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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是我爹骗回家来的疯女人。
后来我爹考上状元，便休妻尚公主。
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
授意下人将我娘凌辱致死。
当夜，我外祖母从乡下赶来。
她说：「他们都该死。」
1
我娘死的那一日，我正在家里等着她给我买糖葫芦回来。
谁知她死在了公主府外的巷子里。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我从嘴碎的奴才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后发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
可是人太多。
我被挤了出来。
那些风言风语全部都传到了我耳朵里。
「听说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公主和驸马还留了她一条命真是大度了。」
「疯子还出门做什么，这不是找死？」
我听了这话疯了。
举起一旁的扫帚就朝着围观的人打去。
一边打一边怒骂：「闭嘴！你们全部都闭嘴！」
挨打的人痛叫着。
他们想要收拾我，却发现我是驸马唯一的孩子，顿时熄了火，只得跳脚躲到一旁。
而我也终于看见了我娘。
她的脸被人划了无数条红痕。
破碎的衣服这挡不住她那一身的伤。
而那一串糖葫芦破碎地躺在了距离她指尖半寸的位置。
她……
定是想要为我拿糖葫芦的。
我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我再也没有娘了。
2
我娘的死讯传遍了全府。
甚至传遍了京城。
主要是传到了那个人的耳中。
当夜。
我爹带着公主来看我。
我爹此刻哪里还有当初那乡下落魄书生的样子。
一袭红色官服尽显贵气，虽然尚公主不得担任要职。
但他那样子是十足的官老爷。
比我们县里的大官还要有气势。
他摸了摸我的头，沙哑着声音说：「晚娘的事情你就别想了，公主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公主……
我抬起头，只见那穿着一袭锦衣的娇贵公主把一盘糖葫芦送到了我跟前。
她摸了摸我的头。
声音温和疏离：「吃吧，这是你喜欢的糖葫芦。」
我抬头一看，那托盘里放了十余串糖葫芦。
可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我娘跟前那串破碎了的糖葫芦。
我摇头，没有接过糖葫芦：「我不要，我要我娘买的糖葫芦！」
公主的脸上有些难堪。
我爹立刻将公主搂到怀里，有些生气道：「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从现在起，关他半月，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对，公主和我爹成亲后。
他们不允许我唤我娘为娘。
要唤公主为母亲。
可是一个人，哪儿能有两个娘？
我爹见我不松口，索性带着公主离开了。
那一群下人也乌泱泱地跟着他们走了。
公主身旁的嬷嬷临走前，把糖葫芦都扔到了我的脚下，阴阳怪气道：「谁都知道你那个娘是个疯娘，指不定你是不是驸马爷的种呢。」
「野种有什么资格闹脾气？」
3
我娘原本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家中也是我们老家出了名的富家。
一场意外后，外祖母和外祖父先后去世。
我娘也得了疯病，家中奴仆散尽，唯有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婆子守着我娘。
这时我爹动了歪心思。
不为别的。
他早年进京赶考，屡考屡败。
家中盘缠已尽。
别说再次赶考，甚至娶亲也成难题。
而我娘家中尚有积蓄。
况且，早年他也曾求爱于我娘，只是我娘无心与他。
富家千金是不好攀附。
可若她成了个痴傻的孤女呢？
于是他设法骗了我娘身旁的老婆子离开。
骗我娘说找到了我外祖母。
将其骗去他家后施暴。
待老婆子找到我娘时，我娘已有了三月身孕。
老婆子别无他法，只好将我娘嫁给了我爹。
之后，我爹想办法从老婆子手中骗走了我娘家中所有金钱，再将忠心耿耿的老婆子扫地出门。
这些金钱自然是成为了我爹的囊中物。
至于我娘。
没有了老婆子的庇护，在我家自然是变成了低人一等的奴仆。
不过好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我。
4
据我瞎了眼的奶奶说。
我娘是很心疼我的。
只是她有疯病。
我才出生的时候，她担心我着凉。
疯疯癫癫的她把我放到了火盆旁边。
