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腰,真软”
他掐着我的腰,抵在榻上发疯似的亲吻。
我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
兴风作浪了一辈子,却没想到,
某次酒后招惹了一个男人,便和他成了婚。
而在我们成婚第三年,匈奴来犯,
满朝文人贪生怕死不敢应战,只有驸马自请上阵,
战士紧张时,父皇却昏庸无道,听信谗言不肯支援战粮,
最后,十万大军竟活活因体力不支战败。
一代战神,就此陨亡!
萧文暄死后,匈奴一路打入盛京!
元宁十三年,姜国就此灭亡,父皇被俘,
而我不愿受辱,在匈奴进府前,以一抹白绫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我醒来竟再次见到了萧文暄……
我眼神震颤:“萧文暄,如今是元宁几年?”
身前的人影骤然撤离。
没错!我重生了!
回到了跟萧文暄刚成婚那年!
目光落在地上那床地铺时,我神色一怔。
前世我因父皇指婚嫁了武将,看萧文暄怎么都不顺眼,
从未给过萧文暄好脸色,就算偶尔来兴致行房事,若是弄疼了我,完事后也让他滚下床去睡。
因此在两人的三年婚事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我睡床,萧文暄打地铺过活。
我想到这些,心间不觉泛苦。
前世,是楚家欠萧文暄的。
重活一世,我想对萧文暄好一些,再好一些。
别人不知,可我知他是这世上最英武之人,是姜国英雄,是我无人能敌的夫君。
“文暄,你上床来睡吧。”我轻声呼道。
萧文暄正要躺回地铺中,听见这话,神色一僵。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温柔喊他的名字。
他转眼看去,我半倚在床头眼尾发红,轻纱半落,露出白皙香肩。
那眉眼间竟似乎含了丝异样情意。
看得萧文暄小腹一紧,心里窜起难以遏制的火气来。
他眸底深意翻涌,声音喑哑:“是。”
本就不是第一次了。
我贵为公主,想要时便大发慈悲让他上床伺候我,不想要时,他只能硬憋着火气度过漫漫长夜。
只是像今日这样两人白天才吵过一架,晚上我便要求同房,倒还是头一遭。
当他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不成?
萧文暄冷着脸上了床。
当即俯身压在楚若岚身上,粗糙结茧的手掌轻车熟路探入她的衣裙。
那掌心烫得楚若岚身子一颤。
萧文暄冷着脸上了床。
当即俯身压在楚若岚身上,粗糙结茧的手掌轻车熟路探入她的衣裙。
那掌心烫得楚若岚身子一颤。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耳侧脖颈。
楚若岚愕然半晌才骤然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薄脸霎时羞得通红。
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文暄却神色不耐反手压住了她作乱的手。
他撑在她上方,眉眼冷淡:“公主让臣上床,除了这事还能做甚?公主莫不是想要与臣像寻常夫妻同床共枕不成?”
“有何不可?”楚若岚问。
萧文暄讽笑:“可白日,公主才当着全府的面说要休了我,另嫁金科状元!”
第2章
楚若岚一时僵住。
前世,她确实经常用这话刺他,一时之间竟无言反驳。
而萧文暄已俯身咬上了她的耳垂。
楚若岚身子骤然一软。
前一刻还出言冷漠的男人,此刻咬着楚若岚的耳垂,低声问道:“公主今日是想重些还是轻些?”
但不等她回答,男人身上的热气迅速将她包裹。
一夜过去。
这场激烈云雨方得停歇,屋外的狂风骤雨也已不再。
结束后,萧文暄起身熟稔的从床头的匣箱里取出一粒丹丸,一同递了过来。
“公主请用。”萧文暄的声音仍然带着些许嘶哑。
视线聚焦在那粒褐色丹丸上——那是自己特意让太医调制的避孕丸。
前世自己厌恶死了萧文暄,自然不想怀上他的子嗣。
可如今……
楚若岚伸手推开了药:“今后我不吃这些了。”
萧文暄神色稍怔,可转念却脸色更冷。
再度递过避孕丸,他语气冰冷:“公主不吃,臣心不安。”
一句话,楚若岚彻底懵了。
她怔怔看着萧文暄。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愿与她有子嗣吗?
这一刻,她恍然醒悟,原来前世不止是她厌恶萧文暄,萧文暄也厌极了她。
毕竟,两人除了在床事上,其余没一处合拍的……
心猝然被刺痛。
楚若岚抿紧唇,终是一言不发的接过了那避孕丸。
此刻,她仍是觉得,只要她努力,萧文暄一定会回心转意。
第二日。
萧文暄一早便去上朝了。
楚若岚想着要怎么解冻两人关系,便决定亲自下厨。
因是初次下厨,手都被烫了好几个包
但她满怀期待从日落等到夜幕降临,萧文暄却一直没回来,楚若岚一颗心逐渐冷却下来。
又使人去寻萧文暄。
没过多久,下人回来禀告,语气颤惧——
“回公主,驸马下朝后去了栖音楼,至今未出。”
京中第一青楼——栖音楼。
楼中女子皆是戴罪之身,除非皇恩特赦,不得赎身。
前世,两人就因萧文暄去栖音楼的事吵过无数次架。
只因萧文暄将他大半俸禄尽数花在栖音楼,只为护着里面那位名叫江落月的花魁。
楚若岚脸色一白,端正起身。
“去栖音楼。”
半个时辰后。
栖音楼东厢房。
楚若岚在门口站了会儿,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一抬眼,她就见一绝美女子慌乱从萧文暄的怀里起身。
楚若岚僵住,心口猝然一痛。
落月惶恐的朝楚若岚下跪,萧文暄倒是安之若素,只是一起身便护在那女子身前,才施施然行礼:“拜见公主,不知公主所来何事?”
这一幕刺痛楚若岚的双目。
她喉间堵涩:“你是我的驸马,我自是来寻你回府。”
萧文暄听了,却是一抹讥讽浮上眸间。
“公主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亲口说让臣滚出公主府,尽管来栖音楼,绝不多管分毫?”
这话,确实是楚若岚亲口所说。
可那时是她讨厌他才说的气话,如今她爱他敬他,哪能跟以前一样?
楚若岚揪紧了衣袖,声音都变哑了:“我只是希望……你跟我回去吃个饭。”
萧文暄抬眸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半晌,他拱手:“公主有令,臣岂敢不从?”
