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尘埃——南粮北运&兔死狗烹:海盗开辟的蒙元财富生命线

历史的尘埃——南粮北运&兔死狗烹:海盗开辟的蒙元财富生命线

首页游戏大全万炮捕鱼大富豪新版本更新时间:2024-06-13

文 | 陈坚

与农耕王朝不同,元帝国——这个由骑在马背上的民族建立的王朝,对航运事业极为重视,其发展方向主要由两方面构成:一方面是以贸易为主的、跨越大半个世界的国际海运,另一方面是每年约数百万石、持续了七十余年的国内海运漕粮。

无论从时间还是规模上来讲,元代的海运漕粮都是空前的。这背后的原因,除了元帝国统治者的大力支持,还离不开朱清、张瑄两人的苦心经营,这两位出身海盗的航海家,几乎奠定了元帝国整个漕运格局。

宋元易鼎:时势造英雄

为了更好控制辽阔的疆域,元帝国将都城定在大都(今北京旧城内域及以北地区),但这也势必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在建国初,便面临着经济重心与政治重心分离的难题,如何将丰裕的物资运往大都,是统治者面临的难题。如果依照传统方法,帝国应该广开新河、修治水利,疏浚运河,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内陆水旱转运。

事实上,帝国刚开始也是这么做的。在忽必烈统治期间,元廷至少进行了六次大规模的运河开发运动和三次船舶改良,不过,内陆水旱转运,时常受到已有河道宽窄、河道淤塞、沿岸关卡过多等诸多问题的影响,这些因素都会造成漕粮运输时间过长,成本陡增,乃至不能及时到达等问题。例如,原有运河主要以洛阳为中心,呈“弓字型”,元帝国所要修筑的运河却是以北京为中心,这就需要截弯取直,重新规划。而在这规划过程中,又常常遇到“海口沙壅”等诸多麻烦,不得放弃已有的工程,以致“劳费不赀,卒无成效”。

但在元帝国建国之初,要从江南运送这么多粮食,就需要绕一个弯子:在扬州聚集所有运粮船只,北上淮南运河,然后转入黄河,逆流进入中滦旱站。到此处转入旱路,从而抵达通州。整条路线迂回复杂,时间耗费巨大,并且有些河渠与道路十分破旧,物资输送时常遭到阻碍,以致当时元大都时常遇到粮食供给不足的问题。与开发运河相对应的,则是元朝君臣对粮食转运的迫切需求,彼时的南方是产量大省,仅一个江浙行省所能征收的粮食便接近全国总额的一半,国家的粮食不得不“仰给于江南”。如何在现有情况下“南粮北运”,是帝国必须面临的一个问题。

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有两名“海盗”——朱清、张瑄站了出来,提议海运漕粮。此二人可谓草莽英雄。

朱清早年以捕鱼为生,因为财主恶意压榨,血气方刚的他一怒之下将财主*死,并将其金银细软劫走,逃命海岛,并纠集了一批亡命之徒,以贩卖私盐为生。而他在嘉定换米时,则遇到了同样境遇的张瑄,两人因此结为兄弟,共同亡命海上。

在两人长达十几年的航海生涯中,朱张两人“往来飘忽,习以为常,东北海道,遂无不熟。”遂成为名噪一时的海盗。而在南宋社会经济繁荣时期,海盗亦商亦盗,他们用武装船只进行走私贸易,纵横海上。在《南村缀耕录》一书中,描述了他们的情况:“宋季年,群亡赖子相聚,乘舟钞掠海上,朱清、张瑄最为雄长”。他们不仅熟悉南北海域和造船技术,更在这过程中建立了大批适宜航行的平底船队。正是因为他们丰富的航海经验和海上船队,让当时准备南下征宋的元帝国注意到了这支海上势力。

至元十二年,伯颜率三路军队南下伐宋,位于左翼的董文炳,自然就注意到了朱清、张瑄。彼时的朱张共有“巨舰五百艘”,是不能忽视的海上力量。优秀的船员和来去自如的船只,正是元水军所最缺乏的。

就在这时,朱清、张瑄力排众议,率部投靠元朝。此后,二人合力进攻南宋水军截断宋军后路、将宋廷大量物质、图籍运往大都,为元帝国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元朝统一天下后,此二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朝廷命官。

面对元大都粮食转运的窘迫,他们凭借当年在海道上驰骋纵横,运送物资、图籍的经历,向丞相伯颜提出海运漕粮一事。当时元帝国对海洋还不是很熟悉,需要通晓航海的人指路探索航线。而朱清张瑄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才,他们不仅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又能够建造适宜航行的平底船(二人本身也拥有大量的平底船)。伯颜在综合考量下,认为海运可以实行,随即向忽必烈奏请开辟北洋漕运,以解燃眉之急。

