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区与曲周县
品种：小麦有马兰1号、中麦578等；玉米有沧玉76、农大372
产量：小麦亩产约550公斤；玉米亩产预测约700公斤
特点：吨粮县里的麦收，超大规模机械化作业，盐碱地里的“吨半粮”
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区一处麦田里，机械正在作业。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提出“开展吨粮田创建”。而早在2012年，河北省邯郸市宣布率先在全国建成“吨粮市”，永年、曲周等六区县建成“吨粮县”。过去十年，京津冀地区工业化进程较快，对于“吨粮市”“吨粮县”来说，今年如何实现稳产任务？邯郸在麦收期间，遇到了阴雨天气，这是否会影响麦收、夏播的进度？6月13日，新京报记者实地探访邯郸市永年区、曲周县等地。
6月初，邯郸530万亩麦田进入收割期，有超过两万台联合收割机入田作业。凭借规模化机械优势，邯郸麦收在6月中旬顺利结束。在永年，种植大户可以精确调度收割机、播种机，同步实现夏收夏播工作。在曲周，曾经一年只能打几十斤小麦的盐碱地，目前已经建成年度亩产超1500公斤的“吨半粮田”。如何让科技助力吨粮田建设？除了对农田硬件设施倾斜投入力度外，邯郸市近年来一直在积极发展适度规模经营，鼓励更多种植经营主体参与到吨粮田建设中来。
吨粮田里农民少，上演机械化收种“流水线”
6月12日下午，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区下了一场小雨。这座位于太行山东麓低山丘陵地区的粮食生产大县里，有50万亩小麦迎来收获。常年种地的农民知道，小麦遇见雨天极易发芽，在容易有阴雨天的六月份，需要抢时间把粮食收回家里。
永年区是全国最大的标准件集散地，全区人口将近百万，有超过30万人从事标准件生产销售。在进入永年区的街道上，关于螺栓、螺母、螺钉等标准件的门店、工厂和立体广告牌，随处可见。永年区许多农民在工厂兼业，正逢夏天抢收时节，“吨粮县”该如何保证麦收？
6月13日是个高温天，一望无垠的金黄色麦穗上方涌动着热浪。27岁的刘晓亮和父亲刘军的，在离家20公里远的刘营镇等周边村镇，租了2600多亩耕地，去年全部种上小麦。为了抢收抢种，刘军的请了四台联合收割机，以及灭茬机、播种机在农田里同时作业。
在刘晓亮的地里，多种机械配合，从收到种不间断进行，像是一条流水线。一台联合收割机刚收完一亩地麦子，地面上便留下一片约30厘米长的麦茬。接着，农机手操作着机械声音更大、行驶速度明显更快的灭茬机，将根根直竖的麦茬，切割、破碎，再翻耕进土壤里。慢慢行进的播种机，循着灭茬机的路线，通过开沟铲将玉米种子和肥料同时播入土中。在播完种子的一处地块，已经矗立起十来架喷灌机，水花均匀地洒在地面上。
刘军的介绍，他们家一千亩小麦刚收完的时候，五百多亩玉米就已经种下。播完田后，他们再架上喷灌机浇地。这样，田地里能实现同时收同时种，而且麦茬同步还田，有利于土壤保墒和抑制杂草生长。
种植大户刘军的接受记者采访。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在原本人力紧张的麦收时节里，永年区的很多麦田上，很少见到农民的身影，多是机械在田上轰鸣，而后有货车拉满粮食运向仓库。永年区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农业机械化节约了人力，还大幅提高了效率。
截至2022年底，该区农业机械保有量达到6万余台，其中小麦玉米联合收割机、植保无人机等大型农机、现代化农机1200余台，耕种收基本实现全程机械化，小麦玉米等主要粮食作物生产综合机械化水平达99%。2013年以来，永年区粮食连年丰产丰收，粮食总产稳定在10亿斤以上。
盐碱地里建成了吨半粮田
6月13日，曲周县第四疃镇王庄村的一片麦地，还没收割，麦穗稠密，曲周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李富国将手臂伸进麦田里，“看，这穗子密，都能藏住手了。”
与永年区东部接壤的曲周县，是河北省首批特色农产品优势区，每年有8亿株种苗发往全国。但在六十年前，这里产的粮食远远不够本地人吃。曲周盐碱地面积曾高达28万亩，1965年出生在王庄的王志成说，当年村里人麦收都用不上镰刀，直接用手揪麦穗，一亩地产的粮食只有几十斤。
