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那座并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的空城之后,我继续奔上了回乡的旅程,在一系列的错误路线和重重挑战之后,经过了长达五天五夜的旅程,这原本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我才总算是走到了终点。
眼前已经能看到记忆中童年生活的那座大山,还有周围拿无限延伸的林场,如果不是凭着这点模糊的记忆在地图上反复寻找,而后又恰巧凭撞大运的手段找到了目的地,可能我压根儿这一辈子也回不来这个地方了,而这一路上,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好几次,我都差点丢了性命,我说的是真的丢了性命的那种。
其实在中国,大部分人都知道,出了山海关往北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北方,而像北京那种地方,只能算是华北地区,或者干脆只能算是中原地区,只有南方人才会说那里也算真正的北方,没办法,在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冬天有没有暖气,就区分了南方和北方的地域差别。
本来离开北京后,一路还算顺利,我驾驶的这辆高档吉普车,一开始还算争气,车载导航很轻松的就给我规划出了路线,但上路没多久,便奇怪的失去了路线指引,我猜测是卫星运行的问题,毕竟这个没有人的世界,那些玩意儿还能不能用也要另说。
可临时又找不到能用的地图,没有办法,我只能用了最笨的方法,找了一张街边撕下的广告,把车载导航中的地图,花了两个多小时,手绘在了这张纸上,并明确的标注了行驶的道路名称与明显标识,如果这辆车中途出了问题,我还有这张地图做保障。
出北京上高速,没多久便进了河北省,过唐山转秦皇岛,算是由河北进了辽宁,路上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高速公路上路面情况良好,虽说雪天没有人清雪,高速也没有封路,但好歹只有我一辆车,也不用考虑那些安全问题,现在对我来说,有的是比车祸更严重的事情能取走我的性命。
路上偶尔下过几次雪,好在风不大,虽然气温骤降,但还未能影响到我的身体状况,在距离秦皇岛还有一百公里左右的时候,我甚至还从一辆路边车辆里搜刮到了弹弓和一包弹丸,以及十几包风干牛肉,这些东西差点没把我笑晕过去。
借着这只弹弓,我在绥中县的那个晚上,打了些野味给自己,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了满足这张嘴而*生,料理动物尸体这件事,期初我并没什么自信,可后来发现自己却做得远比想象要好很多,除了烤熟的野鸡我还把多余的烤红薯也一并带上了车,可就在我兴致勃勃的刚一进锦州的时候,那个晚上,还是出事了。
本想故技重施,给自己弄点野味的我,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公园里,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事件,一群只有人类一半高矮的类人形生物包围并袭击了我,事后在记录的本子上,我称他们为半身人,而最令我感到恐惧的是,这些半身人,会说话,有智慧,懂得使用工具和器械,只是他们的语言,我压根儿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个傍晚,可能是由于我升起了火堆,才招惹了这些群不速之客,本以为在野外停靠,升起火堆可以避免野兽的袭击,但我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些东西会出现在黑暗中,由于之前的种种经历,我大概推断出一个还未确定的定律,就是说,城市越大,地形越复杂,便越是会可能出现那些思维中难以想象的怪物,而野外虽然生存条件简陋,但却相对安全得多,这并不是说野外就没有危险存在,而是几率和危险程度,都要降低了很多,所以,我没有太多的停留在途径的城市或小城镇,而是选择更多的,在城外的公路上埋伏过夜。
而这一次遇到它们,也是因为自己低估了周围的情况,回头再说那些半身人,虽说他们看起来很矮小,但与先前那些所谓的怪物不同的是,他们是有智慧的,懂得思考,并且互相之间就如同人类一样,是可以靠语言交流来沟通的,也有着非常默契的团队合作,这一点让我应付他们时感到非常棘手。
和那些家伙硬碰硬,确实是我当时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然而过程有多么惊心动魄,我是一点都不想去回忆了,就说那腹部连中两刀,肠子都出来了的结果,大家恐怕已经可想而知了,要不是后来刚巧躲到一家医院摆脱了他们,又下狠心自己给自己做了缝合手术,对着镜子硬生生把肠子塞回自己的肚子里,可能那天也就是我旅程的终...
