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等你——一名影院经理的心声（影院经理）

首都电影院西单店，一名工作人员走过空荡荡的走廊

“复工之后，‌‌对于影院来说还要经历一段可能更难熬的时间”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图、文 | 本刊记者梁辰
编辑 | 杨静茹 rwzkyjr@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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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有赠票福利

7月16日正午，国家电影局发布2020年第1号通知——低风险地区在电影院各项防控措施有效落实到位的前提下，可于7月20日有序恢复开放营业。至此，停工174天的影院终于迎来了复工倒计时。

首都电影院副总经理于超最先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有人说，可以复工了。出于职业敏感，他马上打开电影局官网，看到1号通知的时候，百感交集。他立刻截了屏，转发给七八个群，包括家人、朋友、同行、同事，时间是12点11分，比网络媒体的转发还要早。

对于规定中的一些具体要求，如单场上座率不得超过30%、排片场次缩减至一半、单部电影时长不得超过120分钟等，一些业内人士认为这样会让电影院面临一开门就赔本的尴尬局面。于超对此有心理准备：“复工之后，‌‌对于影院来说还要经历一段可能更难熬的时间。停业的时候，影院没有收入，可以申请减免房租、物业费，可以通过员工轮班降低人力成本的支出，‌‌空调、照明这些能源消耗也几乎为零。但恢复营业后这些都没了，‌‌该付钱得付钱了，在成本‌‌成倍增加的同时，‌‌现在并不敢预期恢复营业后观众能有多少，因为还是一个消费信心重建和重新培养观众消费习惯的过程。排片也有不确定性，‌‌因为片方需要有宣发准备的时间。目前来看，首批放映影片以经典国产片复映和文艺片‘暖场’为主。”

首都影院西单店，一名保安在巨幅春节档电影海报前

从事院线工作二十余年，于超能相对理性地看待这种局面，“开门可能是要赔钱的，‌‌甚至可能比完全停工还赔得多，但要是不开门的话，为什么还要有影院这个行业？‌‌如果想一开门就100%盈利，那是天方夜谭，从零开始这一步是必须得经历的。‌‌‌‌就像开车一样，从0到70迈不是说就两个数字，从0直接达到70，‌‌它是时速递增的过程，加速过程肯定要费油，但也是绕不过去的。‌‌”

通知发布第二天，于超就开始制定复工后影院的预算，但由于恢复营业后的市场有许多未知数，目前影院唯一能确定的经营原则就是：吸引观众重新走进影院。

公众对重回影院的期待值确实愈发高涨。7月10日由猫眼娱乐、爱奇艺电影、微博电影联合推出的《2020上半年度电影市场数据洞察》显示，观众期待指数从2月份的54%迅速拉升至5月的88%，近乎九成。调研结果显示,表示“近期不会”与“今年不会”去电影院的占比持续下降，6月，超过半数观众表示“太想念”影院。

按照首都电影院总经理邓永宏的话说，“我们是从‌‌影院停业的第一天开始就在准备着复工，其实一直都没有完全停工。”这些准备包括：每天清洁打扫场地、每周定期对机器设备进行维护保养和调试、储备防疫物资等。“我们要保证每一个影厅，随时推门进去，‌‌所有的座椅都是干干净净、不落灰尘的。我们要求自己保持这么一个状态：如果今天收到‌‌可以开业的消息，具备条件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卖票。‌‌因为毕竟疫情迟早会过去，影院肯定会恢复营业，不做好准备，等到消息一来的时候，就会手忙脚乱。‌‌”于超介绍。

首都影院西单店的放映主管赵宇在此工作将近13年，今年是他第一次踏踏实实和家人共度春节。往年春节假期正是影院最忙的时候，今年忽然停下来，赵宇有点不适应，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工，担心工作会一直这样停滞不前。停业期间，赵宇和放映部的其他4名员工，每周都要来影院对放映设备进行清洁、检测和调试，确保声音和画面的正常效果，使所有设备时刻具备开业的状态。他还利用这段相对完整的时间，组织放映员进行在线技术培训，疫情之前，由于工作任务重，这类集中学习和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春节档电影海报还张贴在影院公告栏

从1月24日大年三十正式停业起，首都电影院就在准备防疫物资：口罩、‌‌手套、消毒液、防护服、测温仪等。7月16日国影局1号通知发布后，于超在第一时间将通知里附带的《电影放映场所恢复开放疫情防控指南》下载并转发到部门的微信群里，供同事们参考。所幸，“防疫指南里涉及的我们基本都做到了，甚至个别的工作可能比防控指南的要求还要多。”于超认为，影院常态化防控必须要列入今后的工作内容，“除了日常测体温、查验健康码和口罩佩戴‌‌，我们要在日常的巡检过程中增加疫情防控这部分内容，还要制定标准化的工作流程和检查机制：比如原来我们一般每隔30分钟就安排管理员巡场，‌‌现在要缩短巡场的频次；而且要增加场次间隔的时间，以便对厅内进行消毒；安排人力去检查防护措施的落实是否到位；也要对员工进行相应的技术培训；增加防护物品的盘点等。这些流程标准，会随着观众真正走入影厅后，根据实际需要，进一步优化和调整，总之，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维护观众的健康和安全。”