他分明是答应跟她走了。
可楚若岚的心却莫名又酸又涩的。
入了公主府。
那桌菜已经冷得结了油。
楚若岚勉强笑笑:“我叫人把菜热热,你……”
萧文暄却看也不看,径直要走:“不了,臣在栖音楼吃过了。”
楚若岚心口收紧,急忙叫住他:“外面的菜怎能与家常菜相比,好歹吃两口。”
她正准备告诉他这些事自己亲手做的。
却见萧文暄目光扫视过桌上菜品。
嗤笑一声:“这种狗食一般的家常菜,确实不能与栖音楼的佳肴相比。”第3章
膳厅内寂静无声。
气氛好似在这话中瞬间凝固。
楚若岚僵住,脸色煞白。
她知道自己初次下厨,卖相并不佳,可是他竟说是狗食……
一旁侍女忿忿不平:“这可是公主亲自做的!”
萧文暄身形骤然一僵。
他不敢置信看了楚若岚一眼,声音也低了几分:“……请公主恕罪。”
心头的难堪让楚若岚说不上一句话来。
半响,她才自嘲一句:“无事,是我做得不好,不怪驸马。”
此言一出,萧文暄心头越发怪异。
深深看了一眼楚若岚,他一拱手:“既如此,臣还有公事要处理,先回书房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当晚,也并未回房。
楚若岚孤零零躺在床上,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真能挽回他……
次日,天色微亮。
萧文暄便去了武场。
虽然被皇帝以驸马不可掌实权免去将军之职,但萧文暄却从未落下练武习惯。
待到萧文暄一身汗归来已是卯正一刻。
刚走入正厅,却见楚若岚迎上前:“夫君,你回来了。”
萧文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身都是汗,以往楚若岚最嫌弃不过。
可今日,楚若岚没有丝毫皱眉,拿出手绢便替他擦汗。
萧文暄身子一僵:“臣自己来。”
“累了吧,听说你爱吃糖糕,我特意找学来给你做了,尝尝。”
楚若岚夹了一块糖糕递过去。
萧文暄垂眼看去。
晨曦微光洒在楚若岚白皙透亮的脸颊上,宛如蜜桃,诱人可口。
萧文暄喉头一紧,对上她那真挚充满希冀的眼神,坐了下来:“多谢公主。”
两人一起用完早膳。
楚若岚送萧文暄出门不久,堂妹霜月郡主便上门来。
“公主!走!我带你去看些热闹!”
不给楚若岚拒绝的机会,霜月拉上她就走。
半刻钟后。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全城最繁华热闹之地——雅风阁!
雅风阁内,玩乐雅趣豪赌,尽有应有,进场者非富即贵。
霜月熟门熟路带她进去。
“若岚公主,霜月郡主请楼上金座!”
所谓金座,乃雅风阁最高处,能将阁内最热闹每处都尽收眼底。
霜月极其兴奋地拉住她的手,指着前方的斗蛐蛐赌盘。
“公主,我们押那只‘威武王’可好?就押一千金!”
一千金,足足抵得上边关战士半年粮仓。
这一千金,是前世的萧文暄拼死也没能求来的,此刻却只是霜月用来随便玩个斗蛐蛐的赌金。
挥金如土,不过如此。
楚若岚望着这人人醉生梦死的一派景象,恍惚间,心沉重如山。
谁能料到,如今这盛世繁华,会在三年后沦为人间炼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原来亡国败落之相,早在这时已有所预示……
“我不押!”楚若岚哀叹口气看了眼楼下,“霜月,我们回去吧。”
“公主今日怎如此扫兴?”霜月不解。
霜月不肯走,楚若岚只好兀自离开。
谁知刚至门口,便遇见几名纨绔闹事,因楚若岚今日穿着低调,竟毫不顾忌将她撞了个正着。
钻骨痛苦自脚踝传来。
楚若岚吃痛整个人往前摔去。
眼看就要扑地,一双手从旁稳稳扶住了她。
竟是金科状元裴时钦。
他温润眉眼透出一抹担忧:“公主,没事吧?”
楚若岚一愣,其实她与裴时钦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之前,自己是故意与萧文暄置气,才会口口声声将裴时钦与他做比较。
此刻碰见,楚若岚心里难免尴尬。
她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可脚踝处的痛意疼得她无法站稳。
裴时钦再度伸手扶住:“公主小心!”
楚若岚疼得头冒虚汗,想要道谢。
不远处却骤然传来冷声讽笑——
“公主真是好兴致,竟这般光明正大带着金科状元来雅风阁寻乐。”
楚若岚心头一滞,转头看去。
正好撞入旁边萧文暄那双冰冷至极的双眸。第4章
“不是的!你误会了!”
楚若岚当即推开裴时钦,紧张解释:“我是崴了脚,裴状元正好碰见才好心扶我。”
萧文暄目光落在楚若岚那明显不能用力的左脚上。
裴时钦也适时出声:“下官是为护公主周全才不得已失礼搀扶公主,还请驸马莫要误解。”
见萧文暄神色依旧冰冷,楚若岚心里霎时涌上一抹委屈。
她忍着痛想走上前去,突然,整个人就悬了空,竟是萧文暄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楚若岚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霎时,所有人注目过来。
楚若岚羞赧难忍,只好将脑袋埋进萧文暄的胸膛。
萧文暄又看向裴时钦,语气冷淡:“多谢裴大人相助,我先带公主回府,改日再登门致谢。”
回了公主府。
寻来太医开了药,太医将药膏递给侍女嘱咐:“这跌打膏需先用掌心搓热,再揉至公主脚伤处。”
“是。”侍女正要接过来。
萧文暄却先一步从太医手中接过药膏。
“我来吧。”
待侍女去送太医,屋内只剩两人。
萧文暄屈膝半跪在楚若岚身前,双手掌心搓热药膏后包裹住了她的左脚。
他温热的掌心一点点按揉着,脚踝被揉得发热,楚若岚心头也跟着发烫。
“这几日公主就好生在府内休养,莫要出门了。”萧文暄沉声开口。
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楚若岚眸中亮晶晶看他,软声道:“那你每日能不能早些回来陪我?”
萧文暄按揉的动作稍稍一顿。
他许久没有吭声,楚若岚眼神也渐渐黯然。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应时,萧文暄却低声道了一句:“好。”
楚若岚不由抿唇笑开。
萧文暄看着她的笑,第一次发现,她脸上竟是有酒窝的,那酒窝让他猝然有些手痒,竟生出用手戳一戳这大逆不道之感。
当晚。
萧文暄照例拿出被褥。
楚若岚叫住了他:“不必打地铺了。”
这话让萧文暄动作一顿,他看了眼楚若岚,挑了挑眉:“公主这几日行动不便,还是算了吧,臣怕会伤着您。”
“……”
楚若岚自然明白他是何意思,脸上顿时臊热一片。
“我的意思是让你以后不必打地铺了,上床来睡即可,不是非要做那事才能睡床!”