奶奶听我叫得凄厉，跑过来看时，我的胳膊都快被烫红了。
我爹知道后，狠狠地给了我娘一巴掌，然后把我交给了奶奶。
从此不许我娘再靠近我。
所以我小时候对娘的记忆是稀薄的，甚至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唯一记得的，就是大家围着我叫。
「疯婆子的儿！」
「疯婆子的儿！」
这个丑名跟了我很多年。
导致我一直不喜欢我娘。
可她老是喜欢跟着我。
甚至我到了上学堂的时候，她也跟着我去上学。
只是她那疯疯癫癫拿着狗尾巴草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丢脸。
我扭过头去骂她：「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看她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一股内疚感从我心底深处升了起来。
突然，她又咧嘴笑了笑，开心地举着狗尾巴草离开了。
这一幕还是被其他人看见了。
等到了学堂后，村长家的儿子笑着大骂我是疯子的儿子。
我气不过。
丢了书就和他打了起来。
我没有他高，没有他壮，自然就落了下风。
就在我被他摁在地上打的时候，村长家的儿子被人拉走了。
我站起身来一看，发现是我那疯娘把他摁在地上打。
5
村长家儿子到底是个孩子，被我娘揍得有些鼻青脸肿的。
而我娘更是把狗尾巴草插在了他的裤带子上，恶狠狠地说：「以后不准再欺负他了，听见没？」
村长家儿子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我娘。
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娘亲的关怀。
我那天破天荒地把奶奶给我准备的鸡蛋分了一半给她。
鸡蛋是个好东西。
奶奶从来不让娘吃，但是我记得她之前看我吃的时候在吞咽口水。
可她笑着摆了摆手。
指了指我手上的书说：「儿子吃，儿子要念书，儿子吃。」
我看着她那疯疯傻傻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吃。
原来我和村子里的孩子一样，也是有娘疼的。
我们回家的时候，村长带着他那鼻青脸肿的儿子守在了家门口。
站在一起的，还有我那唯唯诺诺赔不是的爹。
「元朝，你说这件事情怎么办？」村长冷眼看向了我爹。
我爹阴沉着一张脸，咬着牙对我说：「过来。」
我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要打我娘。
我害怕他，却也不想我娘挨打。
因为每次我娘犯了错，我爹都会把她打得浑身青紫。
我家穷，从来都不会为娘请大夫。
这一次当着村长的面，我爹一定会更加用力地打我娘的！
我紧紧抱着我娘，不愿意松开。
我爹碍于村长的面子，拿过一旁的扫帚就朝着我们打来。
「哐！」地一声响动，那扫帚狠狠地落到了我娘的肩膀上。
很快，一下，又一下。
我害怕地睁开眼，却看到被打得直冒冷汗的我娘冲我咧嘴一笑：「没事。」
6
我爹好歹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
他打了我娘后，村长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只是我娘受了一身伤。
家里也请不了大夫。
外祖家里留下来的钱，也都被我爹用来赶考了。
奶奶也舍不得我娘死，毕竟她活着，就还有机会为我们家添丁。
于是她咒骂着我娘去山上找了草药。
敷上草药后好歹是救了我娘的命。
那段时间，我每天下学后都会偷偷去柴房看我娘。
我娘看到我来时，那双清澈的眼里总会露出欣喜。
如同孩提那般。
几日后，我家来了贵客。
是县里的大官。
他坐在那华贵的轿子里，身旁还跟着一大群报喜的人。
那日我爹穿了他那件洗的发白的长衫前去迎接。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我爹中了状元了，我们一家要发达了。
大官派来的人帮我们收拾好了东西，也帮我和奶奶换上了很贵的新衣服。
只是我娘……
我爹不愿意带他走，我奶奶也不愿意。
他们说，娘在，就会影响我爹的前程。
要是以前的我，或许也不愿意，可是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我舍不得了。
我抱着爹爹的裤腿请求，他终于是心软答应了下来。
但就一个要求。
「月娘只是家中的奴婢，不是你的母亲，你可明白？」
7
我很快就明白了爹爹的用意。
我爹长相俊美风流。
以前寒酸二字阻拦了他，可当他成为新科状元后，一时风光无限。
甚至连皇帝最宠爱的明玉公主也青睐于他。
一场盛大的婚礼很快就拉开了帷幕。
我爹说：「日后公主便是你的母亲，你只能唤她为母亲，可明白？」
「若想留你娘一条命，就别走漏消息。」
我点头答应。