不过好歹我也算是又兼并了一项新技能,虽说手艺可能还比不上某些娴熟的兽医,但至少我这一开张就是拿大活人做的实验,而让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半身人为什么追到医院门口之后,就再也不愿向前一步了?尽管如此,我仍旧不愿再遇到这些眼睛里带着无限恶毒的小矮子们,我说的是实话。
再后面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件发生,除了一次加油站无辜爆炸,一次夜里听到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叫却听不清内容,还有两次随身物品无辜丢失之外,就没什么好记录的了,至少我在本子上,只记录到此。
本以为小时候爷爷带我去过的那座县城和后来我移居的地方,在地图上应该叫五常市,但事实证明,还是我错了,五常市距离那座高山还有很远,而且压根儿就不是我童年里的那座县城,而那座县城,现在看来,仍旧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小到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查到,地图上,也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错走了一段冤枉路,在多开了将近三百公里的路程之后,我才终于算是到达了终点,虽说艰辛,但也让人惊喜,眼前的这座大山就是大秃顶子山,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其实小的时候爷爷跟我说起这座山的名字,我一直坚信那是他胡编的名字,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在地图上搜索的时候,却真的发现了这个地方,我这才知道,这里,是东三省最高的山峰。
大秃顶子山,是满语的谐音,意思是主峰,远远看去它就像个大馒头一样扣在云雾之中,而那些云雾就好像笼屉里的水蒸气,山顶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没有树木,只有低矮的花草和植被,冬天白雪覆盖,非常的美,而山下则被大片的林场包围着,这里,便是我童年的乐园,而如今回到这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我有点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一直都是被白雪覆盖着的,也许是从出关以后,又或许是从北京那夜的大雪开始就没有停过,总之,这一路上,路面湿滑,车程艰难,大雪时而飘落时而阳光出现,但总体来说,寒冷取代了所有一切的好天气,气温从接近零度骤降到了零下二三十度。
总算是来到山脚下的时候,车子终于还是抛锚了,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不管怎么说,进山之后的路,也用不到它了,眼前看,我最需要的则是保暖的冬装,真没想到在南方生活了这么多年,让我这个纯粹的北方人也变得这么怕冷,想来也是让人惭愧,不过如果有人问起,东北人怕不怕冷,我一定会告诉他,怕,比谁都怕,不然发明暖气那玩意儿干嘛?可现在又有谁能来问我这愚蠢的问题呢?
最后一次趴在方向盘上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抬头看看手表的指针,刚好是上午十一点,如果够幸运的话,在天黑来临之前,我还可以回到这个地方,而镇子上,应该还可以找到能动的汽车,那么回程或是选择留在镇上过夜,就要看当时的情况再决定。
下车徒步行进了二十分钟,便进了镇子,这次回来也真的是他妈的开了眼界,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平坦的柏油马路取代了先前的土路,镇上的建筑,也从一水的平房大院和小二楼,变成了三四层的砖房,甚至还有带绿化的小区,而曾经记忆中的影子,恐怕是一点都找不到了,其实看眼前,我根本不能确定这就是当初我回忆中的那个镇子。
我在镇上徘徊了很久,一是为了找些御寒的衣服,好让我能为进山有个充足准备,二是想顺便解决一下肚子乱叫的问题,三就是能尽量多地找到和过去有关的一些线索,至少能让我知道该从哪里走才能找到山里那座小村庄,可我却不能确定,那里还存不存在。
