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时不时发出一些微弱的痛吟，他衣衫上不见血迹，却气息微弱，身上有灵力，但灵力正在不断流失。
不是凡人。
确实，若是凡人应该无法来到这落魂崖，更不可能是活着出现在这崖底。
她蹲下身，轻轻将男人的脸掰转过来些，待看清他的那张脸时，登时惊住。
是他！
半月前上元灯夜在长安街头遇见过的貌似神仙的小哥哥！
想起那天她两次被他抱在怀里，穆霓凰耳根开始有些发热，心不由自主地跳得有些异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也是来寻绛仙草的？
她轻轻拍了拍林殊那有些发青的脸，“喂，醒醒，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依旧迷迷糊糊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伤得还真重！
穆霓凰有些发愁，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死了倒是怪可惜，况且他身上有一股至纯真气缭绕，身份估计也不一般。
看着他身上灵力不断外泄，穆霓凰知道，若再不及时帮他阻止流窜外泄的灵力，他就算活下来，也会灵力尽失。
来不及多去猜想他的身份，她立即将他扶起，靠坐在大石上，随后手放置在他头顶三寸距离之处，缓缓催出内丹为他疗伤。
他伤得太重，普通的灵力无法救他，唯有内丹最精纯霸道的灵力可稳住他的内息。
穆霓凰费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终于使得他不再灵力外泄，但林殊依旧没有清醒。
“殊门。”穆霓凰摩挲着下巴，一副探究的模样，眼神在林殊身上逡巡，“本狐废了这么大劲都没能治好你，你这伤得也太不一般了，究竟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才差点落得个灵力尽失的下场？”
她摇头晃脑，实在想不明白，也有些束手无策。
正当她无计可施时，才突然想起来，她刚刚可是喜得绛仙草一枚。
师傅说过，这绛仙草大有来头，又称复活草，只取片叶，便能将那死人医活，枯骨也能重新长出肉身。
为今之计只好拿这仙草一试了。
将百宝囊从腰间取下，穆霓凰对它轻语了几句，“仙草啊仙草，你吸了我的血，偷了我的灵力，这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帮我一次，把这个漂亮的神仙哥哥救醒，回到蓬莱，我必定将你安置在镜心池边，日日以灵力浇灌。”
穆霓凰小心翼翼地松开锦囊口子，随即，其中缓缓流泻出一丝丝灵气，紧接着那绛仙草也从锦囊中探头探脑地出来。
穆霓凰惊了一瞬。
这草还真成精了！
既然它如此乖巧自觉地百宝囊中出来，必是答应了她刚刚的诉求。
果然是仙草，回到蓬莱，须好好供养着。
穆霓凰立马开心地盘坐在地上，摊开手掌，那绛仙草很配合地飞到她掌心。
她双手旋转出灵力，注入绛仙草中。
绛仙草顿时灵力充盈，随后朝林殊飞去，绕着林殊的身体上下穿行，似乎在寻找他的伤口。
第14章再遇倾心
穆霓凰只见那草从林殊领口钻了进去，不多会，他的身体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冒出。
那黑气带着一股很重的阴殊之气，叫人十分不舒服。
听师父说过，此种瘴殊之气，多为魔界之人魔气所致，或有一些修旁门左道的之徒，常携带和使用此类阴殊之气。
穆霓凰更加好奇和不解，心中自喃“小哥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得罪了何人？”
此刻她全然不知，因为这一次救治，她后来会和林殊、和绛仙草结下一段那般纠葛的情缘。
别看那仙草小小的一株，医人治伤倒真是很有疗效。
“咳咳……”
原本已经快要失去声音的林殊此刻已经有了些动静。
穆霓凰凑上前去看，这人原本乌青的脸已经恢复了白皙，看着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那小仙草从他衣服里钻出来，蔫头耷脑的模样，和之前刚吸满穆霓凰灵力的那副模样相去甚远。看来刚刚疗伤，它废了不少功夫。
穆霓凰伸出自己的手指，道，“来吧，本狐不会亏待你。”
绛仙草随即在她指尖咬了一口，吸上一口灵力充沛的鲜血，顿时就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随后乖巧地钻进百宝囊。
“是你救了我？”林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靠在石头上有些虚弱地问。
穆霓凰将百宝囊别回腰间，蹲在他面前，“对，是本狐，小哥哥，你到底是何人？”
“本狐？”林殊听到眼前这姑娘自称本狐，心下有些不解，“你是……”
“没错，我乃蓬莱灵狐，妖尊穆无涯的座下弟子。”穆霓凰自信地报出身份和师门。
“原来是穆无涯的弟子。”林殊淡淡一笑，“你救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想救便救了。”穆霓凰盯着他的双眼，不断凑近，“小哥哥，你是坏人吗？”
林殊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如汀兰般的香气，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那水灵灵，纯真又带着些狡黠的眸子，映着他自己的模样，竟看得林殊有些面色发热，有些沉陷。
他别扭地别开视线，“当然不是，我是仙界之人，此次游历人间，不幸被魔界之人暗算，误落这落魂崖。”
“难怪。”穆霓凰点点头，缓缓站起身，“魔界和仙界最不对付，幸好你遇上了本狐，不然怕是要曝尸这落魂崖。”
“那真是要多谢小狐仙此番搭救。”林殊看着她走到潭边，随手将衣袖绑在手臂上，随后以潭水洗手，越发觉得她性情洒脱，叫他欢喜，甚至觉得她这幅模样有些……可爱。
“不知小狐仙如何称呼？”他脸色认真了几分，“待我重归天界，必定禀明家父，再携重礼亲自登门道谢。”
“我随师父姓穆，师父赐名霓凰。”穆霓凰回眸一笑，笑得如花灿烂，“道谢就不必了，不如你给我讲讲这仙界吧，我想听。”
她这一回眸，眸中带笑，笑若烟波雾霭。
林殊看愣，一时忘了回答。
穆霓凰……
“小神仙，你叫什么？”穆霓凰又问。
林殊神思还在游离，下意识回答道，“林殊。”
“林殊……”穆霓凰跟着念了一遍，似在细细品味，“真好听，和你人一样，小神仙，你长得真好看。”
林殊这才回过神，脸有些红，这种奇异的感觉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气流在乱窜，叫他不知所措。
想要控制，却越发凌乱。
他慌乱压下这种情愫，“我给你讲仙界的故事吧。”
……
第15章崖顶分别
在崖底呆了三日，林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灵力也恢复了七八成，一早，二人决定去试试从崖底上去。
两人站在悬崖峭壁前，穆霓凰叹气，“这落魂崖太高了，该如何上去？”
林殊浅笑，“不难。”
他靠近穆霓凰，右手扶在她腰间，“你忘了，我可是神仙，只要你同我一起发力，我便能带你上去。”
话落，二人纵身一跃，沿着崖石，步步攀升，不多会儿的功夫，竟真的轻易到了崖顶。
站在望月峰顶，穆霓凰心下感慨，“小神仙，幸亏有你，不然凭我一人之力，真没法上来。”
林殊的手还搂在她的腰间，他有些舍不得放开，突然加了些力道，“小狐狸，我……”
欲言又止。
这几日的单独相处，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为她沉沦。可离开落魂崖，他们始终是要各回各处，他不想和她分开。
穆霓凰感受到腰间的力量，和那隔着衣料传来的热度，心也是突然漏了一拍。
她又何尝不知道上了崖，就是说两人分开的时刻。
她从小在蓬莱仙山长大，无忧无虑，身边只有师父穆无涯，师姐穆如烟，师妹穆芸儿以及师兄穆尘。
但还从来没有谁像林殊这般搅乱了她的心思，他身上总是自带一股清狂、桀骜，但同时又温柔细致。
每日听着他说仙界的事，她愈发想去看看那镀金的宫殿，白玉铺就的廊道，千年常开不败的玉漱花，星光璀璨的天河……
山顶，烟雾环绕，霞光穿破云层，在云雾中射出道道金光。
穆霓凰抬起灵动的眸，脸映在薄雾和金光之中，望着他，“小神仙，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四目相对，林殊的心紧紧缩了一下，郑重点头，“会，我一定会去蓬莱找你。”
“好，击掌为誓。”
“好。”
……
太阳渐渐高升，照开万丈云雾，山顶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灿灿烈烈。
“小狐狸！”林殊大喊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坐在无忧宫的大殿中。
无忧宫周边的结界消失，光芒不再，又恢复了一片清冷。
他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的小狐狸……
林殊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中是过往的种种。
他记得望月峰一别，他跟着司命回到天界不久，就迫不及待去了蓬莱找他的小狐狸。
她带他看遍蓬莱的风景，去到每一处她曾经去过的地方。
他们在镜心池边定情，他握着她的手，说，“小狐狸，你等我，等我这次渡劫成功，我就向父君请旨，娶你做我的仙妃，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他记得，渡劫飞升之时他被天雷地火劈得内丹崩裂，差点元神消散，当最后一道天雷地火袭来时，是他的小狐狸飞身迎了上去，为他挡下那最猛烈的一道天劫！
哈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万六千年来，他明明记得他与她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的一切，却独独忘了蓬莱，忘了她的样子！
第16章可笑又可恨无比
所以，当凌雨烟飞升成仙，出现在他面前，讲述出过往的种种，告诉他，她就是自己的小狐狸时，他彻彻底底地信了。
那时他羞愧无比，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凌雨烟！
几千来来，因为内丹被天雷地火毁去，他的修为停滞甚至在倒退，他觉得自己成了个废人，每日颓废无比，所以从来都不曾也不敢去蓬莱找他的小狐狸，可没想到他的小狐狸却千辛万苦修炼成仙，来找他了……
他依旧不敢面对，躲在自己的承天阁，连门都不敢出，最终内息紊乱，身体不支，昏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从昏迷中醒来，他有了一颗新的内丹，身体也神奇地恢复了过来。
父君拍着自己的肩，说，“孩子，我已经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了你，以后你就是这仙界之主，这九州之王。”
随后父君朝身旁立着的一女子招了招手，“这位是霓凰姑娘，我已将帝后凤印打入她的体内，以后他就是你的帝后，是与你共掌这天上地下之人，切不可负她。”
林殊甚至忘了去想自己身体里的这颗内丹究竟从何而来，那时的他完全被林无痕的话惊到了。
愤怒、不甘、厌恶各种情绪在心中交织，最后都化成了一句句无比伤人的话。
林殊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他对林无痕说，“父君，我不娶，凭什么，她不过是一株灵力低微的野草，怎配当孩儿的仙妃！孩儿要娶也是娶这天界上仙，如雨烟上仙那般上进识大体的温婉女子才能配得上孩儿！”
他清楚地看到穆霓凰听到他说的话时的表情，那么受伤、那么痛苦。
可他却不依不饶。
