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3月29日电 3月29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越剧“嵊”开》的报道。
春去春又回,剡溪脉脉,东王村村头的老樟树绿嫩新增,芳华盎然。
花落花又开,苍岩翠绿,施家岙村的古戏台上群芳争艳,风采依旧。
1906年,几位唱书艺人在嵊州甘霖镇东王村老樟树的见证下,以稻桶搭台,亮出了新剧种的第一声音韵;17年后的1923年,几个女子登上甘霖镇施家岙村的古戏台,清丽婉转中,吟唱出女子越剧的锦绣时代。
越山剡水,柔曲回肠。百年越剧,从嵊州的山水田园出发,倾其芳华,一路摇曳,逐渐成长为中国第二大剧种。
百年传奇,何以经典?又以何拥抱时代、唱响未来?让我们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在初心处,踏访嵊州追寻芳华,端详越剧在这个春天“嵊”开的模样。
戏到浓处越是人间烟火
越剧是什么?
中国第二大剧种、“第二国剧”、“流传最广的地方剧种”、“中国歌剧”,关于越剧的表述林林总总,勾勒出她基本的模样:发源于浙江嵊州,发祥于上海,繁荣于全国,流传于世界。在发展中汲取了昆曲、话剧、绍剧等特色剧种之大成,经历了由男子越剧到女子越剧为主的历史性演变。
无论何种谈论和阐释,都跳脱不了一个起点——嵊州,就如徽班对于京剧,甲骨对于汉字。
在嵊州,似乎任何的人文风情,都流淌着越剧或与越剧相关的东西。
嵊州城往西约10公里,便来到一个典型的江南小村。清澈透亮的小溪环绕着小村,溪旁树木葱郁。村口处,一株百余岁的老樟树茂盛如盖,树旁立有一块青石碑——“越剧诞生地东王村”。
据记载,自古以来,嵊州一带农民中就流传着一种朴素的乡间娱乐方式:农夫们干完农活坐在田埂上休息时,经常指物说事即兴哼唱,这就是最早的“田头歌唱”。因为其哼唱内容和形式十分接地气,无论忙闲皆受百姓欢迎,在清代便有人以此为生,称为“落地唱书”。
1906年的清明时节,东王村的四位落地唱书艺人,用四只粗大的稻桶垫底,上铺条板,在东王村香火祠堂前搭起简易草台,身着简陋的戏服,第一次登台演出了《十件头》等曲目。这次简陋演出,因为具备了戏曲元素而作为中国越剧第一台正式演出被载入史册。有固定班底、编剧和伴奏的落地唱书正式进入“小歌班”时代,越剧作为一个剧种由此诞生。
以东王村为起点,越剧传世百年。
“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百年间,画在浓妆重彩的脸庞上、缝在雍容华丽的戏服里,生活里有的、故事中讲的,聚散离合、酸甜苦辣、荣辱沉浮,统统被搬上越剧的舞台,流淌成有声有色的历史,满足了多少平凡而不甘平庸的心。
东王村里,香火祠堂犹在,无声讲述着这块土地的历史。
由一身谋生之技而诞生的越剧,边走边唱,百年的婉转,戏到浓时越是人间烟火,已在嵊州的生活日常中堆砌出一座爱“越”之城。
如今的嵊州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能轻松哼唱出几句有腔有调的越剧唱词,这是渗透进基因里的天赋。于是有人说,嵊州,就是一座没有围墙的越剧博物馆,活化在每个嵊州人的生活之中。
比如,无处不在的越剧演出。2023年以来,嵊州市推出“富乐嵊州·村村有戏”大展演活动,各个村庄每年上演300余场。同一年,嵊州市首届“村越”好声音(村DA)火爆“出圈”,“村越”舞台上,从小孩子到“老戏骨”,都亮嗓引吭,唱不完“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人生初见,道不尽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蝶绝恋……