萧文暄神色一怔,却未动:“公主不嫌臣脏了?不怕臣睡坏了你这金丝楠木床,盖坏了你的绫罗绸缎被?”
这些,都是之前楚若岚理直气壮要他睡地上的理由。
楚若岚忙摇头:“以前都是我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夫君,夫妻本就要同床共枕的。”
闻言,萧文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斟酌她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地铺,应话上床来睡了。
虽然他上床后便背对着她睡,可楚若岚的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接连一段时日。
萧文暄日日都很早回来陪她,楚若岚腿脚不便,想去什么地方,都是他抱着去的。
这让楚若岚几乎有种他们就此能好好过日子的错觉。
脚伤痊愈那天。
正好到了萧文暄的生辰。
前世,楚若岚从未给萧文暄庆祝过生辰,甚至是直到他死后给他立碑,她才知他生辰日。
既然重来一世,她自然要好好替他操办一番。
这日,楚若岚便在府中忙活了一整日,就等着萧文暄归来给他惊喜。
然而左等右等,日日准时回来的萧文暄今日却迟迟未归。
没多时,萧文暄派人回来告知:“驸马说今日他有事要晚归,让公主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楚若岚失落不已。
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的装了几份萧文暄爱吃的膳食,提着去武场寻他。
远远便见他身影河边树荫下。
“我自己过去。”
楚若岚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欣喜走过去。
满腔的欢喜,在见到他身旁的江落月时骤然消散。
背靠树的两人未曾发现楚若岚。
江落月给萧文暄递上一只荷包:“文暄,生辰快乐。”
“每年也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萧文暄的语气是楚若岚从未见过的柔情。
一时间,楚若岚心口仿若被重重一锤。
而后,她听见江落月感叹——
“文暄,若当年我父亲未曾被陛下降罪,若你未曾被逼着娶公主,我们能履行婚约的话,如今我与你应当是儿女成群了。”
轰然一下。
楚若岚如遭雷劈。第5章
楚若岚没有再听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武场。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公主府,只严命侍女不准透露半分自己去过武场的事。
楚若岚失魂落魄坐在膳厅,心口好似被撕裂般。
原来,萧文暄对江落月那般好,是因为他们有过婚约。
原来,他们真的相互喜欢……
楚若岚望着满桌菜肴,满目苦涩。
自他上次说她所做餐食如狗食,她不服输的苦练厨艺,本以为能让萧文暄刮目相看,没想到从一开始便是白费功夫……
萧文暄归来时,楚若岚仍坐在桌前出神。
看见那桌明显未动的佳肴,他眸光微动:“不是说让公主不必等了?怎的还未用膳?”
楚若岚这才回神,眼睫颤了颤。
她压下心中苦楚,勉强笑道:“你吃过了吧,我叫人把这些都撤了。”
但不等她喊人,萧文暄却兀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楚若岚怔然一瞬,反应过来忙道:“都冷了,我让人热一下。”
萧文暄却径直夹了几筷菜入口,低声道:“很好吃。”
本就疼痛的心,因他一句夸赞竟是酸楚不已。
下意识的,她开口:“那我以后天天为你做好不好?”
此话一出,萧文暄却是放下了筷子:“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实在没必要为我一介粗人亲自下厨,也没必要特意等我用膳,饿坏了身子。”
一瞬间,楚若岚黯然不已。
半响,她挤出低哑的一句话:“好,你既然不喜欢,那我日后便不做了。”
夜深。
两人背对背各睡一边。
楚若岚思考许久,还是鼓起勇气朝他那边靠近了几分,颤巍巍伸出手,一点点搂住了他的腰身。
萧文暄呼吸骤然一重,楚若岚脸红得几近滴血。
月光皎洁明亮,人影绰绰照映在窗户上。
一场情事,两人身上皆被汗水浸透。
理智被欲念冲撞至顶峰时,楚若岚攀着萧文暄的脖颈,哑声道:“萧文暄,我们要个孩子吧?”
身上人影骤然一僵。
萧文暄气息粗重,只迸出两个字来:“不妥。”
楚若岚一瞬犹从炽热火窟掉入寒冷冰窖。
芙蓉账内,云消雨歇。
楚若岚睡不着。
她想着前世和萧文暄的点点滴滴,想到三年后的匈奴入侵,心底更是惶惶不安。
一片静谧中,她情不自禁出声问:“萧文暄,若是我去向父皇替你求回将军之职,让你重回军中,你觉得可好?”
三年后的战事无法避免,若是萧文暄能趁早领军,也能早些部署,或许一切能有转机。
这话落入萧文暄的耳里却是变了意味。
他声音发冷:“臣既然已经做了驸马,就绝不会再有率军之心,公主不必时时替陛下来试探。”
楚若岚心口一刺,慌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早了,睡吧。”
萧文暄打断了她,兀自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交谈。
楚若岚听着他逐渐匀称的气息,心头像是卡了石子块,又沉又闷又痛。
隔天。
楚若岚起来时萧文暄已经不在床榻之上了。
旁边空了一团,楚若岚的心也空落落的。
直至傍晚,萧文暄才归来。
还不等她上前去,萧文暄到她面前时却是一言不发跪了下来。
楚若岚吓了一跳:“你这是何意?”
萧文暄沉声道:“臣想求公主一事。”
“你说。”楚若岚忙道。
“臣想求公主向陛下求一纸特赦令,赎回落月青楼之身。”第6章
楚若岚恍然记起。
前世其实也是有过这么一件事的,但萧文暄并非向她求助,而是亲自去父皇面前求这一纸特赦令。
当时自己还同萧文暄大吵了一架。
现下,一切都变了又未曾变。
萧文暄依旧要给江落月赎身。
楚若岚怔然许久,问:“为何?”
前世楚若岚从未问过缘由,只从流言中得知是江落月怀了萧文暄的孩子,萧文暄求下特赦令后将人安置在南郊一处私宅里。
从那以后,两人的夫妻关系也就更加恶劣。
见她态度平和,萧文暄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解释:“落月已有孕在身,我不想她继续流落烟柳之地。”
心口骤然收紧。
忍着刺痛,楚若岚哽声又问:“……那孩子,是你的?”
萧文暄看了她一眼,却是问。
“公主想听什么答案?”
这话让楚若岚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她沉声道:“实话。”
“不是。”
心情一时大起大落,楚若岚忍不住继续问:“既然不是,你为何要这般帮她?”
