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简体中文版的翻译在多个细节上完胜繁体中文版,在准确性以及表达的通顺程度也完全凌驾繁体版之上,真是很高兴能够读到这样的故事,即便你看过繁体版,我也强烈推荐你再读一遍简体版~
作者:Graham McNeil
他们在夜幕的笼罩下走进山岭阴影中的死城。千人的军团,每个士兵身上都带着血红的图腾象征,象征着那位太阳血脉飞升者的古老血统,象征着他们的领袖。
这座古城和它市民的骸骨很早以前就已与沙漠融为一体,根本无法从黄沙中分辨出骸骨和灰烬。只有那些最高的高塔还能伸出到沙丘之上:残破的塔尖在遥远异域吹来的风中唱起挽歌。在一座残破的柱基上,一尊巨大的石像早已没了躯干,只剩下两条腿站在原地,石像的猛禽头颅在一旁被黄沙半掩着。
在遥远的过去,这个山谷中曾发生过一件大事,后来这里才有了这座城。
它标志了恕瑞玛的初始。
同时也孕育了它的终结。
没有人记得那一天,除了天神战士们,而他们现在带着自己的部队,走向这座城市参差的废墟。同样是这群天神战士,在他们的皇帝遭到背叛后的动乱中,用刀剑屠*了城中的居民,并见证了城市被火焰吞没,看着它的名字从残存的石碑和方尖塔上凿除。
而这些赶尽*绝的举动仅仅是为了徒劳的恶意。
说他们徒劳,是因为那个来自这座城市的奴隶男孩早就死了,而且即使活着,也不会在乎关于他故乡的记忆。
那个人的行为摧毁了整个帝国,也破坏了他们的手足情谊。
所以天神战士们烧毁了奈瑞玛桀,连同他的人民,化成灰烬。
深邃的时间长河漠然地流逝,偷走了金色卷轴的光泽。
正如同我们,塔亚纳利心想。他用一根长着爪子的手指掠过卷轴上一行行名字和数字,这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当时在北方新建成的贸易港收来的什一税。
新建成的……?
可哈居恩几百年来一直是人类的城市,他们的粗野口音早已让这个名字变成另外一种丑陋音调。大学士可能会觉得这副卷轴的内容值得研究,但在塔亚纳利眼里,它唯一的价值只是对于那个时代的象征性,象征着一个并不疯狂的世界。
这个房间曾是用来存放记录的大厅,大理石的墙壁上支出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堆着的卷轴记录了献给皇帝的贡品,记录了他的战争,还记录了他的种种事迹。这里的空间曾经非常宽敞,不过屋顶已经在几百年前塌陷,所以黄沙已近填满了大部分地方。
他觉察到空气中的变化,放下卷轴抬头看去。
麦伊莎站在门口,她的身影在房间的尺寸对比下显得无比渺小,而塔亚纳利头上的黑色短毛应该刚好能擦过大门的横梁——如果他能站直的话。她的身形纤细,甚至可以说孱弱,但塔亚纳利依然觉察到她所拥有的深度足以让他捉摸不透。一头金黄色的长发绕着她的肩膀泻下,就像寒冷的北地之人的发色。她外表年轻,但她的双眸,一颗是饱满的蓝色,另一颗是薄暮的紫色,眼神中透露出超越她年龄的智慧。她穿着薄薄的丝绸长袍,鲜艳的色彩与沙漠格格不入,一根细绳系在腰间,上面挂着一把金色的钥匙。一条亮紫色的围巾缠在她的脖子上,末端的流苏在她指尖扭来扭曲。
“他们到了,”她说。
“有多少?”
“九支大军。将近一万名士兵。”
塔亚纳利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泛黄的长牙。“比我料想的多。”
她耸了耸肩,“他们全都需要来。”
“几百年来已经有太多血雨腥风,”他说。“太多肆虐的仇恨。我们之间可以和平相处的想法早已被他们深恶痛绝。”
麦伊莎对这蠢行摇了摇头。“这场无尽的战争已经夺走太多生命。你们自相残*造成的伤亡甚至比死在深渊恐惧之口下的还多。”
她轻率语调中的一丝责难味道在塔亚纳利厚厚的舌头中间消散。毕竟,她说的没错。
他不正是为此才召集了自己的同族吗?