又或浸润进嵊州各个角落的越剧元素。多年来,当地持续推进越剧文化进社区、进礼堂,给予具有越剧艺术天赋和对艺术感兴趣的学生和市民更高的艺术发展平台。有的小学还把越剧与古诗词相结合,让孩子们从小接触越剧文化。还有遍布城乡的戏迷角。据嵊州市非遗中心统计,嵊州目前拥有各种戏迷组织近130个,建成越剧文化示范村近30个、城市社区戏迷角20多个。
如果这些都不够,那就去“越剧小镇”过一日越剧慢生活,触摸历史里的越剧、感受生活里的越剧、刻录记忆中的越剧。徜徉在这座市郊的小镇,一座座越剧曲牌牌坊、越剧元素雕像,被誉为“越剧界的金色大厅”的古戏楼、可以亲密接触的非遗体验馆、循环播放着越剧乐曲的茶馆,随处可见的带有越剧元素的文旅产品……越剧的身影无处不在。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城,一城一味,一城一曲,一城一故事。有游客偶遇嵊州的人间烟火,曾这样述说:无论是歇脚在古戏楼的舞台前,还是穿行过小巷里弄的青石板路面,都能听到越音袅袅,看见水袖飘荡。在白墙黛瓦的农庄里,田园风光中,天天有好戏,周周有大戏,还有数不尽的戏剧艺术主题活动,都让我们沉浸于“梦里桃源”的乌托邦,不舍离去……
嵊州,满城就是越剧之味、越剧之曲、越剧之故事。
这是嵊州山水人文的魅力,更是越剧之美的缠绵。
爱之深时剧乃家国文脉
距离东王村约十几分钟车程,便是施家岙村。
这个坐落于山岙里的小村庄,苍岩山三面环抱,和东王村一样有溪水穿村而过,村口巨石上的红漆大字“中国女子越剧诞生地”提醒人们,这也是一座自然风光与人文历史同样灿烂的古村。
潺潺溪水让整座村庄生生不息,一声声婉约清丽、夹杂着嵊州气息的女子越音,正是从这里传播开去,化蛹为蝶。
1923年,家住施家岙村的商人王金水在村里创办了第一个女子科班,彼时略带青涩的施银花、屠杏花、赵瑞花首次登台表演剧目《双凤珠》。清一色的妙龄女子登台,自此拉开了女子越剧时代的帷幕。1925年,上海《申报》的演出广告上,首次出现了“越剧”的称呼。
从施家岙村一个古老的台门进去,一座百年历史的古戏台赫然眼前。古戏台是一座两层的石木建筑,房顶飞檐翘角,古朴森然。戏台正面一株大梅树修剪如伞,朵朵梅花开成一片,如彩云浮托着大戏台。
村里的“娘家戏班”每周都会在古戏台上演出经典越剧曲目。戏班里的演员并非出身科班,全由本村的村姑村妇等劳动妇女组成。把她们紧紧连在一起的,是一份不可辜负的热爱。
这份热爱,以及背后一群群热爱的人,是越剧不断开枝散叶、乘风破浪的密码。
2023年5月18日国际博物馆日,嵊州越剧博物馆新馆在施家岙村开馆。在通往一楼展馆的长廊里,挂着许多越剧名家的照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20世纪40年代风靡整个上海滩的“越剧十姐妹”。她们尝试不同的唱腔风格、各异的演绎风格,乃至在当时时髦的上海滩都堪称新锐的剧目和剧情,不断推动越剧的改革和发展,仿佛就是为越剧而生。而袁雪芬,就是其中最为杰出的代表。
灌制女子越剧第一张唱片、主演改良越剧《恒娘》、改编鲁迅小说《祝福》并搬上舞台,发起“越剧十姐妹”义演……终其一生,袁雪芬始终高擎改革大旗,坚守为国为民情怀,从而赋予了当代越剧强大的生命力。
新中国成立以后,以上海为核心,越剧迎来了自己的黄金发展时期。主演新中国第一部彩色戏曲影片,创制新的唱腔,以袁雪芬为代表的中国越剧人创造出了一批有重大影响的艺术精品,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红楼梦》《祥林嫂》等,在国内外都获得了巨大声誉。
越剧代有人才出。上世纪80年代,浙江从全省2000多名戏曲院团青年演员中选拔出200多名越剧新秀,集中到一起进行严格训练。经过严格调教的越剧小花们学成后组建浙江小百花越剧演出团,在浙江各地巡回演出,所到之处皆盛况空前。
在茅威涛、何赛飞、董柯娣等小百花的推动下,越剧之花香飘全中国,爱越之风席卷海内外。鼎盛时期,越剧专业剧团遍布了除西藏、广东、广西等极少数地区以外的全国几乎所有省份,初步统计高达280多个,业余剧团更有成千上万。2006年5月20日,经国务院批准,越剧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的一张靓丽文化名片。