沉默许久。
萧文暄缓声答:“江家落罪前于我有恩,我常去栖音楼也是为了护住落月,可她人在栖音楼我总有护不住的时候,她还是被……”
他顿了下,楚若岚也明白过来。
“所以我才想救她出来,不愿她继续流连于那花柳之地。”
萧文暄解释完,看向楚若岚,似乎明白她疑虑所在,语气真挚:“公主,臣与落月之间确实清清白白。”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
楚若岚心头酸意尽退,答应下来。
第二日。
楚若岚便进宫去寻了父皇,很快便拿到了特赦令。
离开前,皇帝叫人拿来一壶美酒。
“若岚,此乃匈奴国上贡的鹿头酒,实乃佳品,你且拿一壶回去尝尝!”
楚若岚目光落在那精致酒壶上,略有复杂之色:“匈奴国不是从不肯上贡我朝吗?”
皇帝扬眉大笑:“自从上次战败过后,匈奴国月月上贡美酒佳人,对我朝乖顺至极!”
见父皇自满神态,楚若岚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迟疑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匈奴国狡诈,如今对我国上贡,看似求和,或许暗中则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卷土重来,父皇莫要轻信于他们,该时刻保持警惕。”
如果能让父皇及时清醒过来,可能亡国悲剧还能有挽回之地。
然而这话,换来的却是皇帝的勃然大怒。
“放肆!匈奴如今已被我朝打服,哪还有胆子重来?”
皇帝挥手打掉了那壶鹿头酒,怒声训斥:“你这般说辞,说到底就是想给萧文暄重新寻回军权!若岚,你嫁给那萧文暄才多久,现如今就开始吃里扒外了不成?”
“儿臣不敢!”
楚若岚当即跪下请罪,心中却莫名一片悲凉。
待出了宫。
楚若岚拿着特赦令先去栖音楼将江落月赎身。
回到公主府,楚若岚才命人安置好江落月,萧文暄便回来了。
公主为驸马求职反被陛下怒训之事如今已传遍了盛京,亦传进了他耳中。
萧文暄拧起眉头,冷淡警告:“匈奴之事,公主日后莫要再向陛下多提了,不过是多余之举。”
她好心劝诫,父皇不听,现下就连萧文暄也嫌她多事。
楚若岚心头涌出无尽的委屈与酸楚。
见她不言,萧文暄也不想多说,转身踏出屋子。
萧文暄这一去。
便是直到亥时也未曾归屋。
楚若岚心有不安,便披上外衣起身去寻他。
夜深漆黑一片。
独江落月的院子还亮着烛光,院门半开,江落月手提一盏灯笼正送萧文暄出门。
楚若岚踏步过去,正要喊人。
却见江落月忽地松开了灯笼。
摇曳烛火落地。
楚若岚就见她踮起脚尖,攀着萧文暄肩膀亲上了他的脸颊。第7章
——“臣与落月之间清清白白。”
萧文暄言之凿凿的保证还言犹在耳,此刻这一幕却如闪电将那话彻底击碎。
楚若岚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凝结了。
这时,江落月发现了她,当即脸色一白,惶恐跪下认错。
“公主息怒!”
萧文暄猝然回头,对上楚若岚视线,莫名有些慌乱。
江落月还在哭诉:“公主!刚刚是奴家一时情难自禁,公主莫要迁怒将军!公主若是不悦,奴家愿以死求公主原谅!”
楚若岚还未说什么,江落月却已经兀自说到了要寻死地步。
楚若岚攥紧手:“我还未曾说过一句话,你倒是先将话说了,好似我不怪罪都该不是了。”
江落月顿时脸色惨白。
萧文暄眼神复杂看了一眼江落月,最终还是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朝楚若岚垂眸拱手:“公主若要责罚,臣愿一力承担。”
楚若岚心口似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她定定看着萧文暄许久,却是哑声道:“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萧文暄怔了怔,对上楚若岚不知何时红了眼圈,他终究叹了口气:“公主金枝玉叶,本该嫁心仪之人,是臣高攀了公主。”
“若非陛下赐婚,臣与公主或许这辈子都没有交集,这段婚事,确实不合适……”
他平静吐出的每个字都让楚若岚的心绞痛不已。
萧文暄,你到底是真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因为你心有所属……
“好了!不必再说了!”
不愿再听萧文暄多说一个字。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去。
夜深。
萧文暄还是回来睡了。
只是他没有上床来睡,而是又一次打地铺睡下。
屋内寂静无声。
楚若岚侧身,借着月光看向不远处的萧文暄。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哑的声音清晰在屋内响起。
“萧文暄,我是真的想同你好好过日子,也是真的想助你再次驰骋沙场。”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话到最后,几乎带着哀切,然而地上呼吸匀称,往常一点动静都无比警觉的萧文暄没有任何回应。
楚若岚也再说不出话,眼眶又一次红透。
之后一段时日。
萧文暄再也没上过床。
两人的关系,兜兜转转,竟好似回到了原点。
这一日,朱雀大道,一座茶楼二楼临窗雅座。
霜月郡主不解至极:“若岚!你莫不是脑子进水了,怎的竟为那武夫黯然神伤起来了!”
楚若岚眸色黯淡,只勉强一笑。
霜月见此,才明白她是真动了感情,一时竟无言以对。
半响,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叹一声:“感情的事最是飘忽不定,心有所属的男人,你再费心也不过徒劳。”
“况且你上次都为他受了陛下的训斥,他却还能如此对你,可见他于你根本无情至极!”
听及此。
楚若岚还是忍不住辩解:“那次,我并非是为萧文暄,而是真心劝告父皇的,我朝若继续放任匈奴,山河难保。”
闻言,霜月又一次沉默了。
半响,她视线幽幽看向窗外:“纵你心怀万民,可这世道,我们女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楚若岚诧异无比,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平时大大咧咧的霜月看世事竟如此通透。
霜月随即又笑道:“所以呀,公主,你何不像我一样,莫问前程,及时行乐!”
楚若岚闻言,只得苦笑。
她早已得知三年后国破家亡之惨状,又如何能莫问前程
就在这时。
茶楼外一阵快马疾报声传来——
“报!”
“报!!幽州失守!匈奴大举进攻!边关连失六城!”
‘啪’地一声!
茶杯碎成一地,楚若岚脸色惨白一片。第8章
顾不上许多,楚若岚立即要去找萧文暄。
但才出茶楼,一道惊呼喊住了她!
“公主!不好了!”
府内管事喘着粗气跑上前来,急得满头是汗:“驸马被陛下抓入狱了!”
“怎么回事?”楚若岚倏地一慌。
管事答:“边关守城将军原是驸马手下将士,如今城关失守,陛下要降罪驸马!”
荒谬!
楚若岚怎么都没想到父皇竟能糊涂至此!
她咬牙吩咐:“进宫!”
