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作战
王作战,男,1922年10月生,“五一”反“扫荡”时任冀中第九分区清苑县优秀大队政治处敌工干事。建国后任保定市委财贸部部长、保定市政协副主席。1985年离休。
第一次战斗
1942年4月29日的七器村战斗,是“五一”大“扫荡”的第一次战斗,也可说是“五一”大“扫荡”的开始。当时清苑、之光大队和三十八区队3支部队住在一起,发现敌情一起转移,出村不远即和敌人遭遇,边打边走,后来天亮了只剩下清苑大队,不知与别的部队什么时候脱开了。这时敌人在我们的后边紧追不舍,我们只好边打边走,恐怕实际上只顾跑顾不得打了。子弹在我们的头顶嗖嗖地飞过,在我们周围地上及脚下噗噗地钻地。我咬紧牙关,走着跑着,无力跑了就大踏步走着。掷弹筒射出的炮弹在我们的周围爆炸,弹片横飞。这时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害怕了,随时准备被子弹击中,被掷弹筒射出的炮弹炸死。这时我们的队伍已经跑乱了,只顾往外冲,失去了战斗力。往南冲到北埝头村北,经过一个大苇坑时,我亲眼看到我们的副大队长王振让借着苇坑的有利地形,把拼命奔跑的队伍强行拦下,下死命令,亲自督战,向追来的敌人展开猛烈的回击;我还亲眼看到我们的小队长李清波等人端枪瞄准向敌人射击。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追击我们的敌人被打退了,我们才转移到了一个村庄,得到喘息的机会。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炮火连天的战斗,战斗中我虽然够不上和敌人拼*的战斗力,但也在战场上经受了血与火的锻炼。我带着一枝盒子枪,两颗手榴弹,手枪准备保卫自己用,手榴弹准备万不得已时在手中拉响,与敌人同归于尽。我已下定决心,宁肯牺牲,不做俘虏。我腿脚有残疾,跑不快。队伍出发时,前有尖兵,后有后卫,我的位置在队伍中间,但后来落在了后头,如不是副大队长把溃退的队伍截住,组织起来打退敌人追击,我可能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我们村里有一个战士杨治模,他亲眼看到我落在了队伍的后头。这次战斗后,他开小差跑回家去了。回家后他把他看到的情况向我父母说了,说我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被活捉了。我的父母整日里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这次战斗我们大队损失不小,牺牲了十几位同志。我知道的有大队政治处的宣传干事贾某(忘了名字),四小队指导员王志清,还有小队长李清波等,其他的战士记不起姓名了。我们当时找村里的人协助掩埋了牺牲的同志。知道名字的,当时用秫秸破成两半,用钢笔写上他们的名字,插在埋他们的地方;不知道名字的,写的是“清苑大队烈士”。当时因为情况紧急,只做了简单的掩埋。
有一个小队的供给员叫郝琼,清苑县郝王力村人。在北埝头村北有人见到他负伤了,但没有找到他,后来回清苑时,我们顺便到他家探望,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竟然在家里养伤呢。原来在那次战斗中,他的右胸被打了个穿透,当时老百姓把他弄到了村里,藏在秫秸垛里,躲过了敌人的搜查。因为没人照管,在夜间他自己爬过了敌人的封锁沟,走了一整夜的时间,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们村里的医生,每天给他换药。我们看望他时,他正睡觉,起来还让我们看了他的伤口,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政委失踪
自从七器村第一次战斗后,每天都遇到敌人的“扫荡”,而且是穿梭式的轮番“扫荡”。东西南北,没有定向,真闹得人们晕头转向。村子里无处藏,野外无处躲,地里没有掩藏人的庄稼,只有一尺高的麦苗,弄得人们没有站脚之地。
麦田
一天早晨,乘着敌人“扫荡”还没有开始,我们就往东来到了肃宁县的垣城南村一带。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村在肃宁县的哪个方位,是我们的李政委介绍的这个地方。这地方确实不错,有一个挺大的大洼,有断断续续、高低不一的大土坡,像是过去旧城墙的遗址(编者注:实为汉代武垣城遗址)。这一带地场很大,距离交通要道远,在野地是个僻静之处。我们就在这一带的麦田里三五成群地走着选择各自的隐蔽地点。所谓选择,就是看哪一片的麦子高一点,能够隐藏人。当时所谓的麦子高矮,也只是相比较而言,高的也就是约尺数高,人要想躲藏,只能是伏在麦垄里,或趴或仰或侧卧。早饭后刚去那一带,路上没有人迹,地里也没有任何人的人影,只有我们这些整日流浪着的人们。没有情况,我们可以仨一群俩一伙,坐在一起聊聊天,谈论谈论对当前形势的看法,等待着这一天的命运。有了敌情就紧张一阵,没有情况又感到在大野地里无所事事,也觉得挺无聊。这天的天气特别晴朗,没有一点风随着太阳的不断升高,气温也在不断地升高。不一会儿,远处的大道上出现了“扫荡”队,先是过了一队骑兵,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过了一个自行车队。将近中午的时候,又轰隆轰隆地过了几辆坦克。因为不时地在大道上过敌人,我们藏地地方虽然离大道还有一大截,人们在麦垄里也不敢动弹,怕稍有不慎,暴露了目标,会把敌人引过来。所以人们只能在麦垄里趴着、躺着、侧卧着,连坐也不敢坐。本来,人们生活很不正常,进食不当,身上的水分已很缺乏,再加上干燥的天气,整天在太阳下暴晒着,水分已经大大地流失。中午太阳那样的暴晒,人们也不出汗。人们都企盼着白天快快地过去,好回到村里找点吃的喝的。
