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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兵猎手(Fallschirmjäger)
二战以前,很多人幻想可以采用大规模空降对敌人实施突袭,空降部队的优势看起来是如此的诱人——他们能克服诸如河流、堡垒这样的自然和人工屏障;可以和正在向前推进的步兵大部队配合,将敌军一举包围,而敌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重围。
德国人无疑是这种战术的开拓者和先驱,他们早在1936年就在施滕达尔的撒克逊镇建立了第一所跳伞学校,每一名未来的德国精锐伞兵部队的成员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筛选。他们必须完成8个星期的艰苦训练,包括6次跳伞练习后,才能佩戴上期盼已久的伞兵雄鹰标志。
他们不像盟军的同行那样,跳伞时脚先出机舱,德国伞兵是水平向前跃出机舱。他们要学会并掌握如何在临近地面时顺着风势,手和膝盖先着地,顺势一个滚翻后便能迅速站起。
训练中的伞兵从停放在地面的JU52机舱中跳出,注意他们跃出舱门的动作。
伞兵部队最初只是作为德军装甲部队和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附属品——配合大军进行战术攻击的一种不起眼的手段。在波兰和挪威小试牛刀后,整整三个空降团伞降西欧,正式开始大展神威。
从5月10日到14日,德国伞兵针对通往阿姆斯特丹的穆尔代克大桥、鹿 特丹和海牙附近的一些机场连续采取大胆行动,攻克了号称坚不可摧的比利时埃本-埃马尔要塞和阿登地区的一系列桥梁。
德国人没有吹嘘这些战绩,而是巧妙地利用人们的逆向心理把所有的细节都宣布为最高机密。 这一计策非常奏效,人们对德军的空降部队很快产生了一种又敬又怕的情绪。他们开始相信,德国伞兵创造的新型战法让这些孱弱的西欧国家迅速崩溃。
各种荒诞不经的谣言和传说甚嚣尘上,四散逃跑的难民和军队都在传说,德国人假扮成法国或英国士兵,有时又装扮成邮差、牧师或小贩,大批士兵从天而降,遍布于低地国家和法国。
1941年5月21日,流亡的荷兰外交部部长在伦敦的记者招待会上说,穿着修道士、修女和售票员服装的伞兵占领了他们的国家。
甚至在法国投降1年后,英国最高指挥部仍然相信,德军至少派出了6个伞兵分队。这些精锐士兵穿过了天然的屏障和战线,突然出现在没有设防的大后方,给因经常遭到意外突袭而精疲力竭的英国军队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
纳粹伞兵佩戴的俯冲雄鹰徽章。
战争初期的德国伞兵的确无愧于他们所获得的赞誉:
大多数伞兵的年龄都很年轻——一个营的战士的平均年龄还不到19岁。他们都是志愿者,有着 健康的体魄、准确的判断力、很强的独立性;他们勇敢善战,敢于只携带着有限的轻武器就从飞机上跳到敌人重重设防的战区,善于进攻比自己实力更强、装备更加精良的对手。
这些勇猛的、受过良好训练而且极具献身精神的伞兵部队体现出了德国人的男子汉气概,希特勒称他们是“国防军中最勇猛的战士,比党卫队的士兵更加英勇”。
耐人寻味的是,直到这时,英国人都没有去搜集德国伞兵部队真实实力和战术方面的情报,或者去研究如何对付他们的方法。
初战告捷后,信心爆棚的德军很快就推出了一次更加雄心勃勃但又极度危险的“水星行动”计划(Operation Merkur),即在1941年5月20日对克里特岛发动伞降入侵。
这次德军不是进行他们最擅长的地面作战了,而是要在地中海上对抗经验丰富、实力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在这场漏洞百出的行动中,庞大而笨拙的JU52运输机每架装载着12名精锐士兵,在白天从不超过150-200米的空中一跃而出,再用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
因为背负着沉重的武器弹药将极大增加伞兵落地时受伤的几率,绝大部分伞兵只携带着一把手枪和少量备用子弹,或者一两颗手榴弹就跳出了机舱;只有军官和士官会装备一支绑在胸口的冲锋枪。
步枪、通用机枪和迫击炮,还有大量的手榴弹和弹药都被进空投武器箱里和伞兵一起投下——许多伞兵在找到空投箱之前,就用光了自己的弹药。
