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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乾历二十五年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旧朝覆灭,百废待兴。市井之间的百姓朝作暮归,未见伤感大周朝的一夕灭亡。
昏帝难国,亡了也罢。
而无人知晓,就在繁华喧闹的市井勾栏里,囚禁着亲手颠覆这个乱世的女子。
白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正是大好的年纪,却盲了眼,仿若暮霭覆住了潋滟烟波里的三千春水。冷鞅静静站在院里的枫树下,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弯起了眉眼。
“恪,你来了?”
李湛听着冷鞅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微怔着握住了她的手。
“我听人说你正为新朝年号发愁。”冷鞅笑了笑,眉目间淡若山水,“不若阿鞅帮你想想。”
看着她怔忡思索的模样,李湛抱紧了冷鞅的身子,语气柔软。
“鞅儿不用为本王分劳,年号的事,皇兄自有定夺。”
李湛学着李恪的语气安慰着怀里的女子。
夺了她一手谋划的江山,毁了她的一双眼,废了她的一世才学。李湛知道,他亏欠冷鞅的,三世难偿。
李湛还记得曾经的冰天雪地里,仅有八岁的李恪,为他喂血缓疾,保住了性命。
只是如若李恪知道,此生挚爱的女人已然忘了自己,该会如何?
陌生的感觉横亘在两人之间,仿若感受到身边男子的叹息,冷鞅想要回忆,却抵不住脑中入骨的疼痛。
“恪,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乾历十六年,冬。
冶关的风雪撕扯着瘦马单衣的旅人。赵泊环紧了怀中虚弱的女娃娃在冰原上疾奔,顾不得眉上凝起了冰霜,抬脚便踢开了倒悬阁的大门。
“劳烦将军了。”冷鞅气息微弱道。
而后以抬眼,冷鞅便看到了被枯锁在药鼎边的少年。
他不知寒冷般赤裸着上身,脸上覆着锈迹斑斑的铁面,仿佛嵌入皮肉。他就那样静静的跪在冰天雪地里,犹如雕像伫立。
死了么?
冷鞅第一次见到李恪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凄天苦地,极恶之境。
那一年,冷鞅九岁,李恪十二岁。
十二岁该是怎样的年纪呢?冷鞅看着窗外李恪的背影出神,默不作声的任莫继远施针。
“他为何要跪着?”冷鞅抬起稚气的脸庞,眸中带着难以亲近的疏淡。
“为了救人。”
冷鞅想起那日,她在倒悬阁的极地冰上不小心跌掉,锋利的冰锥将她的脚踝割破,血漫了一地。
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少年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嘶哑的低吼仿若一只困兽。
他嗜血。
冷鞅这样想着,却被好奇心驱使着靠近。
李恪却抬起头,隐忍的盯着她,一字一顿温柔的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说:“妹妹,不要过来。我会伤到你。”
只是一瞥,冷鞅便再也忘不掉铁面下的那双眼睛。清澈的眼睛里,带着难耐的压抑和些许温柔,却无一丝一毫的浑浊和痛苦。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倾心去救。
“我想带他走。”冷鞅顿了顿。“否则,他迟早会死。”
莫继远眸色一凛,扣住了冷鞅的尺关穴。冷鞅顿觉痛楚钻心。然而她只是咬着唇,分毫不弱的盯着莫继远。
僵持半晌,莫继远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松开了手。
“六年后,他若是愿意随你走,我便作罢。”
冷鞅望着窗外枯跪的身影,捂住了胸口。这颗被宿疾折磨的脆弱不堪的心脏有力的跳动了起来,恍若新生。孩提般的年纪或许不懂什么是爱,但冷鞅知道,只是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便走进了她的生命里,从此无法抽离。
2
倒悬阁,长孙氏。这是穷奢极尽的大周朝光华耀人的两个传奇。而倒悬阁的主人莫继远不仅身怀冠绝一世的医术,连揣测人心也是极为擅长的。
如他所料,六年后的李恪不但不愿意同冷鞅离开,还对她竖起了深深的戒心。
但他未料到,冷鞅全数继承了天机公子的衣钵,那桩藏于倒悬阁下的李氏秘闻,被她翻了出来。
被囚十年的李恪,最终心甘情愿的同冷鞅踏上了京都的归途。
“归途啊。”莫继远望着东去的车马,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八岁的李恪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年,跪在倒悬阁的门前,嗓音稚嫩,目光却沉毅坚定。
“请先生救救阿哥。”
莫继远瞥了一眼面色灰青的少年,摇着头关上了阁门。
那是南疆百里部的血蛊,蛊毒入脑已深,无力回天。
“先生门前明明写着悬壶济世,为何把病人拒之门外。”李恪擂着门。“先生若是救得阿哥,我李氏上下定倾力报答。”
“小娃娃,我这倒悬阁的门上只写着‘倒悬壶,逆济世。’何来那劳什子的悬壶济世。”莫继远顿了顿。“我莫继远医病,从来都是医天下大奸大恶之人,一命顶一命。小娃娃,你有什么?”
