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令人眼羡的青梅竹马,因一个惊人秘密无法结婚

小说:令人眼羡的青梅竹马,因一个惊人秘密无法结婚

首页休闲益智黄金运输队更新时间:2024-07-23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一卷

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

一天早上,我正和妻子共进早餐,我们的女仆送来了一封电报。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打来的,电报内容如下:

有数日闲暇否?现获英国西部为博斯科姆比溪谷惨案之电文。君如能光临,则不胜欢欣。该地空气及景致极佳。希君于十一时十五分从帕丁顿起程。

“亲爱的,你怎么想?”妻子隔着餐桌看着我问道,“你想去吗?”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

“噢,安斯特鲁瑟会替你处理工作的。你最近脸色有点苍白,我想,换个环境应该对你有好处,再说你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侦查的案件一直非常感兴趣。”

“想想我曾经从他的办案中学到的东西,如果我不去,实在对不住他。”我回答道,“不过,如果要去,我就要马上收拾行装,因为现在离出发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我在阿富汗度过的军队生活,至少使我养成了行动敏捷、几乎可以随时动身的习惯。

我随身携带的生活必需品不多,因此半小时之内,我就带着旅行箱上了出租马车,驶向帕丁顿车站。福尔摩斯正在站台上来回踱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斗篷,一顶便帽紧紧地箍着头,这身打扮显得他枯瘦细长的身躯更加突出。

“华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说道,“有个完全靠得住的人和我在一起,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来自地方上的帮助常常不是毫无价值,就是带有偏见。你去占好角落里的那两个座位,我去买票。”

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乘客,剩下的就是福尔摩斯随身带来的一大卷报纸,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他在这些报纸里翻来找去,然后阅读,有时记点笔记,有时沉默深思,直到我们过了雷丁他才停下。接着,他忽然把全部报纸卷成了一大捆,扔到了行李架上。

他在这些报纸里翻来找去,然后阅读,有时记点笔记,有时沉默深思。

“你听说过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任何情况吗?”他问我。

“毫无所知。我好几天都没看报纸了。”

“伦敦出版的报纸上登载的报道都不是很详细。我一直在阅读近期的报纸,想掌握一些具体情况。根据我的判断,这个案子就属于那种极难侦破的类型。”

“这话听起来有点自相矛盾。”

“但这才是意味深长的真理。一些异常现象总是能给你提供一些特定的线索。可是,越是没有任何特征、看上去平凡到极点的罪行,就越难以证明到底谁是罪犯。不过,他们已经认定,这个案子是一起儿子谋*父亲的严重案件。”

“这么说,是个谋*案了?”

“嗯,他们是这样猜想的。不过,在我有机会亲自侦查这个案件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当然地这样确定。现在,我就把到目前为止我所能了解到的情况给你简短地说一下。

“博斯科姆比溪谷是一个乡间地区,位于赫里福德郡,距离罗斯郡不算很远。约翰·特纳先生是那个地区最大的农场主。他在澳大利亚发了财,若干年前重回故里。他把他的哈瑟利农场——他名下的农场之一,租给了也曾经在澳大利亚待过的查尔斯·麦卡锡先生。他们两个人就是在那个殖民地认识的。因此,当他们回国定居的时候,尽可能住得近一点,成为亲密的邻居是顺理成章的。显然特纳比较富有,所以麦卡锡成了他的佃户。但是,看起来他们还是和过去一样,关系是完全平等的。麦卡锡有一个儿子,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特纳有个同样年龄的独生女。他俩的妻子都已经去世了。他们好像一直避免和邻近的英国人家有任何社交往来,过着深居简出的隐居生活。不过,麦卡锡父子俩很喜欢运动,因此经常出现在附近的赛马场上。麦卡锡有两个仆人,一个男仆和一个女仆。特纳一家人比较多,大约有五六口人。这就是我尽可能了解到的这两家人的情况。现在再说些具体事实。

“6月3日,也就是上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左右,麦卡锡从哈瑟利农场的家中外出,步行去了博斯科姆比池塘。这个池塘是从博斯科姆比溪谷倾泻而下的溪流汇集而成的小湖。上午时,他曾跟自己的仆人去了罗斯,并对仆人说过,他必须抓紧时间办事,因为下午三点钟有一个重要约会。从这个约会之后,他就没有再活着回来。

“从哈瑟利农场到博斯科姆比池塘,距离是四分之一英里。他走过这段路时,曾有两个人亲眼看到。其中一个是个老妇人,报纸没有提到她的姓名;另一个是特纳先生雇用的猎场...

“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一直目送着麦卡锡父子走过,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此后,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他们。博斯科姆比池塘附近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池塘四周则杂草遍布,芦苇丛生。博斯科姆比溪谷庄园看门人的女儿佩兴斯·莫兰,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当时正在附近的一个树林里采摘鲜花。她说,在那里她看见了麦卡锡和他的儿子在树林边靠近池塘的地方,好像他们当时正在激烈地争吵。她听见老麦卡锡大声喝骂自己的儿子,她还看见那个儿子举起了手,好像要打自己的父亲。他们看上去那样暴躁可怕,她吓得赶紧离开了,回家后便对自己的母亲说,她离开树林时麦卡锡父子正在博斯科姆比池塘附近吵架,估计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她刚说完这些话,小麦卡锡就闯进房子里说,他发现自己的父亲死在树林里了,他必须向看门人求助。当时他看上去十分激动,既没有带枪,也没有戴帽子,他的右手和袖子上都可以看到刚沾上的血迹。他们跟他一起去了那里,发现尸首躺在池塘旁边的草地上。死者头部被人用某种又重又钝的武器猛击过,凹陷了下去。从伤痕来看,很可能是他儿子用枪托打的,那支枪被扔在离尸体不过几步远的草地上。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年轻人当即遭到逮捕,星期二传讯时被宣告犯有‘蓄意谋*’罪,星期三将提交罗斯地方法院审判,罗斯地方法院法官现在已经把这个案件提交给巡回审判法庭审理了。这些就是由验尸官和法庭对这个案子处理的主要事实经过。”

