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一刚入校门，我就喜欢上了一个人——程科，同班同学，个高长相秀气，笑起来微微有些腼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压抑了18年的我，早就对爱情这回事神往已久，尤其我本就不是个心思婉转的人，我遇见一个人变得很开心很开心，然后从开心里滋生出一丝贼胆。
我对程科，起于色，大胆和好奇让这股妖风疯狂生长，于是我从不同的地方去窥视他，并且也将自己变成了一朵张扬的花。
军训，防晒厚涂，描眉点唇，腰带拉紧，衣服掸平，训练时嗓门最大，正步踢得最标准。果然，我就是人群里最亮眼的崽，很快就被教官拎出来做了标兵。
走在方阵前边的我，心里怦怦跳，眼神直视前方时还能分出一点余光，正好扫见程科眼神落在我身上。
夏日的阳光混合着这道目光，我突然感觉被一股力量加持，心头一热，踢得更有劲了。
回到队列的我喜不自胜，边和女同学叽叽喳喳，边注意程科身边的动静。
嗯？程科怎么站起来了？
下一秒笑容僵在我脸上——
我喜欢的大帅哥，他同手同脚！
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笑声，和程科一起的还有两个不会走正步的同学，教官特意拉出来单独训练。
晒得有点黑的他，身板挺直如小白杨，明明是个大帅哥，却走出了逗比的范儿，一手一脚，抡得认真又实在。教官上手掰正，他走顺了两三步后脚步一乱又同手同脚。
隔了老远我都能瞅见他不好意思地笑，随后自行调整了步子，走得特别慢，格外认真，终于不再同手同脚了。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
教官终于放他归队，将重点放在其他两位囫囵走的同学身上。
看到这后我被生理问题催促去了趟卫生间。我们学校的卫生间，洗手池在外边，男女共用，不过有两个水龙头。
进去的时候我压根没往镜子里看就进去了，解决完后出来，拧开水龙头，洗手，照镜子。
一抬头，我看见镜子里有两张神鬼同泣的脸。
一张是程科，虽然有点黑，但头发微微有点湿，棱角分明的脸更帅了！
一张是我，防晒霜被汗水洗礼后变成了一道一道的沟壑，像是雨后冲刷过的土地。
镜子里的他冲我打招呼，笑得忍俊不禁，然后走进了卫生间里。
镜子里的我冲他回个笑，笑得张牙舞爪，眼神死寂。
他是神，我是鬼。
生命确实是一张爬满了沟壑的脸，而我只能亲自上手把自己的脸重新抹均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尴尬。
2
军训打马而过，开始正式上课了。
我总是挑程科后两排的位置，方便观察，毕竟爱情嘛，要提前刺探军情，精准下手。
程科在我左前方，书摊在桌面，手里的笔转啊转，啧啧，手指还蛮长的嘛。半小时后，程科开始打瞌睡，坐姿已经变了，先是用手撑住脑袋，隔了一会好像撑不住了，于是他慢慢地趴、挪、移。
打瞌睡的人都懂，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只是饮鸩止渴，果然，下一秒，我就看见程科的脑袋轻轻地“砰”一声砸在桌子上。
隔着两排座位，程科清醒了一秒，不好意思地四周看了看，我低下头偷偷笑了。
他打篮球，身姿挺拔，凹出一个向上的弧度。哇塞！势在必得的一个三分球，我的心跟着这个三分球起跑，悬空，“叮”撞在篮板上。可惜了，程科转身快跑，露出一个就差一点的眼神。
唉，真气！刚才那短短一秒，我都下定决心了，球进了，我就表白呢。
看来上天今日没做好准备啊。
程科是第一名考上我们学校的，他大笑的时候会露出一颗虎牙，他喜欢吃煎饼果子，他晚上会去操场跑步。
我确信，喜欢他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向周围扫视了一眼，果然，全都是虎狼之眼。时间不等人，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约他，小操场。
班级群找到qq，图像是《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宗介，居然这么有缘，我的头像是波妞。
春风得意，冥冥之中果然缘分不浅。
加他，秒速通过。
什么情况，来者不拒么？
“何塞北，找我有事？”
“嗯。”
“？”
接连两句话，这么生硬，令我那火热如岩浆的少女柔情迅速退却变冷。看来今日不宜告白。
“没事，都是同学，加个好友。”
“好。”
隔了几十秒后，突然一条消息进来。
“晚上跑步去吗？”
我看了看这个邀请，又看了看沉沉的天色，似乎很快就要下雨了。
我喜欢的大帅哥，不看天气的么？
“去。”
爱情是会让人变傻的东西。
这小子来的时候，白衬衫，黑短裤，风一吹，衬衫和头发一起飞舞，吹得我的心又开始胡乱咋呼，脸上变得热热的。