门外顿了许久,莫继远神倦之时,传来了李恪的声音。
“李恪愿意以身试药,待阿哥苏醒之日,便是大周亡灭之时”
风霜凌人,莫继远负手而立,衣袂飘飞。
血蛊的解药就算他神医莫继远也只能十年炼制一枚。冷鞅,两条命,你会救谁呢?
乾历二十二年,周帝病危,大周朝藩王叛乱,乱政横生,岌岌可危。
京都的月色下,一席玄衣的李恪正万分艰难的尝试着离开轮椅站起来。
跌跌撞撞,周而复始。
冷鞅不忍,扶住了李恪。他的铁面已取下,多年来的克制隐忍,李恪已经不需要铁面禁锢渴血时的*。他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些许苍白,眉梢的一丝疤痕也不能影响他俊逸的面庞。
“不要勉强了,歇歇吧。”
“妹妹费心了。”李恪眼里却带着疏远冷漠的神色。
任何人遭受胁迫做他不愿做的事情,怕都是憎怨的吧。
冷鞅忽略了他锋锐的目光,李恪在倒悬阁的极地冰上跪了十年,这双腿,怕是早已废了。
“等阿哥醒来,就放我们走吧。”
长久的沉默。
“不。你若是不愿呆在我身边,我便*了你阿哥。”
冷鞅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年少的孩子,固然有举世无双的早慧谋略,却不懂男女两情之事,只会一味的要挟。
果真,李恪的手指蓦然收拢。半晌,侧身避开冷鞅,推着轮椅离去。
“恪。”冷鞅小跑着拦住李恪。
月色浓郁,冷鞅盯着李恪,突然抿着唇在他的颊边轻啄了一下。
李恪捂着脸,怔怔的盯着冷鞅,眼里满是震惊。
漫天的星光沾染了一树梨花,风里飘散着白雪般的花瓣,仿若将冰原上的时光悉数点亮。
李恪,你可知道,我喜欢了你六年。
六年算是长久吗?可冷鞅觉得很久,久到仿佛恋了一个人一生一世。倒悬阁孤寂无味的日子里,李恪会温柔的陪她说话,为他描绘冰雪以外的天地。冷鞅从未看过庄子,但却因一个词心动。
相濡以沫,大抵不过如此。
3
长孙氏是大周王朝的一段传奇,同样也是耻辱的开始。四十年前,天机公子长孙狐只力辅佐周帝开元立世,功劳汗马。四十年后,长孙冷鞅亲手颠覆了千疮百孔的大周王朝。
冷鞅,复姓长孙。
那个人称惊世鬼才的天机公子在大周建立之后便销声匿迹,直至三十年后,有人将冷鞅带到了周帝的面前。周帝震惊之余感激涕零,以为上天垂怜大周。便将身怀宿疾的冷鞅送往倒悬阁悉心照料。
却不知,就此埋下覆灭的隐患。
冷鞅站在高台上俯瞰匍匐在地的大臣。长孙二字,足矣让他们心悦诚服。
然而高极必寒,一纸契约已然送到了冷鞅面前。
看着明黄的圣旨和猩红的婚书。十五岁的冷鞅徒然有如履薄冰之感。
周帝病垂,昏庸无能的太子宏早已因藩王叛乱乱了阵脚,如今长孙氏便如溺亡之人手边的救命稻草。联姻长孙,得之者幸。
冷鞅瞥了一眼垂幕后李恪的方向,跪地叩拜,接过了圣旨。
冷鞅想起了抚育自己五载的长孙狐。
那个寡言却才学贯世的男人教导自己,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足矣。
只是,明知该择良木而栖,却仍选择了十年前被远诛塞外李氏一族。
情之一字,谁能逃脱。
天机公子,冷鞅怕是要辜负你的教诲了。
微风穿过宫殿,仿佛拂动了垂幕,扯着李恪的影子微微颤抖。
看着冷鞅无声的接过圣旨,李恪的心钝痛了一下。冷鞅童稚的脸上挂着清冷的笑容,比起六年前,眼中复杂的神采更甚。
可她分明只是一个孩子。
李恪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冷鞅时,她缩在赵泊的怀里,仿佛一只初生而孱弱的鸟儿,眼睛黑漆漆的,澄澈怯怯。让人心怜。
终究是有什么,变了啊。
京都的四月,繁花已开了半城。李恪再次见到冷鞅时,她穿着云锦彩衣,笑意盈盈的和宁王挽车而来。宁王比起多年前换了模样,可李恪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构陷之怨,灭族之恨,怎能忘却。
李恪震怒,却被赵泊按住了肩膀。
