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大兵
“水蛭”与“猪猡”
意大利海军的水下爆破历史，可以追溯到一战时期，当时意大利海军的两名军官驾驶一种被称作“Mignatta”的水下载具成功炸毁了奥匈帝国海军旗舰“联合力量”号。
这种早期的“水下载具”，其实就是一枚改装的18英寸鱼雷：
采用大号螺旋桨来获得更大的推动力、用减速齿轮让“鱼雷”速度保持在2~3节的低速，两名穿着简易潜水服、只带着通气管的蛙人就趴在这枚“鱼雷”上，利用夜色靠近敌舰将“鱼雷”头部的爆炸物安放后，就自个划水逃命呗…
水手们根据这玩意儿细长的身段称其为“水蛭”！
为了达成这次攻击，避免奥匈帝国战败后几艘新式的战舰被分给亚德里亚海上新成立的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等国，意大利人甚至在敌国港口租用了一艘第三方民船，并改装了潜水舱室、将拆解为零件的“水蛭”分批运来组装完成。1918年11月1日凌晨，两名意大利蛙人拉斐尔·保卢奇和罗塞蒂驾驶着“水蛭”出发了：
▲拉菲尔·罗塞蒂是第一枚“人操鱼雷”的发明者，也是首次执行这种攻击的人。
在夜色里一排排的黑影中，他们选中了最大的一条——奥匈帝国第1舰队旗舰“联合力量”号。由于没有呼吸装置，保卢奇和罗塞蒂不得不将头露在水面，在安放第2颗炸弹时被发现并押到“联合力量”号上；两人向审讯他们的舰长坦白了任务和引爆时间，但拒绝透露炸弹安放的确切位置。
于是舰上的官兵被紧急疏散，但是到了6:30引爆时间过后，什么动静都没有，“联合力量”号上的许多水手认为意大利人撒谎，又回到了舰上…定时引信却在延迟15分钟后引爆。导致这艘2万吨的战列舰、连同400多名船员葬身海底！
保卢奇和罗塞蒂则被扣押在战俘营里直到战争结束，被意大利国王授予了“勇敢勋章”。
这次“成功”的水下偷袭，也揭示了一种新的作战手段，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意大利海军根据“水蛭”暴露出的问题也在不断完善着水下载具的技术——1940年的时候，一种新式的“人操鱼雷”问世了：
和“水蛭”发射出去后，只是拖着蛙人往预定的方向前进不同，这种“人操鱼雷”上有驾驶装置和简单的罗盘、水平仪和深度表，两名乘员实际上是“骑”在21英寸电动鱼雷上；其中前座的军官负责操纵“鱼雷”的方向，后座的爆破士官则在到达位置后用夹具在敌舰的舭龙骨上固定绳索，两端之间穿过“鱼雷”头部可分离的爆炸物，这样就挂了一枚炸弹在船底，然后就是全速逃脱…
这种“人操鱼雷”的官方名称是“慢速鱼雷”，但水手们称其为“Maiale”（猪猡）。
“猪猡”可以4.5节的最大航速无声无息的航行4海里（海水阻力大的多，速度再快的话人会被甩下来），或者2.3节的航速行驶15海里；两名成员身着橡胶潜水服，配备自主式呼吸装置和可使用6个小时的氧气瓶，可以全程在水下不超过30米的安全深度航行。另外在第二名成员的背后，是放置着备用呼吸器、氧气瓶、夹具、绳索、切割工具的储物箱，两名成员之间则是控制压载水箱的空气罐——除了长得像鱼雷，“猪猡”实际上是一种“骑着跑”的微型潜艇。
为了发挥这种特种装备的威力，1941年，意大利海军司令部专门成立了“第十突击艇队”，负责水下作战。该部装备有好几艘专门改装的运输“慢速鱼雷”的潜艇和鱼雷艇。
目标：亚历山大！
1940年11月11日，从英国海军“皇家方舟”号上起飞的鱼雷轰炸机夜袭塔兰托港，一战毁伤意大利海军主力战列舰3艘，此举扭转了原本在地中海意大利方面所占的水面舰艇优势。
为了还以颜色，特别是挽回脸面，“第十突击艇队”奉命出击——
向位于地中海咽喉的直布罗陀港和最东边埃及的亚历山大港，这两处英国海军重兵布防的基地水下爆破！