这里的生活习惯看样子还都和过去一个德行,气候的原因,导致商店的关门时间仍旧很早,看来这个诅咒降临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回去休息了,所有门面房的大门都是锁着的,于是我在路边找来铁锹扛在肩上,一家家地砸开店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见到吃的先是拿来闻一闻,只要是还能吃的就不管是什么,都尽量往嘴里塞,嘴里实在塞不进了就往口袋里塞,而由于东北的天气和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很多腌制的肉类,都是可以长期储存和食用的,这也为我后来的旅程攒下了一大笔资源。
我本想找些当地人的衣服,比如什么翻毛大衣和皮帽子之类的东西,但始终都没有找到,只是在某家工厂的传达室找到了一顶狐皮帽子和一条羊绒围巾,其他则一无所获,镇子上像样的服装店只有一两家,冬季的衣服也都是那些常见的长款羽绒服,看来没什么可挑剔的机会了,无论怎样,看着镜中这身打扮的自己,让我不由得想起了父亲,其实我已经忘了他的模样,也早就忘了他的声音。
想到这里,我眼睛有些湿润,细算起来,真的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就连那点仅存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那可怜的父亲,只能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好吧。
离开那处工厂的传达室之前,我在屋里烧了一整壶开水,顺便带走了传达室的保温壶和窗台上挂着的超大号强光手电,看来这工厂应该也是为林场所服务的,这里的人进山应该是家常便饭。
就在我离开这里,打算规划路线开始进山的时候,远远的,似乎听见几声狗的叫声,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听得很清楚,而那叫声在我仔细去听的同时,便又消失不见了,我没去理会,找准路线准备进山。
徒步离开镇子,顺着唯一的一条路,我向着最近的一处林场走去,很显然,从镇子到林场,再穿过林场向东边的山上走去,也只有这一条路,虽然我可以选择工厂里搁置在厂房内的拖拉机或叉车来代步,但我更想把时间花在欣赏周围的景色上,而不是用来捣鼓那些冻了很久的汽油和铁疙瘩。
仔细看去,这镇子多少还有些从前的影子,主路绵延的方向,与大山的平行角度,还有日上三竿后,太阳将大山的影子投射在路中央的倒影,这些,都还和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也许是因为诅咒降临了太久,外加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太过陈旧,这座小镇子看起来已经非常的破败不堪了,路两旁堆满了积雪和狂风肆虐后的垃圾,所有建筑的玻璃都蒙着一片灰蒙蒙的东西,墙壁和地面的裂痕看起来触目惊心,而一阵风吹过,街上飘过的废旧塑料瓶更是让人觉得有种不安和恶心的感觉。
我干脆连头都没回,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换了一身抗冻的衣服后,走起路来也觉得舒服多了,我肩头扛着背包和行礼,手里捧着微微有些发烫的水壶,离开镇子,穿过密林,渐渐的行至了大山的脚下,而抬头便是可见的云层。
我撕了一块风干牛肉塞进口袋里,开始徒步攀登这座高山,大秃顶子山其实并不难爬,由于坡度较为平缓,我没废什么力气便上到了半山腰,从这里望下去,镇子依稀可见,但只是些零星的黑点而已,周围仍旧布满密林,而走出密林后,才能看到平坦的山巅,现在我距离那里,垂直距离至少还有八九百米。
一口气蹬了这么高,稍微觉得有些疲劳和缺氧的感觉,我坐在一棵大树下,不停的喘着粗气,鼻尖和下巴已经结了冰,嘴角上的胡须还有眉毛和睫毛也都凝上了一层霜,但我的内心却是滚烫的,端着水壶盖儿,刚要把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头顶松树上的积雪突然瞬间塌落了下来,我机警的一个翻身扑倒在雪地里,才没让那厚厚的积雪把我埋在下面。
我抬头好奇的看着,为什么积雪会自己落下,可这时,却感到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隆隆的震动声,由于山里非常寂静,声音才可以传到更远的地方,难不成这树顶落下的积雪正是因为某种传声造成的震动才会落下来?
