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 六

仕贤所在的货轮上共有船员十人，其中甲板上六人，分别是大副、二副、水头（水手长）和三名水手。轮机舱中四人，分别是二轨（大管轮）、三轨（二管轮）和两名机工（技工，轮机工各一人）。十名船员中大副和二副两人年龄最大，资历也最深，是这艘船上的主心骨。

大副皮新良实际上是船长，二副刘子贵与皮大副共事多年，两人关系十分融洽，彼此间说话很随意，爱相互调侃。例如，刘二副因其名字中带个“子”字，又是“刘”姓“二”副，所以皮大副戏称其为“二流（刘）子”，而刘二副则称皮大副为“大痞（皮）子”。当然，“二流子”和“大痞子”的称谓，仅限于他们两人之间互称，船上其他人是不敢这么叫的。

由于他们两人在船上的职位高，资格老，行船的经验最丰富（这艘船由他俩驾驶），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休闲中皆由他俩主导。没事时闲侃乱扯，谈女人说黄段子，也是他俩唱主角。

这天晚上，大家又聚在一起，主讲是皮大副，他给大伙说了一段逛窑子的经历。

皮大副：“那年我去省城‘沐龙阁’探险，一进门就有伙计上前招呼，看座看茶，随即递上一本精美的册子，里面是姑娘们的照片和介绍。询问我看中了哪一位，喜欢什么模样的，是否有熟悉的姑娘？”

这时有人戏言：“皮大副不会有相好的在那吧？”

皮大副：“第一次去，也就去过那么一次，两眼一抹黑，哪会有相好的。”

皮大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相册上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妩媚动人，晃得我眼花缭乱。伙计见我拿不定主意，为我推荐了翠翠姑娘。”

有人问：“翠翠姑娘长啥模样，胖还是瘦？”

皮大副：“翠翠姑娘十七、八岁，长得娇小玲珑，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那个白嫩哟，就像是刚刚剥壳的水煮鸡蛋。”

这时刘二副插言：“大痞子犯花痴了吧！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一阵哄笑。

皮大副：“还想不想听，要不你来？”

大家急忙说：“想听！想听！”

刘二副也赶紧说：“你继续，你继续。”

皮大副：“翠翠姑娘带我进到她的雅间，摆了几碟点心，泡上一壶绿茶，为我唱了段小曲。”

又有人问：“光喝茶听曲吗？”

皮大副：“莫急嘛，听我慢慢细说。接下来替我宽衣解带，伺候我沐浴，在大大的木桶里，用温水将我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

有人插言：“还挺讲卫生嘛。”

皮大副：“然后就是上床办正事，完事后她还用热乎乎的毛巾替我擦拭身子，为我轻轻按摩，最后陪我躺下来休息了一会。那种享受呀！不是一句简单的舒服可以表达，令人全身酥麻，爽劲透到骨头缝里去了。”

众人：“羡慕！羡慕！“

皮大副：“只可惜，不足半天功夫，花掉了我四块大洋，实在太贵了。还是码头边游荡的私娼实惠，就算同她们快活三天三夜也花不了一个银元。”

大家连连点头，这时刘二副用坏坏的眼神望着皮大副。

刘二副说：“你这段风流韵事，我给你点评点评。”

皮大副：“二流子，你又憋了什么臭屁？有屁就放。”

刘二副：“我们痞老大这次是：沐龙阁中痞新郎（皮新良），芙蓉帐里戏翠娘，稀里哗啦一顿忙，金（精）子银子全输光。”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嬉笑中皮大副对刘二副说：“你小子今天成秀才啦，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这时有人插言：“要说秀才，我们船上还真有一位。”

刘二副：“对呀，老溜（liū）不就是我们船上的秀才嘛。”

刘二副紧追不舍，盯着仕贤道：“老溜（liū），你也来一段？”

仕贤慌忙回绝，刘二副不依不饶：“玩牌你开溜，这你也想溜吗？问大伙答不答应。”

众人起哄：“不答应！”

刘二副：“大伙不答应，我也没办法，老溜（liū），这次你溜不掉了，哈哈哈！”

众人齐声喝彩：“老溜（liū）来一段！老溜（liū）来一段！……”

仕贤羞红了脸：“我真的不会，哪会讲这些呀。”

这时皮大副出面解围：“你是我们船上唯一上过中学的人，算得上是秀才，给大家讲一段书里的故事吧。”

刘二副半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说：“必须是带颜色的哟，嘻嘻！没颜色的不行。”

仕贤想了一会，抬起头说：“那我就讲一讲《水浒传》中潘金莲与武氏兄弟和西门庆的故事吧。”

大家赞许，仕贤定了定神开讲：“话说武大郎与潘金莲夫妻俩，过着平淡的日子，丈夫武大郎每天在外卖烧饼赚钱养家，妻子潘金莲料理家务。直到有一天，大郎的弟弟武松从沧州回来，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生活……”

仕贤讲得栩栩如生，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精彩的故事，将他们带入了一个全新的境地，船员们空虚的精神世界有了新的寄托。

从此大家只要有空就缠着仕贤讲故事，听老溜（liū）讲故事成了他们业余生活中的重要消遣。

讲完《水浒传》中“怒*阎婆惜”、“拳打镇关西”、“大闹史家村”、“倒拔垂杨柳”、“大闹野猪林”、“误入白虎堂”、“风雪山神庙”、“醉打蒋门神”、“比武大名府”、“智取生辰纲”、“三打祝家庄”、“三打大名府”等经典章节。仕贤又将《三国演义》、《三言二刻》、《儒林外史》和《东周列国志》中的精彩片段一一进行讲述。

由于故事讲得顺溜，仕贤的绰号也由“老溜（liū）”改成了“老溜（liú）”，又因“六（liú）”与“溜（liú）”谐音，其绰号慢慢演变成了“老六”，他的本名仕贤渐渐被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