他发现自己的父亲死在树林里了。

我当即说:“我简直想不出还有比这更恶劣的案件了。如果可以用现场作为证据来证明罪行的话,现在这个案子正是最好的例子。”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回答:“用现场做证据是很靠不住的。看上去它似乎可以直截了当地证实某一种情况,但是,如果你稍微改变一下看问题的角度,就会发现它同样可以明确无误地证实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情况。不过,必须承认,对这个年轻人来说,案情十分不利。他可能确实就是*人犯。附近倒是有几个人,其中有农场主的女儿特纳小姐,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并且委托雷斯垂德承办这件案子,为小麦卡锡辩护——你可能还记得雷斯垂德,就是跟‘血字的研究’一案有关的那个警长——不过,雷斯垂德因为自觉这个案子相当难办,就向我求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两个中年绅士要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飞奔向那里,而不是吃饱早餐以后留在家里悠闲地享清福的原因。”

我说:“我看这些事实太明显了,恐怕从这个案子里你得不到多少好处。”

他笑着回答说:“没有比明显的事实更容易蒙蔽人的了。况且我们也许碰巧可以找到其他一些在雷斯垂德看来并不明显的事实。我们会使用雷斯垂德根本没有能力使用甚至都无法理解的方法来肯定或推翻他的那套说法。你是很了解我的,你不会认为我这么说是在吹牛吧。随便举个例子吧,我能清楚地推断出你卧室的窗户是在右边,而我怀疑雷斯垂德先生是否能注意到这个不言自明的事实。”

“那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我亲爱的朋友,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有军人所特有的那种爱干净的习惯。每天早上你都要刮胡子。在现在这个季节里,你只能借着阳光刮。你刮左颊时,越往下刮得就越不干净,这样刮到下巴底下时,就很不干净了。很显然,左边的光线没有右边的好。不能想象,如果两边的光线一样,像你这样爱干净的人会把脸刮成这个样子。我提到这件小事,是用它作为观察问题和推理的例证。这是我的专长,这很可能对我们当前正在进行的调查有所帮助。所以,对在传讯中提出的一两个次要问题值得加以重视。”

“那是什么?”

“没有当场逮捕他,而是在他回到哈瑟利农场以后才逮捕他的。当警官通知他被捕了的时候,他说,对这件事他不觉得奇怪,这是他罪有应得。他的这段话自然会起到一种作用:消除了验尸陪审团心中尚且存在的任何一点怀疑。”

我禁不住大声说:“那是他自己坦白交代。”

“不是,因为随后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说他是清白无辜的。”

“在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竟还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这的确值得怀疑。”

福尔摩斯说:“正好相反,那是在目前的黑暗中我所能看到的最清楚的一线光芒。不管他是多么天真,也不可能愚蠢到连‘当时的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这一点都茫然无知。如果他被捕时表示惊讶或假装气愤,我倒会觉得那种情形十分可疑,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表示惊讶和气愤肯定是虚假的,这对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来说,那样做倒像是个好计策。但他坦然承认了当时的情况,反倒让我认为他是清白的,或者他是一个自我克制能力很强的人。至于他说自己罪有应得那句话,如果你认真思考一下,就会觉得那其实也是很正常的,那就是:他就站在自己父亲的尸体旁边,而且毫无疑问,恰恰就是在这一天,他忘记了做儿子应遵守的孝道,居然和父亲争吵了起来,甚至就像那个提供了重要证据的小女孩说的那样,还举起了手好像要打自己的父亲。我看他那段话里的自我谴责和内疚,正是一个身心健全的人的表现,而不是犯罪嫌疑人的。”

我摇头说:“有许多人在远比这个案子的证据少得多的情况下就被绞死了。”

“是这样。但是许多被绞死的人死得很冤枉。”

“那个年轻人自己是怎么交代的?”

“他自己交代的内容对支持他的人们没有太大鼓舞作用,其中倒有一两点能给人一些启发。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你自己看好了。”

他从那捆报纸中抽出一份赫里福德郡当地的报纸,把其中一页翻折过来,指出那不幸的年轻人交代案情的那一大段。我安稳地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专心致志地读起报纸来。其内容如下——

死者的独生子詹姆斯·麦卡锡先生出庭交代案情如下:

“我曾离家三天去布里斯托尔,上星期一(3日)上午回到家。我到家时,父亲不在,女仆告诉我,他和马车夫约翰·科布赶车去罗斯了。我到家后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的马车驶进院子的声音。我从窗口望去,看见他下车后很快从院子往外走,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后来,我拿了把枪,漫不经心地走向博斯科姆比池塘那边,打算去池塘那边的养兔场看看。正如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在他的证词里说的那样,在路上我遇见了他。但是他以为我是在跟踪我父亲,那是他搞错了。我根本不知道父亲在我前面。走到离池塘大概一百码远的时候,我听见了‘库伊’的喊声,这种喊声是我们父子之间常用的信号。于是我赶快往前走,发现他站在池塘旁边。父亲当时见到我似乎很吃惊,大声地质问我去那里做什么。接着我们就交谈了一段时间,跟着就吵起来了,最后差一点动手打起架来,因为我父亲脾气很暴躁,我看见他火气越来越旺,几乎控制不住了,便转身离开了他,准备返回哈瑟利农场,但是我走了不超过一百五十码,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可怕的叫喊,促使我赶快再跑回去。我发现我父亲已经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头部受了重伤。我把枪扔在一边,把他抱起来,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断气了。我在他身边跪了大概几分钟,就去特纳先生的看门人那里求助,因为他的房子离我所在的地方最近。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在我父亲身边没看到任何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他不是一个很有人缘的人,因为他对人很冷淡,言行举止也令人望而生畏;但是据我所知,他没有那种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敌人。对这件事,我就知道这么多。”

“我把枪扔在一边,把他抱起来,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断气了。”

验尸官:“你父亲临终前对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嫌疑人:“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但我只能听到他好像提到一个词——‘拉特’。”

验尸官:“你认为这话是什么意思?”