可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父亲对外说我母亲早逝，可还是被公主的人查了出来，我娘是府上的疯奴月娘。
明玉公主自小娇生惯养，眼底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能容忍下我便已是大度了。
自然不能再忍下一个其他的女人。
她贵为公主，只是简单地一句话便让下人对我娘亲百般欺负。
大冬日里，我正在书房念书时，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发现竟是我娘光着脚给我端茶来。
看着傻笑的我娘，又看着她那冻红了的双脚，我傻了眼，连忙问她：「你的鞋子呢？」
「鞋、鞋？」她有些想不起来，但还是把手里的茶强行递给了我。
严寒之下，茶水依旧温热。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带过来的。
我眼底一酸。
鞋子不用问也知道。
定是和她同房的丫鬟依梦把她的鞋子给偷走了。
她只能赤脚走在雪地上。
依梦从嬷嬷处得了不少好处，往日里也是各种欺负她。
上一次还把她推进湖里了。
若不是发现及时，恐怕我就没娘了！
「你进屋来，别冻着了。」我打开房门准备让她进来，却看见公主领着人走了过来。
公主穿着皇帝秋猎时打回来的狐制成的狐裘，那一身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公主身旁的嬷嬷一见我身旁的疯娘，便厉声呵斥道：「简直不成体统，赶紧滚下去，别脏了公主的眼睛！」
我娘被这么一骂，身子吓得瑟缩成一团，也不敢再牵我的手了。
这时公主勾了勾唇角，她走到我身旁来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今日学得如何，同母亲说说。」
公主素来不喜欢我，她表现这般，不过是为了让我娘看见。
果然，我娘那怯弱的眼底多了一丝羡慕，也多了一丝难过。
我娘被下人赶走了。
公主也不再和我装作亲昵了，只是将我娘端过来的茶推到了地上。
「什么疯婆子，也配在我公主府里过活！」说罢，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这样仇恨的眼光吓得我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她又恢复成了那清冷高傲的模样，让嬷嬷扶起了她：「本公主不想看到那些污秽玩意儿。」
「是。」嬷嬷低头附和。
8
公主是个可怜人。
她生来尊贵，怎知入府后还有我母亲这个先夫人，以及留下来的所谓「孽种」。
所以她有怨有恨有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的话，以及府里人越来越频繁的动作让我感觉公主要对我娘不利。
可是这是公主府，到处都是公主的眼线。
我只能尽我所能地陪着我娘。
毕竟我名义上是我爹的儿子，他们还不敢动我，多少也会顾忌一些。
直到那日。
我想吃糖葫芦。
我娘表示要出门为我买糖葫芦。
我不许她去。
她竟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你外祖母最喜欢给我买糖葫芦了。」
「糖葫芦好吃！」
「乖……吃了……吃了糖葫芦就不愁了。」
我娘有疯病，只有说起外祖母的时候会恢复几分神智。
我看着她这般也不免心疼。
只好答应了下来，但我陪她一起去，谁知道临出门之际，我娘出去了，我却被公主的人给摁在了地上。
「儿子……」我娘回头看我一眼。
可这时她跟前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走了过去。
我听见我娘唤了一声：「娘亲。」后便义无反顾地追了出去。
我傻了眼，知道这定是有人在设计！
我想追出去，可年幼的身躯压根就挣不脱仆人们的桎梏。
公主身旁的嬷嬷到了我跟前摇了摇头，冷笑：「若非你是驸马的孩子，我也不多留你这几日了。」
他们关了我一天一夜。
第二天便是我娘的死讯。
同时传来的，还有公主*的喜讯。
整个公主府上下顿时喜气洋洋。
而我爹担心我做出什么对公主不好的事儿来，便让人把我锁在了后院。
9
我坐在漆黑的院子里，为娘点了一盏长明灯。
这是我老家的习俗。
没有长明灯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就在这时，冷风一吹。
我那瞎眼奶奶走了进来。
奶奶也对我娘不好，所以我对她也有芥蒂。
岂料她摸了摸我的脑袋，声音温和地说：「放心，他们都该死！」
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突然咒骂公主和我爹。
当初娶公主的时候，她嘴角都快咧开了一朵花。
公主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什么金银珠宝都往她房里送。