而在空降之前,英国守军就洞悉了德国人的意图:虽然不知道德国人将从哪个方向过来,但是英军的情报人员已经得知将会有一次空中袭击。结合岛上的地形分析就可以轻易得出结论——突袭将在北海岸的某处进行,并瞄准某个机场。
德国伞兵部队在1941年的5月20日上午8点,开始了他们在二战中最惊人和最大胆的表演,同时也是战争中最引人注意的一次空降作战。
德国人很不幸,因为这个岛屿由多达28600名的英国、澳洲和新西兰部队,和差不多同样人数的两个希腊师保卫着;但是他们同时也很幸运,因为即便提早就得到了情报部门的警告,但是守岛部队对于空降突袭的威胁却从未重视过。
两名伞兵扔出手榴弹后进行冲锋,因为缺乏火炮支援,伞兵只能采用步兵战术攻击。
德国人不停地用运输机和滑翔机,顶着守军的猛烈炮火向岛上输送部队,在第二天攻占了马莱梅机场后,越来越多的飞机开始冒险在机场降落,德军的第5山地师开始被运进克里特岛。
最后由空中入侵的德军部队总数大约有22000人。虽然许多人在降落时就送了命或负了伤,但活下来坚持战斗的都是最强悍的斗士。他们的对手虽然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但训练水准却差得很远。
一周后,英国人救出了16500人的军队,其余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俘了;皇家海军也死了2000多人,3艘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被德国空军击沉。还有13艘其他的舰船受到了重伤,其中包括两艘战列舰和地中海战区唯一的一艘航母。
3094名伞兵阵亡,许多人在第一天就倒下了,其中包括了不少很有前途的年轻军官。德国空军损失了100架战斗机,210架宝贵的运输机被击毁或者严重受损——后者是苏联战场上急需的装备——这也导致在“巴巴罗萨行动”最为关键的前两年中,德军的运输机长期短缺。
一名落地成盒的德国伞兵,注意他们的降落伞已经换成了迷彩色。
德国伞兵把死去的战友肩并肩地合葬在一起。在老兵的回忆里:克里 特岛就是个死人堆,到处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对于第三帝国而言,克里特岛的胜利只是一次皮洛士式的胜利。如此惨重的代价,以至于许多高级将领都认为,这是德国国防军的第一次惨败。
希特勒也因此意识到,空降部队如果得不到迅速补给,尤其是行动前没有制海权和制空权,那么伞兵其实毫无防御能力。在随后的时间里,对战略价值极高的马耳他岛的空降突袭被叫停了,德国伞兵的伞花再没有在敌占区上空大面积的绽放过。
后期的战场上,这些精锐的德国伞兵都像步兵一样作战——虽然现代伞兵的大部分作战理论都是德国人的原创,但他们在盟军试图效仿之前就放弃了这套战略和战术。
跳入黑暗
德军在克里特岛的惨痛经历过去两年后,英美盟军的伞兵部队就以令德国人都倍感惊讶的勇气和胆识,冒着友军的密集炮火,跳入了深沉的夜空。
为了配合登陆西西里岛的“爱斯基摩人行动”,巴顿将军策划了一个大胆的空降行动:4个营的3 000多名伞兵,将在第82空降师505团的詹姆斯·莫里斯·加文上校指挥下,于7月9日到10日夜间,空降到杰拉城外的几个重要路口,以阻止轴心国军在美军第1步兵师的登陆海滩发动反 击。
和德国的前辈们相比,美国的空降师更像一支试验型部队,第82空降师的训练时间仅为其他美国师的1/3,直到要参加第一次实战时,空降部队都没有想清楚,应该如何将负重超过了130公斤的装备和人安全扔到地面,更重的榴弹炮和吉普车就更别提了。
在北非训练时,部队用一头骡子做了实验——摔断了三条腿的可怜东西最后成为了空降兵刺刀训练的靶子——即便如此,军官们“普遍认为,训练已达到能够完成任务的程度”。
毫无空降专业知识但充满幻想的陆军军官们制定了大多数的计划,他们丝毫没有考虑过运输机的飞行员基本上没有什么夜间飞行经验,不但让大机群在黑暗空旷的海面上进行三次急转弯,还打算让他们低空飞行来避开轴心国的雷达。。。
当第一架飞机在遮天蔽日的灰尘中起飞时,一名气象专家突然出现在了加尔文上校的飞机里,他像个服务员一样挨个对着机舱里大喊:“加尔文上校、加尔文上校,你在这里吗?”好不容易找到目标后,他非常平静的对上校说:
“加文上校,我奉命通知你,风速将达到每小时35英里(约56公里),由西向东,”他补充说 道,“他们觉得你可能想知道这个。 ”——而每小时15英里(约24公里)是保证跳伞安全的最高风速。