怎么比之前还帅了，呀，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程科变白了。
一圈又一圈，第三圈的时候，我跑不动了，哼哧哼哧，如同一头已经进入生命垂危之时的老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操场的一片黑暗处。
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压根没有时间寻找光明。
静静的，我坐在草坪上，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偷偷的，我用余光看了眼。
这小子坐在草坪上，揪着一根草，来回反复，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我面前装深沉。哼哼。
好吧，静夜，雨还未下，那我们就坐着吧。
突然，操场的灯全部熄灭了，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还啥都没做呢。
我惋惜的一刹那，他仿佛触电般突然站起来了？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我拉住了他的手，后来我才想起这小子的手心当时怎么都是汗。
不过这个瞬间，我压根没有想这么多，我还停留在恨不得剁掉自己这只手的阶段。
我们俩秉持着这个动作差不多有三秒。
我：“谈个恋爱么？”
要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有抖得稀碎就好了，我没想到自己这么怂。
程科震惊了好一会，甚至我怦怦跳的心都平静了。
然后，继而，随之，我面前的帅哥一瞬间像是被某个动物附身了般，先是在原地笑，然后发展成跳，最后边蹦跶边指着我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哈哈哈。果然啊，何塞北。我早就发现了，上课的时候偷偷看我，总是坐在我身后，凡是我出现的地方，基本上都能看见你。哈哈哈！”
我一颗少女心被程科一连串的真相发现搞得全无，只觉得手足无措，哪有人被女生告白后是这个反应，没有控制住的我，眼泪流了下来。
程科看我半天没说话，似乎意识到自己过分了，闭上了嘴，呆呆地站着，隔了三秒颠三倒四地解释。
“你，你别哭啊。”
“我军训的时候都注意到你了，正步踢得太帅了。后来想加你，却没找到什么理由。”
“嗯……嗯……反正，我觉得每天上课、打球的时候看见你，我就挺开心的。”
“我刚才太开心了，就没控制住，本来也想跟你……那个啥……告个白的，没想到……被你抢先了。”
“你没发现咱们俩的qq头像……是……情侣头嘛。
3
恋爱拉开序章，虽然告白的时候我人怂，但是事后我一点都不志短。
我和小兄弟程科，偷偷摸摸接吻了，虽然还不是很熟练，只是嘴唇对嘴唇，但是那一瞬间的热量足以让我们回到宿舍一整晚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回味不停。
“喜欢我什么？”
“沙雕。”
我沙雕？一张表情包过去，认真说。
他甩过来一张无奈.jpg。
“其他人都是偷偷看，只有你明目张胆地窥探我。”
好吧，我认。
“就这么简单？”
“也说不上来，就是看不见你的时候想你在干什么，看见的时候不自觉就想笑。”
好吧，我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但是我甘之如饴，没有什么爱情比这种爱情更合适我了。
很快的，我们解锁了很多技能。
压马路、看电影、看画展、去旅行、情侣装……咳咳，当然，我们接吻也越来越熟练了。
小兄弟果然是学霸，领着我往不和谐的路上越来越远。
有天晚上，宿舍突然跑进来一只耗子，我一个北方人，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耗子，太大了，感觉要吃人，吓得我站在椅子上捂着小心脏看着老鼠抱头乱窜，直到它消失在楼道里。
逛街的时候，我跟小兄弟说起这件事，想起晚上万一老鼠爬到我的床上就开始害怕。
“怎么办啊，想想今天晚上可能有老鼠，我就觉得天要塌了。唉……”
小兄弟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上来，背你。”
我愣愣地看着，“为啥？”
小兄弟：“快上来”。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我呼啸一声爬到了他的背上。
小兄弟呼啸一声就开始跑。
停下来后，他呼吸重得厉害，耳朵红扑扑的，隔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害怕的时候就想想我，有我呢。”
我被小兄弟直男的安慰方式撩得心花怒放，没忍住就亲了亲他的耳朵。