“从阿兹尔陨落的那一刻开始,太阳血脉之间的战争就已无法避免。”塔亚纳利一边说,一边收起卷轴,从古代历史的沉思中站了起来。“他走了以后,我们的野心太过庞大,我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无法担任领袖。关于未来的样子有太多的愿景,但我们始终是散兵游勇、残兵败将,无法实现任何未来愿景。”
“看来你们和凡人之间的区别,说到底也没多大。”
以前,如果任何人胆敢说出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被他*掉,但上百年来,他们给世界带来了无休止的战争和规模庞大的*戮,让这句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塔亚纳利记不清麦伊莎是什么时候开始侍奉自己的。凡人的寿命总是转瞬即逝,总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死了这一任,替换为下一任。但麦伊莎比任何一任都更加引他注目。一部分是因为她的桀骜不驯,但在这背后还隐藏着更多。她对凡人的心智有自己的洞见,而这是他和他们整个族类始终缺少的东西,因为他们早已将人性舍弃,用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
塔亚纳利最后一次以人类的身份行走于世已经是太长时间以前了。他几乎不记得身为凡人的感觉,也已失去时间匆匆流逝的观念。古老的魔法和太阳圆盘的煅炉已将他重铸,他凡人血肉的拙劣材质被精工淬炼成天神之躯。
虽然是有瑕疵的、残破的天神,但神格是不折不扣的。
他身着青铜铠甲,外形如同一只猎豹,虽然如今已经被岁月和战争折弯了腰,但依然壮硕魁梧。他上身的短毛曾经乌黑油亮,但鼻尖和双手的毛发都已经泛白,这已经是他尽全力给自己重塑的身姿了。塔亚纳利的凝视曾让一整支军队心惊胆寒,但如今他的一只眼窝里含着的是开裂的红宝石,另一只琥珀色的眼睛上纵立着一条伤疤,眼角泌出绝望颜色的眦垢。他的脊梁已经无法挺直,那是在可哈丽河之战中的一记巨斧挥砍,严重的损伤即使是他熊熊燃烧的回复能力也无法完全修复。
他从桌子上提起一柄武器,一柄巨大的四刃恰丽喀尔。他感受到这夺命利刃的完美平衡,但更多的是,他感受到了它所承载的厚重的期望。他叹了一口气,将它扛在肩甲上,踉跄地走向麦伊莎。
即使岁月和旧伤的摧残让他弯腰驼背,塔亚纳利依然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她面前。太阳血脉——虽然其他人称之为另一个不同的,更加黑暗的名字——之间的战争令她的族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然而她并不害怕他。
有的时候,他能从她那里感觉到一丝怜悯。
另外一些时候,感觉到的则是极不耐烦的蔑视。
她把一只小小的、光滑的手放在他巨大的兽掌上,“你依然是一位天神战士,塔亚纳利,”她说道。“让他们回忆起天神战士所代表的力量,你就能赢得他们的支持。”
“如果他们听不进去怎么办?”
她微笑着说。“很简单,你把他们*光。”
他的载命人全都在沙丘中的前厅中等着他。他们曾经是凡人帝国的女皇和统治者,但在塔亚纳利的无敌军团面前,他们全都奉上了各自的剑并宣誓效忠。
最好是和天神战士并肩作战而不是与之为敌并被碾碎。
还没等他走到跟前,提乌什帕就弯下腰鞠躬,她的臂膀肌肉贲突,布满刺青,绑着一节节玉环。作为最新鲜的血液,她虽然桀骜,但却忠诚。绍佩是沙漠子民,血统可以追溯到阿兹尔先王的时代。她看到他以后立刻用长矛柄猛凿地面。她剃光的头皮被切割成网状,每个凸起的节点都钉着金珠。
伊德瑞-弥,自豪而且敦壮,将长柄战斧举到肩膀;双刃的斧头比大多数人的负重极限还沉重。她是东方来的女皇,她的母后和太后都曾为他而战。她苍白的皮肤如同象牙,乌黑的长发末梢坠着银制的钩子。
塔亚纳利站在这三个女战士面前。
她们不是他的保镖;他并不需要次等的生物保护自己。她们真正的作用是作为他天神旨意的象征,证明他能让那些带着*意前来的高傲战士甘愿受到他的支配,而且这些战士的武艺都真的足以伤到他。
曾经与他手足情深的同胞兄弟和姐妹们也都会带上他们自己的载命人,但没有一个像他麾下的这几位这般勇猛。
即便如此,这些女战士没一个敢在他说话的时候直视他的双眼。对上天神的凝视等同于死亡。
“ 我存在于世的数百年里见过许多载命人,但你们将是我最后一批。 ”塔亚纳利撂下话后开始扫视每个人的脸,寻找细微的情绪反应。但多年的效劳已经帮她们*灭了情绪这个弱点。所以话音落毕,她们全都如同这死城中零落的石像一半无动于衷。“事实必将如此,就如同你们眼神中的耐心一样确定,如同我脑壳中的噩梦一样,每当迈伊莎的万灵药褪效后我都看得无比清晰。你们都很忠诚,但你们全都渴望我死。”
提乌什帕的眼睛是不是闪烁了一下?换作从前,看到这种失态的举动他会一口咬下血肉露出森森白骨,但他对屠戮的胃口已经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逐渐减弱了。
“我不怪你们,”他继续说道。“我的族类带给你们的只有死亡和恐惧。从前,太阳血脉拯救了这个世界并付出了惨痛代价,但如今我们又亲自将世界推向残破的边缘。飞升之团的荣耀时代已经过去了太久,一切都已被我们的征战所掩埋,消失在你们凡人的短暂记忆中。”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带出一股苦涩,这味道只有他和他的同胞才能反复品味,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这是自作自受。自尊和自负、被战争摧残的心、以及来自远古的争斗,交杂熔铸成了利刃,斩断了他们职责的铁链。