蠢，自己真的好蠢！
穆霓凰说，她的内丹自己用了八千年，所以，他身里的这内丹就是当时她给自己的吗？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竟白白伤害了她八千年！
该死啊，这八千年，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一把火将蓬莱烧得乌烟瘴气，他逼她用自己的血肉给凌雨烟入药，他还亲自去挖她的内丹，害得她魂飞魄散！
此刻，林殊只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恨无比，他恨不得替穆霓凰受这一切，恨不得那个灰飞烟灭的是自己！
林殊跌跌撞撞出了无忧宫。
门口，台阶处，那一堆干涸的血迹，愈发刺目，刺得他眼眸生疼，心更像是被烈火在灼烧。
是他，亲手*死了自己的孩子，他和穆霓凰的骨肉！
林殊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混账事！
造孽呀……
他不信，不信他的小狐狸真的死了，一定还有办法！
对，他要去找父君，父君一定有办法救回穆霓凰，一定可以挽回这一切！
他的小狐狸没有死！
林殊掐诀，朝台阶处的血迹一挥，那片地方便干净如初，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
他这才满意地离开，朝林无痕隐居修行的与仙山飞去。
与仙山，山门外。
林殊站在结界处，使用千里传音，“父君，孩儿请求见您一面，求父君出山！”
然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林殊的心沉了几分，他跪在山门外，继续道，“孩儿求父君出山，救仙界帝后一命！”
这一次，里面传来一道悠远沉稳的声音，“三魂已消，七魄尽灭，已经回天乏术，你走吧。”
第17章与仙山求法
林殊听到林无痕的的回答，心刺痛无比，眼眶已经蓄起了热气，他固执地跪着。
“父君，您是这四海八荒最通透、法力最高强之人，您一定会有办法的，孩儿求您出来相见，求您救救她，她若死了，我也不得好活……”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缘尽于此，强求不可得，我帮不了你。”林无痕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林殊对着山内磕头，再抬眸，已是热泪盈眶。
他紧握着双拳，眼神里都是坚决，“孩儿不信，这世间有诸般法器，万般起死回生之法，总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回她，无论什么代价，无论有多难，孩儿都愿去尝试，只求父君指点一二。父君若是不应允，孩儿便在此处长跪不起。”
林无痕没有回他，他果然就跪在那处不肯起身。
林殊知道，这仙界若还有人能救穆霓凰，便只能是他的父君，这修行数百万年的尊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殊的双腿气血凝滞，已经跪麻。
终于，从山内走出一名仙童，他走到林殊面前，将一封信递给他，“帝君，这是尊者给你的，他说，你可照信上所说一试。”
林殊接过那封信，激动地从地上站来。
他腿脚发麻，站起来的瞬间腿因为太僵硬，差点又跪了下去。
他握着那封信，浑身颤抖，朝山内高声喊道，“谢父君成全！”
仙童继续说道，“尊者说，以后别再来找他，他早已不理这俗世，望帝君自己珍重。”
林殊还处在激动的情绪当中，他朝仙童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告诉父君，此番，我便离去，望父君也珍重。”
林殊从与仙山离开，并未回仙界，而是飞身前往万魂岛。
林无痕给他的那封信上说，万魂岛，恶鬼孤魂盘踞之所，岛上有一幡，名招魂幡，能凝七魄，聚三魂。
若寻得此幡，兴许能将穆霓凰的三魂七魄寻回聚拢，再寻到一具载体，将其魂魄附在其中，未必不可使她复生。
只是，这岛据说无固定地理位置，哪里怨气重，便会自行飘向那处，岛上万鬼盘踞，凶险无比，因而从来无人敢去寻。
可林殊管不了这么多，只要有一线机会能将他的小狐狸复生，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山若挡他，他便劈开这山，海若阻他，他便填平这海，鬼挡斩鬼，魔挡诛魔！
仙界，凌雨阁。
凌雨烟听到穆霓凰魂飞魄散的消息，当场不再假装受伤，从床上跳下来，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仰天哈哈大笑。
快意，简直快意至极！
穆霓凰，她早就该死了，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
谁叫她从小就抢了自己的风头，当年蓬莱仙山，所有人都喜欢和她玩，师父对她也是异常宠爱，却永远都看不到自己拼命修炼的努力。
后来，她又有林殊那么高贵、俊美的男子喜欢，凭什么？
她凌雨烟哪点比不上她！
她不甘心，所以，一直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的一切通通抢过来！
第18章他转了性？
后来，她离开蓬莱，得到魔界的帮助，将蜘蛛原身重塑成灵狐，又飞升成功，位列仙班。
有一天，在仙界，她遇上林殊，想着趁机巴结上这位仙界太子。
于是她主动上前搭讪，才发现，林殊忘记了一些事，确切说、是忘记了穆霓凰。
于是，她故意误导，随便说出了一些穆霓凰和林殊之间发生过的事，就被林殊认成了穆霓凰。
哈哈，那时她得意到不行。
谁知道，后来原本应该被天雷地火劈得魂飞魄散的穆霓凰，竟然借助一株绛仙草活了下来，还重新修炼成了人形，被林无痕指定为帝后！
凌雨烟想到曾经的种种，恨得咬牙切齿，“老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穆霓凰，你且安心去吧，你的爱人我会替你好好爱下去，你的帝后，我也会替你好好当下去，从今往后，我就是这四海八荒最尊贵的女子！”
凌雨烟沉浸在穆霓凰的死讯中，兴奋到无以复加，只觉得浑身通畅，几万年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突然就给搬开了一般。
如今，正是她大放异彩的机会！
凌雨烟急急唤了侍女阿碧进来，端坐在榻上，眼中尽是精明算计，“阿碧，你去一趟承天阁，就说，我身体不适，请帝君来一趟。”
阿碧低着头，站在凌雨烟跟前，眼中有几许惊慌之色。
凌雨烟见她杵在那，一副低头哈腰没出息的样子，呵斥道，“还不快去，没点眼力劲！”
“上……上仙……”阿碧结结巴巴开口，她心里是害怕凌雨烟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她，受上一顿责罚，“我刚刚听承天阁那边的哨卫说，帝君……帝君不在仙界……”
“什么？”凌雨烟得意的脸，瞬间晴转阴，仿佛笼罩了一片乌云，透着不快，“有打听到，帝君去了哪里吗？”
阿碧不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听说是去了与仙山，找先帝君去求取救帝后娘娘的法子。”
“住嘴！”凌雨烟起身，一巴掌甩向阿碧，眼中有怒火在焚烧，“什么狗屁帝后娘娘，不过就是个蠢货、贱-人、我的手下败将！再让我听到这四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上仙饶命，是阿碧口误，求上仙不要割阿碧的舌头……”阿碧被甩得口中鲜血横飞，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废物！”凌雨烟却依旧不解气，她拢了拢袖子，继续端坐回榻上，咬牙切齿地问，“你刚刚说帝君去与仙山找先帝君，想要救那个贱-人？”
“承天阁的哨卫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先帝君并未出山与他相见，只让身边的仙童给了他一封信，后来……”
“后来怎么了？”凌雨烟狠狠一瞪。
阿碧吓得立刻快速全盘托出，“后来帝君拿着那封信，便直接飞身离开了，至于去了何处，阿碧……阿碧实在不知。”
凌雨烟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该死的穆霓凰，活着的时候不安生，死了还要跟我作对吗？
登时，她的心中有巨大惊慌在蔓延。
林殊一直讨厌穆霓凰，对付她也是毫不手软，穆霓凰死了，他应该同自己一样，开心才对，如今，怎么突然转了性，要想法设法去救她，还求到与仙山去了？
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
第19章招魂幡
如果被他知道穆霓凰才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小狐狸，自己不过是冒名顶替的冒牌货，还害他逼死了穆霓凰，后果不堪设想。
依照他那绝情狠厉的性子，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只怕到时候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还有回转的余地，她凌雨烟从来就不信命！
凌雨烟心中惊涛骇浪在翻涌，看见还跪在地上的阿碧，立刻吩咐道，“阿碧，你快去承天阁那边打听，今日穆霓凰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帝君如今又去了何处，越清楚越好！”
阿碧虽然觉得她神色不对，但她不敢多问，立刻答道，“阿碧这就去。”
她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小跑着就奔出了凌雨阁。
其实阿碧倒不是有多着急，她只是害怕，她一只被钦点上来的小灵兽在这仙界的地位十分低微，只怕在凌雨阁多呆一刻，自己说不定哪里又会惹怒凌雨烟，没来由受罚。
阿碧一走，凌雨烟再也端坐不住，她从榻上站起，在凌雨阁的大殿中来回踱步。
如果……如果林殊真的发现了什么，他绝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采取措施。
自己辛辛苦苦隐忍，才换来今日仙界上仙的地位，才刚刚看到穆霓凰那个贱-人死了，她不甘心啊，她是要做这仙界尊荣无比的帝后的，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凌雨烟再三思量，如今她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在仙界，时间走的慢，凌雨烟简直煎熬无比。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只听到阿碧回禀，说是林殊回来了，直接去了无忧宫。
凌雨烟也顾得再装病、装受伤，立刻便跑去无忧宫查看。
她尽力隐去自己的气息，藏身在无忧宫的一个角落里，观察者林殊的一举一动。
原本她心中还藏有一丝希冀，希望林殊要救穆霓凰只是误传，亦或者林殊救她只不过是为了她的内丹，其实他还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想起来，他依旧以为自己是他的小狐狸。
可事实呢？
林殊一改往常矜贵无比，衣衫整洁、不容沾染一丝尘埃的清爽形象。
一身明黄华袍，居然污烂不堪，以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肩头，白皙干净的脸上，也同样沾着污泥，整个人颓靡邋遢无比。
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他身上有几道新鲜的伤。
他一向对自己的形象要求严格，可如今却颓败消靡。
他就席地坐在无忧宫的宫殿中央，围绕着自己，周边摆满了穆霓凰曾经使用过的一些物件，其中有一盏莲花底座的花灯，放在他的正前方，那正是在人间初遇时，穆霓凰送她的那盏灯。