想到这里,我这才意识到,周围的大树,都开始哗哗的落下树帽子上的积雪,而随着积雪的落下,确实有一股力量在有节奏的发出隆隆的震动,紧接着,那震动似乎清晰起来,变成了某种连贯的响声,而这响声仍旧在一点点的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靠近,直到我猛的一回身,眼见着大约三四百米外的位置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向着我的方向靠近,并且速度非常惊人。
也许是对于突发事件已经习以为常了,我的条件反射迫使我做出本能反应,迅速从背包的侧袋里掏出了望远镜,而镜中的画面则让我狠狠的吞了一口唾沫,我眼见着一只体型庞大的棕熊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对着我的位置猛冲过来,而当我放下望远镜,拎起背包开始逃命的时候,那家伙离我也只有不到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了。
这么厚的积雪,还是在半山腰,我奔跑的速度明显不可能快过一只熊,而且是体型如此巨大的一只熊,这他妈要是让它抓到,还不得把我肠子都掏出来,再想找地方缝回去可就难了,妈的,想这些也没用,只能拼了命的跑了。
我在雪地里狂奔着,而身后一直锲而不舍的棕熊也踩着我的脚印不停的猛追上来,跑了大约三分钟,我实在有点跑不动了,干脆扔了行礼,连帽子都扔在了地上,不顾一切的拼命向前继续跑着,连回头看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劲儿的不停往前跑,可身后那股死神般的亲密接触,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已经能清楚的闻到动物身上发出的味道,也能清晰的听到那家伙发出的嘶吼声了。
完了,这次真的要完蛋了,我心里嘀咕着,最后一次回头看的时候,那只棕熊已经扑到了我身后,它嘴里的唾液甩到了我肩头,我原以为下一秒就要被咬断喉咙的时候,却脚下一滑,从半山腰上翻了下去,我的脸,头顶,后腰和大腿的很多地方都撞到了山路上突出的岩石,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已经断掉了,自己的脚腕已经朝向了反方向。
随着嘴里的鲜血不停的喷出来,眼前已经模糊不清,意识开始消失,外加不停的以极快的速度翻滚在山上,我失去了意识,只记得自己坠下了山崖,我死了。
滴~~~~~~~~~~~~~~~~~,是车子的喇叭在不停的叫,黑暗中,我被这烦躁的声音惊醒,猛的睁开眼睛,一口冷空气猛的吸进肺里,我抬头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坐在车里,而刚刚只是把头砸在了方向盘上。可怎么会呢?
难不成?难不成刚刚的一切,那过去的几个小时,都只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而我始终都睡在车里没有离开过?难不成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就连那熊……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上午十一点正,车上的CD音乐还在放着九十年代英文金曲那张专辑,身旁的背包还在,看样子,真的是一场梦而已,不过也幸好是一场梦而已,我突然又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只熊,意识告诉我那些画面都是梦境,可为什么我的手指还在颤抖,为什么我身上还在一阵阵的觉得疼痛,为什么这感觉如此真实,难道这鬼地方大白天的就开始疯狂起来了吗?可无论怎样,我还是下车,徒步进了镇子。
迎着呼啸而来的寒风,我拉了拉衣服的领子,使劲把背包的带子扣紧,脑海中计划着进镇子之后该做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先前梦里的一切还在我脑中不停的重复着,而那些画面,正在一步步的驱使着我向前迈出脚步,似乎这一切我都曾经经历过一次,每迈出一步,都有着一种重复出现的既视感。
而当我走到镇上的时候,心里开始发慌了,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小镇的样子破败不堪,所有的门面房都紧锁着大门,到处都是垃圾和肮脏不堪的积雪,而我则熟练的在电线杆后面的墙角里抄起了那把似曾相识的铁锹,好像原本就知道它在那,而这一次,我没有一一的砸开那些店铺的门,而只是选择性的砸开了两家,准确的找到了堆放在角落里满满的几箱子腊肉和干肉,也找到了足够厚实的冬装,而最后则来到那家工厂的传达室,熟练的烧了热水,拿了狐皮帽子和强光手电,带着水壶离开了那里。
我开始怀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真的都是梦吗?可如果是梦的话,为什么这些梦中的内容都和现实对照得毫不相差一丝一毫呢,难不成我突然学会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绝对没有这个可能,难道是这个世界的又一层设定?可为什么之前没有遇到过相同的经历?
