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老婆掉进水里先救谁”,这个困扰无数中国男人的话题同时也困扰了全世界的男人。这个“全世界”里,包括三毛的丈夫西班牙人荷西。
三毛与荷西结婚后,第一次在耶诞节回到荷西的原住地过节时,三毛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婆婆。在离他们定居的加纳利群岛不远的马德里,三毛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和婆婆相处。
这段过往,被习惯将自己生活全部公诸于众的三毛写进了《稻草人手记》里。
在这部作品里,大胡子荷西、亲爱的假想敌(婆婆)、恼人的卖花女、小巨人达尼埃、漂亮的小姑子……都在三毛的笔下,活了起来。
三毛和荷西结婚时,只是走路去法院登记简单仪式后便算完成了,双方家长都未出席。
他们的这种“新潮”搞法,三毛的父母因为爱女心切并没有怪罪什么。但荷西的父母却是有意见的,这点从荷西婆婆在送别三毛时的那句“妈妈以前误会你,现在是爱你的了”里,便可以看出。
三毛婆婆一共有八个子女,从三毛的叙述来看,她是一个非常精*夫人。
耶诞节前,荷西与三毛来到了婆婆家。早在飞机上,三毛便开始将婆婆看做了“假想敌”。这背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三毛曾给婆婆写过很多信,但婆婆却从未回过只言片语。相反,三毛的公公倒是在通信中对三毛很友好。
三毛在文章中对公婆的教育理念是否颇有微词,在讲到婆婆八个孩子中五个已结婚都未通知他们后说:“这也许是家教过分严格、保守、专制下才弄出来的悲喜闹剧。”
在记述与婆婆的第一次见面时,三毛写到:
“终于,我双脚轻微发抖,站在婆婆美丽的公寓门外。‘假想敌’果然厉害,手段高明,要防,要防。我们葛(荷西的姓简称)家新媳妇就此被拖进门。”
把婆婆当成“假想敌”的三毛,在与婆婆相处的那段时间分外压抑自己。她不仅处处小心,甚至连说话都会看脸色,生怕稍有不慎得罪了“假想敌”。
而这期间的荷西,或许是为了在婆婆面前维护三毛的形象,竟也做起了中国式“大男子主义”的男子。耶诞节当天,三毛请荷西一起帮忙去买菜时,荷西见婆婆进来了竟说了句‘男人是不进菜市场的’。
住在婆婆家的那段时间,三毛每天包揽了家中所有的大小家务,耶诞节团聚那天,三毛还动手做了全家37口人的饭菜。而在平日里,三毛从来是这个家里里干活最多的,她甚至都不敢休息,因为她觉得“自己闭着眼,敌人睁着眼,简直太危险了”。
对于期间的日常生活,她不无幽默地写到:
“早晨你(我)听见婆婆起床上浴室了,你马上也得爬起来,穿衣、打扮、漱洗之后,不等敌人抢到抹布、扫把,你就先下手为强,抢夺过来。家中清洁工作,你要做得尽善尽美。(不可给敌人捉到小辫子!)”
这段日子里的三毛每一天都在痛苦中浸泡着,她写到:
“我在婆婆家住了几日,从来不肯忘掉,我面对的是一个恨死你的人,你的想象力不能松弛下来,要牢牢记住。”
三毛的任劳任怨和乖巧似乎换来了成效,离开时,婆婆甚至抱着她哭了。
看到婆婆抱着自己哭时,三毛脸上竟不知作何表情。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已很难解释了,或许,是三毛本能地觉得:婆婆与儿媳妇之间不可能有真情吧。另一层面上,三毛觉得,婆婆对荷西的爱,也不那么真诚。
荷西死后不久,三毛自台湾重返婆婆家时发生的一切,似乎印证了三毛对婆婆的一切看法:她曾经的“假想敌”彻底变成了“真敌”。
三毛在夜幕降临时敲开婆婆家的门后,刚刚承受丧子之痛的婆婆抱着三毛哭了,这让三毛很是感动,她想:毕竟都曾爱着同一个男人啊!
但之后发生的一切,却让三毛意识到,最初的想法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当晚,婆婆在小姑走后,便迫不及待地跟三毛讲荷西死后房产分割的问题。婆婆开门见山地说:“你如果要卖房,必须得经过我们的同意。”
婆婆固执地认为生前荷西是非常富有的,但提到荷西的三毛除了感觉到心痛和随之而来的胃痛后,感觉不到其他,于是不想因为财产和荷西家人争执的她便疲惫地道:“晚一点再说好吗?”
