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神话故事,有一个有趣的特点:男人都和女神仙谈恋爱。女人都和男妖怪谈恋爱。
前者最有名的,莫过于《田螺姑娘》和《七仙女》;后者则是遍布于《太平广记》、《夷坚志》里的妖怪变形迷惑女性的故事。
前者的故事梗概,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善良小伙,家里遇到什么变故,生活发生了困难,于是感动了上天,上天派素水仙女/七仙女/其余的什么仙女下凡来帮助他,还给他生孩子。
后者的故事梗概,大概是这样的:一个思春少女,每天在屋里想入非非,忽然有一天一个帅小伙走进房来,和她啪啪啪,这样过了许多天,一个道士\和尚\其余的异能人士发现这是一个妖怪,是窗台上的泥娃娃\屋外的大树\屋里的耗子成精。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说神话是人类*的体现,那么这些故事自然也是人类*的体现。梦想有个仙女姐姐下降,又能织布赚钱,又能做家务,还能啪啪啪,这样的生活谁不想!
而且,这种好事,还一定得是女方主动。但是女方的主动也分两种。
一种是强行下降,比如杜兰香。
杜兰香的故事,在魏晋南北朝很流行,如《搜神记》:"汉时有杜兰香者,自称南康人氏,以建业四年春数诣张硕,言本为君作妻,情无旷远,以年命未合,其小乖,太岁东方卯当还求君。”也就是说,杜兰香下降一个小伙张硕的家里,和他同居,但是又不是真正夫妻,住了几年,就走了。
杜兰香还很霸气地留了一首诗:
阿母处灵岳,时游云霄际。众女侍羽仪,不出墉宫外。飘轮送我来,岂复耻尘秽。从我与福俱,嫌我与祸会。
“从我与福俱,嫌我与祸会”,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爱情宣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话?有学者认为,这里面有两层逻辑关系:
一套是男人们昼思夜想,总想遇上一个神仙姐姐。
另一套是这里面毕竟还有古老的人神关系存在。这种人神关系隐隐规定:人对神是无法拒绝的。(如苟波《从两类“仙凡恋情” 故事看道教世俗化对通俗小说的影响》)
这个说法有道理,但是我不这么看。
与杜兰香故事类似,还有一个成公智琼下降弦超的故事:
魏时,济北郡有个弦超,字义起,在嘉平年间有一天晚上独宿,梦见有个神女来侍从他。神女自称是天上玉女,东郡人,姓成公,字智琼,早年失去父母。上帝因为她孤苦无依而哀怜她,令她下界嫁人。
于是有一天智琼真的驾车来了,带着婢女和各种珍奇之物。还说:
我是天上的玉女,被遣下嫁,所以来依从您。原因是前世时感运相通,应该做夫妇。我对您虽然不能有益,也不会造成损害。但却能使您经常能够驾轻车乘肥马,饮食经常可以得到远方的风味和奇异的食品,丝绸锦缎可以得到充足的使用而不缺乏。然而我是神人,不能给您生孩子,也没有妒忌的性情,不妨害您的婚姻之事。于是,他们结为夫妇。
智琼也赠给弦超一首诗:飘遥浮勃蓬,敖曹云石滋。芝英不须润,至德与时期,神仙岂虚降?应运来相之。纳我荣五族,逆我致祸灾。
而且,智琼还善于阐发《易经》,有卦有象,以彖为属。如同杨雄的《太玄经》和薛氏的《中经》。
每当弦超要远行时,智琼就已经把车马行装安排得整整齐齐等在门前,走百里路不超过两个时辰,走千里路不超过半天。
这个智琼姑娘几乎满足了男人的一切愿望:
天上玉女,美丽非凡,高贵无比。
不生孩子,不会给你累赘。
不会妒忌,你再娶多少我也不在乎。
拥有神通,金银财宝随时就来,想旅行说走就走。
能陪你谈人生,谈理想,谈哲学,懂《易经》。
艾玛,这谁不乐意?
但是,唯独有一个问题,这个姑娘来路不正,不是明媒正娶,你再说是玉女,是神仙,别人也不信呀!
事实上,弦超和智琼的来往,确实引起了别人的猜疑。弦超做了济北王的门下掾,地方狭窄,四个吏员同住一间屋子。弦超还是和智琼,同僚就不干了,开始调查他。“同行吏诘问,超性疏拙,遂具言之。吏以白监国,委曲问之”。
结果是智琼行藏泄露,离开了弦超。
其实,智琼体现出来的优点,不是女性自身的优点,而是男人的要求。比如说:如果不是男人要求,有多少女孩肯下功夫钻研狗屁的《易经》(这大概是中年男人的需求了)?
而且那首诗,“飘遥浮勃蓬,敖曹云石滋。芝英不须润,至德与时期”更像是男人的口吻,而不是女生写给男生的情诗。
故事都是人编出来的,这类故事,显然是男人编出来YY的。所以,在这里面,“纳我荣五族,逆我致祸灾”云云,很可能是用来免责的。意思是:这不是我乐意的,是她倒贴的!而且她是仙女,仙女本事比我大,她倒贴,我更没办法。万一把她惹毛掉呢?
这首诗,当然可以给正室夫人念,也可以给上司、同僚念,一念,也就获得同情了。
所以,被女神看上了(或者假装被女神看上了),渣男的一个必然的反应,一定是“免责”。得了便宜卖乖。
第二种是男方偶遇,比如刘晨阮肇入天台的故事是最有名的。但是这不是个案,类似的故事比比皆是,比如《搜神后记》:
会稽剡县民袁相、根硕二人猎,经深山重岭甚多,见一群山羊六七头,逐之。经一石桥,甚狭而峻。羊去,根等亦随渡,向绝崖。崖正赤,壁立,名曰赤城。上有水流下,广狭如匹布,剡人谓之瀑布。羊径有山穴如门,豁然而过。既入,内甚平敞,草木皆香。有一小屋,二女子住其中,年皆十五六,容色甚美,著青衣。一名莹珠,一名洁玉。见二人至,忻然云:“早望汝来。”遂为室家。
袁、根二人上山打猎,忽然闯入了一个仙境,看见一间小屋,里面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叫莹珠,一个叫洁玉。见了袁、根二人,欣然说:“早望汝来。”立即投怀送抱。
现成的地方,现成的萝莉,不需要任何追求,哪怕买束花都不需要。这种情节,和今天的YY小说能有什么两样?
应该说,这种故事,比女神强行下降的故事,要清淡了一些,如果把仙境替换作丽江某客栈,把仙女替换成偶遇某少女,其实就是一个艳遇故事。在这种仙境(丽江),谁都不认识,就没有了社会关系的羁绊,心态是放松的,一放松,自然就什么事都可以干了。
然而这样的故事,往往又是“日久思归”,恋恋而别。在仙境一直住下去不行么?答案是不行的,因为无论是在仙境还是丽江,呆得久了,又会生出一套新的社会关系,涉及到柴米油盐的时候,一切YY就都不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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