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河:小河里流淌的岁月

板桥河:小河里流淌的岁月

首页休闲益智地牢先遣队更新时间:2024-06-03
张益飞微信版第1448期

“在我家乡的村前,躺着一条弯弯的小河,儿时曾在这里逮鱼摸虾,粼粼的波光辉映我成长……”

这是我多年前写的一首歌词,歌中描述的这条小河,不知流淌了多少年,也让我魂牵梦绕了许多年。

我的家乡在绩溪徽岭深处板桥盆地中的一个村落,从离村4.5公里的五亩地村东中降山北麓的石缝中渗出的一汪清泉,是村前的这条小河的发端。五亩地村地势很高,有三股水从这发端:一股水于现东风水库大坝下流经霞潭村,过际坑村出际坑口汇入扬之河,为扬之水的一条支流;另一股水称尚田水,经水涯村、蒙坑流尚田村,经长岭村过白沙进入旌德汇入青弋江,属长江水系;流经我们村的那条河是县境三条主要河流之一的扬之河的源头,该水出县后汇入练江,属新安江水系。

流经我们村的那段没有一个正式的称谓,一般表述为板桥河,当地人就叫“溪滩”。小河从发端到我们村,途中存在3个落差较大的“台阶”式跌水,总体落差将近100米,比降达14‰。三个平缓地带都有河水冲刷而成面积不等的沉积区,人们在沉积区里开垦、种植、居住、生存。

河流沿途接纳了庙王山下来的庙山水、水涯村方向来的水涯水、棚坑山下来的棚坑水、以及茅坎岭下来的坎上水后,水量逐渐加大,河道宽度从源头的不足20厘米到此地已经有3到5米。此水在板桥头的大水口处接纳了发端于接贤岭南麓的双岭水,经扬溪源峡谷流到扬溪,并接纳扬溪的坡川水、际坑源水、王家源水、乳溪水、翚溪水,成为扬之河由歙县汇入新安江。先民们依河建村、安家落户。

依水而建的村庄

相传元末明初,社会动荡不安,一对张姓兄弟为了躲避战乱,用稻篓挑着家当和小孩,拖家带口,从华阳镇北门外跋山涉水来到板桥下村北面一个山坞里落脚安家,他们把这个村叫做“龙根”。直到有一天,哥哥爬上村南面的山坡,站在山顶,看到山下有一条水量充盈的河流以及面积很大的开阔地,于是就把先前开垦的田地和搭建的茅草房留给了弟弟,自己带着一家人翻过山坡到这边搭房,开垦,生息。于是就有了板桥下村这个村落,板桥张姓也就分成两支,称龙根张和下村张,兄弟俩也成了下村张姓和龙根张姓的始祖——孟宪公和熙德公。

经过几十代人的经营,到明清时期,板桥下村已发展成一千余常住人口的大村。戴姓、舒姓、方姓、高姓、周姓、葛姓、叶姓等姓氏陆续来村落户,修建了张家祠堂(支祠)和戴家老屋(和祠堂相似的祭祀场所,级别没有祠堂高)。

下村张氏祠堂里外三进,其建筑结构和格局与徽州传统祠堂结构一致,占地面积约400多平米,梁柱很大,木质柱子两个七八岁小孩合抱不过来,主梁和乡下村民淹菜的木桶差不多粗。一进和二进之间有明堂和天井,筑有石质的围栏。祠堂设有为适龄儿童开蒙的蒙童馆。解放后,张氏祠堂被征作国营药店的经营用房。

祠堂外面有一个不大的广场,是我们小时玩耍的地方,傍晚时分,小伙伴们在月光下跑跳追逐、躲猫、做游戏。这里也是大人们乘凉的去处,每逢夏秋农闲的月夜,一大群人坐在祠堂广场前纳凉,附近人家的主妇早早就燃起了艾草扎成的草棒,以熏走蚊虫,广场上立刻弥漫着艾草的味道。村中的老者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故事,什么《七侠五义》《三国赤壁之战》等,小时候我们在艾草熏香中听得津津有味。这也算是我古典文学的启蒙吧。

1977年,听说要重建药店,遂将祠堂拆除,请了外地的施工队来拆,拆祠堂的施工队进驻的那几天,我们被大人们告诫不许去看,如果去看了,回家就得挨揍。我们远远地看见一堆堆的木料、一堆堆瓦砾堆在祠堂坦上,一大堆祖宗牌位也都送食堂烧火了,几本族谱也不知所终。