好在,三毛的哀求得到了婆婆的同情,她决定明天再说。
当晚,受了婆婆刺激的三毛梦到了幼年的荷西。她后来将这段梦写了出来:
“在梦里,荷西想要本练习册,恳求着爸爸妈妈,却没人去管他,怕老师责打只好将旧练习册上的字迹用橡皮擦去,却没办法擦掉老师批改的红色痕迹,伤心地哭了起来。”
醒来后的三毛,抱着被子痛哭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与公婆一起外出前,公公拿着一个装有荷西相片的相框,说着相框值多少钱云云。三毛在心底里伤心地想着,与其在荷西死后在意相框的价格,何不在当时多为荷西买几本练习册。
当天家中团聚时,婆婆请来了姐夫。
婆婆的这个举动,三毛并未多想,只当是寻常的聚餐。可没想,三毛想得毕竟太简单了些。
一家人围着吃饭时,姐夫在饭前饭前再次同三毛提出财产分割的事。三毛脆弱的心在那一刻差点被击碎了,她哀求着让她吃完这顿象征着团圆的饭, 可她的哀求却被姐夫狠狠训斥为逃避。
就在此时,戏剧性地一幕发生了,婆婆竟在此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哭着数落说三毛和荷西欺负她,理由是,他们结婚一年后就没有给她寄钱了。
一旁的小姑极力为三毛辩护着,看着这一幕充满着喧闹和戏剧性的场景,三毛欲哭无泪。
极爱荷西的三毛不愿意伤害他的家人,她还担心这样会让荷西的亡灵无法安歇。于是,她小声地说:“除了婚戒,你想要的其他任何东西,你都拿走吧,什么都给你。”
婆婆听完后,竟丝毫没有任何感激,而只是追说到:“反正你是不要活的。”
这话,三毛听得真真切切,她的心滴着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便自己已退让到这种程度,婆婆竟然还会诅咒她。而她诅咒自己刚刚失去丈夫的儿媳妇的理由,竟是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财务。
那一刻,三毛开始为荷西不值,她越发地怜惜和爱着荷西。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荷西,该多缺爱啊。
就在婆婆终于得偿所愿停止哭闹后,三毛那平常需要戴助听器的公公竟突然耳朵分外敏感了,他在他们提到财务时大叫道:“荷西的东西是我的!”
听到这样突然的一句话,小姑嘴里的汤直接喷了出来,三毛见状竟忍不住伏在婆婆肩上大笑起来。如今回看,当时的一切,真如一场闹剧。
后来,心疼三毛的小姑对三毛说:“爸妈根本不缺钱,在南部还有橄榄园可以赚钱,你不应该把财产给他们。”
三毛听完却耸了耸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姑看她这样,竟有些生气地说:“你的想法真的是太中国化了。”
三毛听完不再说话,她只觉悲从中来,没人真正理解她,现在的她心已经随着荷西死了,一个死了的人,又怎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呢?把这些东西给生养荷西的人,多好。
打定心思将全部财产给婆婆后,接下来的三毛就很忙了。
三毛除了要处理她不在时全国各地飞来的一麻袋信件外,还要接待之前她和荷西的共同好友。但这些对于三毛来说都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她需要在处理各项事物时,分身处理荷西财产的事情。
因为荷西死时没有立下遗嘱,所以,公婆要来拿本属于三毛的财产,在法律上还得费一番周折。
三毛首先去了法院申报,然后开始每日和法院、警察局、市政府、社会福利院、房产登记处这些地方打交道,应付处理各种文件,因为西属撒哈拉那时也已经不存在了,更是麻烦;公婆的文件还要从出生时开始办起,两边加在一起, 让三毛生有不想活了的想法。
离开马德里那个没有亲情的家回大加纳利岛后,三毛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镇上买鲜花,然后狂奔去荷西的墓地。
回来后的三毛发现,之前她给荷西刻的墓碑竟然有些腐朽了,字迹都看不太清楚了。随后,三毛又狂奔着去买了油漆和刷子。之后,她便一笔一划地重新画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字:荷西马利安葛罗。安息。你的妻子纪念你。
她就这样含泪刻着,刻累了就抱着墓碑歇息,她心里很欣慰,因为她在照顾她挚爱的丈夫荷西。
这以后,只要是天晴好的日子,她便去荷西坟前坐着,买束花插在坟前,经常一坐就到了黄昏。墓碑修复好后,相比于回来后第一次见到荷西坟时的景象,她觉得好多了。
期间,三毛一直住在她和荷西曾经住过的房子里。疲惫的三毛想在这里找到一点荷西的影子。
然而,再次归来时的三毛,却在没有了荷西的房子里,只品到了那份化不开的悲凉。三毛意识到,荷西再也不会回来了,万丈红尘里,只剩三毛一人。
几乎每晚,三毛都会在半夜被梦惊醒。午夜梦回的那种孤独,刺痛着三毛。那种荷西不在了的恐慌,让她连书都看不下去,于是,她只能听着海潮直到天亮......
在安安静静地守了荷西一年后,三毛的心境也渐渐从容了许多,面对生死爱恨,也看透了许多。
期间,她终于把财产悉数都按照法律程序给了婆婆。她安心了,荷西也会安心吧,她不知道,但这些东西,她和荷西从来没有在乎过。她和他在乎的,从来只有爱。
可爱,她的婆婆没有给荷西,更没有给她。也无所谓了,她给了他满满的爱,他也给了她全部的爱。是这爱,让三毛支撑着坚持活着。
此时的三毛知道,当有一天,她在尘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荷西的爱时,她也会不再能活下去了....
链接为:三毛荷西婚礼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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