王志成今年在王庄种了三百亩小麦，在其他村里种植、托管的麦田超过2000亩。他拥有三台联合收割机、三台玉米播种机，是远近有名的种植能手。只用了一天时间，他已经将三百亩麦子全部收完，每亩产量约在1200斤到1400斤。和永年区刘家父子一样，王志成的玉米种子也当天播下，再过一百来天，玉米就会收获。玉米亩产一般在1300斤到1500斤。
联合收割机在麦田里进行收割作业。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治盐的情景宛如昨日。1973年，王志成8岁，现今中国农业大学前身的北京农业大学，受命在曲周建立了治碱实验站。以辛德惠、石元春为首的专家，做出曲周试验区旱涝盐碱综合治理工程报告，明确了调节与控制水的治理原则，规划建立一个“要水有水，水多能排”的系统。
王庄的村民们，按照专家们的指点修建了包括干渠、支渠、斗渠、农渠、毛沟在内的五级渠道，还有配套的深浅井。当年在上小学的王志成，每天跟着大人们打井挖渠，他记得那时大人们把这种治土办法叫“抽咸补淡”，等于把地“洗”了一遍。
此后曲周逐渐成为粮食生产大县。李富国告诉记者，目前曲周在打造“绿色吨半粮”万亩示范基地，王庄的耕地就位于其中。所谓“吨半粮”，是指一年两季粮食亩产达到一吨半，也就是1500公斤。王志成表示，现在王庄的不少农田，已能实现年亩产1500公斤了。
凭借技术力量，曲周将年亩产几十斤的盐碱地，提高到年亩产一千多公斤，在完成“吨粮县”建设后，再进一步打造“吨半粮”。在王庄，智慧农业、病虫草害多元高效绿色防控等名词，被许多村民们所熟知。村农田周边立着介绍新技术的牌子，有的牌子上写着“高产耐密高效优质品种”，有的牌子介绍了“卫星导航条带种植水肥一体化技术”。立在地头，这样的科普牌子有七块。
李富国介绍，今年4月份，曲周正式启动了“绿色吨半粮”产能建设大会战，实施“1231”工程，即实现耕地质量提升1个等级、产能提升20%、减排增效30%以上、收入增加1倍。目前曲周拥有创建高标准现代化农业绿色生产基地的核心技术与装备的建设基础，包括优良品种、浅埋滴灌水肥一体化的根区精准施肥技术、基于无人机遥感诊断的氮肥精准管理技术、基于导航播种的“四密一稀”新型条带种植与水肥药精准高效管理技术、新型绿色智能肥料、病虫害预测预警与多元高效绿色植保技术、智能化耕种管收农机装备。
千万亩粮田将实现托管服务全覆盖
永年区辛庄堡人张银山今年53岁了，是在当地开了20年车的中短途货车司机。每年麦收时候，他那辆能载13吨货的车就成了运麦车，运输费用是每斤粮食向货主收取两分钱。“我这辆车，要拉满粮食的话，能挣520块钱运费。嘿，520是个好数字。”他笑着跟记者介绍。
从6月初永年区进入麦收阶段开始，张银山开着货车转遍了永年区的近十个乡镇。他总结说，今年永年区的小麦地头收购价格还不错，一般在1.3元一斤，“和邯郸接壤的有些县市，地头收购价是一块两毛多。我们这边粮食质量好，另外有大型面粉厂，面粉厂给的价格会高些。”
麦农们表示，让自己有种粮积极性的因素，除了产量高，就是价格要好。让粮食卖上好价，除了农田本身要有齐全的水利设施、农业机械外，还需要当地要有粮食加工厂、食品企业等产业条件。据邯郸市农业农村局介绍，邯郸市已建成市级以上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524家，其中国家级10家、省级以上110家，有大型面粉集团日处理小麦8万吨，面粉产销量位居世界前列。
邯郸市农业农村局种植业处处长王绪杰介绍，早在2012年，邯郸就成功建成“吨粮市”，粮食总产超百亿斤。此后十多年来，邯郸始终跻身全国百亿斤粮食生产大市行列。2023年，邯郸市麦收面积达530万亩，夏播粮食面积超500万亩。除此之外，邯郸已建设强筋小麦示范区100万亩、优质特色玉米产业带200万亩、优质谷子示范区20万亩。
邯郸麦田丰收。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十年来，邯郸不仅建成了大量吨粮田，一些示范地块的年亩产已经超过1600公斤。目前，邯郸市大力推广“马兰1号”等节水高产优良品种，全市培育的小麦千亩示范方，亩产达811公斤，在全省首次实现大面积亩产超800公斤；培育的小麦玉米百亩示范方，两季亩产达1660公斤，实现年亩产超吨半。