入了宫。
皇帝大抵是知道她为何而来,直接闭门不见。
天上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楚若岚望着紧闭的御书房门,直直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恳求您放过驸马!”
大雨倾盆落下,楚若岚冻得浑身发抖。
暴雨降了一整夜。
楚若岚也就这么跪了一整夜。
她脸色虚白,几乎晕厥过去,却不知凭着一股莫名的劲儿坚持了下来。
直到次日清晨,风雨停歇。
御书房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皇帝沉着脸踱步至她面前质问:“若岚,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懂事了?”
“父皇……”楚若岚悲切无比,重重磕下头去,“如今匈奴再犯,满朝除了驸马,还有谁能救国于危难?父皇与其要降罪,不如先让他赶退匈奴,再做定夺!”
皇帝脸色稍变,思虑片刻后,他冷冷甩袖。
“来人传令!命驸马萧文暄后日率军应战匈奴!此次城破之罪,押后再论!”
楚若岚喉间梗塞,终是闭了眼,又一次重重磕下头:“父皇英明……”
话音落地,她整个人也彻底没了意识。1
……
楚若岚再度醒来,已经回了公主府。
刚醒,她便着急问:“驸马呢?”
“公主莫急,驸马刚出狱,正在回府途中。”侍女忙不迭回。
楚若岚这才松口气。
念及萧文暄即将出征的事,楚若岚思虑片刻,叫来管事吩咐:“你去库房将我的嫁妆尽数换成银票。”
管事目露疑虑,还是点头:“是。”
待管事离去,楚若岚在床榻上躺不住,喝了药后便披着披风来到了前厅,想第一时间见到萧文暄回来。
可她强撑着身子的难受,等来的却是下人战战兢兢的禀告:“公主,驸马出狱后便去了南郊别庄。”
他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去见江落月吗?
胸口好似有利刃刺入,将她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楚若岚蓦然咳嗽不止。
“公主!”侍女见此,心疼不已。
“我没事……”楚若岚却是苦笑,仍旧等在前厅。
然而这一等,楚若岚就这么从傍晚坐到了清晨。
萧文暄踏入前厅,见到楚若岚,不觉蹙眉:“公主今日怎起这么早?”
侍女红了眼:“驸马,公主可等了您一夜!”
“你先下去。”楚若岚嘶哑着嗓音打断了侍女。
待厅内只剩二人,气氛莫名的古怪。
还是楚若岚打破沉寂:“用过早膳了吗?我叫厨房给你做点。”
“不必了。”萧文暄看着她虚弱的脸色,莫名竟心烦起来。
解释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他恭敬问:“不知公主等我一夜是有何事?”
疏离的态度叫楚若岚鼻尖一酸。
她眨了眨眼,压下涩意,将昨日吩咐管事换来的那匣子银票递给萧文暄:“这些银票你明日出征时带着上路,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这是何意?”萧文暄眉头深锁,并不接。
楚若岚咳声道:“若是出征途中遇上粮草不足,这些银票至少能抵上几日……”
她话未完,便听萧文暄不轻不重的嗤笑一声:“公主倒是天真至极,领兵打仗,朝廷自有粮仓供给,你这些银票,还是自己留着买胭脂水粉”
楚若岚明白,千军万马的粮草,她这些嫁妆钱换不来多少,但她总想着,能抵一些是一些。
“可……”
她还想说些什么,萧文暄已经推开了匣子:“行了,公主若无他事,臣便去收拾行囊准备出征了,公主身体抱恙,明日就不必送行了。”
楚若岚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唇边笑容苦涩至极。
第二日,大军集结出征。
饶是萧文暄说不必她送行,楚若岚还是忍着高烧去了。
只因前世这一别,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看着萧文暄一身铁甲戎装,英武肃*,让楚若岚想起父皇赐婚那日,她初见他,亦是如此。
萧文暄是名刀,纵然父皇卑劣的用驸马之位为鞘,她又如何能掩去他的锋芒?
楚若岚想着,又咳了几声,虚弱的身形在风中仿若摇摇欲坠。
看得萧文暄心里越发烦乱,他不喜欢这种看起来马上要碎了一般的楚若岚,不觉冷脸:“臣不是说了,公主有病在身就不必过来送行了吗?”
楚若岚心中苦涩,攥紧了手里的包袱:“我只是想给你送护心甲。”
萧文暄一怔。
终是低声道谢:“多谢公主。”
随即,他将护心甲的包袱给了手下,让其放入行囊。
目送着包袱入了行囊,楚若岚松了口气。
但还不等她道别,一个娇弱女声响起。
“文暄!”
挺着大肚,江落月走得气喘吁吁,含泪将手里的东西递上来:“文暄,这是我为你亲手绣的巾帕,愿你大胜而归!”
“辛苦。”萧文暄伸手接过。
楚若岚以为他会将这帕子一样随手放入行囊。
可下一刻,她看见萧文暄将那帕子珍视般藏入了怀里。第9章
二人依依惜别。
楚若岚站在一边,如同画外人
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是要认为江落月才是萧文暄的夫人。
心尖似被狠狠攥紧,一涌而上的酸楚与痛意几乎要淹没楚若岚。
她眼圈泛红,再无法看下去。
转身要走,萧文暄却叫住了她。
“公主。”
楚若岚脚步顿住。
便听他淡淡开口:“……此行之别,若我战死沙场,你不必为我守寡,可随心另嫁你心喜之人。”
萧文暄目光沉沉,见楚若岚身形动也未动,又缓缓加上一句:“若臣能平安归来……届时,臣也会自请与公主和离。”
一字一句,如同钝刀,在楚若岚的心上划上一刀又一刀。
看来他是真的厌极了她啊……
唇角溢出无力的苦涩笑意,眼中亦是一片模糊。
楚若岚没有回头,半响,从喉间挤出沙哑声音。
“你要打胜仗,也要平平安安回来。”
“只要你能平安归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应允。”
萧文暄眸色微闪,深深看她背影一眼,终是沉默。
时辰已到。
十万大军出征离京。
七日后,便抵达百裕关。
此时,匈奴已攻至距百裕关不足百里的桑海城,萧文暄晚来一日,百裕关恐将不保。
城内百姓在见到萧文暄入关之际,个个热泪盈眶,奔走相告——
“萧大将军来了!百裕关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萧文暄战神之名赫赫,有他在,便给了城内百姓定心丸,也大大高涨了守城将士的军心。
整顿三军,萧文暄凛声呼道:“众将听令!随我守住百裕关,夺回城池!”
