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无论是阿根廷本土还是在国际上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解读,既然探戈从妓院里发展起来的,所以发展初期的探戈就是淫秽低贱的。其实这种解读是错误的,或者说是主观的,而且对探戈本身是不公平的。探戈史学界对探戈最大的贡献除了呈现探戈历史的真面目之外,更大的作用在于对某些被长期扭曲的看法正名,某些民间流传的看法扭曲的过于离谱,所以需要从不同的角度来正名。当然,这涉及到价值观的问题,例如东西方在妓女这个题材的价值认同本身就有着巨大的差异。正因为有着这种差异,我们才迫切地希望了解历史的真相。
所以,我们有必要还原那个年代真实的妓女生活。
有规矩的卖淫
由于“女人之家”、妓院、舞会等场所泛滥,而且大量女子在其中从事卖淫活动,这就迫使布宜诺斯艾利斯政府在1871年1月5日颁发了《关于卖淫的规章制度》,并且在官方媒体和其他私人媒体中刊登。此前在阿根廷尚未存在针对卖淫活动惩罚性的法律,也没有相关的规章制度。对于整个社会环境,从伦理道德上说当局当然知道卖淫活动应该受到轻蔑和抵制的,但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所以容忍了下来。这个《制度》并非是要将这些卖淫场所连根废除,而是将它们框定在一个特定的范围之内,从医疗、社会和安全的角度保证这些场所规范化并且得到有效的管制。通过规章制度,对伦理道德进行了管理。卖淫非常容易导致梅毒的传播,梅毒这种性病是由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维罗纳的医生兼作家吉罗拉莫·弗拉卡斯托罗发现的,发现的时间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时间还早。当哥伦布结束第一次航行回到欧洲时,梅毒在那不勒斯的法国人军营和其他军队中已经泛滥传播。所以梅毒患者也被称为“那不勒斯坏人”。伊斯兰教徒也将梅毒患者称为“基督教坏人”,从医学角度上可以从三个阶段来认识这种疾病。第一阶段,上皮出现硬下疳;第二阶段,皮肤发疹,伴有发烧或者淋巴肿块,这个阶段是最危险的,因为可以通过皮肤的接粗进行传染;第三阶段,出现心脏病和动脉瘤。那个时代这种疾病的危险性和缺少药物,在军营中的年轻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夜得维纳斯(女神),一生得水银”。这里的水银是指毒药,在疾病中给人带来痛苦。
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梅毒隐藏在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很多妓院里。人们称这种病是羞耻的,而且还是不治的,在加上被遮遮掩掩地泛滥传播。由于某些原因,1871年《制度》出台之后,医疗卫生管制在在妓院里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例如当妓女们在一家妓院感染了,但出现疾病症状时,她们已经换到其他妓院,不但隐瞒了自己的疾病,还回避就医。有些患病的女子转移到内地的其他妓院去,那里的管制较松,或者更容易回避。患病的妓女有时还能说服医生给自己开一张健康的证明。
妓院必须合法登记
为了更好地管理卖淫行业,当局在从事卖淫的场所设置了卖淫登记本。这是官僚机构常用的大本子,尺寸不小,宽30厘米,长45厘米。本子的内页是垂直布局的,上面登记了场地业主的姓名、家庭住址、国籍、年龄、职业、场地经营的起始和结束时间。经营者和在此工作的女性也需要在本子上登记姓名、家庭住址、年龄、国籍、入职日期,如果离职,还得注明离职日期和新去向。本子内每个档案页最右栏是医生的报告,主要是指健康状况,是健康的还是患病的,注明了进行检查的日期。有病史者如果不是得过性病,还有注明重新入职的时间。此外,每个被医生检查过的女性都有有一张医生开具的健康证明或患病证明,这些医生证明必须附在登记本的个人档案内,以辅证档案档案页最后栏的健康报告。根据能查阅到的史料信息,在1830年之前,首都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一些城市中,妓院的女性经营者一般是欧洲人,大部分是斯拉夫人,而且年龄均超过45岁,换句话说,都已经超过了当妓女的年龄。妓院的经营者几乎没有阿根廷人,也没有印第安人、黑人或混血种人。但是在妓院里工作的女性,大部分是阿根廷人和周边国家的南美人。出现在登记本上的场地的业主,通常是妓院的老板,或者是有一份熟练技能的商人。