永年区、曲周县等地农业负责人均告诉记者，要让农田实现超吨半，就得加大建设高标准农田力度，因为高标准农田有土地平整、集中连片、设施完善、农电配套等优势；此外，还要发展适度规模经营，将企业、合作社和农户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可以降低生产成本、增加农民收益。
邯郸小麦联合收割机保有量约1.95万台，今年引进小麦联合收割机约2000台。43岁冯建中，是从石家庄来的农机手，20年来一直辗转河南、山东、河北的麦收现场。他告诉记者，连成片的大块麦田，每亩地的收割费用是45元钱，而要是零散麦田，会消耗更多燃油和农机手精力，每亩地需收费60元钱。
麦收颗粒归仓。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要将零散田地连成片，需要农田经营成规模化。据邯郸市农业农村局介绍，为发展适度规模经营，邯郸市采取“龙头企业 农民专业合作社 农户”等农业产业化经营模式，目前共创建市级以上联合体70家，带动了190多万农户。2022年，邯郸市印发《邯郸市粮食生产能力提升实施方案》，该文件提到，2025年，邯郸市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组织计划发展到4500家，托管面积达到2500万亩次，示范区小麦、玉米生产实现托管服务全覆盖。
调研笔记
鼓励适度规模化经营，让更多科技走进农田
6月13日，记者实地采访调研了邯郸市永年区、曲周县等麦收现场，几天内辗转了十来个村庄，当地麦收普遍进入尾声，夏播已经开始。麦茬竖立在地面上，等待灭茬机掠过后，土地变得平整、松软，麦茬同步还田，紧接着播种机将种子化肥同时播入土壤里。得益于多台机械的密切配合、合理调度，刘晓亮家的2600亩耕地，从夏收到夏播，全程用了不到十天。早就对国内粮食生产大县夏收的机械化程度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样的流水线作业，还是觉得震撼。
机械化的使用，节约了人力，更解放了人力，为乡村产业发展注入了活力。在全国最大的标准件生产地永年区，村民们在将耕地托管或者租给他人后，可以在当地工厂上班，拥有了多元收入渠道。种粮大户由于土地流转，可以规模化经营上千亩耕地，提高了耕作效率。同时，劳动力涌向乡镇及县城周边工厂，促进了工业发展。记者发现，在工业发达的永年区，很多村庄反倒并未出现空心化现象，家门口的就业机会多了，在村路上能经常见到年轻人开着车，后面坐着一家老小。
但记者同时发现，在种植散户田里，仍存在传统漫灌浇地方式。邯郸是一个极缺水的地区。据该市水利局曾公开的数据，邯郸市年平均降水量548.9毫米，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为192立方米，相当于全省的62%、全国的9%。而大水漫灌又恰恰是土地盐碱化的成因之一，尤其在夏天，蒸发大，会使土壤深层的盐分蒸发上泛，在土壤表层形成盐碱。在邯郸曲周等地，盐碱化曾是制约当地农业发展的最重要因素，经过科研院校及政府机构的数十年治理，才让大片耕地恢复了正常生产性能。
如何规避传统落后的漫灌方式？邯郸市目前在大力推行浅埋滴灌等节水设施。从技术上看，“浅埋滴灌”可以通过低压管道系统与特制灌水器，将水肥以较小的流量，均匀、准确地直接输送到农作物根部，从而做到有效节水。但是对种植户们来说，去安装并维护这种设施的成本太高昂了。现实中，只有种植有一定面积规模的经营主体，才有对农田予以科技投入的财力和意愿。
小农户是中国农业的常态，但在吨粮田、吨粮县，在粮食主产区，适度的规模化经营，或许才是未来的主流。
邯郸市目前也在培育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农业种植公司、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托管服务组织等农业新型经营主体，这些主体的兴起，会推动先进的农业设施在粮田里落地，让“大水漫灌”渐渐成为历史；此外，规模化经营会激发前沿农业科技成果转化，从长期看，这会提高耕地质量，让更多的吨粮田在邯郸大地涌现出来。
新京报记者 赵利新 王巍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卢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