不过,和许多传统戏剧一样,越剧在新世纪之初也受到了文化市场的巨大冲击,市场萎缩、生存窘迫,大量越剧人才流失。成立于1951年的嵊州越剧团,最困难的时候一年几乎演不来几场戏,生存和发展不容乐观。
正当人们迷惘于越剧的出路时,一场及时雨的到来,改变了嵊州越剧的命运和发展之路。
“嵊州文化底蕴深厚,首先是越剧之乡,声名远播,无论在哪里都知道,知道越剧就知道嵊州。”2004年12月,时任浙江省委主要领导来到嵊州调研。在那次调研中,他还走进嵊州越剧博物馆,饶有兴致地看完了40分钟的折子戏,并与演员、工作人员等一一握手。
“这是对嵊州越剧发展和传承最有力的鼓励和支持。”许多嵊州越剧人至今难以忘怀。
也就是从那次调研后开始,嵊州大力推进越剧文化的传承和发展,率先成立越剧文化发展专项基金,从基础设施入手,修复了一批古戏台,新建改建了100多个越剧戏迷角。随后,一系列的标本兼治的举措依次展开,其中最核心的一条指向后备人才的培养。
又是一个春日,在嵊州市越承路的一座丘陵小山上,绿柳扶风,粉墙黛瓦,越音袅袅,一所学校掩映于此。这座占地200多亩的园林式校园,就是被称为“中国最美的艺术学校”的嵊州越剧艺术学校。从2010年建成之日起,随着党和国家以及全社会对传统戏剧发展的日益重视,这所学校桃李芬芳,培育出的大批越剧人才已成长为中国越剧艺术传承和发展的中坚力量。
一间教室里,两名学生正向来访的客人汇报她们的学习成果。唇红齿白的女孩清清爽爽、落落大方,虽然是清唱,举手投足间却已颇见功力,年纪轻轻,一招一式却一丝不苟。
“学好越剧、传承好越剧,学校、学生和家长不倾注十万分的真感情是实现不了的。”学校负责人说,学校的前身是越剧大师袁雪芬创立的“越剧之家”。每一个来到这里学习、执教的人,都是热爱越剧之人。“正因为此,无论老师还是学生,寒来暑往、压腿练功毫不懈怠,对待专业都能做到如老师傅般细致严谨。”
“越剧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份必须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文化传承和发扬光大的责任。”走在施家岙村青石板路上,嵊州市委宣传部一位负责同志说,“喜爱越剧,就要想方设法让越剧在任何一个时代都青春扑面、生生不息,这应是嵊州人当仁不让的家国情怀。”
越剧的薪火相传,正是来自于戏迷源源不断的热爱。从2016年起,全国各地陆续建起了210多个“爱越小站”,吸引着各地的越剧迷,不断传播越剧文化。
作为越剧的发源地,嵊州还当仁不让地推出了“中国越剧戏迷网”,为广大戏迷搭建了一个交流互动的平台。而随着文化走出去,越剧的星星之火也燃烧到了美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
越剧艺术学校、越剧博物馆、越剧小镇、越剧戏迷俱乐部……如今,越剧不仅活跃在嵊州人日常生活的一个个角落,也深深烙印在嵊州人的精神血脉之中,更在不断创新传续着属于中国人的家国文脉,并蔓生为全世界人民的精神财富。
越唱越“嵊”开
目光再回东王村,一座10米多高的仿古戏台,雕梁画栋,醒目而傲然。它毁于火灾、却在2016年因众多爱越之人而焕然新生,如今的它,穿越200多年的历史,俨然成为这个越剧诞生地的地标之王和年轻人疯狂追捧的网红打卡地。
每到重要的日子或节假日,古戏台上便是越剧的狂欢。
各个剧团、戏迷纷纷粉墨登台,尽情挥洒着百般变幻的唱腔,才子佳人、家国天下,于戏词里在舞台上灿烂盛开,而戏台下每每都是人头济济,听众们竖耳聆听、眼睛紧盯,生怕错过那一回眸的万种风情。
与此同时,在几位网红越剧发烧友的操持下,东王村越剧、嵊州越剧的线上传播也有声有色,有的在社交平台上的粉丝量甚至达到了百万级。
从古老到现代,从线下到线上——从东王看嵊州,这个浙东小城,似乎用她所有的激情和热情,永不停歇地在青山绿水间演绎越剧风华、传播中国越剧文化。