“是!!”3
一呼万应,齐声震天。
出战当天。
萧文暄原本已经换上了盔甲,却莫名记起楚若岚送的那件护心甲,思绪微转,他返身打开行囊,正取出护心甲,眸光却骤然一滞。
只见护心甲下方,密密麻麻铺满了银票。
萧文暄脸色骤然冷沉。
这位公主倒是一如既往,不愿别人违背她一丁点想法。
心里涌出烦闷,他将护心甲放了回去重新盖住那些银票,关上行囊箱便大步离去。
“出城!迎战!”
短短三月。
萧文暄便一举夺回三城,再夺三城,便能抵达幽州!
然前线攻势未定,军中后勤却出了问题。
粮官神色忧思禀告:“将军,朝廷本该在十日前就送来新军粮,但直到今日也未见押运官有信,军中余粮最多只能撑五日了!”
萧文暄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萦绕,却还是先安抚粮官,当即修书请求皇帝开粮仓运送新粮。
然而不好的预感却成了真,回信只有一句:“不允,限粮断之日夺回幽州!”
那一刻,萧文暄神形大震!
副将狠狠拍下桌子,几近咬牙:“欺人太甚!”
萧文暄沉默不言。
他自然愤怒,可眼前最重要之事却是筹集粮草……
忽地,他记起楚若岚给的那匣银票!
……
一匣银票,快马加鞭,从附近城池的百姓手里换来了万吨私粮,总算是让军中粮草能再撑十日。
萧文暄望着那剩余的护心甲,心中一时复杂万分。
到头来,竟还真多亏了楚若岚这匣银票……
可十日时间,饶是萧文暄再厉害,要攻下幽州仍然是天方夜谭!
京城内。
得知战况的楚若岚,求到了皇帝面前。
可终究无果,皇帝依旧跟前世同样昏庸无道,不肯松一句口。
从宫里出来回到公主府。
楚若岚叫来管事:“去清点ʍλzλ库房存银,将府内所有人都遣散了吧。”
“公主……”管事大惊。
楚若岚眸色坚定:“照我所说去做。”
“是。”
偌大的公主府,很快空了下来。
楚若岚亲自送走管事,孤身驾马径直去往姜国最大的粮仓。
抵达粮仓,她翻身下马,竟拿出一封金黄圣旨高宣——
“陛下有令,即日开粮仓援前线!!”
守仓粮官却没有下跪接旨,看着她手里的圣旨的神色复杂无比。
“公主或有所不知,陛下今日才下令让下官严守粮仓,绝不得开仓。”
寒意自脚底蔓延。
楚若岚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父皇防范至此,果真是非要致萧文暄于死地不可吗!
难道自己此生重活一次,也依旧无法改变前世的结局吗?
可就在这时。
却听守仓粮官声音骤起:“来人!开粮仓!”
粮仓大门在楚若岚面前轰然大开,如山高的黍米透出金黄色暄。
楚若岚怔然看向粮官。
粮官却朝她一礼,平凡面容露出一抹让楚若岚永远无法忘怀的笑。
“下官虽是小小粮官,却也知公主此举是为救国!萧将军在前线*敌护国,下官岂能贪生怕死?”
楚若岚声音沙哑:“私开粮仓是大罪……”
粮官声音平静而凛然:“若是能救姜国于危难,下官掉了这颗脑袋又何妨?”第10章
楚若岚鼻尖酸涩异常。
楚氏昏庸,却仍有良臣。
忽地,她郑重朝粮官深深一礼:“楚氏若岚,多谢大人!”
这是她作为楚氏的公主,唯一能做的事了。
一支支队伍开始搬运粮仓存粮。
楚若岚目送守仓粮官护送着粮草马队,浩荡前往前线,直到看不见人影,她才毅然调转马头,前往京城!
……
幽州城外。
萧文暄驻军扎营,注意到军中低迷的士气,眉头紧锁。
这段时日,所有将士只能靠山中树皮勉强充饥。
再无法攻破幽州,他们便会活活饿死在这前线之上!
“将军!攻城吧!趁着我们还有最后一丝力气!我们愿以死相搏!”
“将军!下令吧!我们愿拼死一搏!也不愿就这样籍籍无名饿死在幽州城外!”
军帐外,众将士纷纷大呼。
萧文暄拳头紧握,思虑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正要下令。
却见军中粮官苍白着脸色欣喜跑来:“将军!开粮了!押运官送来了粮草供给!将士们不必再去啃树皮了!”
萧文暄冲出营帐,只见远处浩浩荡荡的粮草队伍正往军中而来。
竟是真的送来了粮草!
大喜之后,萧文暄眸色泛起一抹疑虑,他明明昨日才收到皇帝再次驳回开仓的口信,怎的今日粮草就到了?!
心里涌现出莫名的不安,可如今战事正紧,他顾不上多想,直接下令。
“命伙夫准备饭食,三日后,再次攻城!”
满营将士欢呼声中,他摸着心口楚若岚送的护心甲,竟有些牵挂。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
楚若岚浑身伤痕被押上金銮殿。
高台之上是盛怒的皇帝,台下是投来轻蔑视线的文人众臣。
站在最前方的相国冷冷呵斥:“若岚公主,你假传圣旨,私开粮仓,可知犯了叛国大罪?!”
叛国?1
楚若岚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太极殿,突然笑出了声。
殿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楚若岚几乎笑出了眼泪,不等众臣回神,她又止了笑,毫不畏惧看向朝堂众人:“要说有罪,你们这群贪生怕死只敢畏缩躲在京城的人才是有罪!”
“你们常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挂于嘴上,写于诗文,可若真到了国家危亡之际,你们又有谁能站出来以身护国?!”
朝堂众人安静无声。
楚若岚冷笑:“你们不过是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
顿了下,楚若岚目光冷冽望向最前方的龙椅——
“当然!要说有罪!我姜国最大的罪人,当属父皇才是!”
“放肆!!”相国立即厉声斥责。
楚若岚却丝毫未曾收敛,上辈子就想骂出口的话,此刻统统宣泄而出。
“父皇!您昏庸无道!是非不分,赏罚不明!”
“任由贪腐当道,罔顾百姓苦难,有您这般国君当政,姜国怎能不亡?!”
金銮殿中,余音绕梁。
龙椅之上的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若岚假传圣旨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于午时三刻,绞刑赐死!”
“是!”
午时三刻,日照煌煌。
楚若岚被吊上绞刑架时。
却好似听见城墙外马蹄声疾起,是前线回来的捷报——
“报!!萧将军大胜匈奴!夺回幽州!”
这一刻。
楚若岚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至少这一次,她护住了萧文暄,她相信萧文暄也定然能护住姜国万千子民!