而林殊手中举着的，却是一只深色幡旗。
凌雨烟仔细辨认着，竟发现那旗幡上写着招魂二字，这二字周边画着凌乱的咒语。
凌雨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林殊果然是要救穆霓凰，竟将那招魂幡给寻回来了，想来身上的那些伤口，就是取招魂幡给弄上去的。
她紧紧握着双手，目眦欲裂地瞪着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人。
可林殊太过悲伤，完全沉浸在救他的小狐狸的意念当中。誩
他深邃迷幻的双眼，此刻都是说不尽、诉不完的悲痛。
第20章要她不得好死
林殊口中不停轻唤，“小狐狸，是神仙哥哥混账，你回来好不好……我错了，大错特错，让我拿余生来补偿你可好？我再也不会对你说伤人的话，不会拿你的蓬莱威胁你，我也不要你为凌雨烟疗伤，那个女人，他居然敢骗我，我会让她不得好死！我会把这颗内丹还给你，你回来好不好？”
“你还记得吗，我们初遇的那天，满街花灯游龙，漫天烟花璀璨，白夜如昼，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被你吸引，原来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啊！”
“我们第二次相见，便是在那落魂崖，我遭魔界之人暗算，是你救的我，临别时，你问我，我还会不会去找你，呵……我当然会去找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你在一起！”
“后来，我去蓬莱仙山见你，我们在镜心池边的仙柳树下，我向你承诺，生生世世只你一人。”
“小狐狸，你一定都记得对不对，可我们再次遇见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承受这些不该你受的苦，你一定是生我的气，怪我把你忘了对不对？”
“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我要亲口对你说一声抱歉，我愿接受上天给我的一切惩罚，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
“……”
林殊心中有千言万语诉不尽。
凌雨烟听到这些，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
她慢慢退出无忧宫，回到凌雨阁。
整个人如濒死的鱼一般，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哈哈……林殊，你当真是绝情啊，我陪了你上万年，在你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你居然就是这么对我的？！
要我不得好死？好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
凌雨烟催动隐藏在身体中魔气，霎时，手心冒出一圈手掌大小的环形黑雾。那环形黑雾当中形成镜面，在凌雨阁殿中越变越大，形成一面镜墙。
镜墙中映出一个身影，他坐在宝座之上，只是那宝座的扶手、靠背竟都是由白骨骷髅装饰而成。
而他的那张脸更是阴狠可怖。
只见那镜子里的脸，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竟是赤色双瞳，他缓缓开口，“你终于来找我了，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一条半尺长的伤疤皮肉翻卷，从眼角裂到嘴角，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他那张难看的脸上不停扭动。
他的声音幽深沧桑无比，又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之感。
凌雨烟立马行叩拜之礼，恭敬道，“拜见魔君殿下，雨烟的确有好消息要呈禀。”
“最好如此，这些年你在仙界风光无限，可都是我给你的，要知道，我魔擎天向来不留废物。”
凌雨烟立马将头低下三分，想到魔擎天种在自己体内的万毒蛊，若没有他给自己输入的天罡煞气镇住，自己定会生不如死。
于是，垂眸道，“雨烟不敢，雨烟在仙界这些年一直记得魔君给我的任务，今日终于让我等到了好时机，求魔君给雨烟一个机会。”
第21章与魔君通
“说。”魔擎天吐出一个字，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其中夹杂了几许急切。
凌雨烟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自是捕捉到了魔擎天的情绪。
她心想，林殊已经恨上了她，若能借助魔界之力，除掉林殊，自己当无后顾之忧，且还会成为这魔界的功臣，岂不照样能尊享荣华。
于是，她开口道，“如今仙界帝后已死，林殊的内丹缺乏灵脉支撑，灵力损伤不少，再难发挥之前的威力。况且，他沉浸在穆霓凰那个小-贱-狐的死中，已经无心朝事，仙界众仙群龙无首，正乱的不行，若此刻魔君携麾下万魔勇士攻上仙界，必能大获全胜，从此成为这万界之首！”
凌雨烟说到这，再抬眸去看镜中的魔擎天，只见他浑身黑气暴涨，缭绕不散，身上的银器配饰因为激动，叮叮当当作响，那双遒劲有力的手青筋尽显，将扶手上的两颗骷髅，捏的粉碎。
他咬牙切齿，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说话时，脸上的那道疤更显得狰狞无比。
魔擎天强行按压下这种暴怒地情绪，随后，眼神如刀般射向凌雨烟，“林殊虽然灵力受损，但毕竟得了他父亲的倾力相授，不可小觑，你是她身边的体己人，只要你把你体内的万毒蛊转种到他体内去，我便有办法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雨烟自是知道这万毒蛊的厉害，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万毒蛊，心下一喜，忙请示，“如何转种？”
“我可以隔空将它从你体内取出，只需你再将其化在茶水中让林殊喝下去。”
“可，林殊已经不信我。”凌雨烟犹疑。
“你是说你办不好？”魔擎天露出一丝阴狠的冷笑。
“我……办得好。”凌雨烟心下一横，答应道。
她不敢不答应，魔擎天喜怒无常，行为阴狠残暴至极，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即使没有万毒蛊的威胁，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魔擎天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所以才说取出她的万毒蛊。对他而言，凌雨这种下三滥，捏死她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容易？
今日，这仙界的仙雾愈发浓重了，只叫人视线模糊。
凌雨烟看着殿中玉石茶几上的那一盏褐色茶水，心事重重。
林殊此刻怕是恨不得来找她算账，她必须要趁着大家还不知道她和林殊关系断裂的情况下，先下手为强。
这盏茶不能由自己亲自去送，她梳理了一下自己在仙界的人脉关系，究竟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雨烟姐姐，你在吗？”
是君芷兰，林殊的妹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给她跑腿送茶，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凌雨烟心中喜悦，忙开口回道，“芷兰妹妹，我在，快进来吧。”
第22章小白花助攻
君芷兰已经两万岁了，和人间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般模样，但涉世不深，心性比起年纪来说，还要青涩许多。
她蔫蔫嗒嗒低着头走了进来，一脸的忧愁不开心。
凌雨烟看着她这幅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单蠢模样，心中更是开心，拉着她坐到茶几处，假意关心道，“芷兰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跟姐姐说说。”
平日里得亏她一直讨好林殊这傻妹妹，所以君芷兰一直只把她当成自己的大嫂，也是同样讨厌穆霓凰的紧。
君芷兰抬头看着凌雨烟，撅着一张嘴，“帝君哥哥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整天都待在无忧宫，疯疯癫癫的，我去找他，就随便劝了他几句，说穆霓凰那坏女人死了就死了，正好可以迎娶雨烟姐姐你，让他没必要为了那个坏女人伤神，他就把我轰出来了，还说……还说，若我再胡言乱语就不准我出芷兰宫半步。
雨烟姐姐，从小到大，帝君哥哥从来没凶过我，今日……今日竟为了那讨厌的穆霓凰吼我，还生这么大的气，帝君哥哥这是怎么了？”
凌雨烟狠狠攥了攥袖子，随后堆出一张笑脸道，“芷兰妹妹，穆霓凰毕竟是阿殊的帝后，如今死了，他难免会有些不舒服，你放心吧，过两日他就会把穆霓凰忘了。
你们是兄妹，兄妹之间哪有什么事后气，听姐姐的，你去给你帝君哥哥道个歉，这样吧，我这正好有一杯热参茶，用的是上好的仙参，你把这碗参茶送去无忧宫，当作是你对帝君哥哥道歉的诚意，如此，你们兄妹定能和好如初。”
凌雨烟将桌上那盏化着万蛊毒的参茶推到君芷兰面前。
君芷兰听了她一番话，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但她还是有些担忧，“真的吗，可帝君哥哥现在怕是在气头上，我贸然前去，他会不会更生气？”
凌雨烟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又贴心，“不会的，你只要管住你这嘴，别再提穆霓凰，再好好认个错，你帝君哥哥那么疼你，自然不会再生气。”
“那我听姐姐的，我这就去。”
“嗯，快去吧。”凌雨烟点点头，似是鼓励。
君芷兰端起那杯茶，便兴冲冲出了凌雨阁朝无忧宫去。
待君芷兰前脚踏出，凌雨烟立马变化出一面水镜，这水镜中的画面是无忧宫的大殿。之前，她去无忧宫那次，偷偷在角落处也藏下了一面水镜，只要她念口诀，两面水镜相通，她便可在任何一处地方看到无忧宫的情形。
她必须要亲眼看到林殊喝下这杯万蛊毒茶，确保万无一失。
无忧宫，林殊整个人伤心的不成样子，他举着招魂幡试了好久，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不仅如此，在招魂幡使用过程中，穆霓凰遗留下来的物件一件件慢慢凭空消失，
原本围了满满一圈的物什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盏莲花底座的花灯。
他不敢再催动招魂幡招魂，生怕连这最后一样东西都要没了。
林殊托着莲花灯，发丝在空中凌乱飞舞，“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小狐狸，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
“你忘了吗，我们拉钩盖章过的，要生生世世在一起，谁反悔谁就是小狗。”
无忧宫静悄悄，没有一丝一毫回应。
林殊捂着心口，那里有什么要裂开一般，一阵一阵地疼痛。
内丹在不停震颤，他抚摸着这一处，凄凉一笑，“你真傻！”
第23章喝下万毒蛊
叩叩叩……
响起敲门声。
林殊却没有抬头去看，他知道，不可能会是的小狐狸。
吱——
门被打开，有光投了进来，晃得林殊凤眸一眯。
君芷兰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参茶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林殊睁眼，看到是君芷兰，隐隐有几分不悦，“你还来做什么？”