于是,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漫长飞行中,狂风不但打乱了飞行编队,许多人还错过了马耳他岛上关键的导航点,地中海上空很快挤满了迷航的飞机,但是幸运的是,飞行员们通过自己的专业技能,最后几乎都找到了西西里岛——但却是西西里岛上的任意一个点。
队伍严重缩水的,正确抵达目标上空的100多名伞兵跳出了机舱,但不是按照原计划的在600英尺高度的以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跳出去,而是在1500 英尺的高空,以每小时200英里的速度跳进了战场。
这些人散布在了着陆区周围大约3-4公里的范围内,许多人因为摔伤而步履蹒跚——在突尼斯的一次白天训练中,53人摔断了腿和脚踝,从此后这种训练受到了严格限制。
有些飞行员被先前掩护轰炸掀起的灰尘和烟雾所迷惑,将伞兵扔到了40-80公里以外的地方,包括加尔文上校自己,他在黑夜中跳到地面后,除了能够确认降落在了西西里岛上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直到天亮,他才知道自己降落在了距离目标50公里外的地点。
尽管运输机司令部声称80%的伞兵是在正确的空投区跳的伞,但如此离谱的数据就连陆航队也对这个“惊人的高估”提出了质疑。实际上,只有不到1/6的伞兵落在计划着陆区附近。
加文的4个营中,只有一个建制称得上完整的降落在了着陆区东边40公里外的地方。3400多名伞兵分散降落在西西里岛整个东南部,距离目标地区最远的居然有约105公里那么远。
有些伞兵在英国人的登陆区域着陆,由于美军和英军的口令不同,英国人用猛烈的炮火迎接了他们。8架飞机被击落,短短3天里,全团伤亡了350人,最终按照计划降落在目标区的只有425名伞兵,其中的200人集结起来,为在杰拉登陆的部队建立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其余的人在干嘛呢?他们就像伞兵应该做的那样,各自为战,尽自己最大努力进行大肆破坏:剪断电话线、伏击传令兵、夸大自己的人数从而让意大利人感到恐慌——基本上和1年后在法国*事情差不多。
行动指挥官加文上校的评价比较中肯——“整个行动就是一场大型的战地自我适应活动”;第82空降师师长马修·李奇微少将也感叹,是过于自负的雄心、严重缺乏的训练和无处不在的霉运导致了这场“失败”。
其实李奇微将军不用如此自责,因为在同一天晚上,英国空降部队的遭遇,才是不折不扣的灾难。
在岛屿另一侧登陆的英国第八集团军,早就做好了在西西里战役打响的第一周内伤亡1万人的准备。 结果,实际只伤亡了1517人——其中的1/3全都是一场代号为“拉德布鲁克”的灾难造成 的。
这次行动的目标非常明确:夺取矗立在锡拉库扎南面阿纳波河上的蓬泰大桥。1700名英军士兵将在周五的夜晚乘坐144架滑翔机进行突袭,他们要先夺取大桥,再冲进城市,为大部队攻占一个重要的码头和港口。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个计划似曾相识?没错,这次行动简直就是1年后“市场-花园”行动的缩小版,尽管规模远不如后来的那次空降灾难,但是同样鲜明的特征却一个都不缺:
糟糕的误判,不屈不挠的英勇,还有对士兵生命的冷淡和漠视。
英国人面临的最大困难之一,就在于如何让滑翔机飞离地面。他们几乎缺乏执行计划的一切东西:足够的牵引飞机,足够的滑翔机,足够的熟练滑翔机驾驶员,当然了,还有足够的夜间飞行训练——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应该如何用一条100米长的尼龙绳牵引着一架满载步兵和装备,重达7吨的滑翔机在空中拖曳飞行。
和这些大问题相比,蓬泰大桥附近的着陆区布满了石墙和石块,已经不能被算做什么问题了。
英国人从英国本土,用轰炸机拖曳着几十架巨大的“霍莎”滑翔机抵达了突尼斯,如此长距离的飞行,这种木头滑翔机居然没有散架,已经堪称英国航空工业的奇迹了。为了弥补滑翔机的不足,美国人提供了体型较小的“韦科”滑翔机,英国空军的驾驶员们,平均每人只训练了5个小时,其中还包括了夜间飞行的1个小时,只能算是勉强获得了独立飞行资格就被拉上场了。
他们注定了在劫难逃:
