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14)红鸾惊变
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暖人的春风吹入怀,蔷薇蔷薇处处开……站在麦克风前尽情高歌的那位女士,就是赫利的表姐,也是今天晚上这个派对的女主人。她站在舞台中央,摇曳着身姿,唱着这首最流行的曲子……此时摘下手套的赫利,叫住一个穿小马甲的听差波外,随后伸了伸手,那名听差很快就明白了,他把一只香槟杯放到了这位小姐的手里,赫利用那种很高雅的姿势,看也不看那那人,只是随手接受了香槟,然后放在唇边,一饮而尽。随后她把这杯子又递给了祁公子,自己拎起了身上那条黑森森的扯地长府绸裙的下摆,一下子坐到了文娴小姐的旁边,用那种意大利歌剧咏叹调似的高音,对她说:“薇薇安,今天晚上多热闹啊!我告诉你一会儿还有头花呐。今晚要选出舞国大总统,舞国大将军,还有什么公主,郡主?哎呀呀,听说你刚才跳的那首伦巴,已经入了好多人的眼了啊,你未来可期呀!哈哈哈……“是啊,是啊,文娴像你这种又轻快又摩登的小姐,真应当多到这种地方来走一走,你要趁现在多多大放异彩!”在旁边的赵亨利,也忙不迭地来为文娴捧场抬轿子,不过此时心灰意冷的文小姐已经毫无兴致了。因为在这场决斗中,她已经输了。对方一招制敌,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赫利手上那只璀璨的大蚕豆,把文娴手上那颗刚才还沾沾自喜的小莲子,压的毫无翻身之力。内行都懂。拿眼一瞥,那只大蚕豆的切面足足有八十多个,而且不会像文小姐这只钻戒,那么老派。也就是说,根本不用那层层叠叠的碎宝石,把它撑起来。那只孤傲且绝世的大蚕豆,只需要一个浅浅的白金托子,造型简洁明快,在主钻的左右各自放了两枚小小的蓝宝石,作为衬托即可。这颗大钻石呈橄榄型,又尖利又硕大,在文娴看来,那简直就是一颗极速炸弹。拥有这支美丽炸弹的赫利,当然可以力压群芳了,再看看自己的武器,那个拿不出手的装备。文娴觉得,这简直就是拿着刀枪去砍坦克。哎呀呀,上海人讲话: 塌台呀!不过输人不输阵。文小姐毕竟是在交际场上打过滚的女士,当年无论是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渡轮派对上,还是在重庆北碚的美军招待派对上,她都展露过头角。这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如今风头正盛。文娴不是那种传统的美人,娇娇弱弱的闺中女子,在西风渐近的当下已经不时兴了,如今时兴的是黛莲纳夫人似的优美,就是那种好莱坞女明星似的肉感姿态。文娴拥有丰盈的胸线,纤细的腰肢,还拥有那笔直的一双泳装长腿。据说就连电影皇后蝴蝶,都因为自己那短粗的萝卜腿而不敢穿泳装现身呢。但文娴,却不是如此。在香港,在青岛的海滩上,她以一身艳红色超短裙式泳装登场亮相,那绝对做到了,如今的文明词:友邦皆惊!所以在这种社交场合,即便是装备不行,也得硬着头皮往上冲。输人不输阵,塌装不塌台。此时,文小姐倒扬起了下颚,把那本来瘪着的小嘴往两边咧了咧,又伸手从随身的小羊皮袋里拿出了一只海象牙做的烟嘴,递向了身边的赵亨利。梳着油亮高飞机头的赵亨利本是一个上海小开。速来,在女人堆里最会下功夫的。他一见文小姐把烟嘴拿出来了,立刻明白,于是从随身的银烟盒子里,拿出了一支美丽香烟,赶紧给文娴装上,随后又从兜里掏出了美式防风打火机,啪嚓一下,烟点了起来……文娴用那猩红的蔻丹之手,擎着长长的香烟,定睛看了看赫利,随后提起一口气,虚情假意,热情洋溢的对她说:“我今天喝了点酒,跳的有点头晕,这不,在这歇会儿,你们俩的兴致倒是挺好。哎呀,要我说这舞国总统也别选了,干脆就是你们家包了得了。咱也来个立宪制,你表姐是舞国皇后,你当舞国大总统,今天咱就办登基,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的人又是一阵狂笑,于是有个矮胖西装小伙突然从身后拎起了照相匣子,对这二位名媛说:“两位小姐,赏脸来个合影,这叫做总统总理大竞选!”