嫌疑人:“我不懂它的意思是什么,我认为他当时已经神志昏迷。”

验尸官:“你和你父亲最后一次争吵的原因是什么?”

嫌疑人:“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验尸官:“但是你一定得讲。”

嫌疑人:“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和随后发生的惨案毫无关系。”

验尸官:“这要由法庭来裁决。不需要我特意说明,你也该明白,拒绝回答问题,在将来可能提出起诉时,对你的案情会相当不利的。”

嫌疑人:“我仍然坚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验尸官:“据我了解,‘库伊’的喊声是你们父子之间常用的信号。”

嫌疑人:“是的。”

验尸官:“那么,他还没有见到你,甚至还不知道你已从布里斯托尔回来就发出了这个信号,这是为什么呢?”

嫌疑人(显得相当慌乱):“这个,我可不知道。”

陪审员:“当你听到喊声,并且发现你父亲受了重伤的时候,你没有看见什么引起你怀疑的东西吗?”

嫌疑人:“没有发现什么太可疑的。”

验尸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嫌疑人:“我急忙又赶回那里时,脑子里很乱很紧张,满脑子就只是想到我父亲。不过,我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印象:在我往前跑的时候,我左边的地上有一件东西。它好像是灰色的,似乎是大衣之类的东西,也可能是件方格呢的披风。等我从我父亲身边站起来转身去找它时,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验尸官:“你是说,在你去求援之前就已经不见了?”

嫌疑人:“是的,已经不见了。”

验尸官:“你不能肯定它是什么东西?”

嫌疑人:“不能肯定,我只是‘感到’那里有件东西。”

验尸官:“它离尸体有多远?”

嫌疑人:“大概有十几码。”

验尸官:“离树林边缘有多远?”

验尸官:嫌疑人:“距离差不多一样。”

验尸官:“那么,如果有人把它拿走,那是在你离它只有十几码远的时候。”

嫌疑人:“是的,但那时候,我是背向着它的。”

对嫌疑人的审讯到此结束。

我一边看这个专栏一边说:“我觉得验尸官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对小麦卡锡来说是相当严厉的。验尸官有理由提醒嫌疑人注意供词中相互矛盾的地方,那就是他父亲还没有见到他,就给他发出了信号;验尸官还要求嫌疑人注意,他拒绝交代他和他父亲谈话的细节,还有他叙述的死者临终前的遗言中提到的那些奇特的话。验尸官说,所有这一切对小麦卡锡都是十分不利的。”

福尔摩斯无声地笑了笑。他伸直了腿半躺在软垫靠椅上,说:“你和验尸官都力图突出最有说服力的要点,使之对这个年轻人不利。不过,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一会儿说这个年轻人想象力太丰富,一会儿又说他太缺乏想象力,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太缺乏想象力,因为他没有编造一个自己跟父亲吵架的原因来博得陪审团的同情;想象力太丰富,因为他夸大其词地臆造出了所谓死者临终前提及的怪叫声‘拉特’,还有那忽然消失了的衣服。不是这样的,华生,我准备从‘这个年轻人陈述的是实情’这样的观点出发,来处理本案,我们来试试看这个假设能把我们引到哪里。这是我的袖珍本彼特拉克诗集,你拿去看吧。在到达案发现场之前,我不想就这件案子再说一个字了。我们去斯温登吃午饭吧。我看我们二十分钟内就可以抵达。”

在走过风景秀丽的斯特劳德溪谷,越过河面宽阔、波光粼粼的塞文河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风景宜人的小镇罗斯。一个细高个子、看上去诡异神秘、貌似侦探的男人正在站台上等我们。尽管他跟周围的农村人一样穿了浅棕色的风衣、打了皮裹腿,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侦探。我们和他一道乘车到赫里福德的阿姆斯旅馆,他在那里已经为我们预订了房间。

我们坐下来喝茶时,雷斯垂德说:“我已经雇了一辆马车。我知道你的个性,你是恨不得马上就去案发现场的。”

福尔摩斯回答说:“你实在太客气了。去不去全取决于晴雨表。”

这话让雷斯垂德非常惊愕:“我没有听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银柱上是多少度?我看是二十九。没有风,万里无云。我这里有满满一盒香烟等着要抽,而这里的沙发又比一般农村旅馆里的讨厌陈设好多了。我想今晚我大概不用马车了。”

雷斯垂德放声大笑起来:“你肯定已经根据报纸上的报道下了结论。这个案子的案情是一目了然的,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清楚。当然,我们也确实不好拒绝一位小姐的强烈要求。她久闻你的大名,她很想听听你的意见,虽然我一再对她说,只要是我做不到的事,你也做不到。啊,我的天呀!她的马车已经到门前了。”

他话音刚落,一位我生平见过的最美丽的年轻女子匆忙走进了我们的房间。她蓝色的眼睛晶莹明亮,双唇微启,两颊微露红晕。她当时是那么激动,那么忧心忡忡,导致自己天生的矜持也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喊了声:“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同时分别打量我们两个人,终于凭着女人特有的敏锐直觉,用目光锁定了我的同伴,“你来了我很高兴,我赶到这里来是为了向你说明,我知道詹姆斯不是凶手。我希望你在一开始侦查时就能知道这点,不要让自己怀疑这一点。我们从小就互相了解,我比谁都更清楚他的缺点;他这个人心肠特别软,连伤害一只苍蝇都不肯。凡是真正了解他的人都认为这种控告太荒谬了。”

他话音刚落,一位我生平见过的最美丽的年轻女子匆忙走进了我们的房间。

福尔摩斯说:“我希望我们能够为他澄清。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你已经看过了证词,已经得出一些结论了吧?你没有看出其中有漏洞和毛病吗?难道你自己不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我想他很可能是无辜的。”

她一甩头,用轻蔑的眼光看着雷斯垂德大声地说:“好啦!听到没有,他给了我希望!”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我看我的同事结论下得太轻率了吧。”

“可是,他是对的。噢,我知道他是对的!詹姆斯绝对没有这么做。至于他和他父亲争吵的原因,我敢肯定,他之所以不愿意对验尸官说,是因为牵扯到了我。”

福尔摩斯问:“为什么会涉及你呢?”