冷鞅归朝掌权后便将赵泊调任来照顾李恪。这个年近半百的男子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让人不由敬重三分。
“小侯爷莫要失了分寸。”
是了,当初若不是阿哥大意,被宁王迷惑,曾会轻易中了百里部的蛊毒,嗜血发狂,让奸人乘机构陷,惨遭灭门。
李恪抬起头,目光灼灼的迎上了冷鞅二人。
“这位是?”宁王盯着李恪,犹疑道。
“不若是长孙氏的下人罢了。”冷鞅笑着瞥了李恪一眼。“残了腿,我见他可怜便留了他。”
宁王恍然大悟,朗声大笑:“太子妃不但聪颖无双,还是菩萨心肠。实乃我大周之幸啊。”
冷鞅曳着裙摆与李恪擦肩而过,眉间似有怅惘。李恪再看时,却发现冷鞅已然同宁王走远。
当晚,长孙冷鞅大肆铺张,为宁王设宴洗尘,朝中上下一片哗然。
长孙氏虽为皇室敬而重之,但冷鞅与宁王如此亲密的举动不免惹的太子宏猜忌。次日,太子宏传命,延缓婚期。冷鞅静静听着太监宣完圣旨,咔嚓一声,剪断了瓶中的海棠。
“赵将军,你说,李恪听到这个消息可会开心?”
“小侯爷忧思兄长,近日病情已有加重之状,太子妃还是早作决断吧。”赵泊只是隐晦的暗示冷鞅。
是了,冷鞅眼里只有李恪,却忘了李恪的心中所牵又是另一人。
那便是李恪的阿哥李湛。
那个甘愿让李恪以身试药,被囚十载男子。
冷鞅还记得在倒悬阁的极地冰下发现被冰封的李湛时莫继远无奈而叹息的目光。
阿鞅,太过聪慧会为自己惹上无尽祸患。
但是动情了,便身不由己了。
4
冷鞅第二次再见李湛,还是惊叹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唯一不同的是,李湛的眼中有李恪不曾有的光芒。
仿若久居鞘中的利刃,带着韬光养晦的锋锐,转瞬封喉。
这种眼神让冷鞅惧怕。
时隔十年再次见到兄长,李恪的眼眶微红,哽咽着握住了李湛的手。
“恪儿。苦了你了。”李湛还很虚弱,斜靠着榻对着李恪笑了笑。
冷鞅攥着拳,药瓶突兀的棱角深深的印在手心,而她却仿若不觉。
赵泊的话依稀在耳。
“李湛常年冰封,蛊毒尚缓。李恪十年试药,身体已如朽木。”
李恪,你甘愿被囚十年,不就是为了兄长康复么?可将这仅有的一颗解药给了李湛,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京都的柳絮漫了一天,不过转瞬便被风裹挟着卷向远方。命运,仿佛也如柳絮一般堪堪难握。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乾历二十三年,七月。
各地藩王挥杆而起,一呼百应,渐渐有虎踞龙盘之势。太子宏怯于大势将去,早已顾不得宁王之嫌,对冷鞅一再施压。冷鞅却只是将婚事一推再推。
李恪伏在窗边,看着在亭中埋头处理政事的冷鞅。
两只粉蝶追逐着飞入亭中,绕着冷鞅的笔尖打转。冷鞅搁了笔,拉起衣袖扑着蝴蝶,眉梢带着少有的欢欣。
李恪心下一动,唇角跟着弯了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显得像个未涉世事的孩子啊。
仿佛感受到李恪的目光,冷鞅回过头来望着他,浅浅一笑。
心弦仿若被什么拨动了,李恪赶忙回身,藏起了眉目间泄露的秘密。
冷鞅,一面抗拒着你的掌控,一面又不得不被你吸引。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李恪无声的叹息,转动轮椅想要离去。然而肺腑的疼痛,却让他身形一滞。眼前一片漆黑,李恪便失了知觉。
月弦西沉,冷鞅坐在李恪身边,眼睛微红,袖子濡湿了一大片。见李恪苏醒,冷鞅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
李恪怔忪,轻轻环住了冷鞅。
“别死。”冷鞅涩声,“你若是死了,我就*了你阿哥。”
与一年前相似的话语,而今听来,了无当时的愤怨,只余了些许温柔的怅惘。
“你不会的。”
冷鞅松开了李恪:“如果...我不救你阿哥,你会如何?”
