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28话。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类产量降低，肉类成为奢侈食物。孙白糖和账面*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联手干翻A集团。他们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要对付信心*。当银行开始雪中讨债，孙白糖的未婚妻南溺水去总行表演了一场神迹，得到了银行方面的表态支持。
系铃人把握孙白醋失踪的机会，逼迫疯钻先生停止调查孙白糖。当无中生肉公司的众人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了。A集团终于发动了商业攻势，众人只能连夜开会，讨论对策……第一次，无中生肉的高管聚齐了。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二十八 先有蛋还是先有蛋商
全文约50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你们知道吗？人类之所以喜欢熬夜，是因为人类只有在夜里，或者极度疲惫的时候，才会脱离“人类”的状态，让自我被一种“超级意识”所支配。就像蚂蚁或者蜜蜂一样，失去“小我”，成为群体的一部分，一直是人类潜在的一种本能。
因为，进化成“智慧生物”之后，所需要的某种“自制力”的能力作为维持常识的代价，这种代价却不是每个人类都有能力支付的。
所以芸芸众生总是爆发出群体的盲从。
当你和你的同事，深夜加班，抢在死线前赶工的时候。如果某一刻，你跳出来，像一个演员从戏剧角色中跳出来一样，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这些加班的努力，你会觉得人类的所谓的勤奋，努力，从生物的角度来看，是多么可悲……
“所以，作为一个资本家，我觉得人类真是最好用的机器啊……能随意组装各种产品，还能自我维护，比机器人好用多了，我坚信，机器人在拥有媲美人类这种矫情的人工智能之前，是无法取代人类去从事各种工作的。”王巧合坐在飘窗上，一边吃冰棍，一边和孙白糖闲聊。他们加班开会到了后半夜，随着计划推进到了越来越多关于具体技术细节的研究，王巧合与孙白糖发现，他们根本说不上话了。
在科学技术领域，这两个人都是无用之人。
所以，南溺水大姐姐开恩，让两个废物出去“透透气”，她说，“现在是科学家的领域时间了，你们又听不懂，就别在这添乱了，去玩会游戏吧。”
两个成年人，既要装作羞愧或者恼羞成怒，又要暗暗窃喜，可以不用工作了！当个废物真好！
“那你自己愿意当机器，还是当动物？”孙白糖拿着盒装冰淇淋，用勺子挖着吃。
王巧合想了想，“我还是喜欢当商人，我自己可以是个废物，但是，只要我能看出商品的价值，我就能够改变世界。”
孙白糖想了几分钟，才说，“是啊，只有大商人才会被人记得啊。我认真想了想我所知道的科学家。我发现，人类的本质，喜欢的还是魔法师啊。我们记得的那些科学家，几乎都是无中生有的魔法师，他们都是发明或者发现了我们生活中原本不知道，所以不存在的商品，才被人记住。很多拿了诺贝尔科学类奖项的科学家，大多数普通人根本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记得了。”
王巧合嘴里咬着冰棍，但是没有咬下去，呆住了片刻，来思考孙白糖说的这个总结，终于想明白了，才咬下去，然后说，“没错，爱迪生发明了电，贝尔发明了电话，瓦特发明了蒸汽机……这些人后来都成了商人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固然重要，他还造了原子弹啊！”
两个科学废物，坐在飘窗上互相闲扯着各种看似很有思想的发现，本质不过是在努力掩盖自己是关键时刻指不上用处的笨蛋的无聊感。
车进三看起来是个莽汉，等王巧合与孙白糖离开会议室之后，他才对南溺水说，“南工，你这样做，会不会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啊。你别看王巧合平时笑嘻嘻的，他可是个记仇的人，当年，他的商业竞争对手，都吃过他的亏。”
南溺水一笑，“虽然有点刻板印象，但是我跟你说，当男人慕强的时候，你越是欺负他，他反应越开心啊，觉得自己好像从新回到了童年，又被漂亮阿姨拧耳朵了，可以暂时甩脱自己的社会身份了。哦，这样说，难怪很多人成年后反而变成了字母圈的爱好者，当个成年人，太累了。”
金木鱼一边拿着笔在白板上写着算式，一边头也不回地插话，“我觉得只是分工不同，比起去卖货，我还是喜欢做研究本身啊。王巧合可是很会卖货的，现在六龙合并，至少我们三个技术派的人，可以完全抽身做研究了，不是挺好吗？”
“是啊，就像曼哈顿计划的具体工作人员是不被大众知道的一样。人们记得第一个踏上月球的人的名字，人们却不知道，研究出宇航服的人是谁。”车进三低下头，接着在他的小本子上计算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展开习惯，有的人离不开手帐，而有的人就是离不开白板和黑板。
还有一种怪人，即使是在科学家之中，也是怪人，就是南溺水这种用空气白板的人。