“时间已不允许我再隐瞒任何事情了。因为我,詹姆斯和他父亲有很大分歧。麦卡锡先生非常急切地希望我们结婚。从小,我和詹姆斯就如同兄妹一样相爱。当然,他还年轻,缺乏生活经验,而且……而且……嗯,他当然还不想现在就结婚。所以他们吵了起来。我肯定这是吵架的原因之一。”

福尔摩斯问:“那你的父亲呢?他同意这门亲事吗?”

“不,他也反对。只有麦卡锡先生一个人赞成。”

福尔摩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她那张年轻而娇艳的脸忽然红了一下。

他说:“谢谢你提供这些情况。如果我明天登门拜访,我能见到你的父亲吗?”

“我恐怕医生不会同意你见他的。”

“医生?”

“是的,你没有听说吗?我可怜的父亲多年以来身体都不是很好,而这件事让他的身体完全垮了。他不得不卧病在床,威廉医生说,他的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坏,他的神经系统极度衰弱。麦卡锡先生生前是往日在维多利亚唯一认识我父亲的人。”

“哈!在维多利亚!这很重要。”

“是的,在矿场。”

“这就对啦,在金矿场;据我了解,特纳先生就是在那里发财的。”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

“谢谢你,特纳小姐。你提供的线索相当重要。”

“如果明天你有任何消息的话,请马上通知我。我想你一定会去监狱看詹姆斯的。噢,如果你去了,福尔摩斯先生,请一定要转告他,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我一定照办,特纳小姐。”

“现在我必须回家了,因为我爸爸病得很厉害,而且我离开他的时候他总是很不放心。再见,上帝保佑你们一切顺利。”她像进来时那样,激动而又急促地离开了我们的房间。我们随即听到她乘坐的马车在街上的车轮滚动声。

沉默了几分钟后,雷斯垂德严肃地说:“福尔摩斯,我真为你觉得羞愧。你为什么要让别人对毫无希望的事还抱有希望呢?我算不上心肠软,但是,我认为你这样做太残忍了。”

福尔摩斯说:“我认为我能想办法为詹姆斯·麦卡锡昭雪。你有没有得到准许到监狱里去看他?”

“有,不过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可以去。”

“那么,我要重新考虑是否要出去了。我们今天晚上还有时间乘火车到赫里福德去看他吗?”

“时间有的是。”

“那么就这么办吧。华生,我怕你会觉得事情进行得太慢了,不过,我这次去只要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我和他们一起步行去了火车站,然后在这个小镇的街头闲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到了旅馆。我躺在旅馆的沙发上,拿起一本廉价的黄色封面通俗小说,希望能从中找到些乐子来打发时间。但是那本小说里不值一提的故事情节跟我们正在侦查的这件神秘莫测的案子相比,显得非常浅薄无聊。因此,我的注意力不断地从小说虚构的情节中转移到当前的现实中来,最后,我忍不住还是把那本小说丢到一边,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起这个案子。假定这个不幸的青年所说的事情经过完全属实,那么,从他离开他父亲到听到他父亲的尖叫而急忙赶回到林间空地的短暂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发生了什么完全出乎意料、非同寻常的灾难呢?这是一种突发的、骇人听闻的事故。但是这到底会是什么事故呢?难道我不能运用自己医生的直觉从死者的伤痕上看出一些问题吗?我拉铃叫人把县里出版的周报送来。周报上逐字逐句登载着审讯记录。法医在验尸证明书上写道:死者脑后第三块左顶骨和枕骨的左半部因受到笨重器物的一次猛击而破裂。我在自己头部找到那被猛击的位置比画着,显而易见,这一猛击是来自死者背后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情况对被告是有利的,因为有人看见他是面对面和他父亲争吵的。但是,说到底这一点其实说明不了什么,因为死者也可能是在转过身后被打死的。无论如何,提醒福尔摩斯注意这一点也许还是值得的。另外,死者在临死前特别喊了一声“拉特”。这代表了什么呢?这不可能是神志昏迷时说的梦话。一般来说,被突然猛击后就要死亡的人是不会说梦话的,不会的。这似乎是他想要努力表明自己是怎么遇害的。可是,到底它能说明什么呢?我冥思苦想,想要自圆其说。还有“小麦卡锡看见灰色衣服”这件事。如果这一情况属实,那么凶手一定是逃跑时掉下了身上穿的衣服,也许是他的大衣,而且他居然胆敢在小麦卡锡跪下来的一瞬间,也就是在他背后不过十几步的地方把掉下的衣服取走。整个案情是多么错综复杂,不可思议啊!对雷斯垂德的一些看法我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因为我深信福尔摩斯的洞察力,所以,只要不断地有新的事实来支持他认为“小麦卡锡是无辜的”这一信念,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福尔摩斯回来得很晚。他是独自回来的,雷斯垂德在城里住下了。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说:“晴雨表的水银柱仍然很高,希望在我们检查现场之前千万不要下雨,这件事非常重要。另外,去做这样的细致工作,我们必须精神十分饱满、十分敏锐才行。我不希望我们在长途跋涉、疲劳不堪时去做这个工作。我见到了小麦卡锡。”

“你从他那里了解到什么情况了?”

“什么情况都没了解到。”

“他不能提供点线索吗?”