作为影院经营者，于超承认，疫情这半年，“没有一家影院是好受的，从经营上说，谈不上收支平衡，因为根本就没有‘营收’这一项了。”商业院线影院的收入一般包括票房收入、卖品收入和场租广告收入，‌‌在整个收入结构中，票房占到近80%。据报道，中国电影家协会5月27日发布的《电影院生存状况调研报告》显示，2020年一季度全国总票房22.38亿元人民币，同比2019年下降88%；另据国家电影局的数据，2020年全年票房损失预计将超过300亿元。

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控制成本支出成为各影院努力的方向。影院支出主要包括房租、物业费和人力成本。首都电影院在全国共有7家影院，其中位于北京西单大悦城购物中心的西单店是旗下最大的影院，总建筑面积上万平米，拥有14个厅、两千多个座位。“我们从影院数量上来说，不算多的，但单体影院的‌‌经营状况都还是不错的。‌‌2019年西单店的年度票房收入将近6000万元，全国排名第3，‌‌昌平店排名第15。我们大部分的店年度票房基本都能达到2000万以上。我们是属于步子迈得比较慢、但是每一步都走得比较扎实的，经营状态还算是比较好，没有贷款也没有负债，因此抗击风险的能力会相对强一些。”于超说。但每家店的房租物业和人力成本每月也要几十万元。虽然没有裁员，但为控制成本，员工实行轮班制，绩效和奖金都取消了。

于超经历过2003年非典时期北京的影院暂时停业，但当时只停了一个多月，而且不是全国范围的，所以连带影响跟这次没法比。“电影行业经历这半年的停摆，可能会是一个转折点，它或许会变成一种推动影院‌‌变革的动力。人们都说近十年中国电影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由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去迈进，我们的电影市场规模已经到了全球第一，‌‌票房是全球第二。2018年全国电影总票房已经超过600亿元。电影要做大做强，有一个最‌‌经常提到的词叫‘电影工业化’，就是涉及到电影的各个环节都分工明确并且达到标准化和流程化。电影收入是分账制的，因此电影院是整个电影产业链里最大地实现电影价值的地方——不只是说投资的回报，我们把票房收入的一部分返还给上游的制片公司和中游的发行公司，‌‌实现资金链的闭环，同时也是‌‌通过影院相对专业的放映技术（3D、电影特效、高帧率放映等），把电影主创人员绞尽心力去做的电影，以最佳效果呈现给观众，实现电影内在的价值。所以说电影放映厅或电影院其实是电影产业非常重要的一环。”于超一直把电影当作一项事业来看待，而不仅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停业中的售票处

将近半年的停工，影院的现场体验空间没了，客观上促成了网络平台在线观影的发展机遇。‌‌于超认为这对实体影院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节点，因为它促使影院想办法去提供给观众最专业级的‌‌放映效果和声场、光影的艺术享受，否则观众就真的没有必要去影院看电影了。‌‌“影院要用最好的设备去呈现最好的效果，要用最佳的环境去提供最好的服务，这是线下实体店的经营特点和优势。银幕亮度都要达到多少、声场环境怎样、座椅如何去排布、‌‌放映俯仰角应该达到多少、第一排座位距离银幕应该是多远，都是有一套严格的国标的。而且电影院近两年的社交属性越来越强，它已经变成人们休闲娱乐的必选方式之一了。‌‌”

国影局的1号通知指出，影院复工要“严格落实属地管理”，因此于超和他的同事们还在等待北京相关部门的正式通知，但复工的准备早已展开。一想到空荡荡的影院走廊马上要恢复往日的生机，于超就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他最想对大家说，“想看真正的电影还是要到电影院来。”‌

借助每周调试机器的机会，赵宇可以在播放测试片时重温大银幕的观影体验。工作十余年，他放映过无数影片，每场电影结束后，都会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而现在，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放映厅，他想起往日散场时观众的欢声笑语，不免感到失落。复工的通知发布后，他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段电影开始时展示龙标的视频和音乐，“我对龙标的形式和音乐特别有感情，虽然这段日子我看到了测试片，但测试片的片头是没有龙标的，所以我特别怀念它。龙标是一个经营许可证，每一个影片前面必须有经营许可证，‌‌‌‌不管是我作为一个放映人员来说，还是一般观众，‌‌看到这个都会特别有感触，而且它证明了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南人福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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