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贝尔milk
最近被西班牙惊悚电影《饥饿站台》刷屏了,相信看过这部片子的人都被其中新奇暗黑的设定和深刻丰富的隐喻所折服。对影片主题的解读可以从政治、社会阶级、伦理、生态等角度切入,但本文想从片中最显而易见的设定——囚徒困境——出发,从博弈论的角度来探讨影片对社会建制和人性的剖析。
电影《饥饿站台》海报
让我们先来复盘一下影片中的“囚徒困境”。片中所有角色的故事,都在一座名叫“监狱坑”的塔状建筑展开,塔高333层,每层住两名囚徒。塔的中轴部分被掏空,以便使放置着囚犯吃食的石桌在楼层间垂直穿梭:位于塔尖零层的厨师在石桌上布置好饕餮盛宴后,石桌开始逐层下降,每一层停留一小会供该层的人享用食物。
这里的规则是:每一层的人只能在石桌停留的时候用餐,当石桌开始下沉时,就不能触碰或私藏食物,否则该层的温度会变高或变低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以示警告;同时,监狱坑里每个月都有一次重新分配楼层的机会,但像洗牌一样,是随机的——既可能咸鱼翻身,也可能万劫不复。
《饥饿站台》剧照
当主角格伦进入监狱坑时,这里的现状是:从上层到下层,食物迅速减少,下层的人只能吃上层的人吃剩的残羹,往往到了50层之后就连渣都不剩了。因为经历过底层之苦,同时怀着对自己下个月命运的恐惧,上层人挥霍浪费,还刻意破坏食物(吐口水、放入排泄物);下层人饥饿难耐,为了活下去而选择生啖室友。
当这里的每个人都做出自以为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却导致了监狱坑的失序并陷入恶性循环,这和经典博弈论中讨论的“囚徒困境”非常相似。
监狱坑里的人性博弈“囚徒困境”理论假设,警察逮捕了两名嫌疑犯,但没有充足的证据来指控这两人,于是把两人分别关进一个房间进行审问,并给了这两名囚徒(暂称为A和B)以下选择:如果A招供,B沉默(即“背叛对方”),则A被释放,B将被判刑10年,反之亦然;如果A和B都沉默(即“合作”),则A、B都判刑半年;如果A和B都招供(即“互相背叛”),则两人都被判刑2年。
从局外人或理性人的角度来看,我们明明知道“合作”是最佳选择,是双赢,但由于两个囚徒的心里都在进行相同的算计——如果对方沉默,我选择“背叛对方”能让我获释;如果对方选择招供,还是选择“背叛对方”比沉默能让自己获得更少的刑期——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会在权衡利弊后,坚定地选择“背叛对方”,殊不知最后的结果是“互相背叛”,即“纳什均衡”。
“囚徒困境”另一版模型的图示,刑期不同,原理一样。来源:百度知道网友lovelirunhao
片中监狱坑里的人的行为博弈也呈现“纳什均衡”:比如,格伦和老头室友落到第171层,老头为了给自己赢得更多生机,抢先下手“背叛”了格伦;再比如,为什么第5层的人不肯让第6层的黑人小哥顺绳爬上去,因为他们害怕小哥上来会分掉他们的食物支配权,甚至如果第4层的人大发善心把黑人小哥拉上去……所以也先选择了“背叛对方“。
当然,你可以说是因为人性本恶,但谁若是从未因为私利在心里暗暗做过牺牲他人的算计,那是圣人。即便生活中存在这样的人,也难以在监狱坑里存活——即便是片中人称“弥赛亚”(天选之子)的男主,也在坚守底线等死和打破底线吃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监狱坑无法实现“自发性团结”?格伦分到第33层时,他的室友、一个监狱坑的前女员工提议监狱坑可以获得“自发性团结”,并努力劝服其他人接受这个理论:因为食物的量是足够的,所以只要每一层的人都只吃足够果腹的量,这样所有人都有东西吃,至少能一起捱过一个月。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实践证明,在监狱坑里无法实现。
首先, 女员工的前提可能并不对。在她的话中,透露出监狱坑的食物生产逻辑:每个人进坑时在调查中列举的一样最爱吃的美食,其实这恰恰就是每天厨房准备吃食的根据——而囚徒是不知道这点的,以为只是偶尔的奖励。至于厨房是不是真的每天都按这个逻辑准备食物?不好说。但现实是,供给的食物总量确实远远少于需求。
《饥饿站台》里的饕餮盛宴
这个很好理解,以格伦为例,他说最爱的美食是蜗牛,也发现厨房确实做了,但一盘只有大概七八只,这当真能果腹?试想如果一个说他最爱吃的是瓜子……况且,一个人爱吃的东西又不止一种,所以各取所爱的制度是行不通的。食物不够分,又没有分配制度及保证制度实施的威权机构,不靠抢,难道等死吗?所以,监狱坑无法实现“自发性团结”的第一个原因,是缺乏物质和制度基础的保障。
二是,监狱坑里的信息是不对称的,既体现在这里的人对监狱坑知之甚少,也体现在每一层的人不知道其他层的人的选择,导致互相猜忌。但和“囚徒困境”假说不同,导致信息不对称的原因不是因为囚徒被隔离,其实所有人都可以选择随石桌下沉。但同时也说明,监狱坑里的信息只能单向传递——即自上而下,而不是相反:上层人能影响和控制下层人,但下层人始终无法左右上层人的意志。