君芷兰听到这一声责问，顿住了脚步，站在进门处低着头，弱弱开口，“帝君哥哥，是芷兰错了，不该那样说帝后娘娘的，芷兰给你道歉，你不要生芷兰的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生的是我自己的气。”林殊掩面轻叹，眸色痛苦。
君芷兰听此言，又往前迈进，走到林殊跟前，蹲下身，“帝君哥哥，芷兰害怕，你是这万界之主，是四海八荒最高贵的存在，可如今，你这般摧残自己，芷兰瞧见了好伤心，呜呜……芷兰还以为帝君哥哥生芷兰的气，以后再也不理芷兰了……”
林殊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道，“哥哥没事，哥哥只是累了，芷兰长大了，以后要学会独立，不可以再依赖哥哥了。”
他这个妹妹心思单纯，以前有父君护着，有他宠着，自然万事不愁，可如今父君早决意归隐，只一心修道。
而他……
倘若真的救不回小狐狸，他真的好想随她而去。
君芷兰点点头，“芷兰知道，芷兰已经长大了，以后要靠自己，帝君哥哥不要伤心，芷兰以后都不会惹你生气，会做一个懂事的姑娘。”
林殊心中苦闷，也不欲再多说，依然托着那盏莲花灯，道，“你快回你的芷兰宫去吧。”
君芷兰不欲走，总觉得自己这哥哥今日行为太奇怪，叫她十分忧心，“帝君哥哥，你真的不生芷兰的气？”
“真的。”林殊点头。
君芷兰见他点头，心中好受些，正欲走，看到林殊身上不知何时多出几道伤口，想起手中的参茶，连忙递了过去，“帝君哥哥，那你喝了这杯茶，这是用上好的仙参泡的，对你的伤有好处。”
林殊看着眼前的茶盏，眉头轻轻一皱，最终接过，仰头喝尽。
喝完，将茶盏递回君芷兰手中，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君芷兰抱着杯盏慢慢退了出去，无忧宫的大门被关上，金色的圣光被隔绝，殿内又是一片清冷。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林殊突然捂着腹部，一脸痛苦状。整张脸涨红无比，脸色也极其难看。
凌雨烟望着林殊痛苦挣扎的样子，心中冷笑一声，“哼，林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体内种下了这万毒蛊，任他修为何等之高，意志力何等坚定也是枉然。
看着林殊最终痛苦地昏倒在地上，凌雨烟立刻便掐诀变换出另一面镜墙，同魔擎天禀告。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安下心了，攥着拳恶狠狠道，“林殊，你既已不肯给我那无上荣耀了，那我便毁了你，我凌雨烟，从来最识时务，你可别怪我！”
“你要怎么毁了我？”凌雨烟正得意，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第24章凌雨烟的狡辩
紧接着，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飘进了她的凌雨阁，落在她面前。
凌雨烟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虽然依旧形象凌乱污浊不堪，却已经一改颓靡之气的林殊，她拼命地眨着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林殊……你怎么？”她赶紧朝原先的那面水镜望去。
只见无忧宫的大殿中，已经没有了原先的那道身影。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了、看到了多少？
不对，他中了万毒蛊，这是她亲眼所见，只凭他一人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再说，他未必就听到了什么。
凌雨烟心中自我安慰道，“没什么好怕的，不要自乱阵脚。”
随后看向林殊，露出一个招牌式假笑，“阿殊，你在说什么？”
林殊冷笑，“在我面前演了一万多年的戏，你不累吗？”
凌雨烟知道，林殊识破了她冒充穆霓凰的戏码，但她还不想这么快撕破脸。
她瞬间梨花带雨，抓着他的袖袍，道，“阿殊，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可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真意的，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
“是吗？”林殊嫌恶地甩开，站得离凌雨烟远了些，“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和穆霓凰之间的过往，继而冒充的？”
凌雨烟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脑中飞快转动，随后说道，“我，我听穆芸儿说的，对，我和穆芸儿在下界的时候便相识，她和穆霓凰是好姐妹，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听得多了，我就把自己代入进故事里了，我一直很羡慕你们之间的爱情，初到仙界见到你时，我见你因为没有内丹而自暴自弃时，便心中不忍，所以……所以我才会代替她，想要帮你重新振作，我都是为了帮你啊……”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林殊差点就要为她编瞎话的能力鼓掌叫好。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没有去查探过你？我只不过是在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便算了。”
没错，在他恢复了那段记忆之后，他立刻传音给司命，着他立刻对凌雨烟的身份进行了查探。
“这是司命查到的东西，穆如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林殊将一卷纸状丢在她面前。
凌雨烟听到自己的原名，心头一震。
她慌乱将那纸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她从小到大，所有的信息，所做过的一切事情。
包括，她当年偷师父的修炼秘籍，叛出师门投靠魔擎天。
包括，魔擎天为她洗精伐髓，更改原身，将她从一只丑陋的蜘蛛精变成一只千娇百媚的灵狐。
包括，她被魔擎天送上天界，为魔界传递仙界的各路消息。
包括，她所谓的走火入魔、内丹受损不过都是装出来，为了博取林殊的怜悯，使他愧疚！
“哈哈……林殊，你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一切，可是，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凌雨烟笑得肆无忌惮。
“穆霓凰那个小-贱-狐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才来质问我，当真是可笑至极！”
第25章自作自受
“对，我是穆如烟，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狐狸，可那又怎样，你这一万多年来还不是一心一意地对我，为了我打压穆霓凰，为了我烧那蓬莱，为了我剜穆霓凰的血肉，甚至要去挖她的内丹，最后送她入了太渊，是你，为我报了我所有的仇，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做的，我可没逼你，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不过随口说了几件你和穆霓凰的往事，你就把我当成了她，要我说，你也没有多爱她，不然，怎么这么容易就认错了人？什么狗屁爱情，什么狗屁深情！”
凌雨烟就是要激怒他，他越是发怒，体内的万毒蛊就会作用得越厉害，到时候，林殊只会痛得生不如死，她巴不得立刻看到林殊跪地求饶的模样！
林殊被这一番激得面红耳赤，可他并没有丧失理智，而是用力地握紧双拳，“你说得对，是我害死了她，但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会用余生去赎罪，第一步，就是灭了你！”
林殊眼中散发着幽深的光芒，似有刀光剑影，他一步步靠近凌雨烟。
凌雨烟被他浑身的气场震得倒退几步，稳住身形，道，“你……你不要说大话，你喝下了我给你的万蛊毒茶，没有魔君的天罡煞气镇压，灵力根本无法施展，你自身都难保，拿什么来*我？”
是吗？我为何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林殊继续逼近。
凌雨烟被问得愣住，一时间忘了倒退。
为什么，明明刚刚在无忧宫他还痛的死去活来，现在却是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
难道……
不、不可能，他明明喝了那杯茶的！
林殊依旧淡定，“既然我早就查到了你的底细，自然要陪你演好这场戏，万蛊毒茶？你认为芷兰真的就会那么听你的话？愚蠢！”
“不过，也幸亏有你，我才终于找到魔擎天的藏身之所，此刻司命和众位武神已经领兵前去讨伐，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他们凯旋的消息。”
凌雨烟跌坐在地，捂着脑袋，“不会的，我不信，魔擎天那么阴险狡诈，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你们找到！”
“可惜，他被报仇冲昏了头脑，还选了你这么一只愚蠢的棋子！当年他因心术不正被父君剔去仙骨，又受百盏琉璃净火净髓，不过苟延残喘留下一条命，早已难成大器，却还妄图颠覆这仙界基业，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也算是自作自受！”
林殊说完，看向瘫倒在地上的凌雨烟，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既然你和他为伍，那我便也送你同等刑罚！”
“来人！”他高喊一声。
两名天兵从门口大步走进来。
林殊继而吩咐道，“将凌雨烟剔去仙骨，再丢入业火池，受百道琉璃净火净髓！”
“是。”两名天兵立刻去押凌雨烟。
凌雨烟奋力挣扎，欲催动灵力，却发现全身灵力不知何时早已被卸了个干净。
第26章生生世世孤独命
她不甘心地吼道，“林殊，你不能这么对我，害死穆霓凰的是你，最该死的是你！啊……你们，你们放开我，哈哈……我才是应该是这的帝后，是这九州神地最至高无上的神仙！”
凌雨烟被天兵押着往门口拖去，已经口不择言。
林殊听到此，当下挥手，“慢着。”
“如此不知悔改，看来还是罚得太轻了。”
林殊看向她，开口，“净髓后，将她丢下诛仙台，让她永世不得修炼成仙，再令司命在她的命运簿上添上几笔，必要她为十世牲畜、十世乞丐、十世娼-伎，以洗清其罪孽。”
“不要！林殊，你不得好死，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你不得善终……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是孤独命……我诅咒你……”
凌雨烟的声音越来越远，林殊的耳朵终于得到清净，但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穆霓凰死了，连招魂幡都救不回来。
那招魂幡在他最后一次使用时，竟然直接自焚，他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林殊捂着胸口处，心越发疼痛，内丹已经出现了裂痕，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他的手紧紧贴着胸腔处，感受着穆霓凰的那颗内丹，她唯一留在自己体内的东西，“小狐狸，我会将犯过的错，一一弥补。”