下一秒，小兄弟腿一软差点把我扔在地上，被放在地上的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孩捂住自己的耳朵，宛如被欺负的良家妇女一般说，“不要搞突然袭击。”
好吧，看你可爱我就先答应呗。
反正岁月漫长，我必虎视眈眈。
那天，我们一起捏了个陶瓷，他做了个四不像的自己，说是做好后送给我，放在我的床边，辟邪。
我：“为何我的爱情如此沙雕？”
程科笑得“花枝乱颤”，“因为你对沙雕爱得深沉。”
我看着他，也不自觉地大笑。
不过是想你永远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呀。
4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叫他小兄弟。
我：因为我自诩大姐大呀。
有人问他：图像为什么用宗介？
他：情头。
5
我们俩吵架了。
恋爱四年，我们吵了不少架，论斤卖，估计能听个钱响。但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一顿饭、一个时辰、一条短信，一个低头，都可以和好，吵得最凶的一次，隔了个夜晚也好了。
但这一次问题有点大。
这件事其实挺简单的，毕业了，我想留在厦门工作，而他要考回西安读研究生。距离他研究生的成绩出来再有一个月。
我们俩因为这件事也沟通过几次，但是总也没想到好办法，于是就拖着。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被他妈妈知道了，突然坐着飞机来到厦门就约我出去见面。
见面后就一个意思：分手吧。
长辈用几十年的阅历来告诉你，用苦口婆心告诉你，她不需要强势，也不需要破口大骂，如果那样，说不定我还会逆反着来呢。
可她说得真挚，动情，处处现实。
“按理说我不应该插手你们感情的事情，可是阿姨老伴去世得早，只有这一个儿子，养了这么多年了，后半辈子也指着他呢。你俩谈了挺久了，阿姨之前还盼着程科带你回来见见。可是最近他居然要放弃回西安的打算，你说阿姨能放心吗……”
两个人异地，即将大学毕业，一个要考研，一个工作，要是结婚了，女孩子还是远嫁，以后万一有个什么……
之后的我没太听进去，这件事转身我就告诉他了。
那一天，我不沙雕，他很沉默。
我隐隐有预感，说不定我们也会是毕业即分手的那一对。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看手机，甚至想告诉他，我和他一起去西安，我们一起奋斗。纵然我远嫁，纵然我以后可能会面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婆婆，纵然我们可能不会长久，但是要试一试。
谁知道第二天，他只给我发了个消息就回了西安。
我在一天比一天沉重的心情中几乎要接受分手的结局。
恋爱时开开心心，分开时我也希望坦坦荡荡，不过分纠缠，到此为止。
三天后，他回来了，约我，又是晚上，小操场。
他笑。我哭。
他：“要分手吗？”
我瞪他。
他：“我的未来里，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老了的时候坐在身边和我斗嘴的都是你。我不想分手，我想和你结婚。”
我还是哭，只不过我扑到了他怀里。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们俩商量好了，考研考上了，他就去上学，我在厦门工作，他的时间多，可以常常来看我。
小兄弟笑着说：“异地恋不容易，我们要珍惜，如果不是我妈妈突然这么一遭，我还意识不到，真难受啊。”
我发愁地问：“唉，*肯定看我不顺眼了。”
小兄弟严肃地说：“这次回家，我和我妈沟通好了。如果分开的第一年我们的感情经受不住时间距离的考验，那就果断分手祝愿彼此。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一起努力，如果我们能证明，又害怕什么呢。”
我：“好，一起努力。”
6
小兄弟研究生毕业那天向我求婚了。
此刻我坐在电脑桌旁看电视，我儿子在婆婆的房间。
几年前那一次见面，她因为心急绕过儿子和我见面，差点棒打鸳鸯，后来私下向我道歉，我诚惶诚恐觉得是长辈没必要。但是当我们彼此住在一个屋檐下，当我有了儿子之后，我才懂得，因为深爱，才会让步，因为理解，绝无怨念。
婆婆待我很好，她好像格外心疼我，虽然她说是因为我远嫁，但我猜很有可能是我婚后依旧不改沙雕本性惹人爱。
小兄弟在研究院上班，下班的时候，用他那用了9年的宗介头像跟我发了一句话：“大姐大，我下班了，回家需要带点啥不？”
我：“买点鸭脖，我好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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