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首歌,总能勾起我的回忆,总能使我感动,热泪盈眶。《一支难忘的歌》《篱笆墙的影子》《父老乡亲》。
小时候的家,在矿山。是一条山沟,房子是土坯或石头垒的,房顶是盖瓦或稻草。矿的主要工作是挖锡,坑道式挖掘,随着矿脉走向打山洞,花岗石地质结构。矿井里面石的灰尘很多,虽然有很好的通风设备,但仍有一部分石粉尘会吸入人的肺部,就是职业病尘肺。一般是在五年左右,肺部就开始被石尘塞住了,开头是一期矽肺,然后慢慢加重到二期,三期,一般到三期基本就医不好了。所以,矿区的工人寿命要比普通人短一些,但采矿矿工的工资比别的工种高,干到得一期尘肺以后,就可调到地面工作,但工资可拿井下的。七十年代,老矿工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你们先到井下工作,争取一期尘肺,然后就可调到井上工作,就可以享受高工资了。
井下的工作很繁重,要把炸下的石头用铁扒扒到竹箕里,然后装车。车子是走铁轨的,齐胸高,太大的石头要打小了再装,必须用十二磅大捶打。我们在读初二时就开始下井劳动了,逢每周六,星期天就下井,待遇是每半天二毛半钱,一整天也一样。干活时蒙双层口罩,外层用水先泡湿。下班时,口罩是二色的,黄的及黑的,黄的是炸药的硝酸铵粉末,黑的是石粉尘,鼻孔也是黑的。高中毕业以后,我们也是轮流排班干农活以及井下井上的工作。
井下的照明是电石灯及低压三十六伏电灯。很昏暗,深山洞里,万籁无声,静得可怕,气温是自然恒温,二十度左右,四季都一样。矿工们的家大部分在离矿山十公里的葵潭镇,每周末回家一次,每逢周末,他们就很兴奋,因为要与老婆见面了。
矿山有篮球场,乒乓球室,文化室,主要是图书及乐器演奏。晚上都很热闹,虽苦,但乐在其中,知足常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复杂,山里人朴素,真诚。但说话较粗,直率。老师傅们在矿井里还经常给我们讲黄段子,真接地气,印象也很深。
在七十年代,有许多附近的高中毕业生在毕业前都要到矿山住一个月,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于是,工人们就高度亢奋,主动接近学生,讲家史。女学生则更受欢迎,没想到有些平时木木诺诺,不善言谈的老矿工,更兴奋异常,对女生问寒问暖,从政治觉悟,未来理想,人生经验,各种知识,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口若悬河。。。感动得女生们热泪盈眶。期满回去后还不断通信,汇报思想动向,继续品尝心灵鸡汤。
工人们的身教言传,学生们也投以桃李,报之桑榆。在离开矿山时,请工人们喝酒,排练节目,讴歌他们,而且帮他们洗衣服,补被单。还互赠纪念品,纪念品不外是一张画(买的,大概是每张一块钱左右),一个搪瓷杯,最厉害就是一个热水瓶。那可是杠杠滴师生情,有些矿工还一直保存到现在,怀念,留住那一抹青春。那一段芳华岁月。
二十多年前,锡矿挖完了,矿山也*了。人去矿空,只剩下残垣断壁。漫山青草,坑沟的水也干了,矿井也封闭了。矿区只剩下几个没家可回的很穷的老矿工。几度夕阳,青山依旧。只有松柏山上的山神像笑脸永恒。。。。
每年,我都要回去拜山一趟,寻找过去的痕迹。也拿点小钱给老得都认不出我的老矿工。。。
山还是那山,梁还是那道梁。山村的夜晚还是那么亮。但已故人离去,烟花易冷。
蹉跎岁月是一支悠悠的歌。。我的工人师傅,场友。在哪呢?但见大山无语,清风轻叹。。山坡上,又添了几座新土堆。那是我的父老乡亲,工人师傅永远的归宿。
少年追梦山里覓,
龙潭河边洗工衣。
岁月染白青丝鬓,
一杯黄土化作泥。
一切,已随风而去,已成记忆。留下的,是深深的眷恋。。是山里人的朴素,善良,沉默与包容。
这就是故土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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