“他一点线索也提供不了。我一度有过这样的想法:他知道那是谁*,而他是在为他或她打掩护。但是,我现在确信,对这件事他和别人一样迷惑不解。他不是一个很机敏的青年,虽然相貌很英俊,我觉得他的心地倒还是忠实可靠的。”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和特纳小姐这样有魅力的年轻姑娘结婚,那我认为他真是太没有眼光了。”

“噢,这还是一个听起来相当痛苦的故事呢。这个小伙子疯狂地爱着她。以前,她曾经离家五年,在一所寄宿学校读书。大约两年前,也就是在他真正了解她以前,他还不过是个少年,这个傻瓜在布里斯托尔被一个酒吧女郎缠住,并在婚姻登记所和她登记结婚了。你看他有多傻?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而你可以想象干了这件傻事之后他有多么着急,因为他没有做任何他显然应该做的事,反而做了自己明知绝对不应该做的事。这样他是要受责备的。在最后一次谈话中,他父亲极力劝他向特纳小姐求婚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曾干了那件十足疯狂愚蠢的事而急得双臂乱舞的。而且,他无力供养自己,他的父亲又为人刻薄,如果他知道实情,肯定会彻底抛弃他的。前三天他是在布里斯托尔和他那个做酒吧女郎的妻子一起度过的。当时他父亲完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请注意这一点,这是很重要的。但是,坏事变成了好事。那个酒吧女郎从报上看到他官司缠身,被关进了监狱,还有可能被处以绞刑,就干脆抛弃了他。她写信告诉他,她本来就是有夫之妇,丈夫在百慕大码头工作,所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夫妻关系。我想这一消息对备受折磨的小麦卡锡是一种告慰。”

“但是,如果他是无辜的,这案子又是谁*呢?”

“哦!是谁?我要提醒你特别注意两点。第一,被谋*者和某人约定在池塘见面,这个人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正在外面,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第二,在被谋*者知道他儿子已经回来之前,有人听见他大声喊‘库伊’!这是能否破案的两个关键点。现在,如果你乐意,我们来谈谈乔治·梅瑞丘斯吧。那些次要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说。”

正如福尔摩斯所预言的,第二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上午九时,雷斯垂德坐着马车来接我们。我们随即起身去哈瑟利农场和博斯科姆比池塘。

雷斯垂德说:“今天早上有重大新闻。据说庄园里的特纳先生病情恶化,已经危在旦夕。”

福尔摩斯说:“我想他大概是个老头儿吧。”

“六十岁左右,他侨居国外时就已经把身体弄垮了,多年来他一直疾病缠身。麦卡锡之死使他深受打击。他是麦卡锡的老朋友了,而且我还可以补充一句,他同时还是麦卡锡的一个大恩人呢,据我所知,他把哈瑟利农场租给麦卡锡,连租金都不要。”

“真的?这倒很有趣。”

“噢,是的!他用各种方式来帮他,附近的人都在夸赞他对麦卡锡的仁慈友爱。”

“真的是这样?这样看来,这个麦卡锡本来是一无所有的,他受了特纳那么多的恩惠,竟然还要他的儿子和特纳的女儿结婚,而且可想而知,这个女儿是全部家产的继承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采取的态度还是这样的骄横,好像这不过是一项计划,只要一提出来,其他所有人都一定要照办一样。你们不觉得这一切有点奇怪吗?尤其是,我们知道特纳本人是反对这门亲事的,那不是更奇怪了吗?这些都是特纳的女儿亲口告诉我们的。你没有从这些情况中推断出点什么来吗?”

雷斯垂德一边对我使了个眼色一边说:“我们已经用演绎法来推断过了。福尔摩斯,我觉得,不要再轻率地夸夸其谈、想入非非了,专门去调查、核实事实就已经够难办的了。”

福尔摩斯风趣地笑着说:“你说得对,对你而言调查事实已经很困难了。”

雷斯垂德有点激动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掌握了一个你似乎很难掌握的事实。”

“那就是……”

“那就是老麦卡锡死于小麦卡锡之手,与此相反的一切说法都是空谈。”

福尔摩斯笑着说:“噢,月光总比迷雾要更明亮些。左边不就是哈瑟利农场吗,你们看是不是?”

“是的,就是那里。”

那是一所两层的石板瓦顶楼房,占地面积很大,样式赏心悦目,灰色的墙上长着大片大片的青苔。可是窗帘低垂,烟囱也没有冒烟,看上去很凄凉,仿佛这次事件的恐怖气氛仍然沉甸甸地压在它的上面。我们在外面叫门,里面的女仆应福尔摩斯的要求,让我们看了主人死时穿在脚上的那双靴子,也让我们看了小麦卡锡的一双靴子,虽然不是他当时穿着的那双。福尔摩斯在这两双靴子上的七八个不同部位仔细量了一量之后,要求女仆把我们领到院子里,我们沿着院子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径直走到了博斯科姆比池塘。

女仆应福尔摩斯的要求,让我们看了主人死时穿在脚上的那双靴子。

认真勘查现场的福尔摩斯总会与平时判若两人。只熟悉贝克街那个沉默寡言的思想家和逻辑学家的人,这会儿肯定认不出他来。他的脸色一会儿涨得通红,一会儿又阴沉得发黑。他紧皱双眉,形成了两道粗粗的黑线,浓眉下的眼睛散发着刚毅的光芒。他弯着腰,低着头,肩向前躬着,紧闭双唇,细长的脖子上青筋突起,好像绳子一样。这时的他连鼻孔都张大了,和渴望捕获猎物的野兽完全一样。因为全身心都沉浸在侦查中,所以如果这时谁要向他提个问题或说句话,他全都听不见,或者充其量给你一个急促而不耐烦的粗暴回答。他无声而迅速地沿着横贯草地的这条小路前进,然后通过树林走到博斯科姆比池塘。那里是块沼泽地,地面潮湿,而且整个地区都是这个样子,地面上有许多脚印,脚印还散布于小路和路两侧长着短草的地面上。福尔摩斯有时急匆匆地往前赶,有时又停下来一动不动。有一次他稍微绕了一下走到草地里去。雷斯垂德和我走在后边,这个官方侦探看上去冷漠又轻蔑,而我呢,当时兴致勃勃地注视着我朋友的每一个行动,因为我深信他的每个举动都是有一定目的的。

