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自四月起，本刊特邀横先生主持“文字挖掘机”专栏，旨在挖掘那些散落在人海深处的优秀诗人。限于《青春》纸刊版面有限，本栏目发表的所有作品，一律要求原创，并由杂志社支付稿酬。
推荐语：于我而言，诗歌是小语种（不随大流）写作。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诗歌的语言是冒犯和实验性的语言，是对于正常语言规范的冒犯和颠覆。是在冒犯与颠覆中寻找语言规范的宽泛性和可能性。因此与诗歌本身而言一切约定俗成的，都是值得警惕和质疑的。
片段性写作的好处在于可以暂时的不理会完整叙事。但一旦片段性写作从一点出发逐渐形成了一个面的时候，那情形就非常有趣了。文字的组合就是抽象艺术。特别是煞有其事的将它们当成组成记忆的材料时。文字的欺骗性（歧义）也就更好理解了。因为它成为了一个实例。
张力写东西很随意。甚至随手。很多作品看上去就像梦境的碎片和记忆碎片。但它们会打动我。看似没有规律，毫无架构，反而让我惊诧。有时候，他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竟然像一种精心安排。
—— 横
张 力 作 品
即 景
洗完澡后
我的女友
打开了面朝花园的落地窗
她动作出人意料地慢
像一只刚出笼的包子，松软
可口
慢吞吞冷却
平生独爱世间松
昨日山中偶遇的
一株松树
真好呀真好
临睡前想起来
似乎是白色的
它呈现出一种
醉人的卵形
纯 洁
大概由于阴影的关系
他笑得
有些古怪
几乎是邪恶的
我也曾见过
他母亲
一个美丽
且肥胖的女人
你好，早安
早晨在过道偶遇。说你好。
早安。早安。早安。
说未亡人的名字，
并把她挂在嘴边。
去桥下
摸一袋子火苗。某某你好。
某某，你脸色稍差。
某某，我昨晚穿过
一条阴冷的街。
见你焚香*猫，
还挖走一株桃花。
大 海
我对那些
壮志未酬的人
总是充满敬意
尤其是他们死后
都不约而同
把骨灰
撒在大海里
火锅布鲁斯
刚吃完火锅
也没全吃完
还剩了些菠菜
它来自
波斯
还有些鱼豆腐
来自红海
深处；也许还
有
一点点啤酒
它们全都匿身
在一处山间寺院
那儿——
冰箱门虚掩
光亮如潮水般涌出
枪手日记
——给CATHERINE
这个上午我写了很多字
很多很多
直到用肉眼
无法再分辨
直到楼下挖野菜的女人
冷不丁叫出了声
中午我吃的干面
（是放在嘴里嚼的）
并且小睡了一会儿
梦见一个雨天擦枪
起床时枪筒里长出蘑菇
晚餐后去阳台乘凉
顺便给自己一枪
春风慢慢荡开
混合了枪油和野菜的味道
虚拟日
刚开始那会儿
用的是西瓜
然后才
陆陆续续
切了一个头
公元
1000年左右
腊月。大雪纷飞
风从南刮
又向北转
天寒地冻
最宜保鲜
三个晴朗的天空下
我想请老李
在星期天上午
去曾园喝茶
我就这么问他
老李，星期天上午有空吗？
星期天，从这会儿算起应该
还有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里，天气
都会很好
但这三个
晴朗的天空下
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手里拿一封
小艾寄来的信
写这首诗的时候
还没有打开
少 女
在白茆镇
朋友跟我说，少女
就是这些
在白茆人民文化广场
载歌载舞的
女子
而对于我来说
少女
就是我的
全部的
女朋友
她们都和我
女儿一般大
在一个细雨纷飞的季节
停止了生长
满嘴鸭子味道
还没进入市区
我们就已经
很饿很饿了
我们钻进了
路边的大排档
开始喝一碗鸭血汤
以上是昨晚的事
现在，已是清晨
我们来到西湖边上
我们掏出
所剩不多的礼貌用语