其中对直布罗陀的三次偷袭皆以失败告终，第四次也只炸毁了3艘无关紧要的商船；而在头两次前往亚历山大港的路上，运输“猪猡”潜艇都被英国空军反潜机搅了局。1941年12月，第三次对亚历山大的行动，“第十突击艇队”做足了准备：
他们先是通过情报人员和空中侦查，搞清楚了英国海军在亚历山大港的布防情况。
运送“猪猡”的“舍内”号潜艇提前从意大利拉斯佩齐亚港出发，先行抵达位于希腊的莱罗斯岛，在那里技术人员对装备进行最后的检查；而突击队员则在一切准备就位后，乘飞机抵达莱罗斯登艇——从这里到亚历山大港约450海里的航程，潜艇将在白天以最大深度潜航在水下，只在夜晚浮出来换气充电…
▲“舍内”号是一艘专门改装运输“猪猡”的潜艇，甲板上有3处密封储运舱，可承受最大91米的下潜深度。
12月18日傍晚，经过4天的航渡，“舍内”号总算安全抵达了位于亚历山大港北端的出发点。晚上9点，潜艇在水下12米的深度，通过位于艏、艉的3处密封储运舱，释放了3只“猪猡”——
路易·杜兰·德拉彭内中尉和埃米利奥·比安奇军士搭档，操作221号“慢速鱼雷”；安东尼奥·马切格利亚上尉与斯巴达克斯·谢尔盖特军士负责222号，文森佐·马特洛塔上尉和马里奥·马里诺军士操作223号…
约2小时以后，“猪猡”小队到达了位于亚历山大港防波堤最南端的入口处。他们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怎样通过被防雷网封住的入口？
进入这座港口的航道周围沿途20海里都布置着触发水雷，详细的水文资料只有英军掌握；北端的半岛延伸处虽有一处浅滩缺口，但那里布防着二十几门岸防炮和整整两个营的陆战队！而在入口处的海面上还铺设着一排排的“捕虾笼”——由无线电信号操纵引爆的小型水雷。
不过这晚的运气注定是属于意大利人的，接近午夜时分，他们发现3艘缓缓驶来的英国海军驱逐舰正准备入港，于是德拉彭内他们赶紧悄悄跟了上去，赶在防雷网关闭之前全部顺利溜进去了。
进入港口后，德拉彭内和比安奇放过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法国海军老式战列舰“洛林”号，直奔英军“勇士”号战列舰；因为德拉彭内的干式潜水服自出发后一直在漏水，午夜冰冷的海水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在靠近“勇士”号时，这艘经过现代化改进的33000吨巨舰周围依旧有一圈防雷网保护。他们决定冒险绕行、而不是常规的潜下去切开一个缺口；在好不容易钻过防雷网的接缝处，到达安放炸弹的位置时，比安奇军士的呼吸器忽然不能工作，导致他在水下几乎失去意识，只得浮出水面趴在防雷网的浮标上喘气；由德拉彭内独自在水下忍受着严寒，完成操纵“猪猡”和固定炸药的工作。
经过了40分钟艰难的作业，德拉彭内好不容易干完活，刚浮出水面要寻找战友，却发现比安奇正被“勇士”号舰上巡逻的水兵抓获——这下好了，正好可以做个伴！
▲蛙人的任务性质，决定了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图为训练中的“第十突击艇队”队员。
马特洛塔和马里诺那组也遇到了相同的麻烦，前者由于从呼吸器中吸入了过多纯氧，开始呕吐不止，不得不留在海面上由马里诺单独去安放炸弹。本来他们的目标是英国海军东地中海舰队“暴怒”号航母，但碰巧约两周前这艘航母前往马尔他去运送飞机了，于是决定把炸弹给了看起来和战列舰差不多的目标——2万吨的“萨戈纳”号油轮。
▲“猪猡”安放炸弹的过程。
唯一“顺利”的是马切格利亚和谢尔盖特的第2组，在相邻“勇士”号不远处的“伊丽莎白女王”号船底安放了爆炸物、并设定早晨6点起爆后，他们驾驶着“猪猡”浮出水面打算尽快逃离，却被岸上岗哨的探照灯逮了个正着。而正是在这二人被捕后，港口内各舰收到警戒，“勇士”号甲板上打瞌睡的水兵才发现了不远处趴在水面浮标上被冻得奄奄一息的比安奇，以及恰巧露头的德拉彭内...