她也什么都往身上挂，快把自己挂成珠宝首饰盒了。
而今日的奶奶似乎身形要挺拔一些，穿的衣服也要素净的多。
我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奶奶，你说的是真的？」
「嗯。」奶奶抱紧了我，认真点头。
如此近的距离，我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衣领滑入了我的脖颈里。
我抬起头一看。
月光下的奶奶正在无声哭泣。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奶奶突然变了。
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10
我奶奶因为身体不好，公主入门后便经常在自己的院中休息。
但公主*后，我奶奶竟罕见地经常出来走动了。
她心疼公主怀胎辛苦，更是亲自熬了补胎药给公主送去。
公主的贴身奴仆们自是谨慎地很，即便是我奶奶送去的补胎药，也是多放试毒，甚至让其他孕妇喝了没问题后这才放下了戒心。
我奶奶对此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公主要多喝一些，我的孙子才会更加活泼可爱啊。」
公主和我爹听见这话后更加的喜笑颜开。
我爹更是搂着公主说：「明玉，你看娘多疼你。」
公主娇羞地靠在我爹怀里说：「朝郎，你惯会取笑我。」
夫妻二人和我奶奶站在一起，一家人圆满的样子倒是十分刺眼。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想的全是我娘离去那日的惨状，还有那破碎的糖葫芦。
而我的样子也落入了公主的眼中。
她收起了笑容，有些不满地瞟了一眼一旁的嬷嬷。
那嬷嬷会意。
当夜自是又带人来我房中将我毒打一顿，并且不许大夫来替我看诊。
那些鞭痕让我后背疼痛发麻。
迷迷糊糊之际，一股青草的药香穿到了我的鼻中。
我抬起头一看，发现是我奶奶正在为我擦药。
我有些愤怒地想要爬起来，可后背上的伤又让我倒了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奶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我背上的伤痕有些心痛地说：「我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不会反悔。你且等等看吧！」
11
我不知道奶奶要做什么。
一个深夜。
奶奶将给我爹熬的补药交给了依梦。
她笑着说：「老身岁数大了，腿脚不便，麻烦姑娘替我走着一遭。」
依梦自然无法拒绝。
当夜，依梦和我爹都未归。
第二日，公主发现依梦与我爹同榻而眠。
公主疯了。
我爹跪在地上请罪，还抓住依梦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磕，让她给公主赔罪。
依梦吓得面如死灰，她也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送个汤药，为什么会变成这般。
她颤颤巍巍地求饶。
却听见公主轻飘飘一句：「丢下去喂狗。」
「我冤枉啊公主！我冤枉！」依梦不断求饶，但是公主身旁的人已经将她拖了下去。
我看着被拖下去的依梦，眼底里写满了讽刺。
我爹还想请求公主的原谅，然而公主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朝郎，你便是这般对我的？」公主气得发抖，云鬓的珠钗甚至都不注意规矩地晃来晃去。
这时，我奶奶抬起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水哭泣：「公主，都是老身的错，若不是老身让依梦去送药，也不会发生这件事情了，都是我的错啊。」
公主本就爱极了我爹，她听见这话后更是对我奶奶怒不可遏。
她愤恨道：「来人，将老夫人送回乡下去！」
我爹虽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十足的孝子。
他听见这话后大惊，忙拦着我奶奶跟前：「公主，万万不可，我娘有眼疾，若是送她回乡，恐怕身体经不起这折腾！」
「你做错了事情还这般维护她？」公主怒不可遏。
谁都知道，明玉公主的话是无人敢反驳的，至少在这公主府里无人敢不听。
依梦被打死了。
我奶奶也被送走了。
奶奶走之前，我爹来送行。
奶奶只是哭红了一双眼，拉着我爹的衣袖道：「朝儿，娘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奴才会有爬床的心思啊！害得你这般，娘真的是死不足惜啊！」说罢，不住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爹见状，心疼不已，忙拉着我奶奶的手说：「娘，别这般说，明玉她……明玉她就算生气，但送您回家也实属不该！」