塔亚纳利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一千多年来,他一直都压抑着这个瞬间,但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知道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你们活过了今夜,明天破晓之时你们就拥有自由之身。太阳升起后,回到你们族人身边,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转过头,“迈伊莎,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他们都在环形大剧场恭候着。”
塔亚纳利点了点头。“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
这个地方原本并不是环形大剧场。这里曾是奈瑞玛桀的大市场,但塔亚纳利的奴隶们将这里从沙漠的怀抱中挖了出来,他又用魔法给这里塑形,沙砾在剧烈的热度下融成了琉璃。现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棕色的结晶,如同一座烟黑、海绿和超凡彩虹组成的火山口。琉璃的表面吸纳了柔和的月光,反射成一层飘渺的皎白帷幔。
塔亚纳利穿过一座豪放的拱门,拱门的形状就像惊涛骇浪被定格在一个瞬间。场地里的空气立刻紧张沉重起来,正如同诸神召集军队时应有的气氛。
上万名人类,有男有女,站满了环形大剧场的阶梯,天神战士各自的拥护者们集结在下面。没人亮出白刃,但所有人都准备着抽刀迎接一场浴血的狂欢,只听他们神主一声号令。
塔亚纳利如炬的目光扫过他的太阳血脉同胞——他们曾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姐妹,与责任曾是他们坚不可摧的纽带,但实践证明,所谓的坚不可摧其实和玻璃一样轻易破碎。他们的身躯曾经受一种不可想象的力量的重铸,而这力量来自一个超越现世理解的领域,以一种生灵无法模仿的方式雕琢他们的尘世血肉。
但我们的心智依然是凡人,他默默地想,而且出奇地脆弱。
赛腓克斯的凝视中透着理解。吉冈图斯散发着耀眼的厌恶之情。须宇炎的轻蔑之情烫得冒烟。当时正是须宇炎的战斧在可哈丽河畔重伤了塔亚纳利。这位长着海龟面目的天神战士向脚下吐了一口涎,目送塔亚纳利蹒跚地走到环形大剧场的中间。
沙贝卡和沙贝克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对身覆渡鸦黑羽的双胞胎先知正在全神贯注地用精致的指节骨做占卜。瓦里伊娃紧盯塔亚纳利的目光充满高傲的鄙夷,和她兄弟一模一样——她的兄弟是唯一一个虽然缺席但却让他感到庆幸的旧同袍。
“巨狼”瑟搏塔鲁前前后后地踱步,这次集会已经让他等得不耐烦。他的军团在遥远的北方所向无敌,甚至远征西方大洋彼岸的土地。所有同胞中,瑟搏塔鲁最有可能打破目前这血腥的僵持状态。
来自祖瑞塔的娜伽内卡,她的目光藏在斗篷罩帽里,修长的身躯蜷缩在鳞甲长袍中。她的载命人全都被毒瞎了双眼,随时准备执行她恩赐的每一个字。五百年来,他们从未听到过她咝咝的低语。
只有恩纳凯表示了尊重。他向前走来,皮肤上覆盖着新鲜、耀眼的橙色和黑色条纹。岁月让塔亚纳利弯下了腰,然而恩纳凯却让自己的年纪成为骄傲,他目光矍铄,漫长的战争并没有挫断他的力量。很久以前,他们俩一同登上金色的阶梯,携手迎接太阳圆盘的炽热光芒,拥抱天神的力量。恩纳凯曾带着塔亚纳利受伤的身体从艾卡西亚撤退,还曾在可哈丽的泥潭与他并肩作战,最后在冰川港,他们作为彼此的敌人兵戎相见。
活到我们这种岁数,就会发现命运之轮转了一圈又一圈。
恩纳凯握住了塔亚纳利递过来的兽掌。“塔亚纳利。”
“恩纳凯。”
无需多言。几辈子份量的经历、喜悦、失落和心痛全都包含在轻唤彼此名字的问候中。他们是登天化神的存在,无关紧要的寒暄配不上他们的高度。
恩纳凯眯起眼睛流露出怀疑,他看到了塔亚纳利背后挂着的武器。他开口说话,但塔亚纳利以难以觉察的幅度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恩纳凯低声说道,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紧贴着环形大剧场的边缘。
塔亚纳利深吸一口气,他在过去的几年间已经为这个瞬间练习了许多次,他知道,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就可能让整个计划未始先终。他的族裔都是天神战士,这份自我和自尊让他们充满高傲和乖戾。
“兄弟们,姐妹们,”他开口了,由魔法塑成的回声结构让他的话语响彻整个环形大剧场。“太阳血脉像今天这样汇聚一堂,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帕尔内萨城墙前的千神绘。”
他看到赞同的点头,那段生动的记忆在他们灵魂深处死灰复燃,让他们想起自己往昔的样子。
接下来要添柴加薪。要让每一位都把话听进去。
“环顾四周,我看到的是力量,”他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包含热情与笃信。“我看到天神立于凡人的古迹,我看到高贵的神格、气量和值得为之奉献的存在。有人说我们古老的同胞手足纽带已经破裂。他们还用古老的文法称我们为暗裔,但你们在这里构成的这番景象让他们的谎言不攻自破。”
塔亚纳利停顿了一下,让奉承和夸赞充分沐浴他们。这些话对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空洞乏味,因为他们拥有许多饱受折磨的唱诗班,日夜不停地唱着赞歌……歌颂死亡的痛苦。
但这些话可能会打开其余同胞的心扉,足够让他博得支持。
“你们都记得我们并肩前行的时代,由瑟塔卡带领我们的飞升之团,将皇帝的疆土拓展到世界的最边缘。我记得很清楚。那是荣耀的年代,那是英雄的年代!瑟搏塔鲁,你和我曾骑着暮光巨龙前往世界的顶峰,在那万时归一的地方见证宇宙的创造。”
他转过身,向赛腓克斯伸出一只手。
“赛腓克斯,我的兄弟,我们曾征战深渊怪兽,它们从东海岸的海底裂谷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我们战斗了十天十夜,直到耐力的极限,但我们最后还是将他们击退。我们凯旋而归!”