“好啊,好啊。”大伙儿在一边拍着巴掌,狂笑着,舞会的高潮,又被推了起来。热闹的人群如同海浪一般,一波一波的往上冲。没多久,文娴就闹不清自己是被谁给推起来了,反正她又被拽到了舞池中央,索性就擎着那支烟,在那里和赵亨利欢快的跳起了探戈……音乐声一拉一拽,舞步一停一顿,每一个鼓点都像是一只重重的锤子,锤在了文娴的心上。外表的快乐,早就被刚才那场珠宝大战中的硝烟,给冲散了。此时的文娴不知怎的,在这种极热闹的场合里,反而觉得很是孤寂。她与赵亨利在那里疯狂的舞着,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后仰的时候几乎都要碰到了地板,抬腿的时候简直要把裙摆撑断。文小姐用力的转身,让自己头饰中的流苏啪啪拍打着脸,她使劲的上扬,让头顶上的霓虹,一直能够照在自己的胸间,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刻,更让她觉得悲苦沮丧的了。一瞬间文娴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她在心里替自己不值,总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种人老珠黄,不得不嫁作商人妇的感觉。是啊,马上就要和赫老五成亲了,这段婚姻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个绝对正确的,理智的选项,因为女人早晚都要结婚,20岁已经不小了,父母不允许她在家里留的太久,姐姐 当年17岁就嫁了,而下面的妹妹文萃呢,也在暗暗的催她……一场仗打下来,许多事儿都变了。自己以前是那么喜欢祁公子,可是呢,眼睁睁的看见他和赫利在一起了。要不是因为打仗,他们也不会全都被压缩在重庆那个小小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打仗,身在广州的赫利,何至于与她这个北平女孩,一起去抢那个英俊的军官呢?文娴知道自己的家世并不那么优秀。可祁家门第向来清高,他爷爷那是曾经和先总理商讨过国事的人呀,至于他父亲,虽然在抗战中牺牲了,但也享受了降旗入葬的待遇。祁家无论是从名声上,还是从阶层上,都是文娴这个小商人之女不可攀仰的。那命运为什么又让她们相遇呢?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家就变了。文娴记得,早年间,她只是一个穿着花洋布褂子的小妞妞,在姐姐的带领下,坐在院子里剥豆子,豆子被装在一个蓝边大碗里。碗那么大,豆子那么小,手都酸了……树荫下,两个大一点的女孩,在那里乖乖地帮着家里的厨娘做饭,而小一点的文萃,则举着一个用柳条编成的花篮在家门口乱跑。那时文娴的妈妈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去亲戚家串门儿打牌,有时回来晚了,也懒得做饭,就给她们小姐仨五角洋钱,就这样,姊妹们举着钱,欢快的跑到胡同口的小纸烟店里。大姐,文颖什么时候都要小画书,而小妹文萃则最喜欢那种装在玻璃罐里的牛皮软洋糖,只有文娴,她永远钟情那种赛璐璐的发卡。宁可饿上一顿饭。这三个小姐妹,采购回来欢欢喜喜的,然后一头钻进厨房找老妈子,要上个凉火烧,随便啃一啃,就当作午餐了。之后呢,就是挤在一张床上,互相传看着自己的宝贝,而且还得对其他人的选择,嘲笑一番。很显然,在姐妹三个人中,文娴的相貌最秀美,她既拥有那时髦的双眼皮,大眼睛,又有那古典的香腮凝脂,明眸皓齿,个子高挑,身材笔直,肉嘟嘟的小嘴又丰润又圆美。大家都说她以后能当个电影明星,这下小姑娘更高兴了,整天跟着话匣子,在那儿唱呀跳呀,说是以后要去演文明戏,什么桃花江,什么纺棉花,那些脍炙人口的唱段,她一听就会。那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只住一个一进半的假四合院,前面院里,是家里三姐妹的住所,而后面半进,是专门辟出来给他们的大哥读书的。