如今，他心灰意冷，这仙界的帝君之位，也已无心经营。当日，他回到承天阁，便草拟了一封诏书，将这帝君之位，交由自己的旁系兄弟接手。
做完这些，他褪去一身尊贵华袍，换上一身素衣，飞往蓬莱仙山。
蓬莱仙山自上次他用红莲业火烧过之后，大半座山寸草不生，断臂颓垣彰显着此处已无生气，原本生活在这处圣地的仙草神兽几乎都迁徙至他处。
林殊望着焦黑荒凉的蓬莱山，眸中满是回忆，“小狐狸，这山既是我烧的，我便会用我这双手，一点一滴将其恢复原貌，这殿是我毁的，那我便一砖一瓦将其重建，我犯的错，我必全部偿还与你。”
他撩开衣摆，系在腰间，随后，一步一步踏入满是齑粉颓垣的荒山，眼中都是坚定。
……
一晃，过去了八千年。
蓬莱仙山又恢复了仙气缭绕的模样，原本断裂的宫墙、散落的砖石不复存在，眼前是按照之前的样子重新修建起来的宫殿。
宫殿门前不时有飞鸟掠过，偶有几只小兽也会来此处觅食。
顺着葱葱郁郁的树木望过去，不远处的山坡上，有道身影正弯着腰，将花种播撒进土壤，他俊眉修目，身形挺拔，明明气度不凡，却又只好像是个林间农夫。
只见他时不时抬起手，擦一擦额头的汗，或者累了，便直起腰，用力捶一捶。
天空挂着的日头渐渐西沉，林殊看了看今日的成果，满意地扛起锄头往镜心池那边走去。
第27章孤独等待
他在镜心池边搭起了一座茅屋，八千年的日日夜夜便住在此处，过着人间农夫一般的生活，不用灵力，不使法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于将蓬莱仙山恢复了之前的样貌。
林殊将锄头靠放在茅草屋门口，从屋子里拿出一盏莲花底座的祈愿灯，坐在镜心池的老柳树下，坐上半宿。
八千年了，只要不下雨，他便会来这棵老柳树下坐一坐，回想着曾经，多年以前，他和穆霓凰站在树下，许诺生生世世的画面。
有时，碰上下雨天，他就搬上一把椅子坐在屋门口，听着雨水娑娑打在树叶上，落在茅草上，又滴滴答答滴进泥土。
今夜无雨，月明星稀，镜心池面水汽缥缈，林殊望着眼前烟笼寒水月笼纱的景象，心中无限怅惘。
他对着夜色轻声诉说，“小狐狸，转眼已经过了八千年，你看，今天夜色真美，这蓬莱已经恢复如初了。是不是从前，你也是这般孤独地在蓬莱等我来找你？”
林殊自嘲般笑了笑，“如今换我来等你，我始终相信，你没有死，你的魂魄一定还残留在某个角落，也许你已经化作了天上的一颗星，空中的一朵云彩，亦或者是这人间的一片叶，无论你成了何般模样，你放心，我都会一直等你，等你化作人形回来找我。”
等待是幸福的，但更是残酷且孤独的。
林殊说到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真的很想念刻在心底的那只洒脱不羁的小狐狸。
与此同时，与蓬莱仙山万里之遥的问灵谷中，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中摆放着一张石桌，石桌边坐着一白衣年轻人和一紫衣姑娘。
穆芸儿和穆尘围坐在这石桌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桌子上的一只纯白毛色的小狗，忧心不已。
那小狗似乎是被盯得不自在，努力地别开头，还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表示抗议。
穆芸儿脸上一副急切不解的表情，她从石凳上站起来，在洞中来回踱步，随后又看向那桌上的小白犬，转而改成绕着圆桌打转。
只听她费解地开口问还坐在桌边的穆尘，“师兄，师父不是说只要我们日日以灵食投喂，喂足了八千年，姐姐就能在今日修炼成人形吗，为何姐姐看着还是一只傻愣愣的白犬，丝毫不见要幻化人形的征兆？”
穆尘正伸手摸着那小狗柔顺绵软的狗头，淡定道，“师父自有安排，咱们且耐心等等吧。”
“还等，我们都等了八千年了，师父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不可妄语。”穆尘严肃打断她，随后才恢复一派儒雅之姿，“师父本事通天，道行高深，他说能行自然是能行的，再说，师父他老人家何时骗过我们？”
“也是。”穆芸儿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坐回石凳，双手撑着下巴。
“姐姐好可怜，为了林殊那个臭男人，三番几次丢了性命，哼，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穆尘的身形一歪，差点没从石凳上跌落下来，他一本正经道，“小师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师父哪里做的不好了？”
“好师兄，你和师傅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我说的是其他雄性，不包括你在内。”
“……”穆尘无言以对，继续抚摸着小白犬。
第28章一爪子拍你狗头
穆芸儿也探出手，摸了摸这瞪着一双黑溜溜水灵灵眸子的小狗，继而长叹一声。
回想起八千年前，穆芸儿仍旧是心有余悸。
当初，她将醉欢散交给穆霓凰后，便离开了仙界。
但她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总有一种不祥之感在心间萦绕。
于是，她找到师兄穆尘，随穆尘一起来到这问灵谷，请师父穆无涯出关。
也幸好师父之前早有准备，使用法力将穆霓凰体内的锁魂符与一张聚灵符设为了母子符。
聚灵符作为母符，能感应穆霓凰体内的那张锁魂符的任何异常，所以，在锁魂符消亡的同时，穆无涯便立即将穆霓凰的魂魄转移并锁在了这张母符上。
穆芸儿一边摸着小狗，一边晃着脑袋，“师兄，我想不明白，你说，师父为何不找一只灵狐把姐姐的魂魄注入进去，哪怕再找一株仙草也行，怎么偏偏找了一只小狗呢？”
“小师妹，寻肉身承载魂魄，这事必须讲究机缘，可不是你想找什么样的肉身就能找什么样的，再说，这世间众生平等，你不也只是一只狸花猫。”
“……”穆芸儿说不过，朝穆尘吐了吐舌头。
随后摸着小白犬，不停念叨，“小白犬，小乖乖，快点化成人形，把我的霓凰姐姐还给我。”
小白犬哼唧一声，似是厌烦了她这般念叨，甩了甩头，从石桌上一跃而下，钻进了穆尘的怀中。
穆芸儿一双眼瞪得直直的，“这小家伙，成精了不成，敢嫌弃本姑奶奶，信不信我一爪子拍你狗头。”
穆芸儿抬手，作势恐吓着小白犬，小白犬赶紧又往穆尘怀来钻了钻。
穆尘笑呵呵道，“小师妹息怒，莫和一只狗一般见识。”
两人一狗正有来有往地说闹，门口走进来一青衣的老者，臂弯里还挂着一只稀稀拉拉、掉毛严重的拂尘。
穆尘和穆芸儿见到来人，立刻喊道，“师父。”
穆无涯微微颔首，捋着白须走到石桌边。
穆芸儿立刻凑过去，道，“师父，你可来了，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形啊？”
“此刻。”
穆无涯从穆尘怀里抱过那只小白犬，将它放在地上，“时机已到，我即刻施法。”
话落，稀稀拉拉的拂尘一甩，从洞口忽地投射过来一道金光，穆无涯继续念诀，随后将洞口那束光引至小白犬身上。
不多时，笼罩在金光中的小白犬便慢慢化成了一道蜷缩在地的女子身形。
她缓缓舒展四肢，从地上站起来，怯怯望着面前围着她看的三人。
穆芸儿大喜，冲上前将女子抱入怀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芸儿好想你……”
穆霓凰害怕地将她推开，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哇哇哭了起来，“呜……好怕，神仙哥哥，阿水好怕怕……”
神仙哥哥？那是谁？穆霓凰不知道，这是她脑袋里唯一记住的东西，惊慌之下便脱口喊了出来。
第29章傻阿水
她这一哭，一旁的三位，顿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穆芸儿看向穆无涯，穆尘也看向穆无涯。
穆无涯摇了摇头，对天长叹，“天意，天意啊。”
“师父，姐姐这是如何了？”穆芸儿问。
“师父，师妹为何不认识我们了？”穆尘也问。
穆无涯将拂尘甩回臂弯，“她，少了一魄，如今才成了这幅痴傻模样。不仅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连行为处事都会如同几岁孩童一般。”
“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那二人同时发问，似乎是不敢相信，看看缩在一旁的穆霓凰，又看向穆无涯。
穆无涯转身走出石洞，边走边叹息道，“魂魄三番两次受损，能残存下来已是万幸，况且，忘了也好，记得只会更痛苦。”
穆无涯清楚地记得，当年，她这徒弟才刚刚重新修炼成人形，便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剖出命丹的场景。
她爱林殊爱得如此之深，哪怕毁掉自己的两世也在所不惜，若是还记挂着前尘往事，记得在仙界所受种种，只怕也是日日煎熬。
穆芸儿眼中已有泪水，慢慢靠近穆霓凰，道，“姐姐别怕，芸儿不会伤害你，芸儿会保护你。”
穆霓凰眨着单纯的眼睛，一脸朦胧天真，重复念道，“芸儿不会伤害阿水，芸儿会保护阿水……”
穆芸儿拉过她的手，朝她笑道，“对，芸儿和阿水是好朋友，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穆尘也走过来，问，“阿水，你知道神仙哥哥，你还记得他？”
穆霓凰点头，随后又摇头，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她抱着脑袋，十分痛苦的样子，喊道，“疼，好疼……阿水的脑袋好疼……呜呜……神仙哥哥，阿水好疼啊……”
神仙哥哥？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心口闷闷的，头也疼得厉害。
穆芸儿赶紧抱住她，“阿水不疼，阿水不想他就不疼了。”
穆尘见状，也说道，“都是师兄不好，以后师兄再也不提了，阿水好好的，师兄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糖葫芦……阿水想吃糖葫芦……”
穆霓凰闹了一会，就累得睡了过去，穆芸儿和穆尘安顿好她，便一同往师父屋中走去。
二人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里面传来穆无涯的声音，“进来吧，有什么想问的便问。”
二人随即走了进去。
穆无涯在一张简易的木榻上闭目打坐，拂尘搁在一旁。
穆尘率先问，“师父，师妹她真的记不得了吗？”
“真的。”
穆无涯睁开眼，“缺的那一魄是灵慧之魄，缺此魄者，会丧失前世记忆，且心智受损，形同痴傻。”
穆芸儿急切问道，“师父，可有什么办法，使她变得聪慧伶俐，芸儿实在不忍看见姐姐这幅模样，您快帮帮姐姐。”
他们守护了八千年，一心都在等穆霓凰归位，没想到，她终于重新化成人形，却成了一个傻子。
“有。”穆无涯答。
“当如何？”穆芸儿和穆尘心下一喜，急忙继续追问。
穆无涯生生叹了口气，“内丹归位，补全七窍。”
……
第30章等一个心上的人
蓬莱，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林殊正在铺就一条从蓬莱山连通外界下山之路。
这蓬莱虽为人间仙界，却没有一条像样的上山之路，万一他的小狐狸找不到回家的路可如何是好。
春日阳光明媚，难得放晴，这时，一只雀鸟飞来，轻巧落在林殊的肩上，扑棱着翅膀。
林殊摊开手掌，那只雀鸟又从肩头飞到他的掌心。
林殊给鸟儿顺了顺毛，还一边道，“小鸟儿，你若瞧见了我的小狐狸，帮我把她带到这蓬莱可好，她是个很美的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这蓬莱的山泉般清透，长发及腰，如柳枝般轻盈摇曳，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小鸟儿叽叽喳喳几声，又飞了出去，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去找他的小狐狸了。