堨坝和水口

河流经上中下三村时,都有高度不等的落差,最大处的落差有5米之多。人们利用这些落差依势筑堨建坝,用于水田灌溉和水力加工,各村都修有两个以上的堨坝拦截河水,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村头的那个一般用于灌溉,村尾的建堨处落差比较大,兼灌溉和为水碓提供动力。

修堨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需要集体力量合力完成的工程,是村中的大事。事先要与村中长者、老把式进行商议和集体决策,主要商议劳力的分派、钱粮的分摊等事项。他们选择修堨地点、修堨方式,决定农田灌溉用水的分配、灌溉水路走向。灌溉用水的主水圳只修到大田块头,水路所经过的田块边上要留出一条水渠,不能种庄稼,这叫过水田。过水田在测算产量、地租时要进行核减,过水田一旦确定是不会更改的,需灌溉时无条件让别的田过水。大家都遵守这个约定,很少有这方面的纠纷产生。

给田灌水在乡下叫“捉水”,一般是男人们的活。他们扛着一把比挖地、除草大一号的锄头挖开田缺,给田灌水,放足后又用这锄头挖块泥将田缺堵上。捉水时间比较长,特别是水路比较长的水田,捉水的过程需要照看,这工作叫做“看水”,有时晚上也要守水路,怕不守规矩的人半路拦截。小时候看见父亲扛着那把大锄头行走在田间,觉得是很威风的。

修堨坝的过程考验着村里人的团结协作。时间一般在秋收以后,在落差较大的河道两边先用大石头砌成两段堤,并在不同的高度点留空,然后从山上砍下三四棵比河道还宽的松树树干横架在河道上,上面铺上松枝、细柴草,再在柴草上压上大石块,用砾石找平,再铺上沙子、红泥和石灰。这时要在堤的一边留一个小缺口引流河水,再用平板拍平夯实,等干透后再将缺口堵上,一个堨坝就修好了。当时没有水泥,就从山上挑来红泥掺上石灰作粘结剂。

我们村也修了两道堨,下堨坝落差较大有3-5米,因此兼作碓堨,堨坝的两边一边是灌溉水圳,一边是水碓圳。

碓堨坝建在村庄的水口处,也是村落的水口坝。坝两边是天造地设的“狮象把门”的水口型制,左侧为象坡,坡尾部为长条形的山岭伸向河水;右边为陡峭的山坡称“狮神”,相传在狮神山上原先种有很多很大的枫树为水口树,遮天蔽日,后来大炼钢铁时砍来当柴烧了。这个坡上有红泥土,可以用作砌墙的刀灰,因此人们在此取土,形成了一个红泥坎。象坡原先是一个墓葬区,1970年代人们在象坡的鼻子处建造了乡镇卫生院。

从河流经村落水口顺着山脚拐了两个弯后就进入扬溪源峡谷,那出口的地方叫板桥头,古时建有茶亭,供行人饮水歇脚。这里是板桥河水与双岭水的交汇处,水大河宽,沉积成东村田畈。相传那河道上原先架设有木板桥,“板桥”的地名由此而来。这座桥是当时人们对外勾连的通道,也是整个板桥的大水口桥,民间称扬溪源里的大水口。后来由于木板桥容易被水冲走,康熙年间里人张积铣在此兴建单拱石桥,后又被水毁架设了木桥。

现存的桥是清道光年间由瀛洲人方体倡建。此桥跨度也就7.7米,建桥时人们害怕桥再次被水冲走,听从地理先生的建议,制了条铁蜈蚣,并用公鸡血祭过后,埋放在桥拱里作为桥梁保护神,一方面蜈蚣在民间传说中有战胜蛟龙的神力;另一方面也取蜈蚣脚多,抓地牢靠,使桥稳固之意。这铁蜈蚣现在仍然在桥拱里,历经几百年风雨还在保护着这座古桥。我们小时候在河道里玩,在桥拱里还能看得见这铁蜈蚣,那时淘气还经常用小树枝捅得铁蜈蚣锵锵作响。

扬溪源峡谷

进入扬溪源峡谷,板桥河水量变大,河道也宽了不少。这条峡谷落差很大,河道中巨石嶙峋突兀,河水时而撞击着巨石激起白沫,訇然作响,持续不断;时而又水流平缓,水平如镜,婉转清澈。河道两边山头云雾萦绕,青山相对,瀑布飞流,有如玉带镶嵌。

