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一词往往被误读为「纹身」，
也许是文身针在皮肤上的不断跳动
使人联想到缝纫时的穿针引线，
其实不然，
「文」本身有装饰、遮掩、遮盖之意，
「文身」则指以纹样装饰身体，
它代表疼痛的美丽。
文身习俗普遍存在于世界多数民族中，其中最早的可以追溯到5200年前。对美的追逐是人类进化的本能，而这份追求也是不断演化的。
英国作家William Lane曾经描述过，在19世纪的埃及，人们将几根针（通常是7根）绑在一起，将烟灰（木头或油脂）混合女性乳汁，制成「墨水」，把想要的图案刺上身体。
现如今，文身已经不再由手工刺入皮肤操作，因为电动纹身机的制作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文身也许常被当作彰显乖戾、叛逆的符号，但它的神秘感始终拥有慑人的吸引力。
▲ 零度文身工作室创始人梁浩
01
“大概是某天喝了一瓶可乐。”
空调显示32°C，伴随着文身机嗡嗡的震动声，空气有些燥热。
屋内充斥着后现代的艺术感，骷髅、图腾、颜料、画稿，操作台顶部悬着“纹刺刺青”这四个字。屋里的两个文身师正在忙活，店长梁浩留着日式马尾，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花臂。另一个兼职文身师叫小黄，美院大四在读。
▲ 零度文身工作室创始人梁浩
文身师黄佩雯
两个年轻人躺在操作椅上，他们是附近喜星电子厂的员工，两人发型时髦，锡纸烫加挑染，但眉眼间又显出几分稚嫩。他们一个文的是女友的名字，另一个选择了一片羽毛，下面是一串英文——“Hang on to your dream”。
店长甩甩头发，揶揄道：“像你这样从头叫到尾的，半年都遇不上一个。”手里的机器却没停，针还是一如既往地刺进去，而年轻人正用衣服紧紧捂着脸，但也没有叫停。
▲ 梁浩给客人张伟文身中
电视里放着《名侦探柯南》，用来充当背景音，桌子上的充电线和充电器堆得冒起了尖儿，彼此缠绕。
喘口气的工夫，“抽烟吗？”店长点了根烟对着一屋子姑娘晃了两下。
“哦，忘了你们都是好学生。”他猛吸了一口烟，露出脖子上的龙文身。
店名叫“零度刺青”，当被追问含义时，文身师小黄笑得满不在乎：“没什么含义啊，大概是店长某天喝了瓶可乐吧。”
02
“你自己喜欢的东西本身就很有意义。”
“高中的时候刚接触文身，当时在肩头文了匹马。”提起往事，30岁的梁浩一脸笑意。但其实当时因为文身，父母将他打了一顿，甚至扬言要“打断他的腿”。
后来他成了文身师，父母也就慢慢接受了。当初最喜欢的那匹马也在工作后不久被盖掉，换上了一整个手臂的新图案。
之后他如数家珍地介绍起他手臂上的图案，金蟾、仙鹤、孙悟空、金箍棒、雷震子……这些张扬肆意的图案文满了整个双臂，他称之为“新传统”。
“每个文身师对新传统的定义都是不同的，新传统就是比老传统颜色更鲜艳，构图更多层次，更耐看，也考验技术。”
▲梁浩研究“新传统”的画稿
“文在脖子上，血管那么细会很疼吗？”
他似乎有点不满小女生的娇嗔：“疼啊，忍着呗，还能怎么办？”但当后来被问到男女生谁更能忍痛时，他却毫不犹豫地说是女生。
之前有一个女大学生在后背文了一朵花，足足文了11个小时，这仿佛是文身师和顾客之间的一场拉锯战，为了免去瘙痒难忍的结痂期，谁都不说停。
“那时候血气方刚的，现在不行了，工作强度太大也受不了。”梁浩冲我们皱了皱鼻子。
▲ 正在接受采访的文身师黄佩雯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店长和小黄开始教学徒，学文身的周期并不固定，有人学了一年半载还只能拿人造皮练习，或者还需要用优惠价找顾客练手，但也有像小黄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学了两三天就能直接上手。
小黄在工作时会注意观察顾客的忍痛能力，“痛就叫出来嘛，我也喜欢听顾客喊痛，”她的脸上充满狡黠，“毕竟谁都会痛的。”
文身店其实是个可以释放自我的地方，但作为一个文身师，小黄身上只文了几个小小的图案，这也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你自己喜欢的东西本身就很有意义。”
女文身师数量很少，不过在文身行业颇受欢迎。“精致的妆容，靓丽的打扮是女文身师吸引顾客的资本，”但是小黄素面朝天，一派天真，“我就不是那种类型。”
03
“99.9%的情侣文身之后都分手了。”
深夜临关门，一个满身酒气，五十出头的中年大叔敲开了零度的大门。
“我一定要文个身，”这是他对店长说的第一句话，“文一朵梅花，我老婆就叫梅。”
文身前本不宜饮酒，因为血液循环加快，出血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可店长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有趣的是他酒醒后虽然什么都记不清了，还是被人提醒才发现手臂上的文身，但后来反而成了店里的常客。
我们或许总把自己拘囿于生活的框架中，压抑住心中的野兽，扑灭躁动的火苗。其实也不妨醉酒一回，肆意洒脱一番。
▲ 文身近照
小黄听着我们聊天，也提起她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有一次她碰到一个女生，要文个“及时行乐”，她无意间问起缘由，女生却沉默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想用剩下的时间做一些喜欢的事情。”她说完就笑笑，小黄也没再追问，只是事后偶尔会想想自己、想想生命、想想那个女生罢了。
店长从业多年阅人无数，可他却说来文过身的情侣大多以分手告终，找他用其他图案盖住前任的名字。时间长的有两年，时间短的，上午文身，下午就分手了。
文身也只是文身罢了，它没有什么魔力，不会让人美梦成真，也不能成为牢不可破的羁绊，真正重要的不是文身，而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文身从来都不缺故事，文身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有的人很洒脱，突然而至，图案随心；有的人很动情，文上与亲人、朋友有关的记忆，通过这种方式来铭记；但也有一种人鼓起勇气而来，却因为疼痛而溜走，对于这种人也不必苛责，只要是选择就应该被尊重。
如今，大众对文身行业的接受度已经越来越高，但许多资料都显示文身有很大的隐患，比如被隐瞒的有毒化学原料，或者未消毒的针头，这些都可能使顾客患上感染性疾病，这让不少人提文身色变。
店长说这都是对于文身业的误解。正规文身店所采取的染料都是植物提取的纯天然色素，对于人体的危害并没有传言那么夸张，所采用的文身针都是一次性用品，不存在反复利用导致血液感染的现象。
再加上科技的不断更新迭代，光是文身机他就换了三十多把。在这个过程中，正规的文身师能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满足人们对于美更个性化的追求。
当被问到对文身行业的展望时，店长放下了二郎腿，收起了原先的玩世不恭。
“希望有更多有道德的文身师和文身店，不要搞乱这个行业，要真正做到对大家的皮肤负责任。”
▲ 除已标注图片外，
配图皆来源于unsplash.com
文字：狄涵 陈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