林殊又弯腰继续挥舞着锄头，开出一条路。
远远地好似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唤他，“林殊。”
他拄着锄头，抬头张望。
果然就有一道身影缓步走来，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一身白衣胜雪，年纪轻轻却有一番仙风道骨之气。
是穆尘。
穆尘越走越近，“林殊，你竟然真的在这。”
那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穆尘原本带着两位师妹前往仙界去找林殊，却被司命告知，林殊早已退位，不再是这仙界的帝君，八千年来一直独自居住在蓬莱。
本来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毕竟，林殊之前做的那些事，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她师妹穆霓凰一丝一毫的分量。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就叫他不得不信。
他没有想到，印象中清冷高傲自负的男子，会放下他所有的高傲和尊贵，靠一双手在这蓬莱做着田间农夫该做的事。
穆尘心中略微有些惆怅地叹息，“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林殊报之一笑，“是，我在这，我一直在等一个心上的人，穆兄可知她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在何处？她就在来这蓬莱的路上，他穆尘从仙界下来后，便率先来着蓬莱一探虚实，没想到看到的是八千年前被红莲业火烧成荒山的蓬莱，已经恢复如初了。
当年师父去问灵谷闭关前，曾预言蓬莱会遭一劫，于是早早为他们安排了去处。
穆尘的脸色有些凝重，“你真的想见她？”
想见……当然想见，八千年来日思夜想，有时候恨不得随她而去。
那么，她是真的还活在这世上吗？
林殊浑身颤抖，“你的意思是……我还能见到她？”
“能。”穆尘很平静地道，“但有一个条件。”
“真的？她真的还活着！你说，只要我有，只要我能，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林殊从来没想到他盼了八千年，终于得到了关于小狐狸的消息，每夜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好不容易入睡，梦中也是与小狐狸重逢的画面。
“拿你的内丹交换，你可愿意？”
第31章再遇不识君
穆尘逼视着他，似乎并不能确认林殊会轻易答应，毕竟内丹对于一个神仙来说，是何其重要，没有内丹，简直形容废人。
林殊笑，笑得无奈又释然。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颗内丹本来就不是他的啊，若是能换他再见一次穆霓凰，又有何不可？
“我愿意。”他答。
穆尘面色有些动容，继续道，“你可知，你这具肉身在你之前渡劫时，就已经受损，若再没有内丹，你活不了多久，拿你的千金之躯只换你见她一面，帝君可觉得值得？”
林殊当然知道，之前一直有父君每日为他注入灵力维持肉身，后来他又得了穆霓凰的内丹，这才苟活至今日。
他无所谓地笑笑，“值得。”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我想先见她一面。”
“可以，只是……”穆尘犹疑。
“只是如何？”林殊追问。
只是她这师妹如今心智不全，已经痴傻，根本就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了。
但他没有直接说，而是道，“师妹她已经不是之前的穆霓凰了，你要有个准备。”
“无碍。”无论她如今变成何般模样，都是他的小狐狸。
月亮再一次爬上山坡，林殊捧着那张莲花灯坐在仙柳树下，穆尘说，今晚他会把穆霓凰带来相见。
林殊特意换了一身完好的衣裳，认认真真束了发，他静静地在树下盼着，心中却是忐忑。
仍记得，无忧宫最后一别，她对他说，生生世世都不想与自己再相见。
小狐狸是有多绝望，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想到这些，他一双眼睛已经有些泛红。
“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
“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
“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
“……”
耳边传来一阵童谣的吟唱声，这声音很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
林殊抬头望去，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迈着小碎步走来。
林殊将莲花灯挂在柳树上，缓缓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道身影。
他的身子已经颤抖到不行，想开口去喊一声，却是半张着嘴发不出半点的声音，想要大步冲过去，脚却又像是生了根，任他如何使力，也迈不动分毫。
他就那么矗立在那，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看着她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自己的眼泪也在那一瞬间如雨落下。
他最心爱的姑娘，就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她果然还活着……
穆霓凰瞧见前面拦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疑惑不解地歪着脑袋凑了上去，她四下打量着林殊，随即咯咯地笑出了声。
两道身影，一个泪如雨下，一个笑靥如花，就站在那屹立生长了数万年的仙柳树下对视着。
第32章换我守她一次
只听见那女子咬了一口糖葫芦，随后笑呵呵地开口，“嘻嘻，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是神仙吗？”
她这一问，林殊脑中的记忆猛烈纠缠，初遇时，她也是笑着问他，“小哥哥，你是神仙吗”
再遇时，她也曾凝着他的双眼对他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
这一瞬间，林殊再也无法克制压抑内心那如潮水般的思念，他张开手，一把将穆霓凰揽进怀里，紧紧地，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此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要再分开。
穆霓凰有些错愕，这个怀抱好香好暖，可是他好用力，抱得她好疼。
穆霓凰拼命去推开，推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于是，哇哇哭了起来。言姐姐整理
“疼，呜呜……阿水好疼，神仙哥哥好坏，不让阿水吃糖葫芦……”
为什么会叫他神仙哥哥，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一定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可是这个神仙哥哥好坏，抱着她，她连糖葫芦都咽不下去了。
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口水顺着嘴角全部擦在了林殊的胸口。
林殊听到她的哭声，赶紧松开。
穆霓凰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得更凶了，将自己最爱的糖葫芦朝林殊丢过去，哭得好不伤心，“坏蛋……阿水不要和你玩，呜呜，师兄，芸儿，你们在哪里，阿水要和你们在一起……”
林殊怔怔地望着她，才突然发觉，自己的小狐狸的异样。
他突然想起，穆尘曾说的那句，“师妹已经不是从前的穆霓凰了。”
呵，所以，她是彻底把他忘了是吗……
心中有些涩然，他苦等了八千年，终于等到了她，可她却把他忘了个干净。
也是这就是因果轮回，她等过了他一次，他便等回她一次，他忘了她一次，她就还他一次。
他释然。
忘了好，忘了就不会痛了，忘了就不会恨他，忘了她才能开开心心地活着。
他缓缓走到穆霓凰跟前，蹲下身，“阿水别哭，神仙哥哥错了，神仙哥哥弄脏了你的糖葫芦，我把那盏花灯赔给你好不好？”
他指着柳树上挂着的那一盏莲花灯。
穆霓凰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登时停止了哭泣，眼睛瞪得圆溜溜。
好漂亮的花灯啊，下面还长着一朵红艳艳的荷花。
穆霓凰不哭了，林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替她拍去衣服上灰尘。
穆霓凰小跑着去摘那只莲花灯，她有些够不着，踮着脚费力地去摘。
林殊走过来，揉着她的脑袋，道，“我来。”
伸手，手指轻轻一挑，便将那灯挑下，递至穆霓凰手中。
穆霓凰抱着那盏灯，又咯咯笑开了颜，她笑得天真无殊，笑得得意满足。这一笑，如春风化雨，滋润了林殊的心。
林殊站在她身旁，手牵上她的手，握在手中，对着月亮在心底暗暗笑着。
月神，今日你做个见证，穆霓凰是我林殊的妻，若我这一生尽于此，那来生，我还要与她相遇，这一次，换我来守护她。
第33章盼与卿遇，勿复相忘
穆霓凰困了，抱着莲花灯靠着柳树睡了过去。林殊便拿过莲花灯，将她抱进茅草屋，放在那张他亲手搭建的木床上。
轻手轻脚地替她脱鞋，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案几边，就着月光一直注视着她，守上她这人间短暂的一夜。
结为夫妻之后，他从来没有好好陪过她，甚至连和颜悦色地同她说上一句的时刻都不曾有，而如今，他想弥补，想好好陪她一场，上天却是再不肯再给他机会。
明日正午时分，太阳光最强的那刻，便是他剜出内丹，还她圆满的时刻。
林殊看着静悄悄立在案几上的莲花灯，又复望向榻上睡得安稳的女子，他从袖中变化出一只笔。
一手执灯，一手执笔，在灯面上缓缓书写——
今日陈愿，许卿三生烟火，许卿百世深情，此生来世盼与卿遇，来世今生勿复相忘。
他始终还是舍不下，也不忍割舍，这一世落得如此凄凉，只盼来世他们还能再遇，他定当好好弥补。
第二日，午时，穆尘如约而来。
林殊用一只麋鹿灵兽打发了穆霓凰离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穆尘，神色平和道，“穆兄，有劳了。”
穆尘未动，只问他，“你当知道，以你如今的肉身，没有内丹，你未必能活。”
林殊望着不远处和麋鹿玩得开心的穆霓凰，笑得释然，“她不该这样浑浑噩噩过生活，我希望她回到从前。”
小狐狸，我希望你记得我，又不希望你记得，若你能只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该多好……
林殊最后望了一眼穆霓凰，随后收回视线，轻阖着眼，开口，“动手吧。”
……
两日后，躺在茅草屋中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
她翻身一跃从木榻上平稳地落在地上，打量着周围简陋又陌生的环境，皱着眉头，有些不得其解。
喉咙干得好似要冒烟了，她走到桌边，提起那桌上的陶壶，仰头喝了个痛快。
解了渴，放下茶壶，便瞧见桌上放着一盏莲花底座的祈愿灯。
好漂亮的灯。
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番，穆霓凰将灯提到跟前，仔细打量，只见上面有几行小字——