我们当时的政委由李一兼任,他来大队的时间不长,是个知识分子,他是肃宁县人。我与他相处时间不长,他给我的印象是作风稳重,举止优雅,说话很幽默,爱和人们说笑话。我记得有个笑话中有一句“吃孙喝孙不谢孙”,印象很深。他本来就是一个胖胖脸庞,是个白面书生,现在脸更胖了,更确切地说是肿了。整天介这样地煎熬,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又得不到休息,身为部队首长,能不上火吗?这一天他也和别人一样,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趴在麦垄里暴晒着,脸更大了,像个带了面具的大头翁,猛一看挺吓人。我叫了一声李政委,他想跟我说话,光见他张嘴,发不出声音,两只眼睛也睁不开,看他的样子,很替他难受。在那天晚上集合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从此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就这样失踪了。此后的大队部里,就只有大队长王振让、特派员刘政和我这个刚去不久的敌工干事了。
一场虚惊
随着环境一步步地恶化,大队整体活动日益困难,决定以大化小,以班为单位活动,让每个大队干部带一个班。当时的大队干部,只有正副大队长、政委、特派员刘政和我。我这个刚来部队几个月的敌工干事,什么也不懂,在这样地环境中,连我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不用说带兵了。说心里话,当时的我,真是左右为难。自己牺牲了,我倒不怕,把十几个人、十几条枪交给我实在为难。好在交给我带的班的班长小安(忘了什么姓氏)是个老兵,人挺好,也有经验,领导可能故意让他和我一起,照顾我这个外行人。这样我还算有个依靠,我不过挂个名而已,就这样 接受了任务。
一天,在一个村里度过了一夜,吃过早饭以后,要转到另一个村去。十几个人,目标不算太大,我们顺着交通沟走。那一段沟深,在沟里走外面看不见,但沟里也看不到外边。当到达另一个村边时,派人先去侦察一下,然后才能进村。侦察人员还没走出交通沟,就发现村外有敌人站岗,幸好没被敌人发觉,我们立即往回撤。走着走着刮起了大风,因为那一带是沙地,虽然我们在沟里走,刮得人们也睁不开眼睛。到前边交通沟转弯了,而且沟浅了,能够看到沟外边了。我们向沟外一看,好像一大片穿黄军装的敌人,正向我们包围过来。这时如果我们往回返,那边村里有敌人,前走又有敌人包围,不行。幸好沟外有一片坟地,我们立即抢占了这片坟地。安班长指挥战士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子弹上膛,手榴弹打开盖拉出弦,准备着和敌人拼*。我则向大家做了简要的战斗动员:“要坚守阵地,准备流尽最后一滴血,宁死不做敌人的俘虏。”在那种环境下,敌众我寡,一旦发生战斗 ,像我们这么十几个人,很难逃脱敌人的纠缠。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待着与敌人拼搏。这是我第二次参加战斗了。前些天的七器村战斗,我是跟随部队,用不着操心,一个人有不怕死的准备就行了;而这次要对十几个人负责,心情特别沉重,心中有着沉甸甸的使命感。过了一会儿,狂风过去了,风沙没有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哪有什么敌人呀!那一片“敌人”,原来是稻草人,使我们虚惊一场。那是一大片花生地,在地里*满地的稻草人。
这次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对我们每个战士而言,也包括我在内,都受到了一次临战的演练。我们的每个战士都表现得沉着冷静,临危不惧,准备着和敌人作殊死的决斗。当时正处于敌人对我疯狂地反复地“扫荡”之际,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我们连遭挫折,在整个环境逆转对我不利的情况下,作为演练也比平时的演练更实际、更真切得多。
安班长在这次的“演练”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沉着冷静,遇事不惊,认真负责。虚惊过后,没有任何埋怨和说三道四,表现了对我这个初到部队一切生疏的人的理解和尊重。
未完待续…………
摘自《血色冀中》 李秉新 主编 河北人民出版社
发生在1942年的冀中“五一”反“扫荡”,虽已过去七十多年了,但当年日本侵略者在冀中大地犯下的累累罪行,以及冀中抗日军民在炮火硝烟中与敌拼*的悲壮情景,使人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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