不过大哥文浩的书读的不怎么样,先生来了一位又一位,可补习的功课,却总是考不及格。所以父母就怕姐妹们打扰了他的学习。专门为他僻处了书房。爸爸那时就坐着黄包车上班。他只有两身西装,妈妈把这两身西装打理的非常干净,用个布罩子罩着。放在大衣柜里。每天爸爸都要倒换一下穿。至于领带,妈妈也买不起现成的。经常找姨妈或是姑妈,谁做旗袍了,就拿点边角料来,再央求裁缝给她裁上一条。就这样,爸爸总是谦逊的说:“男人不需要那么多套西装,每天换个领带就行了!”所以在关家,便出现了一个奇景。爸爸的领带,三位小姑娘的发带,以及妈妈手上拎的那个大圆环布手袋出自于同一个面料。大家都说他们一家人和谐美满,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原由。那时,妈妈经常在背地里抱怨家里的开销实在是拮据,抱怨爸爸找不到机会,巴结不上好差事。可后来不知怎的,随着文娴的长大,也随着战争的侵入,他们开始搬家了。先是从北平搬到上海,在一家石库门房子里没住了多久,就又去了香港。香港是个让文娴非常怵头的地方,广东话她根本不懂,为了不惹人笑话,文娴拼命补习英语,可就在这时,爸爸居然提议为她找一位犹太裔的英国家庭教师,这让文娴大为惊讶:“家里有闲钱了吗?”很快,家里的情况还真变了,首先他们退掉了最早在九龙的房子,搬到了离浅水湾饭店不远的一个街区,是三层两底的房子,以前住的那户葡萄牙人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如今,这里成了关家的新宅邸,两个穿着白长衫的男仆也被招了来,爸爸坐着一辆汽车去上班。虽然这辆汽车并不是属于他家的。但这事,还是让文娴觉得很新奇。有的时候她也会坐着爸爸的汽车去兜风。爸爸甚至还让汽车夫专门把车开到,她就读的那家英文书院门口,让同学们开开眼,羡慕一下。哦,这个时候文娴已经成了银行经理的小姐。她结识了许多家事显赫的女孩子。有广东的富商,什么麦小姐,什么温小姐,还有国府要员的千金,什么瑟琳娜,蜜雪儿,和这些一直在教会学校里读书的本港女子交往,让文娴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变化。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太平洋战争一爆发,她便又去了上海,在那里认识了祁公子。其实是文娴先认识了祁公子的妹妹,她和文娴是同学,而且用的也是同一个英文补习老师,就这样,在一个午后,阳台上,那个穿着墨绿色美军夹克的英俊男生,闯入了文娴的生活。不过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对祁公子表白过,文娴只是仰望着这位身材硕长,面如冠玉的大哥哥,她知道,这位哥哥和自己的距离很远,很远。他站得很高,像一只漂亮的小鸟,可以高高的居于枝头,而自己呢,只是一个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小老鼠。祁治英之所以被大家称为祁公子,当然是因为他那个显赫的爷爷。但同时也是因为他父亲,对于他父亲的阵亡,国府做出了沉重哀悼,祁公子和自己的母亲参加了葬礼。在报纸上祁公子在葬礼上的照片显得格外沉重,可这份沉重里,也蕴藏着一个男人的伟岸,和一位少女的心事。祁公子比文娴大四五岁呢,在文娴看来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而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与祁公子做对手相当的那位女士,就是赫利。赫利最早是在中西女中读书,再后来去的香港,她一直是那种标准的名门闺秀,家里仆妇丫鬟一大堆,住着一幢独立的山顶大洋房。听说赫利光家庭教师就请了五六位,教她学尖足舞,学油画,钢琴,还有意大利的歌剧。