博斯科姆比池塘大约方圆五十码,周围长满了芦苇,它位于哈瑟利农场和富裕的特纳先生私人花园之间的边界上。池塘的岸边有一片树林,可以看到那些耸立于树林之上的红色尖顶的房屋,这显示了主人的富有;树林到池塘边,有一片只有二十步宽的狭长地带。雷斯垂德把发现尸首的准确地点指给我们看,那里地面十分潮湿,可以清楚地看见死者倒下后留下的痕迹。而对福尔摩斯来说,从他脸上的热切表情和锐利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在这被众人脚步践踏过的草地上,他能查出许多其他的东西来。他像一只已嗅出气味的警犬一样跑了一圈,然后转向雷斯垂德。

他问道:“你跑到池塘里去做什么了?”

“我用草耙在里边打捞了一下。我想也许会捞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我的天呀……”

“哎,好了!好了!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这个!这里到处都是你向里拐的左脚的脚印。一只鼹鼠都能跟踪你的脚印,脚印就在芦苇那边消失了。唉,如果在他们像一群水牛一样在这池塘里乱打滚以前我就已经到了这里,事情该有多么简单啊。看门人就是领着那帮人从这里走过来的,尸体周围六至八英尺的地方到处都是他们的脚印。但是,这里有三对脚印与这些脚印不连在一起。”他掏出一个放大镜,在他的防水油布上趴下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在全部时间里,与其说他是跟我交谈,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这些是年轻的麦卡锡的脚印。他来回走了两次,有一次他跑得很快,因为前脚掌的印迹很深,而脚后跟的印迹几乎看不清,这足以证明他讲的是实话。他看见他父亲倒在地上就赶快跑过来。这里是他父亲来回踱步的脚印。那么,这是什么呢?这是儿子站着细听时枪托顶端着地的痕迹。那么,这个呢?哈,哈!这又是什么东西的印迹呢?脚尖的!脚尖的!而且是方头的,这不是一般的普通靴子!这是走过来的脚印,那是走过去的,然后又是再走过来的脚印……当然这是为了回来取大衣的脚印。那么,这一路脚印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呢?”他来回巡视,有时脚印找不到了,有时脚印又出现了,他一直跟到树林的边缘,跟踪到一棵大山毛榉树——附近最大的一棵树——的树荫下。福尔摩斯继续往前跟踪,一直跟到那一边,再一次脸朝下趴在地上,并且发出了得意的轻呼。他一直在那里趴了很长时间,不断翻动树叶和枯枝,把在我看来好像是泥土的东西放进一个信封里。他不但用放大镜检查地面,还检查他能检查到的树皮。苔藓中间有一块锯齿状的石头,他也仔细检查了,还把它收藏起来。之后他顺着一条小道穿过树林,一直走到公路那里,那里已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他掏出一个放大镜,在他的防水油布上趴下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他说:“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案子。”直到现在,他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想右边这所灰色的房子一定是门房,我应该去那里找莫兰聊几句,也许还要给他写个便条。然后我们就可以坐马车回去吃午饭了。你们可以先步行去马车那里,我马上就来。”

我们大约走了十分钟就到了马车那里。我们乘马车回罗斯,福尔摩斯一路端详着他捡的那块锯齿状的石头。

他拿着这块石头对雷斯垂德说:“雷斯垂德,对这个你也许会有兴趣。这就是*人的凶器。”

“我看不到有什么特别。”

“是没有什么特别。”

“那么你怎么知道的呢?”

“石头底下的草还活着。说明这块石头放在那里还没有几天,找不到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痕迹。这块石头的形状和死者的伤痕正好相符。此外没有任何其他武器的踪迹。”

“那么凶手呢?”

“是一个高个子男人,他左撇子,右腿有点瘸,穿一双后跟很高的狩猎靴子和一件灰色大衣,他用雪茄烟嘴,抽印度雪茄,口袋里装着一把很钝的削鹅毛笔用的小刀。还有其他的痕迹,但是,光这些也许已足以帮到我们了。”

雷斯垂德笑了:“我看你还真是个怀疑派。理论说起来总是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但是跟我们打交道的英国陪审团是讲求证据的。”

福尔摩斯冷静地回答说:“我自有办法。你按你的方法办,我按我的方法办好了。今天下午我会非常忙,很可能乘晚班火车回伦敦。”

“不给你的案子一个结果吗?”

“不,案子已经结束了。”

“可是,那个疑团仍未解开。”

“那个疑团已经解开了。”

“那么罪犯是谁?”

“我刚才描述的那个先生。”

“可是,他是谁呢?”

“要找出这个人来并不难。住在附近的居民并不太多。”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说:“我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我可不能负责在这一带满处乱跑,去寻找一个左撇子的瘸腿先生。那样我会成为苏格兰场的笑柄的。”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好吧,我是给了你机会的。你的住处到了。再见,在我离开以前,我会写个便条给你的。”

雷斯垂德在他的住处下车后,我们回到了我们住的旅馆。到达旅馆时,午饭已经摆在桌上了。福尔摩斯默不作声,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很痛苦,这种表情通常表示他正处于困惑中。

餐桌收拾完毕之后,他说:“华生,你听我说,你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听我唠叨几句。我还不能肯定到底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宝贵意见。点根雪茄吧,让我阐述一下我的看法。”

“请说吧!”

“在我们考虑这个案子的案情时,小麦卡锡说到的案情中有两点当时就引起了我们两人的注意,尽管我的想法有利于他,而你的想法不利于他。第一点是:根据他的说法,他父亲在见到他之前就喊叫了‘库伊’。第二点是:死者临死时说了‘拉特’。死者当时喃喃地吐露了几个词,但是,据他儿子说,他只听到了这个词。我们必须从这两点出发去研究案情,我们开始分析的时候不妨假定,这个小伙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

“那么这个‘库伊’是什么意思呢?”

