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 末 悠 然
文/潘鸣
时间的沙漏转眼又渗到一年的锥底。
岁末一日，晨起开轩看天，又是一轮艳阳凌空。算起来，隆冬晴日已持续有一个月了吧。这日头真是个仗义侠士，它铁了心要把先前雾霾深重时亏欠大地的阳光，赶在年根上补馈回来。
晨光虽然灿烂，空气却凛冽。张嘴一呵，鼻尖前会蒸腾一团白雾。用过早点后泡一壶藏红茶，临窗倚坐，浴着朝辉，烘着圆扇形电暖炉，信手翻开雪小禅的《禅是一枝花》。青花瓷底色的硬壳帧封，纸页间流淌着一位今世才情女子多愁善感、细腻温柔又含蓄几分特立独行的脉脉情愫，看得人心一寸一寸地软下去。尔后又读《呼兰河传》，跟着民国佳人萧红逆回旧时光，来到百年前的松花江畔，在泛着老照片光泽的呼河小城的市井风情中流连徜徉⋯⋯
沉湎中，忽然心里一动，想着平时各自忙碌，相隔并不遥远的四兄妹及家人，有好一阵没相聚了，赶紧电话串联，邀约中午在南公园“知鱼”食府辞旧迎新。
正午时分，一大家子聚齐了，一阵亲热的招呼寒喧后，济济一堂围坐下来。过年节吃鱼，是顺了“年年有余”的俗意，落套，却很暖心。自助餐，人均五十八元消费标准，性价比真不错。乌鱼、裸斑、花鲶、梭边鱼、黄辣丁，七八种鲜鱼任选，还免费供应丰富的酒水饮料和时令水果。雅厢外壁是落地玻璃窗，阳光无障碍地恣意通透着。居高临下看出去，四季草木葳蕤的南公园尽收眼底。于是感慨，这要是在早几年，不知是怎样的高消费场所，除了高官富商，普通人家哪敢问津？“八项规定”实行以来，豪门酒店纷纷自降身价，从“天上＂回归“人间”。“反腐”与民生的关联，或许由此可窥一斑。
小酒斟上，先共同引盏，为合家团圆，贺岁庆节而干杯。接下来是行即兴的“酒令”：每家人推个代表，以简短语言自报这一年的主要收获和喜讯，供众兄妹分享。小弟率先报告：他创办的环保企业这一年突破困境，经营上明显回暖增效；投资新建的环境监测实验大楼，主体工程已经拔地而起，竣工投用后公司将大幅提挡升级。在教师进修学校电大班任教的妹夫喜气洋洋地宣告：他刚被评为全省优秀班主任，首次捧回省级荣誉证书。二弟一开口更是语惊四座：他今年一举夺得行业全省十佳“明星”称号，同时斩获省、市、县三级奖励。最后我也向兄妹们报了个“账”：我的那一份业余文学爱好收益尚可，认真品读了一批名家名作，近半年里不辍笔耕，一气完成了六万余字的散文写作，在报刊杂志和新媒体平台上络绎发表。每人言毕，都激起满堂喝釆。亲人间举杯交盏同喜同贺，一餐饭吃得陶然醺醺，其乐融融。
席终，兄妹们棋牌怡情，我则在南公园和旌湖边信步闲走。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看不到行色匆匆的人影，似乎没有谁刻意赶着去抢办“收官”的急事，也看不到谁在宣示“提前跨入”新一年度的豪迈壮举。正值国家法定假日，阳光又是这般的慷慨热情，辛辛苦苦一年了，谁都想松弛下来，享受一番怡然安乐。
草坪上好多男女老少。他们以家族为单元，各自合成一围在露天里晒太阳。午后的冬阳暖意盎然，阳光沐浴下的人们，一个个脸颊尽皆彤红，仿佛集体醉了酒一般。有的人群旁停放着巧致的婴儿车，车里的那枚小天使自然是那一群的中心和焦点。一干人众星拱月般围着，口中心肝宝贝叫个不停，人人柔情似水，笑靥如花。那一汪甜美，简直粘乎得像枇杷琼浆一样化不开。
广场上，几个老人脱了外套在挥臂抽打陀螺。鞭子绕在头顶先耍几下花子再抡下去，动作很潇洒，鞭头的炸响很夸张，有点惊耳。陀螺飞旋不止，发出呜呜的欢鸣，声如竹簧。有两个小小少年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跑过去，他们在放风筝。风筝是一纸长尾孔雀，分外斑斓华丽。可是任凭他们奔忙得满头大汗，那孔雀却只是在低空里抖擞着翅膀，无力扶摇腾上云天。嗨，男孩们太过性急了，他们可能不知道，冬日的寒风是凌乱的，不确定的，无法供他们托付与凭借。要想放飞豆蔻年华那一帘天真梦想，得耐着心等候，直到百草回芽，信风报春的季节才能行呢。
旌湖泽畔，零星可见一些垂钓者。可能是因为临水面风，他们比别人穿得厚实一些。这个时令，水下的鱼儿其实是很慵懒的。钓线浮標垂在那儿，好半天没些微动静，身边的鱼篓子一直空空如也。但他们一个个却䄂着手，眯缝着眼睛，泰然端坐，秉持着良久的缄默，形如入定一般。看得出来，此情此景中的垂钓者，绝不仅仅是为了苦等几尾鱼儿咬钩，他们是在浩然一水之间修心、悟禅⋯⋯
夕阳渐渐西沉，大片的余辉像橄榄油一样涂满沿湖一幢幢高楼，候鸟们叽叽喳喳从四面八方飞回湖边丛林中的窝巢。感到了温差的人们裹紧身上的衣服，纷纷避回各自温暖的屋舍。户外，一天的喧哗悄然退潮，周遭一下子显得空旷了下来。随后，夜幕降临，湖畔和街巷的莲花灯次递亮起。灯盏投下的光晕相互渗透漫延，把城市的一条条行道烘衬成虚幻的暖色调光带，看上去，宛若“天上的街市”一般曼妙可人。
2017年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如一缕波澜不惊的清流，在我面前悠然淌过；又像是一部书卷的末尾一页，平淡中透溢着芬芳的温馨。我一字一句读完，轻轻合上封底，心中生出几丝留恋，一如暗香浮动⋯⋯
作家介绍：潘鸣（非尔），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爱好文学，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国内知名文学网站、青年作家、大众文艺、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德阳日报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剧本多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