我一边向着林场的方向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着,电线杆之间悬挂的高压线上,站着几只黑漆漆的乌鸦,正用它们那黑洞一般的眼睛凝望着我,而这一瞬间的画面,却是刚才在梦中完全没有留下一丝印象的,而就在乌鸦们凝望我的同时,我似乎又听到了几声狗的叫声,而当我回头去看的时候,却消失了,转回头来的瞬间,那几只乌鸦,也同样消失了。
随着一步步的走进大山的深处,之前内心中恐惧的画面总是在某一个瞬间出现在眼前,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我手扶着大树,觉得有些耳鸣眩晕,而这一次,我没有坐下来休息,只是想更快的爬到山顶去,好看看那里还有没有之前我和爷爷生活的村子。
又向上攀登了三四百米,我几乎快要耗尽了自己的体力,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水补充体力,可我知道,只要我停下来,便有可能再也走不动了,没办法,我只能咬着牙继续向上走。
而就在我刚刚踏出密林,来到一处宽阔的缓坡边缘时,不远处的几声吼叫勒住了我的脚步,我全身一紧,冷汗顺着后脖颈就冒了出来,我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二十多年以前,就在这片地方,我就是听着这种声音每晚在爷爷身边入睡的,那时我从没觉得害怕,而现在,我却万万不想遇到它们,这叫声是狼,是狼群。
狼是群居动物,是不会单独行动的,随着头狼的一声吼叫过后,紧接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狼嚎也传了过来,这阵阵的吼叫声听起来离我并不是很远,虽然我听不懂它们的意思,可预感告诉我,它们对话的中心主题,应该就是我,它们眼中的这顿午餐。
这一次我没有跑,在确认过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之后,我俯下身子,悄悄的趴在地上,把自己深深的埋进雪里,只露出一顶纯白色的狐皮帽子和一双眼睛,静静的在寒冷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冻得失去了直觉,这绝对不是梦,这是真实的恐惧,活生生的恐惧,我面对的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怪物,而是些会吃人的畜生,要是换做小时候,爷爷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做,可如今他不在,我却仍旧流淌着猎人的血液,绝对不能输给这些畜生,冷静点,想想该怎么办。
渐渐地,我看到远处的密林中,一群黑压压的东西正在徘徊着走出密林,它们先是集结在一起,而后,便跟随着头狼,以包围的队形慢慢向着我所在的位置靠近,看来它们已经察觉到我刚刚突然凭空消失了,而气味却还留在这个地方没有散去,它们正是凭着雪地中那仅存的一丝气味搜索着我的位置,我就像鬼子大扫荡之下的土八路,藏在草坑里偷窥着敌人们的动向。
狼群越来越近了,我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不断的加速,怎么办,这样下去我根本逃不掉的,想来想去我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情急之下,我在雪地里横着朝来时的方向慢慢滚了下去,一点点的,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些畜生的视线之内。
而当我还在拼命的想脱离它们的搜索范围时,不知道为什么,那头狼突然发出一阵惊悚的嚎叫声,我心头一震,以为是它们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猛的从雪地里抬起头,这时却发现,跟在头狼身后的狼群,正在调转方向拼了命向着林子深处跑去,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惊吓,它们跑的非常快,明显已经放弃了搜寻我的踪迹。
我搓着两只已经冻僵的手猛的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呆呆的望着远处的狼群,可左耳边却听到一阵有如大海潮水般的声音,可当我把目光转向声音飘来的放行时,这才明白狼群逃离此地的原因,铺天盖地的大雪,气吞山河一般的汹涌而至,一瞬间便好像要压盖在我的眼前。
这是雪崩,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没等我转身跑出几步,身后一阵波涛汹涌一般,瞬间把我埋在了下面,巨大的冲击力拍打在我的后脑,瞬间便让我失去了意识和行动能力,我迷茫的在雪中不知滑落了多远距离,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也不记得是多久之后才慢慢醒了过来,起初是觉得一阵暖意包围了我,再后来,耳边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像是音乐,又不太确定,当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还是那辆熟悉的吉普车,已经抛锚在路边,CD里放着九十年代英文金曲,身边的背包还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而手表的指针,此时刚好是上午十一点正。
怎么回事?我又开始做梦了?还是说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梦中梦,就像那部荒谬的电影中描写的情节,梦中的梦中,还有另一个梦?