“嗯,很明显他喊这个词不是为了他的儿子。他当时只知道儿子在布里斯托尔。他儿子听到‘库伊’这个词完全是偶然的。死者当时喊‘库伊’是为了引起他约见的那个人的注意。而‘库伊’显然是澳大利亚人的一种叫法,并且只是在澳大利亚人之间通用。因此可以大胆地设想,麦卡锡想要在博斯科姆比池塘会晤的那个人曾经到过澳大利亚。”

“那么‘拉特’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把它在桌上摊开。他说:“这是一张维多利亚殖民地的地图。我昨天晚上拍电报到布里斯托尔要来的。”他把手放在地图的一个位置上说:“你念一下这是什么?”

我念道:“阿拉特。”

他把手举起来说:“你再念。”

“巴勒拉特。”

“这就对了。这就是那个人喊叫的那个词,但是他的儿子只听清了这个词的最后两个音节。他当时是想努力把谋*他的凶手的名字说出来。巴勒拉特的某某人。”

我忍不住啧啧称赞:“太妙了!”

“那是很明显的。好啦,你看,我已经大大缩小了研究范围。现在姑且承认那个儿子的话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人有一件灰色大衣这件事就是完全可以肯定的第三点。一个来自巴勒拉特的、有一件灰色大衣的澳大利亚人,我们原先只有一种模糊的概念,现在就明确了。”

“那是当然。”

“他是一个熟悉这个地区的人,因为要到这个池塘来必须经过这个农场或经过这个庄园,这个地方,陌生人几乎是进不来的。”

“确实是这样。”

“所以,我们今天长途跋涉到这里。我检查了场地,了解到了案情的细节,我已经把这个罪犯是个什么样的人告诉了低能的雷斯垂德。”

“你是怎样了解到这些细节的?”

“你很清楚我的办法,就是靠观察细小的事情来了解的。”

“我知道你可以从他走路步子的大小来大致判断他的身高。他穿的靴子也可以从他的脚印来推断。”

“是的,那双靴子是很特别的。”

“但他是个瘸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他的右脚印总没有左脚印那么清楚,可见右脚使的劲比较小。为什么?因为他走路时一瘸一拐,他是个瘸子。”

“那怎么看出他是一个左撇子呢?”

“你自己已经注意到审讯中法医对死者伤痕的记录了。那一击是紧挨着他背后打的,而且是打在左侧。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左撇子打的,怎么会打在左侧呢?父子两人谈话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在树后面站着。在那里他还抽烟了呢。我发现那里有雪茄灰,我对烟灰有一些特殊研究,所以能断定他抽的是印度雪茄。我曾经为这个题目花过相当大的精力,还写过专题文章来论述一百四十种不同的烟丝,以及雪茄和香烟点燃后的灰烬,这你是知道的。发现了烟灰以后,我接着在周围寻找,就在苔藓里发现了他扔在那里的烟头。那是印度雪茄的烟头,这种雪茄和在鹿特丹卷制的雪茄差不多。”

父子两人谈话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在树后面站着。

“那么雪茄烟嘴呢?”

“我看出烟头没有被他用嘴叼过,可见他是用烟嘴的。雪茄烟末端是用刀切开而不是用嘴咬开的,但切口很不整齐,因此我推断是用一把很钝的削鹅毛笔的小刀切的。”

“福尔摩斯,你已经在这个人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他逃不掉了。你还拯救了一个清白无辜的人的性命,真的就像你斩断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一样。我看到眼下这一切都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可是那罪犯是……”

“约翰·特纳先生来访。”旅馆侍者一边打开我们起居室的房门,把来客引进来,一边通报。

进来的这个人很是陌生,但却相貌不凡。他走路时一瘸一拐,步履缓慢,肩部下垂,看上去很是苍老,但是他那皱纹深陷、表情严峻的脸和粗壮的四肢,展示出他超常的体力和个性。他那卷曲的胡须、银灰的头发和极富特色的下垂的眉毛结合在一起,显得他身份高贵,仪表堂堂,但是他脸色灰白,嘴唇和鼻端呈深紫色。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患有不治之症。

福尔摩斯很有礼貌地说:“请坐在沙发上。你已收到我的便条了?”

“是的,看门人把你的便条交给我了。你说,你想在这里和我见面以避免流言蜚语。”

“我想如果我到你的庄园里去,人们是会有很多闲话的。”

“你为什么想要见我呢?”他用疲倦、绝望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的朋友,好像他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

福尔摩斯说:“是的。”这是回答他的眼色,而不是回答他的话。“是这样的,我了解麦卡锡的一切。”

这个老人垂下了头,用双手盖住了面孔。他喊道:“上帝保佑我吧!但是,我是不会让这个年轻人受害的。我向你保证,如果巡回审判法庭宣判他有罪,我会出来说话的。”

福尔摩斯严肃地说:“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要不是为了我亲爱的女儿着想,我早就说出来了。这会让她非常难过的……如果我被捕的消息传到她那里,她会非常难过的。”

福尔摩斯说:“也许不至于被捕吧。”

“你说什么?”

