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暖
关于儿时的家,你们首先会想到什么?我眼前总是有一幅画面:母亲半跪在床沿,为睡眼惺忪的弟弟穿衣服,火盆边的竹椅上,我趴在膝头一任小脸烤得粉红,等着母亲来梳辫子。
房里撒满柔和的黄色灯光,炭火烧得红通通的。那些木炭真好看,有的一层层纹理分明,像漂亮的黑色页岩。火盆中间的铁丝架上温着牛奶,香甜的气息弥漫开,笼罩着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暖黄的灯光,红艳的炭火,浓郁的奶香,都能让人产生踏实饱满的幸福感。比如吟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样的诗句,从舌尖贯通到足底,周身都暖意洋洋。再恣意些,最好余烬中埋藏着某种希望,左边是一颗红薯,右角有几粒花生,烫得唏嘘,畅快就一时无俩。
母亲总是在炭火盆里为我们埋着热切的希望,年深日久,记忆中的影像有些模糊了,只有忙碌的背影和温暖的灯光,不需要用力想。
(二)甜
买到一种零食,叫什锦果粒酸奶块,膨膨酥酥,咬一口嗦嗦响,继续嚼觉得一点点粘牙,登时爱上。不知有没有同龄人小时候喜欢干吃麦乳精,我是特别有瘾的。这种奶块将多年的记忆陡然拽起,原来都在呢,脑海里的,味蕾间的。
儿时总生病,七姑八姨的便来嘘寒问暖,知道我爱喝牛奶,那时奶粉是稀罕物,太贵,送麦乳精的时候多。印象中的麦乳精通常铁罐装,淡黄色碎碎颗粒状,掺杂着奶粉之类的白色粉末,打开盖子一股奶香味,于我最是诱人。
盖子紧,用螺丝起子或勺子撬,既开,狠狠挑一大勺,塞得满嘴鼓鼓的,要的就是那种粘牙的乳香,我欲罢不能,一气能干掉半罐。大人不让多吃,骗我说生吃麦乳精肚子里会长石头,要开刀的。可我受不了诱惑,常偷偷地勇敢地犯规,怀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于胸。
(三)美人
美人常有,而动人者不常有。地铁站有幸遇见一位,短发,玉颈,简洁的藏青针织衫,黑色直筒裤,足蹬运动鞋。眉目如新月,皓腕赛霜雪,美在肌肤,妙在身段,胜在气质。她静静站着,周遭的气息已经甜美起来,不知牵扯了多少倾慕的、艳羡的目光。
我有些痴了。一个女人美成这样,竟会让人不忍亲近,唯恐破坏了那圣洁,我这么想,男人大概不会吧。她也悄悄对着玻璃顾影自怜,向左侧侧身,再微微垂头,一丝娇羞不易察觉。不知道看见这么美的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我也很想体验呢。
越来越不爱把“优雅”二字置于齿间和笔下,私以为,所以优,所以雅,是相对常、俗而言,优雅,当不泯然众人,可以说是一种顶层设计,是少数人才配得起的冠冕。随着全民生活水平和素质的提升,优雅也将被重新定义,通俗点说,人们的眼光会更高。就像从前,听点音乐喝杯咖啡便觉得优雅,而今天,只有真正享受音乐和宁静的人,才自带一种淡雅。
当身边的女性日益趋向优雅,我心中难免慌张,唯恐自己的俗露了马脚。而每每刻意想要呈现一种优雅的姿态时,整个人便会僵硬起来,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声音都透着不自然。我悲哀地发现,优雅似乎越来越远。
这个女人的静默与微笑,高贵而不逼人,她知道,或者不知道,自己书写着优雅呢?她应该练过舞蹈或瑜伽之类吧,我小家子气地想,为自己的卑俗找寻理由。
她看过去近五十的样子,没有娇嫩的颜色,在我眼里却十分的优美动人。
(四)想念
昨晚和儿子聊了一个多小时,听他轻轻地笑,好像春风吹柔了湖水。
一年了,一年这么快,除了春节,我竟没有好好地、认真地想念过他。太忙了。忙碌竟然也有好处,没有时间思念,没有时间忧伤。
散步中,收听《我们仨》,原来聆听和阅读一本书终究不一样,娇嗔的少女声音也可以叙述厚重的人生。杨绛先生回忆幼时的“圆圆头”,说的第一个词,怎么学走路,曾经还会“打花舌头”,和没吃到白沙枇杷的一滴小眼泪。写书时先生有92了,记忆依然清晰细腻,那是母亲的超能力。
于是,我在星空下想念起我的孩子。
想念抱在怀中的沉甸甸,和他硬硬的发茬扎得我麻酥酥地痒。
想念睡前的故事书,和他目不转睛望向我的眼,如星星般闪闪发亮。
想念散步时牵着的小手,和喋喋不休地提问,那时的妈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想念接他下晚课,买二十八中对面的手抓饼,他喜欢加鸡蛋和培根。小店的老板娘记得我们,每周二和周五晚上必经。
想念风雨中的骑行,他在后面牢牢抱着我,我们逆风而行,大声唱歌。他总说妈妈胆真小,车骑得太慢了,几次害他差点迟到。
逛超市看到手抓饼,买来一袋。回家煎好一张,加鸡蛋和培根,卷起细细地嚼。
没有二十八中那家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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