海运物资的历史由来已久,秦始皇,汉武帝、隋炀帝、唐太宗都进行过海运,但主要是边防之用,并不成规模,也非常例,大规模成批次地海运漕粮,且综合考量海运的时间和成本,在元朝之前,还没有先例。

至元十九年(1282年),忽必烈任命朱清、张瑄等人为“海道运粮万户”,与上海总管罗壁建造海船六十艘,计划运粮四万六千余石。同年冬季开始了初次海运,自此,我国封建时代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久的海运漕粮拉开了序幕。

开辟航线:终元之世海运不废

取道海上,要同时考虑航线是否安全,成本是否经济。在当时,海洋气候的变化和海道艰险情况尚不能完全被人掌握,每年都有大量船员淹死、粮船沉没等情况出现。因此,为了寻找安全经济的航线,在至元十九年到至元三十年的十二年间,帝国对海道漕运航路进行了三次实践探索和改进,终于在第三次航行,找到了既能避免近海浅沙、又能够得到季风与洋流帮助的经济安全航线,在这三次航线的开辟过程中,朱清张瑄开辟了其中最主要的两条航线。

日本人描绘的蒙古战船

1282年冬,元帝国运粮船队由刘家港入海,沿崇明、密州、胶州、灵山岛放洋(今青岛以南海面)一线航行,再向东北方向行至界河(海河)口,沿河至杨村(今天津武清),开辟了第一条海运漕粮航线。这条航线总体特点是沿海岸线运行,但容易搁浅,且因船逆季风航行。因此,短短四、五千里行程,需要耗费数月的时间。正是因此,第一次航行因信风失时,被迫停留刘家岛(今山东蓬莱县境),第二年才抵达目的地。尽管这次航行耗时长久,却让统治者看到了海运漕粮的希望。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第二批漕粮海运抵京师,此次数量是第一批漕粮(四万六千余石)的近九倍,已达四十万石。

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可谓是元代“漕运元年”:著名水利专家郭守敬凿通惠河,使来自江南粮食可以直接船送到大都中。自此,京杭大运河全线贯通,三条新河道与在河北、江苏、浙江三省的原有运河相连,形成了近乎笔直的大运河,运河漕运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

第二条海运漕粮的航线同样开辟于这一年,这次行动由朱清、张瑄全权负责。航线被完整记录在了《大元海运记》中,其最大特点就是多走直线运输。朱清、张瑄总结过往经验,利用季风与洋流,缩短了航程与时间,粮船只需半月便可从太仓抵达大都。此后的元帝国对海运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重视,形成了河运、海运并重的局面。

第三条海运漕粮开辟于1293年,在前两条航线的基础上,这条航线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元史?食货志》详细记载此次航线“从刘家港入海,至崇明州三沙放洋,向东行,入黑水洋,取成山,转西,至刘家岛,又至登州沙门岛,于莱州大洋入界河”。这条航线最大的变化就是摆脱了海岸线的限制,船队转身向海,正好与洋流行径吻合。因此,其运送时间再次缩短,“不过旬日而已”。此后的海运漕粮,运送量逐步增加,到英宗至治二年达到顶峰时期,其海运粮为三百二十五万余石。海运漕粮自诞生之日起,就有着河运漕粮难以比拟的优势。海运吃水深,运载量大,又节省运费、民无挽输之劳,在时间上又有一定优势,因而海运成为南粮北运的一条重要运道。因此,终元之世,海运不罢。

当然,何时利用河运,何时利用海运,不同地区,还需要因地制宜。一般而言,江西、湖广有赖河运漕粮;浙西、浙东濒海一带有赖海运漕粮。但两者也不是截然分离,海运往往需要海、河联运,漕粮的进港与出港都需要河运完成,河运海运相互补充,共同构成了元帝国的漕粮运送体系。首创海运漕粮,也成为了朱张二人一生中名垂史册,最值得夸耀的事。

太仓遗梦:朱张的悲剧

海运航线的开通后,朱清与张瑄几乎垄断了元帝国海运二十余年,他们因为开辟航线而受到统治者的赏识和重用,两人在负责漕运的同时,还进行了大量的海外贸易,并鼓励东南富商,参与外贸,东南一带得利颇丰。