绳索套上了她脖颈。
如前世自缢时的那抹白绫,一点点夺去了楚若岚的呼吸。
……
大军大胜而归。
萧文暄率军越靠近京城,心却莫名越不安。
副将神色沉重劝:“将军,此次虽大胜,但那狗皇帝必然又要夺您兵权,天子无能,百姓涂炭,这般世道您何不就此反了,带领我们建立一个安定平和的新姜国?”
萧文暄眸色深沉,并不接话。
他想到了楚若岚。
他想,若是自己反了,想来楚若岚该会对他破口大骂吧?她会恨他,怨他,或者甚至想要*了他?
可真反了,她想要的和离也能再不作数……
城墙上的钟声远远传来。
咚……咚……咚……σwzλ
听着萧文暄耳里却异常沉重,好似一声声敲在他的心头。
不知不觉,已至京城口。
以往每次大胜而归,城外早已站满百姓迎他们。
可今日,却空无一人。
不安的预感在这钟声中愈发强烈。
正要进城。
一道人影倏然从草堆中冲上前,声嘶力竭的大喊。
“驸马!不能进城!!陛下在城内设了埋伏,等您进城便会下令射*您!”
队伍悚然一惊,萧文暄循声看去,正是公主府的管事。
他没有理会埋伏一词,只拧起眉头问:“公主呢?”
话音才落。
却见那管事抬头望向城墙大钟,勃然跪地痛哭。
“公主为开粮仓支援驸马,不惜假传圣旨,被陛下处以绞刑,尸首如今还被吊城墙之上,不得安歇……”
心口霎时好似被重锤狠狠砸下。
萧文暄浑身血液都似凝结,一点点抬眸看向城墙——
只见钟楼之上,一抹红衣高高悬吊在钟前。
大风骤起,吹动楚若岚早已僵直的尸身,敲在钟上。
咚!
又是一声巨响,敲在了萧文暄的耳边。第11章
那是……楚若岚迎他回家的声音。
“公主!”
萧文暄眸色一瞬血红。
他驾马要上城墙,被副将拼死拦下:“将军!冷静!城内有皇帝设陷,您不能就这么冲上去!”
城墙之上,那抹红影那般刺眼。
萧文暄攥紧了缰绳,猩红眼神从城墙之上落在空荡荡的城门口。
他原本还有迟疑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坚定。
“众将可愿随我冲入京城?!”
副将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过来:“将军您的意思是?”
萧文暄望着城墙之上那抹红影,点头。
会意过来的副将厉声高呼:“末将誓死追随萧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身后万千将士同样大呼。
在城中过习惯安逸日子的侍卫军哪儿抵得过真正上过战场的战士。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萧文暄的军队便攻破了城墙上的射*局势。
所有人正要往皇宫厮*冲去时。
萧文暄却是第一时间飞身上了城墙。
“若岚……”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萧文暄的声音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将她的尸首取下,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如今布满尸斑,脖颈处是骇人的勒痕。
他红了眼:“你不是厌恶我吗?你不是恨不得我跟你分开吗?为何要为我做到这个程度?楚若岚。”
可怀里的人,早已不会再给他任何答案了。
……6
皇宫内。
殿内有舞姬翩翩起舞,皇帝正躺在龙榻上,身旁环绕三名美人伺候。
就在这时,殿外有侍卫慌张匆忙赶了过来禀告——
“陛下!不好了!”
冲散了舞姬,皇帝脸色恼怒:“做什么?”
“萧、萧将军他反了!”
地上的侍卫吓得脸色惨白,“他如今已经打到宣武门下,马上就要攻入太和殿了!”
啪嗒一声。
皇帝手上的酒杯轰然掉落。
他推开身上的美人,混沌的眼神一瞬清明,满是惊诧。
还不等皇帝再有下一步反应,只听殿外已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宫内混乱一片,美人舞姬尖叫着飞快离去,内侍同样到处逃窜。
萧文暄攻进来了!
皇帝瘫坐在龙榻上,望着门口瞳仁骤然收缩。
只见萧文暄单手执剑,一点点朝他走来。
皇帝下意识瑟缩了下,却还是强硬着语气厉声大吼:“萧文暄!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你若不*若岚,我不至于被逼至此!”
萧文暄双目通红,长剑挥下,鲜血四溅。
就此,姜国元宁年终。
萧文暄得民心登帝,成为姜国新任国君,年号为平康。
继位后。
前朝所有奸祟之流被萧文暄尽数整治。
新姜国不再以文为重,也并非以武为重,两者相协调,以文治国,以武平乱。
等一切尘埃落定。
萧文暄颁布的第一条诏令便是——以皇后之礼厚葬楚若岚。
此诏令出来时,有朝臣提出异议。
“陛下,楚若岚乃前朝公主,如今您要以皇后之礼厚葬怕是不妥。”
“何处不妥?”萧文暄冷眸如箭,冷厉望过来,“若是没有若岚以命换来的粮草,朕根本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话音落地。
朝堂再无声,直到一人站出来高声附和:“陛下英明!”
“楚若岚虽是前朝公主,可那日她被赐死时在殿中所言无不令人醍醐灌顶!她担得起如今这皇后大礼!”
此话一出,在场众臣沉寂许久,终究没了声音。
这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葬礼当天。
萧文暄归来后,首次回了公主府。
踏入府内,满是空寂。
听那名侍女说,楚若岚出发去开粮仓之前,就已经将全府遣散。
她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不愿牵连公主府众人。
萧文暄的心猝然一痛。
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仿佛一转眼就能看见楚若岚在膳厅等着他用膳。
忍着那酸楚。
萧文暄踏入了两人的房间。
屋内没有人打扫已经布满了灰尘,在桌上赫然用砚台压着一封什么。
萧文暄心中咯噔一下,缓步走过去。
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和离书。
第12章
萧文暄颤抖着手将其拿起来。
上面洋洋洒洒是楚若岚的笔迹:
今我与驸马萧文暄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故以此书和离。
愿夫君相离之后,如愿求得心仪之人为妻,此生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若岚亲笔。
和离书已盖了公主印,只要萧文暄在落款处签下名,此和离书便能成立。
心口好似被石块重重压着,连喘口气都觉得闷痛难忍。
萧文暄猩红着眼眸,望着那上面一字一句。
和离书不知何时从他手里飘落在地。
他瘫坐在椅上,笑意苦涩。
“可我心仪之人向来只有你一人罢了。”
若是早知她是真心,他怎会在临别之际对她说和离的话……
原来他们之间,兜兜转转终究没能寻到正确的时机。
三日后。
楚若岚以皇后之礼被厚葬,举国哀悼。
萧文暄更是为其身着丧衣,亲手替她盖棺,送她入墓为安。
之后一段日子。
听说新皇除了处理国事,其余时间都在灵堂,与皇后的牌位孤坐一夜。2
所有人都以为新皇思念皇后成疾,病了。
曾有人劝萧文暄另纳新妃皆被拒了。
这日,傍晚。
萧文暄独坐于桌前,墙上挂着的是楚若岚的画像。
他伸手一点点抚过画像上楚若岚的模样,忽地笑了下:“公主,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娶你,并非是受旨。”
娶楚若岚那次,也是他大胜而归。
当时所有人都已经在劝他反,他自己同样摇摆不定。
后来入宫受封,皇帝说要将公主赐给他。
这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要夺他兵权,萧文暄自然也看得清楚,手下众将对他忠心耿耿,早不在乎那一张兵权,只要他出口,就算没有兵符,只要他一句话便能调动众军。
当时的萧文暄不屑想拒绝,可在皇帝拿出楚若岚的画像那一刻,他心口倏地漏跳半拍,鬼使神差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那时的皇帝还未昏庸至后来的境地,萧文暄以为只要自己尽职尽责,或许还能将这国家拯救回来。
直到如今,楚若岚以命告知他,他错了。
“若岚,若我早些醒悟,你是不是就还能活着……”
萧文暄对着画像扯出一抹苦笑。
门外忽地传来内侍的禀告。
“陛下!宫外有一孕妇,声称是陛下旧识要进宫见您!”