不对,这越来越不对劲儿了,我想不明白,可却能深刻的体会到,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回到一切故事的起点,没错,我的直觉告诉我,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会被那些看似可以理解的现实推回到这个原点,而这循环往复的过程,便成了一个死局。
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又为什么从没有发生过,依照目前的判断,只能是因为这个地方,或许这里因为某种磁场的关系,才发生了从未遇到过的循环,我现在能够清楚的断定,之前遇到熊的那一次,绝对不是在做梦,而第二次遇到狼群和雪崩,也绝对都不是做梦,这些都是我曾经在童年经历过的种种回忆,那些猎人生活的开端,我悲惨命运的起点,而那一切,都是如此的梦幻,让我分不清现实与记忆的临界点。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我永远也走不出眼前的这个死局,永远也到不了梦里的那个最美好的画面,可我不甘心,也绝对不能让这该死的诅咒摆布我,该死的,绝不。
想到这里,我愤怒的甩开车门,第三次下了吉普车,怒气冲冲的进了镇子,而这一次,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我根本懒得去看周围的场景,大步流星的径直走向那处电线杆,抄起后面放着的铁锹,直奔那家放了无数腊肉的店铺。
而这一次,我选择不再重复之前的做法,而是把能够带走的所有食物,全部都用纸箱子装好,再用门后的手推车拉到了吉普车边,一股脑的装了进去,然后小跑着到了那家服装店,把能穿的都穿戴整齐之后,又拿了几袋子衣服同样放在了车上,而当我第三次折返回到镇上的时候,却又听到了那诡异的狗叫声,而这一次,则比之前的两次明显要清楚的多。
本来已经看准前面的路打算直接上山的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狗叫,难不成这里还有人?在我来的这一路上,穿越了大半个中国,我所遇到的,除了流浪狗就只有类似狗的变异生物,而那些东西,大多不会发出这种叫声,而我现在听到的,明显是家犬的声音,可距离诅咒降临,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人管的话,它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抱着这个奇怪的念头,我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当我转头像这边走来时,那狗叫声又再一次响起,而不是突然消失,似乎是在引导我一样。
穿过两个院子的围墙,我竖起耳朵又听了听,确定那声音是从眼前这扇小门里发出来的,可奇怪的是,我离得近了,却发现声音其实很微小,那刚才离得那么远,又是怎么听得那么清楚呢?管他呢,我一铁锹就砸开了门锁,抬腿踹开门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非常黑,一时间眼睛还不能适应,我掏出背包里的手电筒四下里照着,地上到处都是杂物,木板,桌椅板凳,和废弃的金属物品,我推开一切挡在我面前的东西,脚步也愈加得快了起来,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人接触了,这种家犬发出的声音竟然都能让我感觉一阵阵的激动不已。
我脚下踉跄着,推开眼前一切阻碍我前行的东西,最后,一扇门挡在了我的面前,四周围一片漆黑,这里,似乎是一条长廊的最深处,我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手电光都无法企及,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突然觉得有些恐怖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丝寒意瞬间经过我的身体,让我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可听着前面不远处的狗叫声,我还是鼓足勇气,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门,慢慢地走了进去,这屋里面很狭小,四周看不清有什么东西,我把手电筒举得高高的,想尽量看清周围的环境,可似乎电池就快没有电了,手电筒不停的闪烁着,我战战兢兢地向前挪动着步子,那狗叫声几乎就在我的身边了。
我用脚向前趟着路又走了几步,终于,在墙壁的周围发现了一只很大的金属笼子,上面用一块很大的油布半盖半遮着,我用力掀开油布,一股尘土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我低下头用手电仔细地照了照里面,隐约看到一条棕色的狗,正趴在地上,它看起来很瘦,蜷缩成一团,看样子这家伙已经饿了很久了,旁边一个很大的盆子里已经空无一物,也许是看到陌生人的出现,它看起来一直在发抖,眼前这可怜的家伙不就如同当年的我一样吗!
我蹲下身,把手电筒放在地上,抬手把笼子的门打开,可它就那么趴着,用那可怜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心理有些酸楚的感觉,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腊肉扔在地上,它看了看,起初没有动,可几秒钟后,还是禁不住食物的诱惑,费劲的爬起身挪着步子凑了过来。
我看着它几口吃掉了地上的腊肉,伸手把它抱起来,裹在自己的衣服里面,让它能暖和一些,它虽然看起来体型并不小,但却很轻,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蹲在地上低头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就在这一秒,一个孤独的男人和一条孤独的狗就这么眼神交汇着,我低下头,把脸贴在它的头顶,想让它能够觉得安全一些,不再发抖,它的毛发很顺滑,让我觉得很温暖,再后来,我就这样抱着它睡着了。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被狗的舌头弄醒,这才发现自己仍旧坐在笼子旁,睡了整整一夜,那大块的油布裹在我俩的周围,看来是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本能地把它搭在了身上,好在屋子里还是非常暖和的,而在我睡着的那段时间里,这只狗则吃光了我上上下下几个口袋里塞满的腊肉。