赛腓克斯点了点头,塔亚纳利可以看到那次战争的记忆像波纹一样在他的鳞片下荡起紫色、黑色和红色的涟漪。
“我从不提及那个时候,”赛腓克斯说道,他全部的眼睛都笼罩在烟雾中。“七千名恕瑞玛黄金战士死在了那片红海滩上。只有你和我活着返回。”
“的确,我们为了那次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付出了血肉,也付出了灵魂。但那是多么难忘的一战啊!凡人以我们那一天的壮举命名了那片海洋。”
赛腓克斯摇了摇头。“你的记忆遗漏了我们那天所见到的恐怖,塔亚纳利。 省省你的豪言壮语吧。我听不到。每当我闭上眼睛,都只能听到那些逝者的惨叫。他们被那些……东西*死的情形历历在目。不止是*死,他们被彻底抹除,就连灵魂都被吞噬。所以省去这些经过粉饰的回忆吧,我不认。”
“是的,那些都是鲜血淋淋的日子,是的,我似乎是在美化历史,”塔亚纳利说道。“但我所说的是这个世界应该理解并铭记我们的方式。作为伟大的英雄,作为纵横世界的先锋精锐,带领所向披靡的大军,效忠于万古长存的皇帝,以及——”
“但是阿兹尔并没有长存,”须宇炎厉声打断他的话,同时将他巨大的长柄斧重重插进地面,厚厚的琉璃应声碎裂。“他死了,而没有了他的带领,太阳血脉陷入战乱。曾经的一切如今都已是尘土。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如果你以为让我们回忆起金色的往日就能结束如今的纷争,那你的疯狂就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更彻底。”
“让我们共同回忆起曾经的身份只是我将大家召集于此的原因之一。”塔亚纳利说。
“那就抓紧讲明你的意图,不然就让我们回去继续自相残*。”
塔亚纳利想要挺直身子,但他扭曲的脊梁骨像一把被弯折的木椅一样发出了响声。剧痛沿着他的脊梁冲了上来,就像被虚空生物的利爪撕开。
“旧伤不愈,须宇炎,”他说。“总是会反复发作。你还记得吧,在可哈丽河畔?”
“我当然记得,你这个残废,”须宇炎怒吼道。“从我走出大圆盘的光芒之后的每一下挥砍我都记得。在列的各位无不能讲述自己与曾经的兄弟姐妹共创的伟大壮举,以及卑鄙背叛。”
“你和我,我们曾在艾卡西亚挺立的地方守住阵线。你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那些旧日如今已不复在,”瑟搏塔鲁的话语残乱不清,他的下巴越来越变形。“而且必须留在过去。”
“为什么?”塔亚纳利用命令的口吻问道,他找到了切入口。“为什么必须留在过去?难道我们不是恕瑞玛的飞升者吗?我们不是区区神的化身,我们就是神!世界是什么样子,全都由我们决定!我们之中任何一个都足以统治这个世界,但我们却陷入了无足轻重的争吵,为了不再有意义的原因而发动战争,甚至没有几个还能说得出那些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开始操起恫吓和审判的口吻,他自己却没意识到。
“吉冈图斯,你坚信我们应该从废墟中重建家园,继续阿兹尔的传承。恩纳凯,你追寻的是建立新的王国。瓦里伊娃,你和你的兄弟在每一只眼睛中都看得到凶光,所以要对任何轻蔑进行报复,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你们想象出的。 ”
“噢,没一个不是真实的,”她嘶嘶地说道,石膏般雪白的肌肤下透着紫色的静脉,数条剧毒的棘突从肩膀后面直立起来。
塔亚纳利没有理睬她,“我们每个人看到不同的未来之路,但却没有利用我们的太阳血脉力量并齐心协力实现任何神圣之举,反而像一群食腐动物争抢一具新鲜尸体。是的,瑟塔卡已经离世太久,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第二个她。是的,阿兹尔遭到了背叛,我们的帝国沦为废墟,子民们颠沛流离、提心吊胆。恕瑞玛需要在一位强大领袖的引导下才能重生,但留下来的没有领袖,只有我们,只有这群残破的怪物,由于凝视深渊太久,被深渊的恐惧扭曲了心智,陷入疯狂和自我毁灭。”
“所以我们没有开始重建,而是开始为了帝国的残破尸首开始了争斗,顺带还把其余的世界烧成了灰。即使是现在,我们灭绝一切生命的速度可能还是快过共同目标的找寻。单个的我们是强大的,然而团结起来?我们将无所不能。无所不能。如果我们愿意,甚至可以冲破天界的大门,抛弃这个苍白的世界,在星辰彼端铸造新的帝国!”
