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记: 放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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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去乡下，特别害怕经过一个破败的土坯房。那个房子离爷爷家不远，被枯萎的藤蔓缠绕，房后有几株大槐树，把房子掩映的更加阴森。白天房门总是紧闭，让人误以为是一间被遗弃的荒屋，晚上才从毛玻璃的窗户里透出昏黄飘摇的光。

有一年春天，槐花开的特别盛，老远就能闻见清香；风吹起，花瓣雪一般飞落。我姐带我去破屋那里摘槐花吃。挑嫩的花，只吃里面那根又脆又甜的花蕊。正吃的开心，突然从门里冲出一个老头，拿着根木棍，凶神恶煞的赶我们走。我姐和我吓得不轻，屁滚尿流的逃回爷爷家去了。

后来爷爷才给我们讲了老头年轻时的故事。

老头姓徐，没解放时家里有几亩薄田，上过几天私塾。后来实在读不进去书，就去桃花山学了道士，以后有红白喜事，打醮拜神，也是一个进项。但他没两个月就回来了。变了个人一样，也不去摸鱼抓虾，也不牌九赌博，连村头的小花也不怎么搭理了，一天到晚藏在家里，也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但慢慢的就有些怪事。他不理小花，和小花打情骂俏的年轻人却一个接一个倒了霉。小则摔个跟头，磕豁颗大门牙，重则稀里糊涂发烧糊几天，郎中也瞧不出个四五六。最吓人一次，是前晌陈家刚去花家提了亲，第二天小陈去湖里打鱼，艳阳高照的天，无风无浪，船说翻就翻，差点喂了王八。

从此村里就传小花身上有邪气，克男人。没人敢去聊*，更不用提说亲了。

徐家就把小花接过去做了媳妇。

此后，谁家和徐家有过节，譬如谁家的鸡啄了他家的菜，谁家的牛困了他家的塘，谁家的田拦了他家的水......都要倒霉。慢慢的村民都摸出些门道，每次家里有人身体不舒服了，就去给他送些烟叶粳米、猪头狗肉。他要是乐呵呵的受了礼，第二天病人保准正常，比吃药还管用。

村里大部分人对他是又恨又怕，暗地里都叫他徐老鬼。后来定成分，就把他划为富农。本来就他家那几亩地，够不上富农的帽子，可他招恨啊！划定成分没多久，大队队长就卧了床，眼瞅着病一天比一天沉，吃了多少药也不顶事。临了临了，把老婆叫到床边，“我这病没人治得了，你去找徐老鬼，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兴许我还有救。”

队长老婆哭哭啼啼去了好几次，才见着徐老鬼，徐老鬼也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摆摆手说：“晚了，来晚啦！”

没几天，队长就没了气。

这可惹怒了一群小将，初生牛犊不怕虎，抄起家伙就把徐家掀了个底朝天。后来在他床下挖出个大木箱子，里面各种符卦泥人，颜色古怪，面目狰狞。全部砸烂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后来被批斗得很惨，两个孩子莫名其妙的夭折后爱人也随之自*，他整个人就疯疯癫癫起来。别人问他怎么不救队长，他畏畏缩缩说不出句整话，大体意思就是“不是不想救，是放出去的咒太大了，我收不回来。去找师傅，师傅也不见了”。

八十年代末期，人才逐渐正常起来。偶尔还给小孩瞧个病。我九岁那年，身上长疮，又疼又痒，擦什么药膏都不管用。爷爷买了一条好烟，把我带到他家。那屋里黑不隆冬，我一进去连打了几个寒颤。他用那被烟叶熏黄的指甲点了点疮，问了我生辰八字后去前门抓了一把稻草，搓成绳，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剪成九段，就打发爷爷把我带走了。第二天，疮就结痂。爷爷又打了一壶好酒去谢。

快进入新世纪的时候，他去很远的一个庙拜菩萨，结果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压折一条腿。他无儿无女，无亲无故。被送进养老院后就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全文完)

本文作者“我是巴多”，现居深圳，目前已发表了22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我是巴多”关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