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峰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康熙皇帝亲征噶尔丹时,遣派时任礼部侍郎张榕端致祭泰岱、沂镇、东海。张遂于当年正月二十八出京,至当年五月十五回京,共计106天。其间曾两过济南境,共在济南停留二十余天。张榕端所作《海岱日记》中对两次停留济南期间的道路见闻、旅中杂事、名胜古迹等多有记载。
张榕端离京南下,直接去泰安致祭泰岱,曾途经济南境内的齐河、长清两地,这在日记中都有记载。既经齐河又履长清,没有不过济南之理,日记却无一语,想来这并非作者的一时疏忽,而是欲留待此后专门过访济南时予以详记。
到四月初,张榕端完成使命后,这才由平度经莱郡,走青州往济南而来。入济南境,首站章丘,尚未抵公署,闻有李氏啸园在东郭,就不顾劳顿去游玩。啸园系明末清初李缙明建,是章丘名园之一,张以为“得山水自然之趋”。及抵署,亦不休息,又游焦司农园。此园西偏有井,井上有亭,亭东西两旁有以砖砌的泉眼和小沟。这时有一头驴正转动井上桔槔汲水浇花,水伏流地的情形引起他的注意:“遇泉眼则上冲满沟,徐注于花畦,欲其东则塞西,欲其西则塞东……”他大概从未见过此种浇地法,颇感新鲜有趣。
张榕端后游园内叟堂、陶庐、双芝亭和亭外寒碧轩。亭与轩所处环境颇佳:“西向高敞,茂树攒之。东北小阁,可四眺村墟。”但“适春尽骤热,改席于井东”,井东环境更幽:“坐绿阴下,高柯啼鸟,低枝拂头。斜阳不漏,凉飔微度。”井旁恰有泉,“取杯置泉,冷辄饮之”。有酒可饮,有泉可品,又有景可观,得穷其趣,致足乐也。《四库全书总目》著录该日记,称著者“工于点缀景物,叙致时有可观”。试看他写游园的这一段日记,及此后在济南记游大明湖、历下亭的诗文,可见所言不虚。
次日则应章丘望族焦考功(康熙己未进士)之邀,饮于其城南别墅醉耕堂。这里的环境丝毫不比头天所游焦司农园逊色:“竹树茂密,亭台清旷。一丘一壑,足以徜徉矣。”而且“东有隙地,云尚将多营轩榭也”。待别墅建设全部完工,其伟丽之观可以想见。
到济南公署第三天,“雨从巳刻起至五鼓未止”。虽是小雨,但下的时间长,且来得恰是时候:“……深润苗根,麦可大熟,秋禾亦能耕种矣。”张榕端见状深感欢喜、喜不自胜,遂于薄暮与人于捧日楼露台小酌,且边饮边观雨中云山,以为“纯是米襄阳妙绘”。这还不算,又作《喜雨吟》五古一首,其中有“雨旸冀若时,庶慰三农苦”“匪但二麦起,兼可卜西城”的诗句。
张榕端五天后始游莲子湖(大明湖)。大明湖当时占城内地三分之一,为济南胜景,历来游济南者,鲜有不游此湖的。张榕端游此湖是四月上旬,正是红绿如绣之时,故所见明湖如“一幅江乡好景”“……荷叶拥篙,蛙鼓喧于芦中,水凫唼于柳下”。时隔三天后,又于薄暮时分携箫管乘小艇游明湖,“月衔远峰,清歌如丝。举盏细酌,凉飙徐来”。
游大明湖没有不登历下亭之理。这座古亭荒废已久,但康熙三十年已由盐使李光宁重建。重建后的新亭“六角,西缭长廊,东有虚室。杂花密树,环于阶砌。由长廊西南小折,通以略彴,一小亭日‘水镜’。又西为蔚蓝轩,颇高敞。亭与轩皆在水中央,四顾浓绿,映人眉睫,荇藻游鳞,皆出履下。有此亭而湖为增胜矣,壁间碑刻颇多”。张榕端日记中的记载绘声绘色,这是关于历下亭废兴极难得的文献资料,对今天保护和修缮此亭不无借鉴意义。
在离济南往曲阜前,张榕端与臬司苏昌臣道别,并细述先世交情。原来苏父为中丞公参藩河北时,与张榕端的祖父司马公交好。张父中乡试时,中丞亲为其簪花。那时张榕端才八岁,于屏后偷窥,至今不忘。苏昌臣告诉张榕端,其祖司马公所书笺扇尚存箧中。张亦告诉苏昌臣,其家堂额“泽润兰芽”即是其父中丞公手笔。叙先世交情颇为动人,则两人情谊因之益笃可知。
五天后,张榕端在曲阜拜谒夫子毕,即经泰安重返济南,途中在长清停留一天,是为了游灵岩寺。在灵岩寺登十三层高辟支塔,并登藏经、卧佛、达摩、朝元、大士诸殿。于达摩殿还看到有名的铁袈裟。大士殿中有甘露泉,流于槛外,殿外石亭下有甘泉,张榕端则取泉水豪饮。其亦有《游灵岩寺》诗:“首夏迂游屐,灵岩蕴秀殊。数回山曲折,一望树模糊。负岭如屏障,前蹊俨画图。所嗟年岁久,名刹任荒芜。”可见灵岩寺虽属名寺,但当时因管理不善几近荒芜。
离开济南仅数日,张榕端前番来已与公署官员并故旧相接,所以此番复来,连日有包括苏臬司在内的五人邀饮。张榕端在学使刘六皆处兰石轩小酌,对天然兰石发生兴趣:“白石广二尺许,长五尺,纹理成横幅兰蕙。花叶生动,拂湘江之渚,但少香气耳。昔人欲锯而分之,石坚不可断,乃止。”继初来济南两游大明湖,这次来又三游大明湖。但这次仅记之以数语:“先酌舟中,后饮于水面亭,昏黑而归。”
时隔近半月后又有四游明湖,也是最后一游,即日记中所谓“别莲子湖”游。这次是雨后来游,故所见景象是:“雨后涨波,微云笼日,湖若益广,山若盖近。小舟穿葭菼问,鱼鸟鸣跃,皆来亲人。”“登北城楼,其下水门常闭塞,楼甚高迥。俯视济南,烟火万家。北望华鹊,青黛二点,对峙东西。”张因叹:“计四泛此湖,而风日之佳,今夕为最也。”未料方叹罢,忽大雨骤至,本欲于水镜亭凭栏临流,飞觞欢饮以尽兴,亦只好悻悻而归。
这次在济南期间张榕端曾有小恙,过了好几天才稍好。原来打算游千佛山,以小病不胜力,遗憾未去。所以张特记之:“余雅有泉石之癖……二竖侵之……千佛龙洞诸胜,不遑寓目,亦东行一缺陷也。”
四月初六,张离济南回京复命,此后没有机会再来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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