今日陈愿，许卿三生烟火，许卿百世深情，此生来世盼与卿遇，来世今生勿复相忘。
“好个深情的男子，竟写出这般肉麻的情话！”
穆霓凰将那几行字念完，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一身。
便将那灯随意地丢在一旁。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屋子外的光一瞬间涌了进来。
穆霓凰后退了几步，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突然的强光，手遮在眉眼处，半眯着眼，有些防备地看过去。
门口的人白衣飘飘、身形挺拔，背着光，脸看不真切。
咋看之下倒有几分仙气飘然之感。
穆霓凰立刻喝问，“谁？你是何人？”
第34章通通不记得了
“师妹，你终于醒了，我是师兄啊。”门口的人迫不及待地回答，言语之中还透着几分激动。
“师兄？”穆霓凰迷惑地跟着念了一遍，随后抬头有些愠怒地看着门口处的男子，“什么师兄，休要胡说，我不认识你。”
“师妹，你……这是怎么了？”穆尘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屋内走去。
“别过来！”穆霓凰见他进来，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穆尘觉得自己被问住了，师妹看起来，心智已经恢复了，只是这记忆似乎一点也没恢复。
他停下脚步，安抚道，“我是你的师兄穆尘，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穆霓凰摇了摇头。
穆尘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我？我叫……”穆霓凰我了好几次，也没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对啊，既然你说你是我的师兄，那你说，我叫什么？”
“你叫穆霓凰，是我的师妹。”穆尘无奈地扶额。
“穆霓凰……嗯，这名字听着还行，以后我就叫穆霓凰了。”穆霓凰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
穆尘无言以对，什么以后就叫穆霓凰，你三万年前，打你第一次修炼成人行，师父就给你赐名穆霓凰了。
她竟真的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可他还是不死心道，“林殊是谁，你记得吗？”
穆霓凰摇头。
“神仙哥哥呢，有印象吗？”
穆霓凰继续摇头。
“那……”
“师兄，你有完没完了，不记得，通通不记得了，你饶了我吧……”穆霓凰的脑袋摇得似那拨浪鼓一般。
她捧着肚子，道，“师兄，好饿，有吃的吗？”
“行行行，不记得更好，别急，师兄这就去给你做饭。”
穆尘摇头叹气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心中感慨万千。
林殊用自己的命才换回了师妹不再痴傻，可她却把所有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想起刚刚穆霓凰的那些表现，似乎是又回到了两万多年前无忧无虑，快活肆意的那个她了。
天意如此，未尝不是好事，那便顺了这天意。
……
日子便这般悠闲地过着，师父穆无涯隔三差五地闭关修炼，他那把拂尘也越发稀松。
师兄穆尘常常负剑远行，在人间历练，但每隔个三五载，便会回问灵谷，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好几串糖葫芦给她吃。
小师妹穆芸儿也是能时常出谷游玩历练，最近她到了修炼的关键时刻，跟着师父一起闭关了。
唯独穆霓凰因为灵力低微，被师父和师兄师妹勒令留在这问灵谷中，如今谷中只剩她一人，甚是无聊。
穆霓凰在问灵谷中四处游荡了一番，已是百无聊赖，她躺在一面向阳的山坡处，枕着自己的双臂，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优哉游哉地翘着那二郎腿。
“为什么师兄和芸儿都能出谷，我就不行？”望着天，穆霓凰心中万般吐槽，“老天啊，什么时候我才能修炼成道，离开这问灵谷！”
第35章学成出谷
早前，师傅便说了，她若能将那障眼法练得活灵活现，便是她有资格出谷的时分，可她练了许久，变化出的东西往往维持不过一刻钟，便会化出原形。
想到这，穆霓凰十分不甘心，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山坡跃起，开始练习师父教给她的障眼法。
她将目标锁定在一丈开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它身形变换、念诀，“天地无极，万法归一，变！”
那块石头果然变成她心中所想，竟是一头肥头大耳的母猪。
那母猪哼哼唧唧地啃着地上的草根，嚼得津津有味。
只是，仍然没有维持到一刻钟，又变回了大石头。
穆霓凰不气馁，越挫越勇，继续练习。
连师父都说她慧根极佳，是修炼的好根骨，区区一障眼法，有何难，她偏不信这个殊！
日头渐渐西沉，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坡上，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
只见那道身影还在不停地变换身形，口中念念有词。
也不知是尝试了多少遍，那人似乎是有所成就，忽地在原地开心地打转，兴奋地喊着，“成功了，我成功了，师父，师兄，芸儿，我要出谷了！”
话音还未消散，穆霓凰便飞身在空中，腾着云往谷外飞去。
果然，原本将问灵谷包围的结界，已经不能将她阻拦，她顺利地飞出问灵谷，欢喜无比。
“师父，芸儿，等我回来！”丢下这最后一句，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
……
听说这长安城是人间最繁华的地方，穆霓凰在问灵谷呆了数百年，今日能出来，没有丝毫犹豫便往长安城赶去。
她要去看看这人世间最繁华的街道。
城中，长安街最是繁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不少铺子外都挂起了造型多样的花灯，穆霓凰瞧着好不热闹。
走到一家客栈外，穆霓凰抬头望了望，只见那匾额上题着“仙来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活灵活现。
“好字！”穆霓凰由衷点头赞叹，“那便住这家吧。”
她往里走去，早有眼尖的店小二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穆霓凰大步往前，一头青丝绾在脑后，若翩翩公子，“住店，把你们这最好的房间给本公子来一间。”
“好嘞。”只见那店小二大喊一声，“贵客一位，备上房！”
穆霓凰见这伙计看着心思活络，便问，“小二，这长安城为何家家铺子都挂着串串花灯，是有何说法吗？”
那小二见客人问话，立即答道，“呦，公子，您莫不是忙着赶路忘了日子？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这上元节赏灯、放灯可是由来已久的习俗，白天里还瞧不出什么，等到了晚上，家家户户的公子小姐们都出来祈愿放灯，尤其是在那月老祠一带，街上各种舞龙、杂耍、皮影、唱戏、猜谜的那是应有尽有，可热闹了。
客官您也是来得凑巧，这长安城的灯节，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热闹，今晚您大可去瞧一瞧，错过了那可是要再等上一年。”
店小二说得是滔滔不绝，倒真的勾起了穆霓凰几分的兴趣。
第36章上元夜，回忆起
“上元灯节……”穆霓凰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脑中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但细细去想，那一丁点儿朦胧的印象又都没了。
罢了，师兄和芸儿说过，她生过一场大病，醒来之后就把以前的事全忘了，既然忘了那就不想了。
左右今晚去瞧瞧这人间的上元节便是。
她手中悄悄变化出一锭银元宝，朝那店小二抛过去，“那我今晚便去瞧上一番这长安的上元节有何不同。”
店小二接过那一锭大元宝，顿时眉开眼笑，声音高亢道，“谢公子！”
长安的夜不似问灵谷那般静谧、朦胧，它处处透着活力与多彩，穆霓凰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街道两旁是各种商铺、摊贩，到处挂着满满当当的花灯。
宝马雕车香满路，鱼龙舞长街，花市灯如昼。
果真是热闹得紧。
穆霓凰正兀自欣赏着，瞥见前方一处摊位前，聚着一群人高声喝彩。
她忙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原来是个皮影戏摊。
幕布上映着两道小小的人形身影，正演绎着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一场戏落幕，之前鼓掌喝彩的众人，已经纷纷热泪盈眶，不由感慨。
“呜呜……太感人，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动人的爱情吗？”
“是啊，可惜终究是人神殊途，要是他们最后能在一起该多好……”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遇上这么一位如意郎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感慨声不绝于耳，二八年华的女子尤为多。
穆霓凰掏了掏耳朵，似乎有些不屑，感叹，“这群无知的小姑娘！芸儿说了，戏文里演的那都是假的，这情情爱爱是最伤人的东西。”
她觉得无趣，转身便要离开，却一头撞上了一道肉墙。
穆霓凰赶紧退开几步，揉着额头看过去，那人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他手中提着一盏莲花底座的祈愿灯，脸上带着一只五彩面具。
穆霓凰一怔，这场景总觉得好像发生过，这画面似乎有些熟悉。
她懵懵的站在那，问，“公子，我们是不是认识？”
那男子转身离开，穆霓凰连忙上前几步，拦住她，一把将他的面具扯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五官平平的脸。
男人见这女子如此无礼，有些不悦，但仍旧维持着文人该有的儒雅气度，“姑娘，请自重。”
砰！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烟花炸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两声、三声、无数声。
夜空被点燃，开出漫天绚烂的花，穆霓凰却被这声音震得脑袋一紧。
脑中似有无数根细线拉扯，她捂着脑袋，疼得跌在地上。
天在眼前旋转，地在脚下打转，似乎要拉扯出一段记忆深处的画面。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跟话本上的神仙一样！”
“我……不是神仙”
……
“小神仙，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当然！小狐狸，待我这次渡劫成功，我就向父君请婚，迎娶你做我的仙妃。”
……
“林殊，你烧我蓬莱，毁我本源，昨日，亲手*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还要怎么不放过我！”
……
“林殊，你放过我吧，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与遇见了……”