“我不是官方侦探。我明白,是你女儿要求我到这里来的,我现在是替她办事。无论如何必须使小麦卡锡无罪开释。”

老特纳说:“我已经快要死了。我患糖尿病已经有很多年了。我的医生说,我是否还能活一个月都是个问题。可是,我宁可死在自己家里也不愿死在监狱里。”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坐下,然后拿起笔,他面前有一沓纸。他说:“你可以告诉我真相,我把事实摘录下来,你在上面签个字就行了,这位华生医生可以做见证人。以后我可能出示你的自白书,但只是为了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拯救小麦卡锡。我答应你,除非绝对必要,否则我不会用它的。”

那老人说:“这样也可以。我能不能活到巡回审判法庭开庭还是个问题,所以这对我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不想让艾丽斯难过。现在我一定对你说实话,这件事情经过很长时间,但是讲出来倒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不了解这个死者麦卡锡,他就是魔鬼的化身。我说的这是实话。愿上帝保佑你千万别被他这样的人抓住你的把柄。这二十年来,他一直抓住我不放,他把我这一生都毁了。我先告诉你我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这是19世纪60年代初发生在矿区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个小伙子,很容易冲动,也不安分守己,什么都想干;我和坏人混在了一起,整天饮酒作乐,开矿失利后当了绿林强盗。我们一伙一共六个人,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不时抢劫车站和拦截驶往矿场的马车。我当时化名为巴勒拉特的黑杰克,现在在那个殖民地,人们还记得我们这一伙人叫巴勒拉特帮。

“有一天,一个黄金运输队从巴勒拉特开往墨尔本,我们埋伏在路边袭击了它。那个运输队有六名护送的骑兵,我们也是六个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过我们一开枪就把四个骑兵打下马来。我们也被击毙了三个小伙子,才把那笔钱弄到手。我用手枪指着那个马车夫的脑袋——他就是现在的这个麦卡锡。我向上帝祷告,如果我当时开枪打死了他,那就谢天谢地了。但是,我饶了他一条命,虽然我当时看到他那双眯缝着的鬼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好像要把我脸部的所有特征都铭刻在心一样。我们终于把那笔黄金弄到了手,成了大富翁,而且来到了英国,并没有被怀疑。在英国,我和我的老伙计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我下决心从此安分守己地过活。我买了当时正好在标价出售的这份产业,并用我的钱做点好事来弥补一下当年大发不义之财时*荒唐事。我还结了婚,虽然我的妻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却给我留下了亲爱的小艾丽斯。甚至在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的小手就似乎比过去的任何东西都要更加有效地指引我走上正道。总之,我悔过自新,尽自己的最大能力来弥补过去的过失。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麦卡锡用他的魔掌一下抓住了我。

“当时我是到城里去办一件投资的事,在摄政街遇到了他,他当时衣不蔽体,还光着脚。

“他拉着我的胳膊说:‘杰克,我们又见面了。我们会亲如一家的。我们只有父子两人,你收留我们吧。如果你不干……英国可是个非常奉公守法的国家,只要喊一声随时都可以叫到警察。’

“他们就这样来到了西部农村,从此,我再也摆脱不了他们了;从此,他就在我最好的土地上生活了,而且租金全免;从此,我不得安生,家无宁日,再也无法摆脱过去,不管我走到什么地方,他那狞笑着的狡诈面孔总是跟随着我。艾丽斯长大以后,情况更糟了,因为他也很快就看出我怕她知道我的过去,甚至比怕警察知道我的过去更厉害。不管他想要什么,他都非要弄到手不可,而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土地、金钱、房子什么都给,直到最后他向我要一件我不能给别人的——他要我的艾丽斯。

“你看,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我的女儿也长大成人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身体不好,让他的儿子插手我的全部家产,对他来说是再没有比这好的了。但是,这件事我坚决不干。我绝不愿意让他那该死的血统跟我们家的血统混到一起,这不是说我不喜欢那个小伙子,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他老子的血,这一点就够让我受不了了。我坚决不答应。麦卡锡威胁我。我对他说,哪怕他用出他最毒辣的手段我也不在乎。我们约定,在我们两所房子之间的那个池塘会面,把这个事敲定。

“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发现他正和他儿子谈话,我只好在一棵树后抽支雪茄烟等着,等他单独在那里时再过去。但是,我听了他说的话,简直要气死了。他正在极力促使他儿子和我女儿结婚,根本不考虑她本人可能有什么意见,好像她是马路上的妓女似的。一想到我和我心爱的一切竟然被这样一个人主宰着,我简直气得发疯。我能不能冲破这个束缚呢?我已经快要死了,也已经绝望了。虽然我头脑还算清醒,四肢还相当强壮,但是我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完了。可是,我记忆中的往事和我的女儿啊!如果我能使这条邪恶的舌头保持沉默,我就能保全我记忆中的往事和我的女儿。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这样做了,要我再来一次我也做得出来。我是罪孽深重,为了赎罪而过一辈子活受罪的生活是应该的。但是,把我的女儿也卷进这紧紧缠着我的罗网里,我是绝对受不了的。我把他打翻在地,就像打翻一头凶恶的野兽,心中没有一点不安。他的呼喊声导致他的儿子跑了回来;这时我已跑到树林里躲起来了,只是不得不再跑回去取逃跑时落下的大衣。先生,这就是全部的真实情况。”

老人在那份写好了的自白书上签了字。福尔摩斯立刻说:“好了,我无权审判你。但愿我们永远不会受到这样一种诱惑而无法自制。”

“先生,我也愿意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呢?”

“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我不打算做什么。你自己也清楚,不久你就要在比巡回审判法庭更高一级的法院受审,为你干过的事。我一定会把你的自白书保管好的。如果麦卡锡被定罪,我就不得不用它。如果麦卡锡不被定罪,它就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保证为你保密。”

那老人庄严地说:“那么,再见了。当自己临终之时,想到你曾经让我安然死去,会感到更加安宁的。”这个身躯高大的人蹒跚着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那老人庄严地说:“那么,再见了。”

福尔摩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上帝保佑我们!为什么命运总是喜欢捉弄贫困穷苦而又孤立无援的芸芸众生呢?每当听到这样的案子,我都会想起巴克斯特的话,还要说上一句,‘夏洛克·福尔摩斯之所以能破案还是靠上帝保佑。’”

在巡回审判法庭上,詹姆斯·麦卡锡被宣告无罪释放,因为福尔摩斯写了若干有力的申诉意见提供给了辩护律师。跟我们谈过话之后,老特纳又活了七个月,现在已经去世了。将来很可能会这样:那个儿子和那个女儿最终共同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的上空曾经出现过不祥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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