“阿哥对我很重要。如若他死了,我便以命去陪。”
李恪声色飘忽,仿若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不过是李氏的庶子。母亲是一介婢女,只因长得与故去的长夫人十分相似,便与爹有了一夜露水恩情。然而侯爷三妻四妾,总不乏狠辣善妒的角色。母亲几近折磨,万分艰难的诞下我后,便撒手人寰。”
“我身为婢女之子与牛马无异。阿哥是长夫人的孩子,是他毫不避讳他人眼光,护着我平安长大。如父如师,这种恩情,该如何报答?”
李恪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深邃。“鞅儿,请你,治好阿哥。”
......
冷鞅终是狠心拂了李恪的意,只是请了莫继远来京,亲自照料李氏兄弟。
李恪,我如何能弃你不顾。
李恪,你怎会懂,我对你的心。
冷鞅一袭凤冠霞帔站在大殿前,却止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愫,任太子宏陌生的手握着自己,三叩九拜。
大婚一推再推,终逃不过瓜熟蒂落之时。金秋殷实,却被战火染得萧瑟。之前种下的苦果,该轮到自己来尝了。
王畿之外,战事白热,太子宏看着身边年少的新娘松了口气,仿若亡国颓势已然制止。
冷鞅垂眼望去,一袭华服的宁王正与朝臣开怀畅饮。袖口露出了兵符的一角。
心领神会般,冷鞅在交杯的刹那,将丹蔻中藏着的毒粉一应洒下。
她一袭凤冠霞帔执手太子,交杯刹那,洒下丹蔻中藏的毒粉
......
北雁划过长空,振翅飞向天青的故里。李恪仿若预感到皇城大殿之内发生的事情。
九月的秋夜,火光将皇城映的通明。周帝驾崩,太子及妃二人双双中毒的事情已然满城皆知。李恪看着天角火烧般的云霞,心急如焚,经不住呕出一口血。
尽管怨愤这个自私冷情的女子囚禁虚耗阿哥和自己,尽管刻意的冷遇疏远她。但为何会在得知她性命堪忧之时,心如刀绞。
冷鞅,你到底如何了?
“恪。”冷鞅不知何时坐在了墙头,她的唇角沁着星星的血,眼里铺满了柔和的碎光。
“你看月色真好。
“你.....”