事实上,嵊州人早已自觉承担起了应有的使命。许多从事嵊州越剧管理、创作、演出的人士不约而同地谈道:越剧要发展、要更好地传承,就必须更多地去研究越剧基因。只有与时代同步,让传统根基与现代需求结合在一起,才能创造出符合时代精神、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
2020年,**给中国戏曲学院师生的回信中提出,“引导广大师生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优良传统,坚持守正创新”。而这就是嵊州人自觉坚持和执行的繁荣和发展越剧事业最明确的方向。
事实上,早就有学者指出,在嵊州,优良的自然环境提供了越剧文化产生、发展的最初生态,绵长的历史文化培育了越剧文化的深厚土壤,丰富的非遗资源孕育了越剧文化的内在基因,勇敢的实践创造涵养了越剧文化的源头活水。可以说,嵊州具备创建越剧文化(嵊州)生态保护区的许多优势和条件。
以东王村为代表的许多村落古戏台等的保护、重建,为越剧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演出场所,成为嵊州越剧文化展示的重要文化空间。初步调查,目前嵊州越剧文化遗存有300多处。其中尚存古戏台210处,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保单位2处、省级文保单位3处、绍兴市级文保单位13处、嵊州市级文保点33处。这些,都在全国首屈一指。
恢复基础设施、培养后备人才,只是新时代振兴越剧的第一步。为了打破人才瓶颈,嵊州艺校重点打造流派传承人班,由各大越剧流派嫡传弟子或传承人“一对一”授课。为邀请到这些大家名家,学校不辞辛苦一次次上门拜访,最终越剧13大流派传承人尽数答应来校执教。学校还和浙江音乐学院合作培养本科生,向全国各地输送高端人才。
当地政府的许多扶持政策,也在持续催动着越剧的光荣“嵊”开。比如积极响应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出台的《加快推进越剧繁荣发展五年行动计划(2023-2027)》,从人、财、物多方面筹措全力推进,着力实现出人才、出作品、留观众。
“笃鼓声声百年风雨,越音袅袅梨园璀璨。”走过百年沧桑,越剧的根依旧深深扎在嵊州。
越剧芳华,嵊州盛开,已是共识。
无论是女子越剧早期的优秀演员“三花一娟”——施银花、赵瑞花、王杏花和姚水娟,还是后来以袁雪芬为代表的‘越剧十姐妹’,绝大多数都是嵊州人。在越剧大发展时期,嵊州更成为越剧演职人员的输出地,形成了“越剧团团团都有嵊州人”的现象。无论是名宿还是新秀,嵊州在广大越剧演员的心目中,都是“娘家”。
如今的嵊州市越剧团阵容整齐、青春靓丽、行当齐全、流派纷呈。以《梁祝》《五女拜寿》《碧玉簪》等16个经典传统剧目作为演出剧目,每年在省内外巡演130场以上,近80人演职人员的越剧故乡剧团以特有的艺术底蕴、人才优势、表演技艺在演出市场中享有盛誉。
嵊州民营剧团更是遍地开花,仅登记在册的就有100多家,从业人员近8000人,高峰时年均演出三四万场,年产值两三亿元。
有评论者指出,越剧经过百年发展,已不仅是一门乐剧技艺,还是一种劳动人民的精神传承,更是中国传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代相传的越剧艺术匠人们,将日常的生活场景、民间故事融入到越剧之中,他们的热爱、坚持与创新,为当地人民树立了榜样,传承了一种勤劳、朴实、务实的精神。
透过嵊州这块土地上越剧发展的时代场景,多少人的共鸣,自然汇成对越剧美好前景的坚信。
越剧诞生百年之时,曾有戏迷在网络上写下这样一句对越剧的深情告白——
“我希望你一直发光,而我永远为你热泪盈眶。”
发光吧,盛开吧,越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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