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去了便不在复得
村里有台古老的水车,坐落在我上学必经的路上。每天,它“吱呀呀”辗出了白花花的大米,也辗出了我漫长的求学之路。每当我背起书包,它就像上课的铃声一样催我快跑。
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几位同学邀我上课时间去放风筝、捉迷藏,我先是犹豫不决,后又经不住诱惑,鬼使神差地出了校园。这是我第一次逃学,也是最后一次。那天,我们把书包藏在水车房后沟的石缝里,人作游击状,一伙儿躲躲闪闪潜到村西。约摸到了没人察觉的地方,便把上学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你追我赶,三五成群,游兴大发,才放下风筝,又到山边林子里捉迷藏。一路上,我把玩着新买来的口哨,流连忘返,好不惬意。
回到家里,父母不曾知晓,翌日蒙老师说是自己生病了缺课,谁也不会责怪。只是我一摸裤袋,坏了,一串钥匙连着那只口哨一起弄丢了。那是父亲从外地给我捎来的最珍贵的礼物,我曾妄想用它来开启智慧之门,然而当我返回山林时再也找不着了。
这是年少不知轻重、忘乎所以,给我的最大惩罚,也由此在我心头留下了不解的匙扣情结。从此以后,我再也没逃过学。
▲ 只有一次保留自尊的机会
上小学二年级时,我的学习成绩又红又专,尤其是数学名列前茅,几张显眼的奖状为我增添了不少荣光,久而久之,飘飘然产生了骄傲心理。平时上课,不是像以前那样留意听课。
有一天,数学老师上课,我思想开起了小差,在书桌下方玩起了游戏,老师几次目光斜视,仍不撒手,且洋洋自得。半堂课快过去了,我还不知老师讲些什么。突然间,老师不客气地叫我站起来,先是提问授课的内容,我吞吞吐吐答非所问。之后,老师终于严厉起来,痛斥我在玩什么游戏,我支支吾吾不想作答,依然不失一副得意的样子,自以为是“尖子生”能够稳住阵脚,没想到他真不给面子,连喝三声叫我站到教室门外。我终于伤心地低下了头,心里在央求老师的饶恕,多希望他能给我改正的机会。于是,我站在原座位上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没被赶出门去。后半节课,我两只手不知往哪放,浑身不自在。但老师能从轻发落,原地罚站,已是对我最大的宽容。那阵子,我真是悔恨交加,然而又感激不尽。我因此懂得了自尊,并象生命一样去呵护它,也因此永远记住了那位老师的名字。至今我还不知道,当时老师是怎么想的。假如他换一种方式叫我走出教室,或许就没有我后来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
这事在我后来看来,它可能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至关重要的教诲。每个人都允许犯错,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每个人都有自尊,但不能在自尊面前不思悔过,不懂珍惜。
▲ 没有东西认定是你的
十岁那年,我把一尾红鲤鱼寄养在叔叔的鱼塘里,竟天真地盼着它长大。每天经过鱼塘边小路,总要望上几眼,一年到头少说有大半时间是特地到鱼塘去望风的,每每把水情说予叔叔听。
终于盼到了新年,邻居的孩子们也和我一样日渐欢呼雀跃起来,满怀好心情等着穿新衣、放鞭炮、吃年饭。大人们自然也少不了要做一件事,就是家家户户清塘捉鱼儿。我呢,更是忘不了心中那尾红鲤鱼,三天两头缠着叔叔问什么时候可以捉鱼。捉鱼那天,我便在水边巴望。后来,果然捉到了一尾大红鲤鱼,而且是唯一的,一称两斤有余。我高兴极了,不遐思索就认定是自己寄养的那尾。叔叔看出了我的心思,二话没说叫我把鱼抱回家。
一路上,我吃力地抓住那鱼。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仔细一想,那鱼又没记号,凭什么认定是我的呢?!还是母亲帮我解围,她说:孩子,你把鱼寄养在叔叔鱼塘,应该分一半给他!我不知如何是好,只顾愣愣地点头答应“嗯”。
其实,至今我也不敢确定那鱼是不是我寄养的那尾。
回想起这段往事,有几分兴致盎然,也有几分难言羞涩。它使我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认定是你的。但只要我们很努力地去做一件事,就一定会有所收获,而且每一份收获里将同时包含着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