不待李恪缓神,冷鞅便任性的一跃而下,扑倒了李恪。
她的身子轻若鸿羽,李恪从未想过冷鞅会如此的瘦小。他想要抱起冷鞅,可无奈腿疾尚重,几番折腾,还是瘫倒在地上。
毒药似是催动了宿疾,冷鞅开始剧烈的咳嗽,声声裂肺,唇齿间弥漫着甜腻的血腥味。
李恪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极力隐忍着渴血的*,将冷鞅推远了些。
冷鞅却不依,挽着李恪的脖子,似有醉意。
“咳咳,你知道吗?我明明在香囊里带了解药,却粗心大意的让婢女拿了去,因为...因为她说,小侯爷想要我的一样贴身物什做个念想。”冷鞅不依不挠的捶打着李恪。“恪,我好难受,你要了香囊便罢,何苦这样折磨我。”
冷鞅的唇齿凑得及近。血液的腥甜让李恪迷醉。李恪回过神来时,已然吻住了冷鞅。
鞅儿,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窃了我的心,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皎月的银辉泻了一地,晚霜折射着碎落的星光,衣衫分明被霜露沾湿,冷鞅却不觉寒冷。当无人将自己当一个年幼的孩子对待时,是眼前这个男子给了自己第一次倾心的温柔。纵然是为了他坠入阿鼻地狱,她亦甘之如饴。
月光难及的一角,李湛看着院中耳语厮磨的二人,把玩着手中的香囊,眸中闪过鹰隼般的光芒。
5
夜尽天明,火光渐渐消弱。长达两年的藩王之争已近落幕。宁王看着大殿中穿着婚服面目难辨的两具尸身,大笑了起来。
而今早已不是天机公子当道的时代了,就凭你顶着长孙氏名号的一届女流,也想算计我宁王。长孙氏,怕是要落下天下的笑柄了。
宁王把玩着手中的兵符,长孙冷鞅将京都兵权交予自己,妄图合作时,可想过会有今日?
宁王仰头看着穹顶上繁复的花纹,有一瞬纸醉金迷之感。
这天下,终于是他宁王的了。
“宁王可记得冷鞅说过一句话。”冷鞅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前,冷冷的笑着。“从未有我长孙氏夺不来的东西。”
宁王再回神时,赵泊的刀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真的以为,一块兵符就能安枕无忧?”冷鞅的脸色苍白,气势却丝毫不弱。“我已暗中控制了十万士兵的家眷。你说,是你的篡位大业重要,还是举家平安重要呢?”
宁王看着转瞬反目的士卒,哑然失笑。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这是你十年前构陷李氏一门的罪证,你可认罪?”冷鞅将一沓文书撇在宁王面前,目光如炬。
“李氏....?哈哈,原来那个废人就是李氏的余孽子,原来如此!”
宁王被士卒押了下去,冷鞅心力交瘁,靠着柱子缓缓的坐了下来。
借宁王之力削弱众藩,再趁他迷醉之时一网打尽。清白和天下,她总算为李恪赢了回来。
李恪,你可会开心?
突然,寒刃擦过冷鞅的耳畔,微微嗡鸣。
赵泊举剑相对,李恪跟在李湛的身后,从大殿后缓行而出。他淡淡的看着冷鞅,眼里无一丝光彩。
“恪。”
冷鞅唤着他的名字,悲切神伤。
“大周的江山,是我同侯爷半生戎马打下来的,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你毁了它。”赵泊低声,眼里有一丝愧欠。
毁了它。
原来我长孙冷鞅在你们眼中,就是这般的佞邪妄为。
李恪,江山本就是你的,你何苦来抢。
“把太子妃关入筱禾殿。任何人不得探视。”李湛瞥过冷阳,声音犹如寒冰。
李恪,你可知道,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冷鞅回身望向李恪,他却早已离去。
悲若悲兮生别离。原来昨晚的月色,真的是一场梦。
只有她一人醉了。
6
这黑暗悠长的筱禾殿,到底吞噬过多少的生命年华。冷鞅这样思索着,一寸寸的抚摸过青碧的宫墙。
可是她不会死。
血蛊唯一的解药还在她身上,李湛怎会让她死。
“太子妃,这是小侯爷送来的粥。”婢女在她身边搁下碗筷。
冷鞅端起粥,仿若不觉粥里的药味。点点喝尽。
李恪,药下的太重了,好苦。
眼泪一滴滴的打在瓷碗上,晕开的涟漪稍纵即逝。
李恪,你可有一刻懂过冷鞅的心意。
半月后,李恪第一次推开筱禾殿的宫门。
血蛊虽在莫继远的照料下压制了大半,可是却无时不刻的折磨着眼前的男子,李恪相较从前,更加消瘦。
“恪。”冷鞅站起身来,摇摇摆摆的向李恪走去。
“解药,在哪。”李恪问道。
冷鞅顽皮的笑了起来,翻开手,里面躺着一粒碧色的药丸。
“你猜,这是毒药还是解药?”