由于妓院和非法卖淫在阿根廷的广泛蔓延,从1885年起,当局对卖淫行为进行漂白化,妓院变成了有组织的商业结构,以系统的方式引进一些女性,有些来自欧洲的国家,有些则是从当地编制招聘。从登记本的信息可以看出,妓院行业的资金流量是非常大的。这就吸引了很多人经营妓院当老板,甚至让一些没有多少技能的人成为了皮条客。与此同时,卖淫也煽动了多个领域犯罪率提升,政府部门和医疗机构的腐败也不断加重。
1887年的人口普查结果显示,布宜诺斯艾利斯共有1039名合法的妓女,所谓的合法,即向市政府纳了税。接受了警方和医疗机构的常规检查。这些妓女中,有245名阿根廷人、145名澳大利亚人、141名德国人、101名俄罗斯人、99名法国人、108名西班牙人、59名乌拉圭人、39名瑞士人、30名巴拉圭人、27名英国人,还有48名来自其他国家。
非法的妓女并没有上税,但据说在1888年也根据相关制度进行了医疗检查,但普查结果的数据不具备可信度。对于从事地下工作的自由妓女来说,医疗制度显得更加必要。根据警方的报告和媒体的报道,在学校、寺庙、政府机构等禁止场所的周围存在大量的卖淫场所,而且门面用销售学生用具、食品或衣服的商店来遮掩。另外一种逃避制裁的妓院形式出现在咖啡馆里。咖啡馆由几个女生或只有一个女生经营,没有妓女在场。如果有客人要求,就可以借助信使去呼叫妓女。信使主要是附近的青少年或儿童担纲,他们可以快速地获取一笔小费。或者有专门的皮条客为咖啡馆的客人介绍妓女。这类咖啡馆中,最有名的位于林科恩街和帕斯科街之间的帕莫恩街上。
1894年官方文件称,地下非法嫖娼人群比合法嫖娼人群多得多。特别是在博卡区,约有300到400名妓女分布在80到100家打着咖啡馆或酒庄旗号的地下妓院从事非法卖淫生意,实际卖淫地点在旅馆、客栈、私人住宅、剧院、广场、市场甚至在大街上。所以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些女子根本不敢经过那几条特定的街,害怕被当成妓女对待。所以,有几条街是被妓女们专门占领的。这几条街所在的市区还没有进行城市化,所以有的地方可以进行卖淫活动。给民众留下较深印象的有,古鲁恰加街和塞拉诺街交界处的“废墟”小酒馆,科联特斯街和拉姆巴勒街的“致命打击”咖啡馆,科联特斯街和卡宁街交汇处的“铁洋房”小酒馆。就连一家看是豪宅的房子也加入了卖淫场所之列。在现在的贝尔格拉诺区,卡比尔多街和潘帕街的“漂白”小酒馆,也因多种原因而风靡全市。相反,市中心的一些剧院则与这些小酒馆产生了巨大的差距。例如位于科联特斯街和埃斯梅拉尔达街交汇处的奥德昂剧院,剧院的上层是客房,是约会的主要场所。1897年,剧院放映了法国色情短片吸引了大量的客人。在马塔雷多区有一家台球娱乐室,同时还公开经营斗鸡和赌博项目,但这些都是掩盖实际卖淫活动的行为,而且据说这里的卖淫还受到当地警察分局的保护。
从1880年起到十九世纪末,妓院和大杂院的数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迅速增多。移民的不断涌入,以及大量水手从港口上岸,超过了布市房屋建造的速度,所以住房需求总是持续上涨。这二十年,居住人口上涨了2.57%,而此间大杂院的数量只增长了1.86%。
到这里依然还没有谈到探戈的话题。但已经说明探戈的起源和发展过程中的社会环境和基础条件,可以更好地理解探戈这种大众音乐为什么和如何生根发芽繁荣成长起来的。重复地提起妓院、妓女、大杂院和移民等关键词可不是徒劳的,这些都是大众艺术形成的社会环境中最根本的因素。如果没有理解它的社会环境,很难立即这种艺术为什么会会被接受或者排斥。如果没有这些社会条件的基础材料框架,就几乎不可能去解释和理解探戈的形成过程,它从最贫穷的市区里走出来,从那些没有多少文化或者说没有接受过教育的那女之间形成起来。这是属于探戈但却总是没有得到充分理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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