看着我爹那有些攥紧了拳头，我算是明白奶奶的意思了。
我爹的逆鳞无非有两个。
一个是他的前程。
一个便是他的母亲。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也有我的母亲！
12
奶奶走后，我爹冷落了公主一段时间。
可禁不住怀胎六月的公主对他嘘寒问暖。
很快，他和公主的感情又好了起来。
我爹每日都陪在公主身侧，郎情妾意，而我的待遇也越发的差了。
甚至每日的吃食都是一些馊掉了的饭菜。
甚至送饭时，我听见丫鬟们在讨论。
「这小子什么时候死呀？」
「估摸快了，若是公主一举得男，这小子绝对活不了。」
我看着窗外的雪忍不住攥紧了筷子。
真快啊。
上一次下雪的时候，我娘还在为我送茶呢。
只是那茶不知道她捂着怀里多久，送来的时候才能余有余温。
……
公主临盆之日将近，而我奶奶也回到了京城中。
她是偷偷回来的。
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我爹下朝的路上拦住了她。
她红着一双眼睛，当着我爹和朝中好友的面哭诉：「朝儿，娘知道错了，娘日后会好好伺候公主的，不会再让公主动气了。」
我爹未曾料到我奶奶会有此种举动。
偏偏事情又发生在京城最热闹的街上。
公主苛待婆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公主的耳中。
公主气得早产。
然而公主在产房中疼了一天一夜也未见诞下麟儿。
我站在产房外，看着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送出来，心中却是了无波澜。
而我爹那焦急的样子，我也只觉得讽刺。
我又想起了我娘。
她的脸当时可是被刀子划了好多道口子呢。
那血都凝固了……
13
以前，京中都传明玉公主贤良淑德。
待驸马先夫人所出之子视如己出。
对下乡的婆母也尊敬有加。
但自从奶奶当街拦着我爹的话被人知晓后，街坊间又流传起了另外一种说法。
说公主府的人苛待驸马的儿子。
每日给馊饭吃，就等着公主诞下麟儿后再灭口。
这个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果然，有了这个消息后，哪怕公主生下了一个儿子，她也不敢对我如何。
甚至府里的人也不敢明面上苛责我。
只是可惜地是，明玉公主胎儿先天不足。
生下来没两个时辰便没了气息。
明玉公主为此大病一场。
我爹也因为奶奶当街拦路的事情引发了圣怒，官职连降三级。
虽说我爹本就没有什么实权，但他这样看重名声的人来说，连降三级属实是在打脸。
再加上丧子之痛，让他也无暇顾及公主。
在有心人的利诱下，我爹甚至流连与烟花之地。
此事传入公主耳中，更是刺耳得紧。
公主派人去砸了那烟花之地，却见一个烟花女子躲在我爹背后瑟瑟发抖，并说出：「朝郎，妾腹中已有你骨肉。」之类的话语。
这等丑事让皇帝大怒，直接革去了我爹的所有职务，并处死了那烟花女子。
没了前程的我爹又整日听我奶奶与公主哭诉，一时间竟大病不起。
14
公主自丧子后，也郁郁寡欢，无暇管理府中事宜。
我奶奶便回府主事儿。
公主带来的人一开始还反抗我奶奶。
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全听我奶奶的话了。
甚至每日送去公主和驸马房中的汤药都是奶奶一手安排好的。
不过送去我爹房里的，还会有各色各样的烟花女子。
我爹的身子日渐掏空，送去的汤药也越来越频繁。
我有次拦住送药的人问了一嘴，才知道送去的药里不仅有壮阳的，更是有医治花柳病的。
我只是在看着奶奶娴熟地处理府中的公务时，才会好奇地问一句：「奶奶，你当真只是一个农妇？」
奶奶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她认真地说：「你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其实是不是我奶奶也不重要。
奶奶以前也不算疼我，不过是把我看做是传宗接代的苗子一样。
但是现在的奶奶做了很对为我好的事情，所以我喜欢她。
至于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府里往来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
某个深夜，一袭戎装的男人进了公主府邸的书房，并与我奶奶会面。
他们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男人临走前摸了摸我的头，眼底里闪过一丝遗憾与疼痛。
我听得他长叹：「若是……若是我早归几月，月儿定不会如此。」
月儿……那是我娘的闺名。
难道他认识我娘。
我抬起头想要看清楚男人的样子。
可惜除了他那一身冰冷的铠甲和那萦绕周身的肃*之气外，我什么也瞧不见。
15
在初夏时节，公主又*了。