我本以为吃饱喝足也离开那座牢笼的狗,可以幸福的去过自己的自由生活了,可万万没想到,它却像一条导盲犬一样,一路上就跑在我前面,似乎知道我要上山的目的,时不时的回头叫上两声,显得很有精神。
而这一次,跟着狗,上山的路和先前两次不太一样了,我们没有选择那条穿过林场的大道,而是径直的绕过走了小路,虽然走了几次冤枉路,可却意外的找到了儿时记忆中的岔路口。
山上的风势越来越猛烈了,我在前面,一边顶着风向前走着,一边不时的回头去看,我给这只狗起名叫做凯撒,是因为我觉得它身上撒发着一种帝王的气势,尤其是矗立在风中的那种感觉。
此时此刻,凯撒落在了离我大概二十步远的地方,仍然吃力的向我的方向走着,一定是这风把它冻的够呛,我小心的走回去,把脖子上缠得厚厚的围巾摘下来,找了条绳子捆在它的身上,而它坚强的眼神也同时激励着我,还有它自己。
就这样,我们俩艰难的向山上走着,也许我们走的路并不是最佳路线,但我们脚下留下的每一个印记都是自己选择的,如同命运一样的道理。
在半山腰转过一个大回转的弯路,终于来到了处在高山顶层的一处平坦的地方,从这里向深处走去,就能找到当初爷爷和那些猎户居住的小村落,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路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积雪覆盖着,而这个地方,别说地图上不会被标注出来,就连当地人,也不是谁都知道的,更不要说什么外来的人了,也许现在除了我根本就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见鬼,这个世界只有我,还会有谁知道呢。
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眼前隐约能看到一些从雪中突出的物体,像是被基雪压跨的破房子,看上去像房子,又像是一些随意丢弃在那里的破木板和干草剁,我看了看周围的地势和树林之间的距离,心里大概能判断,眼前的那一小片废墟,就是童年里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梦里经常出现的景象,我兴奋极了,飞奔着就跑了过去,凯撒则也和我一样的表情,看上去很激动,也许他根本就不明白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他却能体会我的感情,真是很不可思议。
在兴奋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突然发觉,这里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充满幸福的地方了,我们生活的那间小房子也找不到踪迹了,我努力的想回忆起些什么,不停的在周围找着一些还能回忆起的痕迹,可这地方也许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根本找不到还有人居住的痕迹。
我从包里拿出冬明的日记,回想起当初自己约定的事,要把这本日记放到某个地方,但那地方我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就连眼前的这个地方也是误打误撞才到了这里,而我直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在围着这一堆废弃的房屋转了很久,又折腾了几个小时之后,我才终于敢断定,这里,绝对是小时候住的那片地方,因为我找到了临走时埋在木板地面下的那只大铁箱子,这可是费了我两个小时才挖出来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力竟然有这么好。
而当我打开这只箱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哭了,箱子里放着爷爷的羊皮袄,他抗战时的本子和日记,里面夹着唯一的一张和奶奶的照片,还有后来爸爸和我的照片,爷爷当兵时留下的各种小纪念品,而最最让我怀念不已的,就是那支依旧能够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的步枪。
除了那些已经发霉和烂掉的衣服之外,我把箱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背包里,这些对我来说,是证明我存在过的证据,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也包括我,那留给后来某种生物的,我希望有我的痕迹,走遍全世界每个角落的痕迹。
我把步枪擦了擦,从箱子里找出一大块帆布,用刀子裁成几块,把步枪包了个严严实实,就像小时候爷爷教我的样,然后栓了个带子背在肩上,把箱子里那将近两百来发子弹装了满满一袋子拴在背包上,我把冬明的日记放回到那只铁箱子中,又深深的埋回了之前的地方,再之后,便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打算在天黑前赶回车子抛锚的地点。
一路小跑着下山,带着凯撒回到车里,食物和水源自不必发愁,这一夜我俩过得还算踏实。次日凌晨,我在附近的工厂找到了足够量的汽油,便重新发动了车子,而凯撒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显得很机警,我们这就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到新世界去经历一番不可思议的冒险,虽然我的后座上扔着那只老旧的步枪,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将去挑战那些危险的事,而只是对爷爷,对我血液中流淌着的猎人的鲜血致敬罢了。
再见了我的家乡,也许这之后的人生,我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而这里也没有我所能留恋的任何事物,眼前等待我的,是无限广阔的天地,永无止境的探索,不可预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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