塔亚纳利的声音弱了下来,不堪悔恨的重负。
“但我们做不到。我们做的事如同次等生命。我们自相残*的这场战争比我们此前参加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持久数倍。”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洪亮,飞向环形大剧场的最远处。
“但事情并非必然如此,有转机了。”
塔亚纳利一只手越过肩膀伸向后背,解开了恰丽喀尔,吃惊的低语声像波浪一样在环形大剧场散播开来,大家都认得这件远古的武器。
“你们都记得,”他说。“这件武器属于瑟塔卡,我们之中最伟大最高贵的。来自山的另一端,随着恕瑞玛的诞生共同崛起。这把刀刃将有朝一日传给希乌纳斯·阿拉海尔,“甘露使者”。并在其手中成为毁灭的武器,或统一的象征。”
他举起恰丽喀尔,让所有同胞都看得见。它的锋刃闪着金光,塑造它的宇宙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力量即使是恕瑞玛最睿智的人也无法理解。塔亚纳利看到了他们的尊重、敬畏和骄傲。
但更多的,他看到他们渴望占有它。须宇炎向他靠近一步。
当然会是须宇炎。
这名天神战士挥动战斧,塔亚纳利想起了那股疼痛,就是这把黑曜石斧刃切开了他的铠甲,粉碎了他的脊梁。
“我要*了你然后把它抢过来。”须宇炎说着,脸上的尖嘴裂出一道长长的微笑。“是不是这样就会使我成为领袖?”他双肩上的几丁质外壳开始隆起,相面嵌着的骨针和铁刃也都随着一起外凸。即使是在鼎盛时期,塔亚纳利也无法胜过他。
但可哈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而塔亚纳利已经学会了许多新戏法。
“你要用它来和我打吗?”须宇炎用斧头指着恰丽喀尔问道。
“不,”塔亚纳利答道,转身将它交给了麦伊莎。
它几乎已经超出她承重的极限,但她只是眨了一下眼,此刻他又感受到她那没来由的笑意,似乎天神之间即将开战的架势让她觉得是一种乐趣。
须宇炎冷笑道,“那要怎样?你要赤手空拳和我斗?是这样吗?你想死在这里,死在其他诸神的注视中?”
“也不对。”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想怎样,”须宇炎说。“于河畔开始的,我将在这里结束。”
他像一场雪崩一样扑过来——如同撼天动地、无坚不摧的雷霆,掩埋一切而且无从躲避。塔亚纳利曾见证过,他的冲锋能破坏整支军队的方阵,撞翻高大的巨人,粉碎要塞的大门。
塔亚纳利半跪在地,将双手平铺在环形大剧场的琉璃地面上。他感受到整个建筑结构中的魔法脉流,力量的金线将他与琉璃地面上的每个生灵都连接起来。凡人就像火堆上腾空的火星,稍纵即逝、微不足道,但天神战士们则如同新生的太阳,荡漾着魔法能量。
他接入了他们的力量,正如同麦伊莎教会他的。他从沙贝卡和沙贝克那里抽取了一部分被诅咒的先知力量,他们异样的感官在他体内扭曲。赛腓克斯蜥蜴般的灵活激荡在他远古的身体中。吉冈图斯的狂怒,还有恩纳凯对于正义理想的执着。
塔亚纳利闭上眼,现在他已经知道须宇炎冲锋的落点。
他向旁边摇摆,斧刃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须宇炎像闪电一样冲过去,而塔亚纳利则轻巧转身,抓住了对手背后甲壳上的弯角。他翻上了须宇炎的后背,而这位曾经的兄弟则发出狂怒的咆哮。
这位天神战士在地上翻滚,想要甩开塔亚纳利,但他抓的实在太牢了。先知双子不自知的馈赠让塔亚纳利预先料到对手的每一下狂野甩打。须宇炎反手握住战斧,越过肩膀向后挥舞,就如同疯狂的忏悔者用荆条抽打自己的后背。塔亚纳利翻身躲开了袭来的斧刃,而须宇炎的非凡甲壳则被自己切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洼。
这位太阳血脉再次怒吼,将斧头从甲壳中扭出来,带出一滩鲜血。他的一只弯角已经断裂,仅由一层筋膜连接,塔亚纳利将其从甲壳上撕了下来。这支象牙色的角弧度如同弯刀,尖端套着铁箍,如针芒般锋利。
须宇炎撞到环形大剧场的墙上,琉璃在猛烈的冲撞下裂成锋利的碎片。数十个凡人跌落到场地中心,立刻被扭打在一起的天神战士踩在脚下。须宇炎从后背拽下了塔亚纳利。他重重摔在地上,手中依然紧握那支锋利的角。
须宇炎转身举起战斧挥出致命一击,但塔亚纳利向旁边飞扑,地面炸出一场琉璃尖刀的风暴。但须宇炎粗壮的脚踩住了他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他感到自己的肋骨断裂,一个碎片刺入了他的肺。万钧重量压在身上,足以将他像虫子一样踩扁。
“恰丽喀尔是我的了!”须宇炎大喊道。
这位天神战士的厚重头颅从他的甲壳中伸到外面,他灰白的长脖子上血脉喷张。无光的黑眼珠由于即将弑*另一个劲敌而向外贲凸。正如同他所承诺的,在可哈丽河畔开始的,要在这里结束。
“不,”塔亚纳利从带血的尖牙中间挤出几个字。“不是你的。”
他释放出一股新学来的力量,他的同胞对此都一无所知。他瞬目——一阵可怕的感觉将他淹没,如同跌入了无尽的旋涡,一条通道,被可怖的怪兽团团围住,全都潜伏在阈限屏障外侧伺机而动……
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但他感觉已经长了一岁。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又骑在须宇炎的后背上,夺命的战斧正向着地面挥砍。由于空气搅动而产生的爆破音在他身后回荡,转瞬即逝的传送门关闭了。
塔亚纳利将血淋淋的弯角高举过头顶,然后深深扎进须宇炎的眼中。
角的尖端深深刺入他的颅骨,塔亚纳利非凡的力量将整支角完全插入须宇炎的大脑。
这是猛烈的致命打击,但须宇炎依然站在原地,他飞升者的身躯还没准备好承认自己的死亡。塔亚纳利跳到一边,死去的天神战士跪倒在地,声音如同山岳崩塌。须宇炎滚落到一侧,剩余的一只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死神,充满不理解。他的尖嘴依然在动,但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塔亚纳利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双侧的肺都已浸满血沫。他听到麦伊莎悄悄地鼓掌庆祝,就像一名自豪的老师,对学生鲁莽的成功感到喜悦。
这声音让他恶心。
虽然一切都如计划进行,但他一度还不相信自己必须*死至少一个同胞。他并没有因这场胜利而感到甘甜。他和须宇炎虽然从未亲近过,但他们都曾为了恕瑞玛的荣耀并肩作战,那个时候,太阳垂佑他们,赐予他们力量。
他跪在倒地的对手旁边,一只兽爪放在他的头上。鲜血中闪烁着神龙铸成的星光。“我真的很抱歉,兄弟,”他轻声说道。
须宇炎的拥护者们发出痛苦的吼叫。并不是为他们陨落的天神哀悼——被人们憎恨的须宇炎得不到哀悼——也不是因为复仇的渴望。他们的吼叫是因为他们自己也命不久矣。他们两侧的战团都已亮出渴血的白刃。
天神战士们把自己的奴隶教育的很好。
没有了神的保护,人类只不过是待捕*的害虫,至少神一直是这么教的。
“停!”塔亚纳利大喊道。“神的拥护者们,停下手里的刀!”