她就面对着空气，用手在某个不存在的如同二维位面的平面上比划着，就像那些赛博朋克类科幻电影中，最能体现未来感的空中立体透明操作界面，比如《少数派报告》中的画面。南溺水的思维展开方式就像那些演员去掉视觉特效之后的对着空气乱画。
车进三心中忽然觉得，南溺水也许是怕王巧合觉得她这个行为好笑，才把王巧合赶出去的。
而现在的境况，是已经逼得南溺水要当着大家的面，使用自己的私家随身便携式空气操作白板了……局势确实很紧张啊。
车进三是个工程师，因为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个老板是个傻茬，才决定自己创业的，他一直觉得，科学家和商人的组合，是现代开创式商业的必然模式，如果一个商人不能和科学家友好相处，他真的很难发大财。
人造肉行业，这个看起来技术门槛非常低的行业，比起智能汽车，人工智能等科技创研领域，显得非常低端。甚至有理论物理学家嘲讽人造肉行业的人，本质上不过是“细胞养殖户”和那些养猪养鸡的专家，没有差别。
车进三对此是非常不服气的，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偶然读到过一句话，“想手工组装出一只苍蝇来，比手工组装出一家波音飞机难多了。”
车进三知道，南溺水以及另外两个抽身离开的老怪物，都是打着人造肉开发旗号的“生命科学”开发者。
物理学家打开了原子之后，触摸到了神之领域，掌握了能量。而生物学家，在解开细胞层面的结构之后，才是踏进了神之禁域，可以开始创造和把玩生命了。
唉……
然而，无论生物科学家们离神的禁域多近，今晚能不能算清楚“小型人造肉观赏系统”也就是低价“肉类展示水箱”，这种更加鸡毛蒜皮的工作，才是大多数生物学家的日常。
那个古老的涉及进化论的老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在这个时代问题应该变成，“先有蛋还是先有蛋商”。
我们生活的现代社会，一种新产品，不是存在了以后，才有人来制造和出售，而是有人打算制造和出售，才会诞生出一种新商品。如果，商人觉得人类需要吃一种有毛茸茸外壳的鸡蛋，那么，他们就会雇几个科学家，来发明出这种毛茸茸分的鸡蛋。
车进三在无中生肉有限公司里忙着计算，他并没有想到，他这几天一直盯着的新工厂，现在来了客人。
康九霄和表文七站在新厂房的某个车间里，两个人都穿着黑西服，就像两个房产中介在看房一样。
表文七皱着眉头，忍不住说，“哥，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从小就喜欢打架和捉弄人，我一直担心自己长大之后能做什么工作，是不是要去当个网络喷子。”
“有话直说，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业余写小说的，你经常给公众号“不存在”写写动漫评论，就以为自己是个小说家了？你以为你从童年说起，这种《百年孤独》的套路，能显得自己很有格调吗？”康九霄仍然在努力认真观察房屋结构。
“哥，我们都能无线入侵当下各种支持无线传输的监控系统了，我们还有小型无人机，甚至，我们可以直接去资料库调这套操厂房的结构图纸，我们有必要亲自来现场观察吗？”表文七接着问。
“我是个老派的打手，亲身踩点还是很有必要的，委托人给的指令是，如果有必要，就来这里投放食品添加剂。如果你不想预先来这里打工卧底，或者临时收买这里工作的外行人来投药，当然要自己来踩点了。到时候，临时混进来，完全不陌生，不迷路，是我们解铃人的基本潜入素质要求。”康九霄说着，闭上了眼睛，试着把自己在这个工厂里走过的所有的路，记忆在脑子里。
“哥，说白了，那不就是近乎下毒吗？我知道解铃人确实是专干脏活的，但是，在肉里下药这种事，我总是觉得太阴损了……以后遭报应会得痔疮的。”表文七说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痛苦的事。
“没办法啊，大人物总是有些不能亲自出面的脏活儿，当年我们的美国分支前辈们，可是听从爱迪生大人的支配，四处去砸那些没有取得授权的野生电影院，因为警察没有效率，而爱迪生大人坚守自己的电影发明专利权。”康九霄睁开眼睛，他确信，如果到时候自己需要溜进这个车间，穿着工作服，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是忽然进入的陌生人。
表文七挠挠头，叹了口气，他还是喜欢当个单纯的打手，砸店，打架，绑人，干点什么体力活都行。他不知道这个委托人到底是谁，还是哪个集团。但是，想到他们要对付的是一家人造肉公司，想来，也是个同类商品的公司吧？
自从大瘟疫爆发之后，人类的生活成本高了，人们之间的斗争也更狂野了……真是困兽时代啊。
人啊，如果真的吃不上肉的时候，要比吃不上饭的时候凶猛多了。吃不上饭的时候，是卑微的，有口饭吃就够了。
吃饱了饭，体力充足，想吃肉，吃不上，就要有所想法了。
吃肉，是一种重要的物质追求，也是一种伟大的精神追求。
孙白醋吃了一个烤鸡翅，觉得好开心啊！能看出原来形状的食物，真的来自动物的肉食，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每一只鸡，都是岁月与时光的精华，它们从远古的时代开始被人类驯养，与人类共同目睹文明的进化。有很多文明都选择用鸡作为自己的图腾，鸡，是美味，是信仰……