在“勇士”号上，德拉彭内和比安奇被带到舰长摩根上校面前接受问话，两人只是透露了自己的军衔，对执行的任务只字不提，于是被关押在船舱里等待第2天移交给岸上的宪兵。5:50的时候，德拉彭内要求面见摩根上校，并透露了10分钟后安放的炸弹即将引爆，但拒绝说出具体的位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摩根上校一面下达了船员疏散的命令，一面又把德拉彭内两人继续关在船舱底部逼他俩说出实情！
▲可以看到大型战舰停靠时，一般在四周还要单独设一圈防雷网。
12月19日早晨6:00整，安放在“勇士”号底部300公斤TNT准时引爆，随后“伊丽莎白女王”号和“萨戈纳”号也相继爆炸，后者引发了大火还波及了附近的巡洋舰和驱逐舰…由于“勇士”号疏散及时，全舰官兵无一阵亡，甚至连关在船舱里的德拉彭内和比安奇都都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
但“伊丽莎白女王”号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混乱的疏散中，居然谁也没想起来向友舰预警，该舰在爆炸时还有数百名官兵在船上，引发了不小的伤亡，甚至连东地中海舰队司令坎宁安上将都差点在爆炸中原地起飞…
不过坎宁安在事后表现的镇定从容——为了迷惑意大利军方，他在第2天依旧登上战列舰甲板检阅水兵仪仗队，照片还煞有介事的刊在报纸上，预言英军地中海舰队或有“大动作”云云。由于拍摄角度巧妙，意大利军方甚至都没有发现坎宁安脚下的甲板离水面其实连1米都不到！以为派出去的3组队员统统失败了。
实际上由于受损面积接近1000㎡，三台锅炉被彻底炸毁，“伊丽莎白女王”号被修复已经是1943年夏天的事了…
▲坎宁安上将检阅战舰。
▲“女王”号后来被拖到美国接受了现代化升级并重新服役。
有趣的是：相比较1、2组当场被抓获，第3组的马特洛塔和马里诺却非常老道——他俩在得手后并没有急于逃脱，而是在港口内的安全海域先潜伏了下来；等到爆炸发生后，这俩人抛弃一切装备，赤手空拳泅渡到岸上并趁乱混出了海军基地。
▲图为卸下了炸弹的“猪猡”。
本来按照计划，“猪猡”在放置炸弹后，航程并不足以支持返回潜艇那里；潜艇也不会冒险等着，而是释放了突击队员后就立刻返航了。完成任务的队员应该是自行寻找安全的海滩上岸，然后用提前准备好的假身份前往到约定的地方，在那里由另一艘潜艇负责接应…
不过大功告成的马特洛塔和马里诺在天亮后并没有按计划出发，折腾了一整晚的两人决定去附近镇子上的餐馆先吃顿好的。结果这两位由于点菜时意大利口音太重，加上昨夜港口发生的混乱，当场被埃及警察抓获，并移交给了英国军方。
至此，作者严重怀疑这帮意大利人就是故意的——前往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是军人职责所在，活*漂亮与否是训练水平的问题；但活着回去除了一枚勋章，不还得再出任务吗？
既然已经为国家拼过一回老命了，剩下的时间还是为自己和家人在战俘营里渡过吧！
个人如此，国家又何尝不呢？一年半以后，意大利国王政府眼见战争大势已去，又改换门庭转投了盟军阵营。而还关在英国战俘营里，创造了海战史上单人最大战果的德拉彭内等6位，此时又变成了友军！
已经成为英国海军少将的前“勇敢”号舰长摩根还专程向他们补授了勋章，以致敬意大利同行在战争中的奇谋与大无畏精神…
到头来这竟然是一场“乌龙”！？
（本期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