公主生母德妃终是忍不住了，传令来府上，说三日后会与皇帝来探望公主。
我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奶奶的手。
我都不知道公主是如何*的，她整日卧病在床，还有我爹染上病后根本就没有踏进公主的院子一步，这孩子……
奶奶看着我那担忧的样子，却是笑眯眯地把一串糖葫芦递到了我跟前说：「乖，吃点甜的就不愁了。」
我身子一颤，我想到了娘亲。
再看向奶奶时，她唇角依旧噙着那一抹浅笑。
只是此刻的奶奶华服加身，不像是才入府时那乍富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奶奶身上看见了贵气二字。
……
奶奶为了迎接皇帝和德妃，特地让人在全府上下张灯结彩。
整个公主府焕然一新。
明玉公主虽然未曾出来走动，但是她的院子里多了一些生气。
我撞见给明玉公主送吃食的仆人，那盘中无意中掉落了一根黑黑的东西。
我捡起来闻了闻。
刺鼻得很。
像是……像是学堂里夫子提过的鸦片！
我手一抖，却又明白了过来。
这是奶奶命人送过去的。
明玉公主丧子后和我娘疯傻的状态相似，但吸食了这等害人的东西，或许会有些神智。
16
迎接圣架之日来临，我也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服站在公主府的人群中。
皇帝和德妃到了府上后便见了明玉公主，这也是我半年来第一次见到公主和我爹。
我爹依旧穿着他那袭引以为傲的官服，只是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长期被酒肉掏空了的身体如同一滩烂泥。
而公主的肚子高高隆起，虽穿着华丽的服饰，整个人却看上去有些浮肿，脸色发青得仿佛一具尸体。
「儿啊！你这些日子消瘦了。」德妃有些心疼地拉着公主的手说。
公主看了德妃一眼，竟露出了痴傻般的笑意：「嘿嘿嘿嘿……」
德妃见公主这般，心中大怒，愤恨地看向了我奶奶的位置。
德妃身侧的嬷嬷呵斥道：「大胆元母，竟这般照顾公主！」
皇家威严跟前，我奶奶却是毫不畏惧，她只是唇角含笑地看向了德妃说：「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要不是我用鸦片吊着明玉的一条命，也轮不到你们见最后一面。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她可不是*了，死，也只有一条命。」
「你说什么？」端坐在高位上的天子怒不可遏。
德妃也是惊恐地看向奶奶。
奶奶只是语气轻悠：「假孕的药你不是最熟悉吗？」
德妃听了这话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如临大敌般看向奶奶。
「哐当」几声巨响。
公主府的门被封闭，连带着玄铁武器的声音响起，院外不断传来厮*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皇帝震惊：「你一个妇人胆敢造反？」
就在此时，院门大开。
我见过的那男人大步入内，只是他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长剑也都染满了血。
而此刻我也看清了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长眉入鬓，俊美如斯。
只见他看向了高台之上的皇帝道：「皇叔，好久不见。」
「燕王，你是来护驾的！快斩*了这恶毒妇人！」德妃有些慌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
燕王冷笑一声，只是抱剑对着一侧的奶奶颔首：「姨母。」
听见姨母二字，德妃确信了心中的猜测，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奶奶：「叶若曦，你还活着！」
叶若曦，曾经京中的高门贵女，与彼时的燕王妃一母同胞。
三十年前被封公主，远嫁西域和亲。
二十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大破西域。
当夜便强宠了西域皇后叶若曦，带回宫后封明妃。
美其名曰还君明珠。
可叶若曦心狠手辣，为了争宠不惜假孕。
被圣上识破后打入冷宫，不久后自缢身亡。
「拖您二位的福，还活着呢！」奶奶当着众人的面，撕下了头上的面具。
只见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那脸和我母亲竟有八成相似。
17
「若曦……」皇帝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
然而「奶奶」并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燕王颔首：「动手。」