萧文暄恍然片刻,才记起大抵是江落月。
他的眉头不觉蹙起来。
与此同时。
宫门外的江落月坐在马车上,神色满是得意。
身旁的丫鬟跟着趾高气昂:“你们睁大自己的狗眼好好认认,我们姑娘日后可是宫里的娘娘,还不快放行,这么大的日头让我们娘娘晒伤了,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可担得起责任吗!”
守宫门的侍卫面面相觑,脸色一时难看。
“姑娘见谅,宫门非陛下允许,不能擅开。”
听见这话,丫鬟眉眼尽是怒气:“都跟你说了,我们姑娘是将来的娘娘!保不准还能是皇后!你们这群不长眼的,日后莫要后悔!”
话音才落。
宫内踏步过来的内侍正好听见这话,语气尖锐厉呵:“哪儿来的婢女,好大的胆子!如今仍在先皇后的丧期,竟敢说如此荒唐之论!”
江落月向来会察言观色,一眼便认出来者大约是萧文暄派来的。
她忙不迭拉了婢女一下,赔笑道:“我家婢女不会说话,一时妄言,还请公公莫要放在心上。”
内侍轻轻挥了下拂尘:“江姑娘确实是陛下旧识。”
听萧文暄未否认自己的存在,江落月心下一喜。
“那劳烦公公带我去见陛下了。”
谁料,面前的内侍动也不动,冷眼睨她。
“可陛下未曾说要见你。”第13章
江落月自认萧文暄定会见她。
一下听见这话,她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不肯见我?”
那内侍接着回答。
“江姑娘,陛下说了,您家于他有恩,他定然不会忘恩负义,只是江姑娘如今身怀六甲,入宫终究不妥,难免叫人误会。”
江落月神色一僵:“那是何意?”
“陛下将江家旧宅赐回江姑娘,江家其他被分配流放的家属也会寻回,还请江姑娘日后好好在江家养胎,安心等待亲属归来。”
内侍淡淡告知萧文暄的决定。
语毕,他示意侍卫关宫门。
厚重的宫门就这么在江落月的面前砰地关上,她身形一颤,眼底满是不甘。
离开之前,江落月回头看了一眼宫门。
总有一日她定会光明正大踏入这宫里,当萧文暄的妃子!
御书房内。
内侍回来禀告:“陛下,已将江姑娘送走。”
“好。”
萧文暄没再多说什么。
自从那次自己出狱,江落月故意以病引他过去后,他便对她留了心眼。
那次。
9
自己从狱中出来,本来是想回府见楚若岚,可江落月却派人来说她病了。
孕中感染风寒实乃严重,于是他不得不过去。
可直到清晨,他无意中听见大夫和小厮的对话才知,江落月根本就没病!
只是当时他急着出征,江落月的这点小心机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若非今日她又故意挑这个时机过来,他都要忘了。
听着内侍说江落月婢女在宫门前的大放厥词,萧文暄的眉头紧紧皱起。
“陛下,那江姑娘恐怕日后还要过来。”内侍低声道。
萧文暄眸色深凝,长长叹了口气:“届时再说吧。”
眼下国事繁杂,剩余时间他思念楚若岚已不足,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精力来管这些闲事。
只要江落月能安分些,看在过往恩情份上,他能许江家一世安宁。
他望着墙上楚若岚的画像,忽笑了下:“若岚,你是不是又要同我生气了?”
画像上的人只是笑着,自然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曾经因为江落月是恩公之女他处处照料的事,他和楚若岚常常争吵。
过往他总认为楚若岚不过是故意挑刺,也认为楚若岚根本就不爱他,自然不可能吃醋,所以他从不解释过多。
如今他才懂,自己的反应有多伤她的心。
“是不是因为我太让你难过了,所以你才一次都……”萧文暄眼圈红了,无奈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才一次都不肯来我梦中,让我见不到你。”
他的指尖一点点轻轻抚过画像。
竟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而这晚。
萧文暄第一次梦见了楚若岚。
梦里,他过了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一世。
梦里的自己与楚若岚度过了互相厌恶的三年,直到后来匈奴入侵,他被派去平定。
出征那日,梦里的楚若岚来送别之时满脸都是不情愿,她在马车上高高在上,美艳眉间尽是别扭,她说:“萧文暄,你最好是能活着归来,不然我可不会为你守寡,你要是战死了,我马上就让父皇将裴时钦赐给我做新驸马!”
分明是想让他好好活着的话,到了她嘴里说出来却那般不中听。
然而梦里,他却仍然觉得窃喜,他驾马至她身前,扬眉讽笑:“那公主可要失望了,臣一定会大胜归来,公主要嫁金科状元,等下辈子吧!”
两人就连道别也无一句好话。
可梦里的自己从未料到,那一面竟真的是他与楚若岚的诀别。
梦里他遇到了今生同样的困境,直到最后,十万大军拼死一搏,体力不支战败,他被匈奴万箭穿心,战死沙场。
临死前最后一刻,他望着漫天黄沙,心想,也不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要嫁给裴时钦了。
萧文暄以为这场梦该就此醒来了。
但是并没有。
他还看见了梦里的自己死后,匈奴大举入京,看见了城内生灵涂炭,看见匈奴闯入皇宫,夺下帝位。
他还看见——楚若岚为他穿了一身丧服,以一抹白绫终结了生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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