这条峡谷是人们与外界联系的一条重要通道,想来几百年前,张氏俩兄弟也是沿着这条峡谷进入这里的。这里有两条进出的道路,一条沿着河顺势行走,由明代邑人葛茂续捐修。这条路的特点是路程较短,但道路崎岖,有的地方需涉水而过。另一条要远上一到两公里,从半山上走,称上路,相对平坦,从一个叫大邱田的地方斜上再到出峡谷的地方沿山下坡,就到了扬溪的岭脚下。

从前,在大邱田这个地方还有一个茶亭,住着一家三口,他们一边开山种地,一边经营着茶亭,他们一大早就用瓦瓮泡好了茶,上边有个木盖子,上面放着一个竹舀子,舀子上装了很长的手柄,舀子的竹筒前方是一个斜面,方便饮用。茶叶是他们自己在山上种的,水是这里的山泉水。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生活,山上种的玉米是他们主要的粮食来源,每到夏收时节和过年时节他们都要拎着篮子到附近的村子去,村民们约定俗成地给些实心的米粿,没有制作米粿的人家就给半升一升的米,作为一年到头过往喝茶的回报。这些米粿够他们一家吃一两个月,平时就装在大木桶里,用清水泡着,能保持许久不坏。这条通道,在扬板线公路建成前一直是乡民重要的进出通道。

1934年12月6日黎明,寻淮洲同志领导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第19师3000余人就是从扬溪镇取道扬溪源经板桥、尚田进入旌德县城的。我也是从这条路步行到扬溪再搭车到县城读高中,我们来去一般都从下路走。有一次在扬溪遇到一个赶着毛驴驮货的人,他从上路走,我们几个小伙伴好奇,也跟着那人从上路回家,据说毛驴不会过水,踩不了水踏步,所以毛驴驮货只能走上路。这条道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中期还是绩溪旌德之间的运粮通道,当年父辈们挑着一二百斤的稻谷,行走在这条路上,汗流浃背,就是为了赚几个脚力钱。

河中流淌的岁月

小河滋养着代代乡民,乡民们也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着母亲河。记得我小时候这里河水清澈,所有村民饮用洗涤都在这河里,人们在河边安放了四块石板一字排开,并修了到河里的阶梯。自上而下,第一块石板用来担水洗菜,第二三块石板是用来*鱼、剖鸡以及洗衣服和杂物,第四块用来洗马桶、夜壶之类。早上5点到7点,是担水做饭时间,7点后是洗菜的时间,8点过后才是洗衣服的时间。每年端午节那天吃完中午饭,所有的人都扛着锄头等工具,到河中疏通河道,从上堨坝开始一直到下堨坝的河道里就挤满了人,人们将河道中淤堵的地方扒开,并将平日里倒在河滩边的砖头、瓦块、垃圾清走以保持河道的畅通。上世纪70中期,农田推广使用农药,河水中异味加重,村民们才开始打井,全村根据地势一共打了上、中、下3口井,供饮用。80年代末90年代初,人们从山上接下山泉水,供生活使用,从而结束了使用河水的历史。端午节疏通河道的习俗也随之消失。

那时河道里也很是干净,除了沙子、石子,偶而有块砖头,没有那么多的玻璃片,我们都赤脚在河中行走。夏日水浅,沙子平,我们手持竹条追逐着鱼群,瞅准时机将竹条抽下就能抓到鱼。从家到学校顺河而下,就一里多,用这种方式能抓到许多鱼。暑假里,这条河是孩童们玩耍的乐园,一群小伙伴赤膊赤脚,在河中玩、抓鱼,全身晒得斑驳、黝黑的皮肤飞起脱落,还乐此不疲。

记得有一次傍晚和一个小伙伴在河里抓鱼,我过一块巨石时忽然踩着青苔,脚底一滑,落入水中,短裤头全湿,他站在石头上哈哈大笑,一会儿他过这块石头也摔倒在水中。因为害怕家里责骂,我们把裤头脱了铺在滚烫的石头上晒,四目相对,哈哈大笑,少年赤裸的身躯映衬在傍晚的余辉下。多年以后,我们相见时说起这段往事,都会会心一笑,笑容里依然能感受到那份少年的童真。

前年,为了利用这里落差大、水质好、生态环境优的特点,县里决定在扬溪源峡谷修建集防洪、保障城市用水、发电、观光旅游功能为一体的水库。水库建成以后,这里将呈现“高峡出平湖”的景观,村前这条流淌了千年的小河,将在新时代里焕发出更加迷人的风采。

(作者单位:绩溪县政协。配图:丁晓文)

制作:童达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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