行动当晚,100多架运输拖曳着满载的滑翔机飞入了夜空,在150米的空中,毫无经验的滑翔机驾驶员们手忙脚乱地操控着飞机,一边抵御着强风和热气流所造成的湍流,一边竭力对抗着牵引索的来回剧烈摆动。
一些飞机的牵引索被拉断了,几架飞机笔直地砸到了地面,一架飞机顺利地降落到了某个机场后,一名坐着吉普车的士兵告诉他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们,你们没能在西西里岛降落,这里 是马耳他机场的主跑道。”
还有几架滑翔机降在了沙滩上,士兵们走出飞机时还挺惊讶——想不到西西里岛居然有这么多沙子?!——随后他们很快就发现,原来他们飞回了突尼斯。
还是有90%的飞机飞到了西西里岛上空,几乎是瞬间,地面的高射炮、机枪、曳光弹、探照灯迎面而来,惊慌失措的飞行员们开始在岛屿上空乱转,面对猛烈的地面火力,许多牵引机飞行员过早地切断了牵引索。
按照要求,他们应该在距离海岸线3-4公里的位置放飞滑翔机,但是许多人却在距离5-8公里的地方就切断了牵引索;从地面看去,空中的情形一定非常壮观(如果看得清的话):数百架飞机沿着50公里的海岸线飞向地面,只不过许多滑翔机看起来距离有点远。。。
黑色的海上如同一堵墙一样飞速地迎向降落的飞机,至少有60架滑翔机坠向了大海,还有10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单薄的飞机就像打水漂的石片一样急速掠过水面,许多飞机被折断了机翼,撕裂了机身,剧烈的在海面翻滚,里面的士兵非死即伤。
一些士兵被困在机舱里沉入了大海,有些人用消防斧头砍开了舱壁,逃到水面上,抱着飞机的残骸惊魂未定的漂浮着,意大利人的机枪火力偶尔会从水面上掠过,打中几个倒霉蛋后就调转了方向。
大约有50架滑翔机“顺利”在地面着陆,惨烈得如同一个个大型空难现场——一架飞机左翼被击中后剧烈燃烧起来,随后撞上了地面一堵两米高的围墙,火焰点燃了机舱里的几十枚手榴弹,2名飞行员和另外12名士兵阵亡,7人负伤。
编号132的“霍莎”(这是在蓬泰大桥附近发现的10余架滑翔机中的一架)撞向了距离桥梁约360米外的一条运河大堤,除一人外,其他人员悉数身亡;另一架“霍莎”降落时机翼刮到了树梢,飞机翻转着坠毁,后来人们发现一名士兵坐在机舱里的吉普车的方向盘后面,吉普车安然无恙,士兵却已经死去多时。
进攻大桥的只剩下了一个排,而非计划中的500人,这支勇敢的小队伍成功拆除掉了桥墩上的炸药,然后就被赶来的意大利人团团围住。
这是剧照
陆续赶到的士兵让这支部队人数最终达到了87人,但是他们只有两挺轻机枪,而且子弹也所剩无几,意大利军队的迫击炮和机枪反复收割着英国士兵的生命,到了第二天的中文,只有15名英军还在坚守着脆弱的桥头堡,下午4点,英国人投降了,因为意大利军队的机枪已经架在了不到40米的地方。
幸存者们灰头土脸地被一个耀武扬威的小个子意大利士兵押送着,走向锡拉库,这个家伙不时用步枪在英国佬身上比划,还用身上挂着的一圈绞索吓唬这些人——不过没过多久,意大利人自己就成为了俘虏——登陆的其他英国部队迅速解救了他们。
与此同时,登陆的皇家苏格兰燧发枪手团从南面猛扑过来,轻而易举地重新夺回了大桥。
因为蓬泰大桥被完好地保存下来,英军统帅部宣布“拉德布鲁克行动”获得了成功。这种胜利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超过600人伤亡,其中有一半都是被淹死的——接下来的几周里,这些尸体不停地被冲上了地中海沿岸的各处沙滩。
生还的英国士兵满腔怒火,尤其是那些被提前丢到海里,被泡了好几个小时的倒霉蛋。他们对美军牵引机飞行员痛恨至极,以至于生还的英国士兵在返回突尼斯后被限制在兵营中不许外出,否则英美两军的第一次火并就要上演了。
美国人如实地总结了这次行动——“滑翔机夜间行动的作战效能几乎为零。”而英国人自己的评估报告则更加尖刻——“一次惊慌、混乱、令人沮丧的行动”。
盟军伞兵的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似乎是为了一次性的将能犯的错误犯个够,7月11日午夜,李奇微的第82空降师将迎来一次真正的屠*——被美国海军和陆军联手痛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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