呷呷呷
呷呷呷
老不死的西湖你早
大 水
我的朋友韩冰
去年刚在太湖边买了房子
在电话里
她常要我们几个去玩
说这几天
太湖正发大水呢
后来我们如约前往
不但欣赏了
正发着大水的太湖
还吃了她亲手做的太湖三白
期间有个浪头打来
一粒水鸟屎掉进我酒杯
自然主义者之死
自然主义者奥尔于曼
在巴黎城郊的一个偏僻院子里
轻舒猿臂
攀上了一株高高的白杨
在此之前，他去一座桥上拿大顶
将双腿分开，让塞纳河水
从他腿间流过
但很多人视而不见
自然主义者奥尔于曼
在我们面前
已说得太多了
太多太多，比如他说到了
死。他就在白杨顶上喊
用浓重的巴黎郊区的口音
雪大概不下了
这首诗
还没写好时
她就拿来读
尤其是这个早晨
她还光着身子
斜靠在窗户边
——那后来呢？
后来怎么样了？
她仰起头问我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雪大概不下了
有一小片薄薄的阳光
停在她胸口
上帝保佑克鲁玛努人
大风吹过苔原
并且还将吹过他们
所能到达的
任何地方
继而将屋顶和小孩抛向远方
漂亮的洞
大概每一只螃蟹
都会用去差不多
一生的时间
躲在深深的湖底挖洞
我的家乡，就坐落在一个
这样深的湖底
数不清的螃蟹
挖出各种各样
漂亮的洞
其中一只还偶尔爬去过岸边
望见远山含翠，烟笼十里长堤
软硬天师
有些是硬的
另外一些则很软
硬的夹起来
会很利落
一个是一个
落在盘里也好听
关键是软的
用力太轻容易滑落
而用力大了
又会痛
会叫得叽哩呱啦
罗小仙后来想了个办法
先用开水烫一下
再放到冰箱里搁上一下午
等拿出来时
太阳都快下山了
那些已在盘里的
影子都倾倒在外面
风姿花传
她把脸涂抹得煞白
长袍曳地。折扇上面绘着梅花
梅花是
黑色的
这让所有的红都分外夺目
真是善变呢！
今年这个冬天
早上起来
已是漫天的风雪
她在晨钟里唱
——唯爱永存
大 雪
我不动她也不动
直到离开时
她才要我抱
三到七月间
花开满了院子
她仰着的脸
一直在流泪
天快转凉了，她说
她要为自己
再添一件毛衣
待这场大雪一过
她就要回到天上
我的秋冬两季
我出生那会儿
秋天也刚好来到
那些挂在树上、悬在枝头的
它们还不急于往下掉
甚至有的地方
还在催出些新芽
后来随着秋意渐浓
腐烂也开始加速
而那些掉下来
消失不见的
也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
整个林子
基本光秃秃一片
然后冬天就来了
天一冷，雪就飘下来
堆到枯枝上
一些人赞其曰
美丽的雪景
五花肉
有人从桥上
摔下来
有人偷一把香葱
拿去市场卖
有人，卖五花肉
结果搞坏了嗓子
也有人卖嗓子
到头来嫁给那张家
过了回姨太太的瘾
而张家人
世代卖诗
如今那为数众多的孤魂野鬼
个个正襟，端坐于房梁之上
春天，骨头如爆豆
我要唱一支
破碎的歌
在这个春天
2017年3月
骨头如爆豆
大便仿佛
芬芳的野花
青春作伴
先得用舌尖去
慢慢地舔
那中间部分
把突起的舔平整
棱角处舔得光滑
直到舔出一个柔软
且湿润的洞
就可以听了
听吧听吧
那声音
微弱得要命
弗洛拉
谁能说说
在黑暗里点烟
怎样才能
不发出
一点声息
我的妻子
她在楼下饮酒
搂着
猫
晚安吾爱
宝贝，我只想跟你说
一直到现在
都没有谁
能让我爱得如此持久
而再过几年
你会像小树一般高
你对我的需要会越来越少
像个野孩子，或是一头小鹿
奔跑在祖国的犄角旮旯
事实上，三十多年过去，除了你
和你母亲
我不曾觉得我拥有过什么
新 年
一只鸟。
从树上下来。
他看见了。洁净的皮肤。
那陈旧而不可知的未来。
简介：张力，胡椒老爷，本名张渊。70后。现居江苏常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