也就是说,即便要在监狱坑建立食物分配的社会契约,上层人是不受约束的,只能通过对下层的食物控制来施压推行。
如果某一层的人为了正义到下层去教化劝说,首先不仅意味着这个月食物优先支配权的流失,最重要的是下一层的人的行为是无法预测的:如果遇到听话的,能顺利执行;如果遇到不听话、刚好又武力值爆棚的,也许自己会因此赔上一条命。即便大部分人都同意建立分配制度,其中还涉及如何保障分配公平等复杂的机制问题,处理不好照样会引发暴乱。
因此,在多数人看来,选择不动的成本总比选择行动的成本低,至少不会变得更差。所以没有人行动,所有人都选择了自我隔离,结果形成“互相背叛”。也只有笼罩着人性光环的男主和黑人小哥为了改变现状,一条路走到黑,当然也因为他们还抱着绝地逢生、一飞冲天的一丝希望。
《饥饿站台》里,格伦和黑人小哥开始分配食物
第三,当监狱坑里的奖惩不是刑期,而是生死时,人就无法再进行理性博弈了。越往下层走,饿疯了的人就越像野兽,看见一点血肉就疯狂,只知道靠撕咬来活命——在这里,什么文明、谈判和利益最大化都是空话,因为人只能靠本能来活,秩序也只能靠绝对的暴力来实现。
即便有觉悟如格伦和黑人小哥,知道冒险到下层传达信息,也要一路打得血浆四溅才能勉强实现食物均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已经完全退化了的、绝对利己的人。所以即便有人发动了自上而下的革命来试图重建秩序,监狱坑仍被集体性的非理性所统治。
监狱坑实际上是升级版的“囚徒困境”。这也是为什么男主格伦说,“改变不是自发的”。
《饥饿站台》里的“囚徒困境”有解吗?影片最后,格伦和黑人小哥“千里走单骑”式的自发革命失败了。所以,在监狱坑还有没有其他可能让每个人都分到食物?
针对博弈论的“囚徒困境”解法中,最经典的是报复机制,即“一报还一报”。比如,囚徒A没招供,囚徒B招供了,导致A获刑十年,A出狱后会对B疯狂报复或在狱中就直接买凶报复B,反之亦然。只要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A和B会选择“合作”。
但在监狱坑,这招不管用。因为有“一月一洗牌”的制度,很难实现定向的报复机制。根据主人公换层的数字来看,监狱坑的洗牌是真的随机,看不到规律。
举例来说,这个月你的上层疯狂地糟蹋食物,导致你饿得想*人,所以你发誓要对他们实施报仇;下个月,你可能成功换到仇人的上层,报复成功;也可能你俩隔了十层之远,或者你绝望地发现自己还在他们的下层。
《饥饿站台》里格伦的老头室友
要打破定向报复机制的困境,或许可以用“囚徒困境”的第二种解法:引入外部惩罚机制。比如由零层之上的管理局来启动自上而下的惩罚机制。
如果监狱坑里的每一层都被强制要求遵守一个取食规则:保证只取食规定的分量,如果多取了会受到惩罚,但不像现在这样以石桌停留时间为准,而是以食物量(以重量、卡路里等来衡量)为准,比如一人一个盒饭的形式,就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分到食物。但很明显,这样的改造需要外部力量的引入——比如管理局的介入,由零层调整分餐形式,还需要增加监督系统等。
然而,我们从影片中看到,别说零层之上的管理层了,就是零层的厨师班子,其实也根本不关心下层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对食物的色香味负责,对除此之外的信息一律屏蔽——宛如一层天然隔断。因而,即便底层有千千万万的格伦把呼吁改革的“信息”成功传送到这里,也永远传不到管理层的耳朵里。那么,等更高层的管理层良心发现吗?那无异于等待石头开花。
《饥饿站台》里零层的厨师
以上两条路都走不通,“囚徒困境”还有第三种解法:通过契约或其他形式来约定降低本方收益,建立信任,达成合作。假设,热衷这项改革的人终于换到了第1层,他通过减少自己摄取或破坏的食物量,来向第2层的人展示他的诚意,以此赢得他们的信任并继续向下执行这一契约,同时通过第3层的人的反馈(喊话)来确定第2层的执行。这样一环扣一环地执行下去。
这就像一个高度自治的组织,但其实约束力很松散,因为没有引入监督机制,这一方案的执行要求每一层的人(尤其前50层的人)要有高度的自制力。只要中间有一环或几环做出毁约的行为,比如8-10层互相勾结起来,吃光食物并向上瞒报,那上层的人根本不知道执行的真相,最终苦的还是下层。还有一个问题是,楼层分配是随机的,不能保证下一个月在第1层的是恶魔还是天使,也就不能保证契约的继续执行。
结语《饥饿站台》中的“囚徒困境”和博弈论里的同名经典假说有相似之处,但电影里的设定里还增加了诸多限制,是“升级版”的“囚徒困境”,因而大部分经典解法到它这里就失效了,需要加入更多的制约才得以实行。而用博弈论来讨论影片中的设定,也有局限,因为这个假说可能更关注封闭行为下人的相互行为,却忽略了外部环境和力量的影响。
最后,各位读者若是有更好的破局解法,也欢迎在文下留言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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