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远离老家，还记得啥是“看青”吗？‖百味中原
文‖葛国桢
秋意渐浓、秋风渐凉的时候，大平原成了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玉米、高粱长成了林，大豆、红薯连成了方，村边的小路成了深不见底的隧道，茂密的青纱帐开始发出轻轻的呓语。这让我常常想起在乡下的那些日子，想起去田里看青的情景。
一天的劳累过后，暮色悄然降临，吃过晚饭，小伙子们三三两两结成伴，胳肢窝下面夹着简单的铺盖卷儿，说着笑着，钻过青纱帐织成的隧道，来到自家的田里。乡下人说的看青，翻译成大家都懂的话，就是看护即将成熟的秋庄稼。这个时候，正是玉米结棒，高粱红脸，红薯、大豆都能烧着吃的时候，庄稼人劳累了一季，眼看到手的果实可不想被人畜随意糟蹋。
田野是看青者的乐园。在地头寻一平坦处，打开铺盖卷儿，脱个赤身裸体躺下去，别提多美了，凉爽的风吹在身上，令人油然想起刚刚远去的炎夏的溽热。夜幕下，几个人可以抽着香烟，兴高采烈地神聊一番，天南海北，太空地下，国内国际，荤的素的，一点也不受限制；也可以随手弄一些嫩花生、豆荚之类的，燃着火烧个透熟，然后打开一瓶从家里捎来的老酒，你来我往地喝上几口，嘻嘻闹闹中，一天的劳累不觉烟消云散了。当然，也可以去附近的小河或者坑塘里，冲冲脸上、身上的汗气，或者干脆跳进水里钻几个猛子翻一通水花……
这时的天空显得很高很深邃，仿佛一片深蓝色的盈盈漾漾的湖水，大大小小的星星洒落在湖水里，仿佛无数只眨个不停的眼睛。夜幕下，连绵起伏的青纱帐显得那么神秘和壮观。那些最高的当然是高粱，亭亭玉立，袅袅娜娜。接下来是玉米，青青的叶子在微风中飒飒翩舞，未成熟的玉米穗，婴儿般藏在被层层包裹的叶片里酣睡，头上还顶着一簇俏皮的樱子。再接下来，是齐腰深勾着头的谷子、开着花的芝麻，最低矮的，是绿葱葱的红薯的藤蔓……如果在满月时，一轮明月挂在深远的蓝空上，如银似水的月光洒在田野里，那些层层叠叠的叶子上，闪闪烁烁，明明灭灭，使人仿佛走进童话世界里一般。
风吹过，卷起田野里一层又一层深绿色的波浪，沙沙沙沙，仿佛情人间絮絮叨叨的私语，又仿佛不知名的乐器在演奏。远处的坑塘边，青蛙在呱呱地欢歌，近处的田垄里，蛐蛐正唧唧的鸣唱，月光下，小河流水的潺潺声也加入了这美妙的大合唱。如果在后半夜夜深人静时，看青的人还会听到晚玉米、高粱拔节的叭叭声，远远近近地不断从耳畔响起，使人物我两忘，沉浸在天籁的奇妙里不能自拔。
躺在秋野里看青，会让人增添许多见识，把思绪的线扯得很长。小时候家乡有一句古话：“玉米地，多耳朵。”因为这个原因，人们进入玉米地后都轻手轻脚，轻声细语，生怕打扰了冥冥之中的什么神灵。
我还从别人的指点里，知道了横亘在头上的这片盈盈漾漾的星辰就是王母娘娘用玉簪划出来的天河，看见了苦苦守候在天河两岸多少年的痴情牛郎和织女，想起来儿时躺在母亲怀里学会的那些关于“天河”的歌谣……
夜幕下的青纱帐就像十分诱人的宝盒，隐藏着无数的故事和传奇。在秋野里看青，常常会听到许多妙趣横生的故事，比如说某个看青的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遇见了精灵鬼怪，比如说某个看青的人在田里捉住了稀有的田獾和刺猬，比如说张庄李庄多情的男女冲破重重艰难，演出了一幕爱和恨的大剧……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我远离老家，不知道秋天到来时，还有人去地里看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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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葛国桢，常用笔名柯峥、草木、野草等，河南鄢陵人。曾任乡村教师、基层通讯员、企业政工师等，现为许昌人民广播电台编辑、记者，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冷暖人生》、《燕子飞来》等个人文集，主编出版5卷本的《天下庾氏文化之根》丛书，曾获全国报告文学优秀作品奖、河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作品奖、首届“茅山杯”全国微型文学大奖赛优秀作品奖、中国乡土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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