赫利的家族在广东非常显赫,她的曾祖父就曾经进京入仕,中过二榜的进士,到了她祖父这一辈,甚至还被赏过黄马褂呢。民国一始,赫利那个当巡抚的祖父摇身一变,成了一方大员,当然也手脚并用的,为自己的家族建立了丰厚的财富。在这城头变化大王旗的时代,赫利家到了她这一辈,已经富贵发达了四五代了。无论是生活做派还是教养习惯,远不是小商人出身的文小姐可以比的。赫利有一张照片送给了文娴。按照当时贵族学校的时髦,两位情投意合的小姐是要互赠自己年幼时的照片的。赫利的照片被装饰在一个蛋圆的小镜框里,一个穿着蕾丝裙子的小囡囡,脑袋上的头发被火钳烫成弯弯的卷毛,在额上还附了一只宽宽的缎带。这位小公主也模仿着英式公爵小姐的装扮,用六粒滚圆的珍珠,穿在一只细丝带上当幼儿珠宝。就这样,淡粉色的裙子,耀眼的珍珠项链,白缎子的舞鞋,而在手上呢,还得配上中国传统的装束,那就是给小孩子带上一对玉镯子。这照片让文小姐看的鼻子发酸,且不说那一身珠光宝气,那一身优雅时髦。就连赫利所坐的那张蛋圆后背的玫瑰椅,在关家就找不到。这是英式家具里标准的闺房配件,一般是放在床边小梳妆台前的,就是那种巴洛克风格的椅子,四条腿下都有卷草纹的装饰,而每一个c型的卷草纹上还要刻上一朵玫瑰花。雪白的洋房,宽阔的草地,在地毯上趴着的花点子查理犬,小姑娘用的闺房里,古典钢琴,还有那精致的羊皮全英文诗集,这一切就是鹤立的童年。与文小姐那个在北京胡同里抱着一个小篮子剥豆子的童年,有天壤之别。所以当文娴看到赫利童年的照片时,心里暗暗的下了个决心。她只求做赫利的小跟班。不许自己有非分之想。文小姐知道,自己就算是家中再发达,也做不到像赫利那种有老底子的富贵,关家的财富,就像是那轻柔的棉花糖,看着一团一团的,可风一吹便不见了。而赫利呢,她可是从“进士及第府”里走出来的淑女啊!但不知怎的,在今天,文小姐依然很伤心。她以为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自己不会哭呢。可不知怎的,在眼角,有两滴黑黑的泪水蜿蜒而下了。那是被眼影油彩浸润过的伤心,原本也是一颗清澈的水晶珠子,可到了鼻翼边,就被染成一团乌墨了。此时,赵亨利也发现文娴失态了,他一把把她搂了过来,随后在耳边说:“你怎么了,突然伤心了?眼角的泪花都流下来了,走到那边去,我帮你擦擦。”电光闪耀的舞池,此时正是一片绚丽,但文小姐却再也没有力气在那里大放异彩了。她所幸由赵亨利扶着,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大厅角落,暗处的一个长沙发里。文娴身子一软,把自己扔在那个宽大的呢子面沙发中,用一只手支着脑袋,她要把眼泪控下去。不能在想了,再想下去,她会泪如泉涌的。这么多年终于捱到了这一日,其实早晚都是要到来的,文小姐在心里暗暗的骂:你怎么那么不成器呀,怎么就是支撑不住呀,让人家看你的笑话。赫利与祁公子订婚,这不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你还在那里发什么痴呀!快断了你的梦吧,你根本配不上那种光灿灿的名门公子,她们才是郎才女貌呢。而你,能够混到在婚礼上当个拉纱的小傧相,就不错,妄想去爬登天梯,关文娴呀!你就是个剥豆子的小女孩。滚回你的香厂胡同,接着剥你的豆子去吧。能够嫁给赫老五,这已经就是你人生的极限了,而像祁公子那样的武陵王孙,你就是再修上三辈子也无福消受。如果不是父亲发达了,你顶多也就配个中学教员,如今呢,配个赫老五,一个家里开工厂的资本家,还要怎么样?这就是命,人是跳不出命格的。以前给妈妈算过命的那个瞎子,曾经预言过,你早晚会有一场富贵,而这场富贵,不就是能够给你买莲子那么大的婚戒的老五吗?难道你还指望大蚕豆?那可是能够与欧洲王室和好莱坞明星媲美的钻戒呀!看看它,便是你的福分了!想到这里,文娴强收起了自己那份突如其来的伤怀,她伸手接过了赵亨利,给自己递来的手绢,在腮边擦了擦。随后,她抬起头向远处张望了一下。赵亨利一看此景,便明白了。他赶紧跑到文小姐刚才坐的地方,帮她拿来了随身的珠子小化妆包。