这些战团并不属于他,但他是太阳血脉,他声音中的权威令人心生敬畏,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其他天神战士看到塔亚纳利刚刚的的所作所为个个目瞪口呆。来自祖瑞塔的娜伽内卡向前滑了一步,附身查看须宇炎渐冷的尸体。苍白的烟雾从他的血肉表面腾起,天界的能量已经开始逸出这副凡人的身躯。
她脱下罩帽,露出嵌在灰烬中的众多催眠之眼,覆盖了鳞片的嘴唇外垂下黑色的长牙。她弯腰贴进须宇炎背后的伤口,吐出舌头上下翻拨,品尝他的死亡。
“拉亚斯特会很失望的,”她的湿漉漉的声音如同蜥蜴吐信。“他发誓要亲手*掉须宇炎。”她那几位被毒瞎眼的载命人在她身后慌乱无措,他们的恶语女神开口说话了,但他们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他神也小心地凑上前来。恩纳凯和赛腓克斯带着新的敬意看着塔亚纳利。其他人则对须宇炎的死念念不忘,他们看到塔亚纳利做到了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天神战士也不可能做到。
沙贝卡和沙贝克绕着尸体转圈。他们发育残缺的翅膀因兴奋而鼓动。死亡的气味如同裹尸布一样缠在他们身上——天神战士被腐化之力触碰的痕迹,在这对双胞胎身上是最明显的。
缟玛瑙一般的眼睛,见过太多东西的眼睛,在尸体上来回扫视。“早就告诉过他他今天会死,不是吗,姐妹?”沙贝卡说。
“他们从来都不听,不是吗?”沙贝克回答说。
沙贝卡咯咯地笑起来。“不,永远都不听疯鸦叫。我们懂些什么?不过是一切!”
“你们预见到了这一刻?”吉冈图斯问道。
“是的,是的,早就知道他会和自己的角凑得太近。早就告诉过他,但他只是笑。”
“现在笑不出来了,是吧,兄弟?”
“笑不出来,姐妹。”
“你们还看到了什么?”赛腓克斯问道。
先知双子蜷缩到一起,低声呢喃,将那些小骨片扔来扔去。在封印艾卡西亚大地疝那场战斗中,他们的心智被击溃。任何人,即使是天神,只要与深渊下的巨大灵体对上视线,就必定遭到心智的瓦解。
沙贝克皱起眉头。“未来编织得太复杂,无从得知……”
“太多种不同的可能性,现在还无法清晰看到任何一种,”沙巴卡补充道。“无法确定。”
“我们可能全都死在今天。或者只死一部分,”沙贝克说。“又或者一个都不死。或许吉冈图斯现在就*了塔亚纳利,然后我们都能活。”
“活下来日后继续自相残*!”沙巴卡突然大笑。
“她想我们死。她就是那颗引起雪崩的小石子。”
“正常说话!”吉冈图斯命令道。“谁想干什么?小石子?雪崩?你们说的是谁?”
“她!”沙贝卡尖声叫道,手指向塔亚纳利的的身后,麦伊莎的渺小身影。“她就是天神眼中的砂砾之光。”
麦伊莎将恰丽喀尔护在胸前,就像一个小孩子紧紧抓住父亲给的小刀。
瑟搏塔鲁怒骂一声,将塔亚纳利搀扶起来。“巨狼”的体型瘦高,但却像怪兽一般有力,四条强健的臂膀握成利爪铁拳。“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低吼道。“这个人,她是谁?”
塔亚纳利吞下痛苦的尖叫,他扭曲的脊梁骨顶在一起。“她就是个凡人,没什么特别。”他说。
“你撒谎的样子总是那么可怜,”瑟搏塔鲁露出又长又弯的利齿。“说出真相,兄弟,否则我撕开你的喉咙速度将让你来不及瞬目。”
“她帮我找到了恰丽喀尔,”塔亚纳利说。
瑟搏塔鲁摇了摇头。“大学士把恰丽喀尔和瑟塔卡葬在了一起,那是艾卡西亚毁灭以后,他把她的尸首藏了起来。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它在哪?”