▲ 万万不可“挖墙脚”
童年伙伴们经常聚在一起过家家。两块石头和一片青瓦搭在一块便是锅灶,采来野菜拾得柴火便成一份“饭菜”了。此外,玩腻了,我们也会寻思找新鲜事来做。
有一天,我和几个堂兄弟过完家家,便往村里破农场去玩。那座旧农场修建于三、四十年代,由于年久失修,只剩下残垣断壁。当时,不知谁出的馊主意,何不把断墙推倒,腾出地方来玩。我说,我们还是拿工具来挖。大家看法一致,便七手八脚忙开了,是两面开挖。等快倒的时候,我们先用手推,后用脚蹬,直至用上吃奶的力气,墙体才不听使唤地动摇起来。我们往外蹬,它却往里倒,未等我们站稳脚跟,墙体已轰然倒下。大伙儿还不知什么一回事,我的一只脚已被压在底下。待同伴回过神来拉我,我还不知疼痛呢。只觉膝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摸竟发现破了一个口子,血肉模糊,里面骨镜滑然可触。伙伴们慌乱间将我半抬半扶下了农场。
当我恢复痛觉时,心里只有隐忍着。一时间,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向父母交代。后来,我们经过商定,异口同声说是摔伤了。对这事,父母也是关爱痛惜多于追问责怪,让我安心了许多。我的伤腿经过一星期治疗,便可以走路了。这期间我上学来回都是靠亲人背着。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我耳边还回荡着亲人们关切的嘱咐:孩子,以后走路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听到这种话语,我心里不知有多矛盾。于是我想,不论在做哪一件事,我们都要充分预计它的后果,万不可盲目而为。
▲ 栽桃得桃
小时候,不识多少奇花异草,却偏爱桃李果树。有心无心都要种上一、两棵。
十一岁那年,跟父亲到菜园子拔草,父亲随手拔起一桃苗抛到篱笆外,我急忙拾起,把它种在屋后的山地上。想不到,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它竟然活回过来,而且日见茁壮。
三年后,我因升学离开了村庄。心里老惦念着那棵自己亲手栽种的桃树。母亲每每知道我的心思,就跟我说“桃三李四,等着你回来采摘呢。”果真那年,桃树开花结果了。放假回家时,我尝到了母亲为我保留的桃子。她看我吃得急,爱惜地说,我种的那棵是九斤桃,结果奇大香甜。让我觉得醉人心田。
后来,我走上了工作岗位。一想起那棵桃树,就思念有加。如同母亲的期望,长在心中,年复一年,枝繁叶茂。
再后来,听说由于桃树体大荫蔽,有碍风水,前辈未征得我同意便把它砍了。那一瞬间,我无言了。我毅然回家再种上一棵。一切为了我的母亲,为了故园情思,也为了值得延续“桃李芬芳”。
▲ 地上打滚也没有用
家乡沿袭一种“望子成龙,学有所成”的习俗。小时候,母亲在我每个学期上学之初,都会虔诚地做两件事:一是用竹筒把黑豆子漏进我口袋,嘱托我要象“竹筒漏黑豆”一样,“读书读到透”;二是扎一小把葱叶和松明放进我书包里,希望我能“学好不学坏,吉利又聪明”。
虽然出生在贫苦农民家庭,但是我对母爱的感受是无处不在的。
七十年代,我一直是过着清苦又清香的日子。10岁以前,是依靠地瓜米加白饭喂养着长大,眼看着父母给加饭夹菜,加上平时能吃上一两次馒头、包子,就是万分幸福的感觉了。
然而,读小学四年级那年,却发生了一件我难以理解的小事。学校组织同学们去春游。要求每个同学带一块钱去买东西。放学回家时,我便向母亲要钱。当时,她在厢房走廊边,正低头忙针线活。待我跟她说清缘由,她却不作答复。只见她一边做事,一边认真地看我一眼,却又近乎冷淡地说:“小孩子不能带钱。”后来,我一直央求也没有结果,直至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十几圈,以万般无奈告终。
这样结局,看似残酷,但从那一刻起我就学会了理解和忍耐。别人家有的东西,自己不一定会有。不是所有的愿望都会得到满足。而自己所特有的韧性,谁也不会拿得走。
于是我想,拥有一件东西,可以不需要理由;可是得不到一件东西,往往只有一条理由。当时,母亲没给我钱,不外乎一个原因,家里穷,父亲在外地打工挣钱不容易。
我深深理解母亲的苦处。生活一定也只有靠自己去创造,才可能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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