就这样,文娴找出了那个珐琅的小化妆镜,打开一瞧,哎呀,妆面还真花了。赶紧沾了两下散粉,在脸上点了又点,不能让人看出来呀!此时侧坐在她对面的赵亨利,也把头伸了过来,随后用手指轻轻的在文小姐的鼻翼两边擦了一下说:“达令,看不出来了。别伤心了!你今晚还是最美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圣洁的仙子,都是爱神的化身。”呵呵,文娴在心中暗自还有一丝欣慰,她也不知道赵亨利是发什么痴,就这样紧紧的追随着自己,她早就对赵亨利说过,自己要嫁给赫老五,这是父母决定的。而赵亨利呢,只是微微一笑,说:“你嫁给谁都没关系,只要心里有我就行,而我呢,在哪里都没关系,只要心里有你就行。我能够为你撩一下乱发,能够为你提一下裙角,便知足了,你是我的缪斯,是我的女神,是我爱情坟墓上那朵即将凋谢的紫罗兰……”赵亨利在学校里是以写诗而出名的,据说也有几个女生在什么校园赏析的小报上,对他发起过艺术上的赞美。说他的诗写的超凡脱俗,很有徐志摩的风采,那种充满了英式忧伤的浪漫,让年轻的女孩子心颤。不过那些中学二三年级的小女生,在文娴眼里简直就是一群没有长完翅膀的雏鸭,懂什么呀?成天就知道嘎嘎嘎的乱笑,要不然就是羞涩的抱着自己的书本,扭着屁股在学校里追着跑。她们不懂这个世界。懂了也就不爱这个世界了。畏首畏尾的小女生都还没有进入社交界,没有去舞厅跳过舞,没有去西式茶室吃过点心,更没有人开着吉普车带她们兜风。可不就敢偷偷的看看诗。那种稚嫩可笑的阶段,自己早就过去了,不过转念又一想,过去了也就是结束了。真当那个结局展现在面前时,她方知自己心中的苦,原来是这么涩!此时,舞台上的灯突然都暗了。一个追光打下来,片刻的寂静之后,乐队突然奏响了高亢的音乐。小号在那里疯狂的吹着,仿佛非洲的角马,此时正在草原上奔袭一般,在短促的一阵高音之后,有一位先生,上来激动的宣布:“我宣布,今晚的舞国大总统是。是。冯赫利小姐。请冯大总统上台登基发表演讲。”这位男士在那里高喊一声,随后便是伸出两只手,用力的拍着巴掌,紧接着人群沸腾了,大家一起拥着赫利把她往台上推,而站在台上的两位女士也知趣的把中间的麦克风的位置让给了她。就这样,在金光灿灿之下,一身乌黑闪亮的新任舞国大总统发表了她的就职演说:“我今天晚上太幸福了,我玩的太开心了,我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为和平。为自由。为新世界……”赫利在用那圆润的美音娇滴滴地讲演起来。在她那甜腻的声线之下,所以的话语仿佛都被抹了油,沾上蜜,然后再扔进了爱情的柔波里,翻滚着,激荡着,随后变成一个肋生双翅的天使,直接升入天国。不过,这一切与文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推开赵亨利,独自踱步到了吧台边,管侍者要了一杯鸡尾酒。“给我来一份香橙四玫瑰。这酒应时应景啊!”文娴在那里自言自语道。穿着西装的侍者听了这话,说了声:好的女士。随后便转身到吧台的一侧去拿酒,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飘了过来:“你今天晚上喝多了,给她换一杯柠檬汁,再加一些薄荷糖浆。”文娴抬头一看,说这话的人居然是祁公子。她心中一惊。诶,这位准新郎怎么不陪着赫利一起去发表演说呀?起码也应当在台下,看着她在那儿大出风头呀!作为未婚夫,此刻,他是不是离自己的未婚妻远了点?不是应当如护花使者一般给,赫利做绿叶吗?又跑到自己这来做什么?文娴想了想,似乎又明白了:“哦,是赫利派他来安慰我的。”“哼,用不着!我虽然痴心于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嫁。想到这里,文小姐便不想在此久留了。明摆着,和祁公子站在一起也是个笑话,是接受施舍吗?一边是他捧着新任的舞国大总统未婚妻,在那里享受众人的欢呼,而另一边呢?又是他在扶老怜贫似的,可怜着文娴这个爱情的乞讨者,暗恋傻女孩。这样做,显得他很富有爱心吗?“哼。用不着!”