“她不知道,但她带我找到了内瑟斯。”
其他神将须宇炎抛在脑后,全都看向塔亚纳利。
“你看到了大学士?”瓦里伊娃问道,她的后脊梁在热诚的期待下颤抖着。“他因为莫尼伊拉探究纳施拉美大书库的灰烬废墟而将其手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看到他了,但他与我们认识的那个内瑟斯已经大不相同。无论他背负的负担是什么,都已经将他压垮。他在一座隐秘悬崖中的高塔上独居,观赏星辰的舞姿。他让她来找我,并将我带到了他的高塔。”
“为什么是你?”娜伽内卡嘶声问道,“为什么不是我们其他神?”
“我不知道,”塔亚纳利说。“还有许许多多需要他关注的。”
“那你和他说话了?”恩纳凯问道。
“说了,”塔亚纳利说。
“然后他告诉你如何找到瑟塔卡的武器?”
“是的。”
“就那么简单?“赛腓克斯不屑地说。
“不,没那么简单,“塔亚纳利厉声回答,甩开瑟搏塔鲁的搀扶。他转身从麦伊莎怀里取回恰丽喀尔。这把武器中的力量充沛而且躁动。“我向他讲述我们的战争,讲述我们如何烧毁了乐土并像动物一样 彼此爪牙相向。我告诉他我需要瑟塔卡的武器来终结这场腥风血雨。”
“内瑟斯在阿兹尔陨落的那一刻就拒绝我们了,”吉冈图斯说。“他为什么现在又肯帮忙?”
“他拒绝了太阳血脉,因为他看到了苦涩的嫉妒和扭曲的敌意在我们心中作祟,”塔亚纳利说。“他曾行走在被遗忘的道路上,他曾被悲伤所困,又漂泊在对弟弟的缅怀中,但他始终都对他出生的土地魂牵梦绕。”
塔亚纳利喘了一口气,魔法的脉流在他体内变换,让他表情扭曲。一阵剧痛从他的下腹刺入他的心脏。
至此,终结已经开始。
麦伊莎曾经警告过他,使用她所教授的魔法会造成不可逆的改变,即使是飞升者也不例外,他们的不朽气息与凡人血肉之间的束缚将会被打破。这力量曾阻止无数次战斗的伤痛,阻挡千年时光的流逝,但有些东西注定不能永远活下去。
这时恐惧触碰到他,这种感觉冰冷而且陌生,但他还是压下了痛苦和虚弱的暗涌。
“你说得对,吉冈图斯。内瑟斯永远都不会干涉我们的战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充耳不闻。他告诉我星辰描绘了一个遥远的未来,恕瑞玛将从沙漠中再度崛起,真正的统治者将会奋战不懈,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恕瑞玛将再次崛起?”瑟搏塔鲁无法遮掩自己的渴望。“什么时候?”
“我们有生之年看不到了,”塔亚纳利说。“我们全都看不到。”
沙贝克骨瘦如柴的身躯跳到对话的两位神中间。她干枯的双臂刺向空中,黑暗的双眼瞪到最大。“我们可能全都死在今天。或者只死一部分,”她尖声说。
赛腓克斯将她推开。“恰丽喀尔,”他问道,“它是恕瑞玛重生的一环吗?”
“是的,”塔亚纳利说。“无论善念或恶意。它将成为恕瑞玛的象征,召唤人民集结。我希望它能修复我们之间的伤痕——提醒我们曾经的身份,以及再一次可以成为的神。它本可以拯救我们全部,只要我们当时把握机会重拾手足之情,像曾经那样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
瑟搏塔鲁饶有意味地咕哝一声。“现在真相大白了。你把我们召集于此是为了宣布自己身为领袖的资格,因为你拿着我们之中最伟大的战士的武器,还有大学士亲授的圣礼。”
塔亚纳利摇了摇头。
“不,我永远都不配与瑟塔卡齐名,也不能能赶得上内瑟斯。我想追寻的只是结束这场战争。我希望我们能共同完成,但我现在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塔亚纳利离开他的同胞们,站在环形大剧场中间。所有眼睛都在看向他,八名天神战士和万千凡人。
剧痛开始蔓延到他全身,几乎让他无法承受。他咽了下口水,喉咙品尝到砂砾的摩擦。几缕短毛结成小团从他身上飘落。每一刻都像是碎玻璃在他的关节研磨。
他转身对其他神说。
“不受控制的力量让我们失去意义,让我们相信自己不被任何事物否决。我们是这世界的拙劣监管者,我们不配做世界的主人。我们曾自称飞升之团,我们现在是什么?暗裔?这是被凡人贬黜的称呼,他们已不再理解我们是什么样的存在,更不理解我们被造就的使命。”
他抬起模糊的眼睛,看着环形大剧场阶梯上千万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泪水从在他脱屑的皮肤上开出一条运河。
“他们憎恨我们,而当深渊中的恐惧再度涌出时,他们将乞求我们归来,”塔亚纳利一边说,一边看向麦伊莎渴望的凝视。“但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了,已经成为鸣风的低语,成为残缺天神的黑暗传说,只被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孩童。”
塔亚纳利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恰丽喀尔砸进环形大剧场的结晶地面。撞击的声音振聋发聩,如同巨锤敲打世界根基的帷幕。撞击产生的裂缝比常理之中延伸的更深远,晴朗的夜空中燃起新星诞生时的钻石光辉。
但这不是金色的光芒。这光芒冰冷、无情、如白银般皎洁。
“由太阳铸造的,将由月亮拆散!”塔亚纳利尖叫道。
如柱的惨白烈焰从夜空刺向地面。
它打在恰丽喀尔向外伸出的分支上,将白焰反射,天神战士被吸到近处,火光穿透了他们的胸膛。白焰烧灼着他们,伸向他们的奥法核心,吞噬着造就了他们的魔法。