李恪盯着冷鞅的眼,沉默了半晌,旋即将药吞下。
“我为阿哥试药这么多年,早已把性命置之度外。可如果阿哥有事,十年来我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又是为何。”李恪伤感,“我也是爱惜这人世光景的,倘若还有机会,我想照顾我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世。可是,我不能如此自私。”
“鞅儿,救救阿哥。”
“李恪,莫继远可有告诉过你?血蛊的解药,十年才能炼制一颗,若你与李湛只能活一人,你会救谁?”冷鞅哽咽,扯下了颈间的香囊,“这是解药,你自己决定。”
李恪闻言,身子微震。半晌,他弯腰捡起香囊,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李恪回身的刹那,冷鞅抱住了他。
冷鞅的声音颤抖,眼里的恐惧随着泪水蔓延开来。
“别死,你若是死了,我便......”第三次说出这句威胁的话,已然物是人非。
李恪,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胁迫你了。
李恪,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想死。”李恪环着冷鞅,声色模糊。“我还想和我爱的女子再去极荒看雪,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鞅儿,保重。”
宫门缓缓的阖上,冷鞅跪坐在空旷的大殿,泪水肆虐。
李恪,我将解药分了三分融入到碧色的药丸里激你服下。
李恪,为了我,好好活着。
那是冷鞅最后一次见到李恪。
那日以后,李恪还是日日送来掺了药的粥,冷鞅仿若不闻的接过,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眼泪就毫无征兆的跌落下来。
半年后,冷鞅彻底盲了眼,此生难见光明。
冷鞅知道这味药。
服用之后损人心智,长久食用便会双目失明。
可她还是甘之如饴,因为这是李恪还活着的仅有讯息。
乾历二十五年,幽闭一年的冷鞅被移居禁足在王畿闹市的百花楼。
冠绝一世的长孙冷鞅,终于心智受损,才学尽失。如星陨落。
7
京都的夜色清朗了许多,仿若尘埃落定,所有的血腥阴暗都不复存在。
李湛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子,眸光有一瞬的温柔。
冷鞅似在梦魇,蜷缩着,喃喃着李恪的名字。
一年前,李湛与李恪对饮的光景还历历在目。
李恪,如今她终于放下了权谋伐略,可你却在她的心里印的这么深。纵使她失了心智,却忘不了深爱的你。
李湛还记得当初下令除去冷鞅时,李恪不顾滂沱大雨,在大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阿哥若是忌惮鞅儿的才学,李恪帮你毁去就是,但请阿哥饶鞅儿一命。”
每每看到李恪沉哀的徘徊在筱禾殿门前时,李湛不是没有震动。看着心爱的人几尽折磨,忘识忘情,该是何种悲恸。
“阿哥,李恪一生别无他愿,只求你能护鞅儿远离权谋,一世周全。”
李恪,你将阿哥瞒的好苦。
直到李恪呕血病榻,药石乏力,李湛才知道血蛊的解药,从来只有一颗。
弥留之际,李恪唯一牵挂的,便是冷鞅。
冷鞅,有人爱你如斯,你可还记得?
看着李恪的灵柩随着漫天风雪湮没在极荒的冰原上时,李湛知道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他夺得了如画江山,却辜负了这世间最应惜重的血亲。
李湛看着满天星辰交错,心中沉定。
弟弟,你欠鞅儿的,便由李湛来偿。
三月的春光潋滟无双,冷鞅站在梨树下,看雪白的花瓣洋洋洒洒的如雪飘散,徒然有种朦胧的错觉。
那年,也是这样一般春暖花开的时节。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看着亲吻自己的少女,怔怔的捂着脸,眸中宛若星辰。
人生若只如初见,应是多好。
冷鞅终是记起了李恪。
李恪的眉梢有一丝疤痕,是铁面划伤所致。而身边这个日夜陪伴的男子却没有。
纵使眼盲了,神智散了,心却是清的。
满城灿烂的五月,冷鞅留给李湛一封书信,快马加鞭的奔赴极荒。
倒悬阁依旧冷冷清清的伫在冰原上。
冷鞅推开门,摩挲着药鼎旁沉重的锁链,仿若看到了枯跪着的少年。
纵使风欺雪凌,他的眸中,只有沉静的温柔。
犹如暮春。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李恪,夏日漫长,冬夜凄凉。等百年之后,冷鞅便来伴你长眠。
“我想和我爱的女子再去极荒看雪,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恪,我回来了。”(原标题:《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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