朱张两人因此更加富贵显赫,田地、房屋、粮仓遍布东南。《南村缀耕录》详细描述了两人当时的富贵情景:“父子致位宰相,弟侄甥婿皆大官,田园宅馆遍天下,库藏仓庚相望。巨艘大舶帆交番夷中,舆骑塞隘门巷,左右仆从皆佩於廊金符”。《析津志》中还记载,朱清、张瑄曾向忽必烈提出“愿出家资以砖石包敷(大都)内外城墙”以表忠心,这样的气派,足见两人的财富。

至元二十年(1283年),元政府在上海置都漕运万户府,专门管理帝国海运,具体海运漕粮事宜由上海总管罗璧以及朱清、张瑄负责。但由于漕府的特殊性,朱张二人几乎掌握了整个机构的人事安排。在此期间,其亲戚都在该机构担任要职,手下亲信几乎人人佩戴虎符(调兵遣将的凭证),甚至只要是与船沾边的人跑到他这里,都能得到一份不错的差事(正德《 姑苏志》记载:“凡任船水手得力者,皆投朱张”,以致“拖工篙师之徒,从而纡朱紫者各以百数。”)

与朱清、张瑄同时崛起的,还有太仓这座在此之前默默无名的城市(海运漕粮的起始点刘家港位于此处)。太仓随着三条航线的开发而日益繁荣。这里是海运漕粮的大后方,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太仓港充足的补给和发达的基础设施,这么大规模的海运该如何完成。

朱二人为官老练,广施钱财赈济贫民,带领富商共同致富,颇得民心,也深刻洞明谨小慎微的道理,但随着朱张二人势力的壮大和海运利益的丰厚,必然引起其他利益集团的觊觎,甚至引起皇室(卜鲁罕皇后)的不满。

在元世祖时期,便有许多官员诬告朱张二人。例如,至元三十一年,负责开凿胶莱运河的姚演曾奏报朱清 “有异言异志”,好在忽必烈能洞悉意图,保护了朱张两人。成宗时,有人发出了同样的诬告,成宗不为所动,还专门下诏安抚朱清。

但官场险恶。成宗嗣位不久,就生病了,由皇后专政。大德六年(1302年),受皇后暗中指使,江南僧人石祖进告发朱清有“豪横罔上、结连外番”等“不法十事”,朱清、张瑄的家产被查封、两人的军器船舶被没收。这两名为元帝国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南村缀耕录》记载了其悲剧性的下场:“二人者既满盈,父子同时夷戮殆尽,没赀产县官,党与家破禁锢。”朱清在死前,曾感叹“我世祖旧臣,宠渥逾众,岂同叛逆?不过新宰相觊我家资,欲以危法中我耳!”随即以头撞石,自*身亡。而张瑄,则与其子张文虎一同伏诛。朱张的案子,是元朝一大冤案。

至大三年(1310),铁木尔的侄子,元武宗海山为两人平反,但此时朱张的后人,已经不能与当时同日而语了。

与朱张一同沦陷的还有漕运。由于朱张当权期间,海运关键职位负责人员,都是跟随朱张二人多年的亲信或熟知海运的官员。二人伏诛后,漕运万户府的人事统一归中央直接管理,因为朝廷官员大多不通晓海运,因此漕运万户府的人事与业绩也经历了恶化。至大四年,后朱张时代的漕运才终于逐步稳定下来,虽然最终被诛,但朱清与张瑄二人功绩不可抹*。他们为元代的航海与造船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为后来的郑和下西洋奠定了技术基础。

海运漕粮的开通,直接刺激了元代的海运贸易的发展。《通制条格》记载:元代舶船曾多次前往“回回田地里(阿拉伯半岛附近)”和“忻都田地里(南亚次大陆)”进行商业贸易。值得注意的是,航海家杨枢,在前人的基础上,曾两度远航西洋(今印度洋一带),创造了历史的记录。

但是,无论是海运漕粮还是海外贸易,都是在元帝国的控制之下进行的。海外贸易的成果和利润,大部分被统治者私有,成了皇室发财的门道。市民工商业依旧受到元政府的压制。朱清、张瑄之死,正是朝廷试图垄断海上贸易的直接结果。朱张两人在开辟航线的同时,不忘带领东南沿海富商一起进行海上贸易(如今看来,两人比较有市场头脑),一旦坐大,很容易引起统治集团其他派系,甚至皇室的猜忌和嫉妒。

在这样情况下,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何明清两朝,中国为什么没有顺时融入“大航海时代”的原因了——当局者缺少世界性的眼光,没有意识到海运的真正意义,而是把河运、海运仅仅作为统治工具和利益集团牟利的手段,于是当西方的坚船利炮,从海上呼啸而来的时候,自居天朝的旧中国,就只能在千疮百孔中,沉重地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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