文娴决定要做一只骄傲的天鹅,哪怕失败了,天鹅之死,到最后,也要优雅地退场,天鹅死的样子也不会丑的,绝不能像一只烤鸭子似的,被山东鸭子铺的伙计,拿着一根长杆吊来吊去,当个笑料。想到这里,她便疾步前行,朝着外面的阳台走去了……可当她推开阳台门,走到露台上的时候,晚风一吹。哦,立刻就后悔了。原来北平此刻是冬天,对于像文小姐这种出门都有车,进屋有暖气的小姐来说,北平一年四季都应当是温暖如春的,夏天不能太热,冬天也不会太冷,自己这身织锦缎子的丝棉旗袍,应当可以应付365天。但此时,她却被冷风抽打了。半裸的胳膊,立刻紧缩了起来,而那只有装饰作用的,浅浅的小羊羔皮出风,根本没法为脖子提供一丝保暖。文小姐一个寒战,不由得攥起了拳头,缩住了脖子,身体都微有些弯了,她后悔自己的鲁莽,甚至想转身回头。就在这时,一件厚厚的军用呢子大衣,围在了她的身上,不用问,那是祁公子的,无论是骆驼香烟的味道,还是他常用的斯丹康发蜡的味道,文娴都非常熟悉。他还是跟来了,不需回头,也不用解释。文娴如石雕一般,站在原地,只是把祁公子的那件军用斗篷,往怀里拉了拉,罩满自己的整个身体。这大大的斗篷,原本是属于一个魁梧的身躯,如今就让它包裹着自己吧,哪怕有片刻呢?不久,勇敢打破这片寂静的人,还是文小姐。“你干嘛不去陪她?她现在那么出风头,你不应当在她身边吗?和我在一起,而且又是在这个关键的时间里,会让人说闲话的。”“我怎么陪她?我现在站在赫利身边才是不合适呢,那样才会有人说闲话呢,人家已经订婚了,我和她只是男女朋友。而作为一位订婚的小姐,就不方便再和社交场里的单身男士过于亲密了。”祁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平稳,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事儿。就像是话匣子里,北平电台的广播员,在讲着一件发生在伦敦的事儿。文小姐听了这话,不明白了,她想:“这是什么游戏方法,故意让未婚妻有一个自由之夜吗?没听说呀,这时应当如连体儿一般啊,怎么好像还避嫌似的?”所以她转过头来问祁公子:“你什么意思?不去给人家捧场,你偷懒还有理了。”祁公子朝他微微一笑,那俊朗的面庞,那如闪亮星星一般的眸子,此刻都是那么近在咫尺。这么近靠着他说话,对于文娴来说,可能也只有这一次了,下一次他就得看祁夫人赫利的眼色了。此时,祁公子面带微笑的回答了文小姐的问题,他说:“冯赫利小姐已经订婚了,但不是和我。”这话传到了文娴的耳朵里……不。应当是这话,如一个拳击手的拳头,击倒了文小姐的脑袋上,让她太阳穴开花,脑浆崩裂,一双眼睛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就这样被啪的拍在墙上。关文娴愣了愣,愣的回不过味来,两只眼睛望着祁公子,却什么也没看到,眼前只有一道道的白光闪电,过了好久,她才又开口了……她惊诧的带着颤音的问祁公子:“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赫利不是同你订婚,难不成还有别人?”“哼,文娴呀!小傻瓜,你没觉得你们今天坐的汽车,是一辆银色卡迪拉克吗?在北平,能够拥有这样汽车的人,会是我祁治英吗?”“可那汽车夫,那汽车夫是你爷爷以前的一个护兵呀。我认识他的,你还管他叫什么老周”。“是的,老周是我借给我表姑父用的,他的官邸还没有搬到北平来,身边听差的人也不方便,所以我母亲就把司机老周借给了他,至于他为什么给赫利开车,我不说你也应当明白吧!”“明白什么?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和我绕弯子了。”“那好,我告诉你。赫利即将成为我表姑父的二太太了!”泪暗拭,又偷滴,身倚栏杆望楼西,今生不甘就此命,孤雁呀,你休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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