燕王得令后大手一挥，只见穿着铁甲的士兵鱼贯入内，将院内的人一一屠*殆尽。
只余下了皇帝、德妃还有明玉公主以及我爹四人。
「奶奶」抬步走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看着「奶奶」那张脸有片刻的恍惚，他张了张嘴，一副深情的样子：「若曦，你若是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等着你来*我吗？」「奶奶」冷笑着抽了皇帝几巴掌。
那巴掌声响彻院子。
「况且你不是都已经追查到乡下去了？害得我与月儿分离！」
想到此事，「奶奶」又是重重的几巴掌落下，打到手心发麻也不曾停下。
一旁的德妃见状，抱着明玉公主害怕地说：「你不过是想要报仇，可是害你的不是我，是皇后啊。」
「无知妇人。」「奶奶」恶狠狠地看了德妃一眼：「若非你们构陷，我早就逃出皇宫了，你们还以为我想争宠？呵！」
想到往事，「奶奶」的眼底无比凄凉。
燕王上前将刀横在了德妃的脖子上，沉声道：「姨母，送她们上路吧。」
「别脏了你的剑，我在后院给他们留了不少鸦片。」「奶奶」抬手道。
燕王的人立刻上前来将皇帝等人往后院带去。
然而就在皇帝经过「奶奶」身侧时，竟疯了一般挣脱了士兵的束缚，拿着一把匕首就朝着「奶奶」袭来。
可惜他的匕首没有燕王的长剑快。
等我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躺再了地上。
身上鲜血不断涌出。
他看着紫红色的天空，嘴角一张一合：「若曦，你是……你是朕的人，死也是……」
「奶奶」拧着眉头上前狠狠朝着皇帝的心窝处就是一脚：「恶心！」
我小跑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奶奶」。
她转过头，温和地蹲下身子笑了笑：「孙儿，你应当唤我外祖母。」
18
三十年前，外祖母远嫁西域和亲的日子是最自在的。
西域王虽年长她十岁，可待她极好。
也给了她闺阁之中从未有过的自由。
就在这时，皇帝率兵大破西域，并强占了她。
外祖母在其姐姐先燕王妃的帮助下准备逃跑，却不想被宫中嫔妃暗算，上演了一出假孕的戏码。
但这次失宠打入冷宫后倒给了她逃跑的机会。
不想她离开皇宫后发现自己当真*了。
于是与身旁的老奴躲至乡下。
隐姓埋名装作一对夫妻，生下了我娘。
名义上经商，实则是经商好拿到各地路引，方便行事。
谁知几年前碰见了西域王那背主的奴才。
泄漏行踪，引人怀疑，仆人在护送外祖母离开的途中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而外祖母也不敢归家去找我娘，只得暗自养伤。
恰巧边疆烽烟四起，燕王领兵平息叛乱，也未曾收到外祖母给的信息。
待燕王归来，与外祖母寻去京城时，等到的也只是我母亲的死讯。
于是外祖母扮作我奶奶的模样潜入了公主府，并开始了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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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燕王走到了外祖母身侧道：「姨母，已经清理干净了。」
听见这话，外祖母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释然，她摸了摸我的头道：「先帝疑旨在御书房放着呢。」
说罢又看向燕王。
燕王会意。
只是他入宫之时还带上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入宫，也是第一次骑在高头大马上。
「王爷，以后我是不是要叫你皇上了？」
「错，叫舅舅。」燕王一本正经地纠正我。
我点了点头：「舅舅。」
「哎，再叫一声。」
「舅舅！」
「真乖！」
我靠在舅舅的怀里，想起的是那日我和母亲在柴房里的场景。
受伤的母亲搂着我，摸出了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半颗脏兮兮的糖葫芦。
递到了我嘴前说：「吃了就不难过了哦。」
一颗泪无声滑落。
娘，您安息吧！
……
史*载：明帝在德妃与明玉公主的唆使下抽烟片，最终用量过度驾崩。
德妃与明玉公主也畏罪自*，吞鸦片自尽。
驸马元朝下落不明，有人说他是逃跑了，有人说在街头看见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像他。
不过那乞丐满脸大疮，一身的花柳病，实在无法辨认。
庆帝元年。
燕王继位为帝，选用贤臣，勤于理政。
此后国家走向了繁华昌盛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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