……
天还在旋，地还在转，穆霓凰蹲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仰天长啸一声，“林殊……”
那声音凄婉哀绝，使那天地间所有的光彩瞬间黯淡。
“哈哈……”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她哭得绝望，随后又笑得癫狂。
她早该死了的啊！
第37章命中注定，有缘无分
那个男子不是林殊，穆霓凰知道，若是他，她不会认不出来。
跌跌撞撞，她狂奔出人群，直奔那蓬莱而去。
可那里清冷无比，仙柳树孤独地立在镜心池边，穆霓凰慢慢靠进，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她挪开脚，便看到一只草色锦囊，那是她丢了的那只百宝囊，锦囊旁的几步开外，还落着一只竹签。
她忽地笑出了声。
那是她串糖葫芦的签子，当时她因为林殊抱得太用力，将那签子连带着糖葫芦一并朝林殊丢了过去，随后在地上撒泼打滚。
穆霓凰将百宝囊别在腰间，慢慢朝茅草屋中走去，屋子里落满了灰尘，早已没有了人气。
一只花灯孤零零地躺在桌上，神奇的是，那只灯竟不见丝毫褪色，吹开厚厚一层落灰，呈现的便是红艳艳的莲花底座。
穆霓凰执起那盏灯，右手拂开表面的细尘，露出上面写着的几行小字：今日陈愿，许卿三生烟火，许卿百世深情，此生来世盼与卿遇，来世今生勿复相忘。
盼与卿遇，勿复相忘……
穆霓凰霎时泪如雨下。
林殊啊，你终究是记起了我，可……我却把你忘了。
天地间，还有比这更滑稽的巧合？
她抚摸着那盏莲花灯，回首三世光阴，她和林殊分分合合，爱恨纠葛，唯有这盏灯一直长存。
也许命中注定，三生三世，你我有缘无分。
指尖缓缓泄出灵力，流淌在那题着的字上，眼前便出现了林殊在上面题字的情形。
月光皎洁，洒落在他肩头，林殊从袖中变化出一只笔，在上面一字一字书写，每落下一笔，他的眼眶就红上一分，可当他写完收笔时，却是忽然就笑了。
那笑刺得穆霓凰眼睛更疼，眼泪流淌得更急、更猛。
林殊，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离开的时候，我对你是真的死心；你为了凌雨烟，将手探入我的心脏时，我也已决定，彻彻底底和你断个干净；可是……可是到今日我才明白，我一直忘不掉你，你始终都活在我记忆最深处的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内丹还给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肯告诉你，你用了我的内丹？
因为我害怕你知道了真相，会愧疚、会自责，便不肯用它。
我舍不得你难过，也舍不得你死……
穆霓凰哭了好久，才止住眼泪。
她平复了一会，才有力气擦干泪水，提着那盏莲花灯走出茅草屋。
春日当头，已经有早春的树木含了些绿芽。穆霓凰站在老柳树下，放眼望去，整个蓬莱生机待发。
而这些都是林殊耗费八千年，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营造起来的，看着这些融着他汗水的草木，穆霓凰仿佛林殊就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是啊，他从未离开过，也许就化作了一株草、一棵树、一汪泉水、一朵云彩、一只鸟雀，一直守在这一方净土上。
穆霓凰笑了，笑得希望满满，“林殊，无论你去了哪，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第38章一只行迹飘忽的妖
她走上那条下山的路，走在林殊一块石一块石铺好的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迎着春日的暖阳，缓缓行进。
从此，这四海八荒多了一只行迹飘忽的妖，着一身月白素衣，提一盏花灯。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要去往何处，只知道她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找什么人，又没有人能说得清。
神仙说，她要找的，是一位修为绝顶，能助她修炼成仙的师父。
妖怪说，她要找的，是她曾经被野狼吃掉的孩子的亡魂。
凡人说，她要找的，是她一生挚爱的如意郎君。
……
众说纷纭，却没有谁真的能说出个究竟。
大家只知道，数千年来，但凡哪里的天出现异象，哪里忽降灾祸，亦或者哪家有小孩出生，她都会去飞身前往去瞧上一番。
这不，昨夜里，青州城天现异象。
青州首富莫员外家，屋顶惊雷阵阵，闪电将院子里的一棵百年老槐树劈得焦黑。
而东面厢房，莫员外的夫人正在屋内生产。
据说莫夫人在屋子里生产了一天一夜，那雷电便在屋顶一夜未消，和雷电一起的，还有屋顶上站着的一名白衣女子，她眼神澄澈如泉，青丝及腰如墨染，手中还提着一盏鲜艳无比的莲花灯。
直到孩子终于出世，雷电才忽然消散，月亮重新挂上夜空，而那白衣女子也终于从屋顶离开。
一个月后，莫家小少爷的满月酒。
莫家喜气洋洋，莫员外和莫夫人在前厅招待宾客。
后院，一名月白色素衣的女子飞身落在一扇房门前，她轻轻推开那扇门，随后闪身进去。
房内，榻上，锦被中，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吮吸着拇指，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张脸。
穆霓凰在小婴孩脸上打量了一会，随后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笑道，“林殊，我终于找到你了。”
……
又过了一年，莫家小少爷的周岁宴。
莫夫人牵着刚学会走几步路的儿子，走进宾客的视线。
莫员外将儿子抱起来，随后放在一张摆满文房四宝、算盘玉器等物件的长桌上。
才一岁的人儿，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兴奋地抓来抓去。
莫家上下，全都笑意洋洋地盯着在长桌上的小少爷，莫员外更是满怀期待。
只见他抓起一只上好的砚台，大家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莫员外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心道，“这孩子将来是个读书的料，莫家不缺钱财，就缺个有文化的读书人，光宗耀祖。”
可他还没高兴上一会，就见自己的儿子将那砚台丢了去，朝着长桌的尽头快速爬了过去。
一把抓向一只莲花灯，随后开心地咯咯笑个不停，好似得了这世间最心爱的宝贝一般。
众人皆是一惊，谁也不知道这长桌上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盏莲花灯，也不知是谁给放上去的。
……
转眼，又过了九年，莫家小少爷的十岁生辰宴。
莫府上下无比重视，忙得不可开交。
忽地传来一声高喊，“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
莫员外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几变，“找，立刻给我把他找回来，这小兔崽子，气死我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第39章我等你长大
青州街，十里巷。
三四名十来岁的孩童围着一个一身锦衣，看着比他们个头还要小一些小孩，指指点点、嘲笑谩骂。
那锦衣孩童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怒气，一双小手拳握得紧紧的。
叫骂声不断，那几个孩童似乎觉得光是嘲讽还不过瘾，开始对他推推搡搡。
锦衣孩童忍无可忍，一拳砸向那叫骂得最凶的一人脸上。
其他几个孩童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起扑上来对锦衣孩童厮打。
小小的锦衣孩童，脸上一点怯意都没有，他们凶，他就更凶，他才不要白白受他们的欺负！
一场混乱的厮打后，那原本嚣张无比的四名孩童，均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不同程度的负伤。
锦衣孩童肿着半边脸，嘴角也带了血迹，他挥舞着小拳头，怒斥道，“让你们欺负我，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都打趴下！”
地上的四名孩童被打得谁也不敢还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快速跑开。
有人捂着脑袋，有人抱着一只胳膊，有人吊着一条腿，逃跑的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锦衣孩童得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他疼得嘶嘶叫了一声。
这才发现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正发愁，不知回家该如何向家里的爹娘交代，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脆狡黠的声音，“喂，小屁孩，你挺能打啊！”
锦衣男孩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上半倚着一名身穿月白色素衣梅花绣的女子，她一手支着脑袋，二郎腿翘得老高，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似乎已经在这屋顶呆了有一会儿了。
“哼，我才不是小屁孩，我可是青州莫家的少爷莫寻忧。”莫寻忧对白衣女子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满地反驳道。
“他们那是活该，谁让他们骂我是灾星的。”他想到刚才那群人，心中仍有些愤愤不平。
“莫寻忧……”穆霓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似要将这名字记下一般，随后点头赞许道，“名字不错。”
莫寻忧望着她有些不解，疑惑道“你又是何人？”
“我？”穆霓凰晃了晃她那条二郎腿，随后从屋脊上翻身一跃，飞身落在莫寻忧跟前，俯下身，与他对视，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是你的一位故人。”
莫寻忧被她突然凑近的动作吓得后退了几步，小脸上有了一丝佯怒，“胡说，小爷才不认你！”
穆霓凰又逼近几步，笑意盈盈地伸手，捏了捏他完好的那半边脸蛋，随后认真了几分道，“记住，我叫穆霓凰，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莫寻忧被她捏得愣了一瞬，随后小脸迅速变得通红通红，比之前受伤时还要红上几分。
“流芒！”莫寻忧喊了一声，随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童，他一边哭，一边快速往莫家跑去，哭得好不伤心。
穆霓凰瞧见他这幅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还挺害羞的，刚刚他被四个孩子围着打都不见哭，不过被她捏了下小脸蛋，反倒哭的厉害了，有意思！
穆霓凰觉得更有趣了，朝莫寻忧小小的背影喊道，“小屁孩，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穆霓凰，我会一直等你长大。”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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