沙贝卡和沙贝克立刻蒸发了,消失在一团灰色的云雾和羽毛之中。他们的尖叫是获得释放的欢笑,诉说着对这一刻的预知和顺从。
赛腓克斯在白光中扭动,活像一条被钩住的鱼,但即使是他的神力,也在这宇宙之火的面前毫无意义。牛头天神吉冈图斯试图逃跑,但即使是他传奇的速度也无法逃出塔亚纳利召唤出的月火瀑。
即使皮肤从骨头上剥离,塔亚纳利也还是流着泪看着他们死。他们是他的兄弟和姐妹,纵使上百年的残酷战争也无法让他对他们心生憎恨。
他看到恩纳凯在光辉之中瓦解,他的神圣之躯被光芒溶解,只留下骨骼。他伸出手,用双眼告诉塔亚纳利他已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哭泣,因为他被迫做出这一切。
光芒灼伤了他所剩的另一只眼,一片漆黑的世界包围了他。最后一丝力量也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无力地倒在环形大剧场的地上。他听到了更多惨叫和人类的打斗,他们对天神的事一无所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但它总会过去。
人类的军团会继续这场由他们族裔开始的战争吗?
或许吧。但那将是一场凡人的战争,所以会有终结。
塔亚纳利在黑暗中漂浮,沉浸在美好往昔的回忆中。
他想要回想起更早的时光,在他与恩纳凯共同登上黄金阶梯之前的生活。但那个时光没有留下什么回忆,当天界的力量涌入他的脑壳以后,凡人的记忆就溜走了。
塔亚纳利听到了脚步声。厚重的靴子踩过碎玻璃。他闻到了凡人的血肉,掺杂着汗水和腐烂的味道。
他认得这些味道。她们是他的载命人。
塔亚纳利伸出一只手,寻找另一个生灵的触碰,但没人接过。
“绍佩?”他的声音嘶哑。“是你吗?提乌什帕?伊德瑞-弥?拜托,帮我一下。我觉得……我觉得我又是凡人了,我……我觉得我又是人了。”
“你的确是,”这个声音听上去处于破口大笑的边缘。
“麦伊莎,”塔亚纳利轻声说道。“他们都死了吗?”
“没有,娜伽内卡,瓦里伊娃和瑟搏塔鲁在被火烧到之前就逃走了。但他们现在很虚弱,我觉得他们并不是长久的问题。问题是其他神,所有那些没有露面的,他们会更加防备陷阱。”
“不!你必须解决他们,”塔亚纳利喘息着说。“即使是受伤了的天神战士也一样能征服这个世界。”
“相信我,”麦伊莎说,“我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已经预示着你们族类的终结。”
“那我们成功了。我们带来了和平。”
然后她真的大笑起来。“和平?噢,不——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懂和平。没用的。”
塔亚纳利彻底糊涂了,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有人用长枪柄的钝头硬生生地戳在他的前胸,将他推回到地上。
“别,你躺在那别动,”麦伊莎说。
“拜托了,扶我起来,”他说。“我都说了,我现在是人了。”
“我听到了,但你觉得变成了人就能洗刷你的罪孽吗?想想那些被你终结的生命。现在变成人就能让人原谅你制造的血海深仇吗?告诉我,究竟需要多少次暴行才能戳醒你那干枯的良知,最后决定做出改变?”
“我不明白,”塔亚纳利迟疑地说。“你在说什么?”
麦伊莎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似乎突然年轻了许多,然而又难以置信地古老。他听到清脆的碰撞声,是恰丽喀尔被从琉璃地面中拔了出来。
“我说的是,你死有余辜,塔亚纳利,”麦伊莎说。“你们之中有一些还不太坏,我估计,但大多数都在对抗虚空的战争中损坏了,你们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或许你和你的族类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过这个错误我能帮你们纠正。”
即使没了双眼,塔亚纳利依然能感受到恰丽喀尔的力量就悬停在自己上方。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枯萎而且力竭,但他还是用一声高亢的惨叫回应利刃切入胸膛的痛苦。
麦伊莎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这件武器中流淌的力量能够触动你们每一个神,塔亚纳利。现在它对你们的族类了如指掌。而我将把这火焰带给凡人。”
她的双手伸进了他的胸膛,塔亚纳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割下,被从裂开的肋骨之间掏出……然而,他依然还活着。
至少,活了一小段时间。
“伊德瑞-弥,”她一边说一边递过塔亚纳利的心脏,“把这个和恰丽喀尔一起带回给你的武器铁匠。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来对付剩下的……”
麦伊莎停顿了一下。
“等会,那个老词儿怎么说来着?”
她打了一个响指。
“啊,对。想起来了。暗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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