等等，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会冒出这么矫情的台词，孙白醋想起了自己在家，吃饭的时候，拿来代替肉下饭的古老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那里面对于食物的描写，就是这种调调……
然而，这是应该的啊，食物就是应该赞美！
当你吃鸡的时候，记得赞美它的肉的弹性！
当你吃猪肉的时候，记得崇拜猪的低体脂率，没错，猪的体脂率比大多数人类低。
当你吃牛肉的时候，记得感恩，牛是智商比较高的动物……
所以，如果有一天，人造肉真的普及了，也算是普通众生了……
然而，那个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家禽和家畜会出生了，除了少量高档食品，大多数动物都只会被当作宠物饲养了。
方大卷坐在她的对面，“你就在这里躲几天吧，不要用电子设备联系你哥哥，电子设备太容易被监听了。冰箱里有足够的食物，虽然都不好吃……我三天后来看你，脑内小说俱乐部那边发生了些事情，我还要去参加后续扫尾。”
“一个做梦来娱乐的店，能发生什么大事？”孙白醋有点好奇。
“唉，妹妹啊，你哥哥做人造肉，是满足人类的物质追求，我们卖梦，是满足人类的精神追求。美食可以滋养人类的身体，艺术可以陶冶你的灵魂。厨房里有红茶，好好享用吧。我相信，你哥哥如果是聪明人，不会乱担心的。而且，某个组织愿意把你很安全的消息告诉你哥哥，现在，你是只有名字存在在舞台上的人，这样的你才是最安全的。”
孙白醋点点头，她一直隐约觉得哥哥忽然成了一个公司的合伙人，这种事一定是有什么隐藏代价的。自己吃了病毒肉之后，确实拖累了哥哥，让哥哥不得不去做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如果不是要躲在安全屋里，孙白醋还真想跟方大卷去脑内小说俱乐部，放松放松。
做梦，多安全啊。
现实，却并不安全。
康九霄记下了厂区的结构之后，忽然意识到气氛不对了。
表文七看着康九霄身后的方向说，“哥，我们是一起上，打翻他，还是分开溜走，避免麻烦。”解铃人成对行动，交错站立，从来不会留下视觉死角。
康九霄叹口气，“还是我去单挑吧，我们就算想两个打一个，如果不守江湖规矩，对方恐怕也有后着。”
康九霄转过头，看到走廊的另一头，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在慢慢走过来。
“你们解铃人对吸收新人这件事，还真是放宽啊。”那个高大的男人声音倒是很轻柔。
“没办法啊，少子化啊，我出生那一年，新生儿总数，比前一年少了四百万。现在，地下组织要吸收新人，还要跟那些科技公司比拼福利，甚至还要专门注册几家公司，给新人交社保和买车用。我倒是听说你们系铃人考核新人很严格，你们的福利怎么样？”
“哈，我也没想到啊，我们这种打手见面，要先讨论少子化和福利待遇，我年轻的时候，真没想过这么多问题啊……每人留下一颗牙齿，就可以离开了。回去告诉你们的组长，对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下手，就等于和系铃人宣战。如果你们要打商战，去商场上打，不要想着在幕后做手脚。”
康九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知道很难打赢对方，经常打架的人，气质是不同的，体态也是不同的，有的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是攻击型打手，完全不在乎自己受伤，优先击倒对手就是他的生存策略。
这种人是最难惹的。
而眼前这系铃人就是个攻击型的家伙。
说好的，系铃人是保护性组织的啊！怎么看起来比解铃人还能打？
“哥，和他拼了。我上，你溜，你是咱们组的招牌，和其他女组提议聚会时，你牙齿整齐的笑容，可是咱们组的加分项。”表文七脱下了黑西服，解下领带，只穿着浅蓝色衬衣。
康九霄摇摇头，“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没必要出丑。”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钳子，“前辈，我都是随身带着拔牙钳子的，有时候是拔别人的牙，也时刻准备着拔自己的牙。”
系铃人点点头，“这很专业，虽然用手就能把牙齿拔下来，但是，那不卫生，容易接触传染。勤洗手，不要互相触摸，是大瘟疫时代以来应该有的安全卫生意识。”
康九霄把钳子扔给表文七，表文七接过钳子，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以此能用自己的牙用力咬牙了。
康九霄接着说，“但是，前辈啊，你知道，年轻人都是很蠢的。”他对着系铃人一抱拳，“解铃人新人，康九霄，向前辈讨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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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截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