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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秸垛生于盛夏时节。
一捆捆带穗的麦杆整齐地码放在麦场,无数麦芒齐刷刷指向天空时,我便知道麦秸垛要来了。
经过晒场、碾场、扬场后偌大的麦场会生出许许多多高矮胖瘦不一的麦垛儿,他们一到来便成为炸街的焦点。
散学的孩子像一群群麻雀飞奔过去,那个高大雄伟的麦垛儿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各自为营都想“占山为王”。你扯着我的裤腿,我按着你的肩膀,生怕对方超过自己。
谁曾想悄咪咪的铁蛋从麦垛儿背后来了个出奇制胜,站在最高处正欲振臂高呼,憋得那股兴奋劲儿还没来得及释放,便被人拉着脚脖子出溜下来,像是放了个哑炮。
于是新一轮的争夺战再次打响,如此循环往复却又乐此不疲,直到喊哑了玩累了,一个个才瘫倒在麦垛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你瞅瞅我的大花脸,我摸摸你的水葫芦瓢。
麦杆中夹带的灰土和着汗水顺着“鼻涕虫”的鼻洞修了两条沟渠直通嘴巴,大伙儿便嘲笑他是“节能专家”或“循环利用小能手”,“鼻涕虫”扬起手背一抹便改变了原来粘汁的走向,继而纵身一跃像只窜天猴登上垛顶,用君王睥睨天下的目光扫向那群嘲讽者,“哈哈哈,一群手下败将”。金色的麦垛儿看着笑着抖落了一地儿的碎秸儿。
刚落地的麦垛儿威武雄壮,像满身尽带黄金甲的将士守护着百家安康幸福绵长。夕阳把余晖尽情泼向麦垛儿,麦垛儿又把那捧烫金洒向天空,整个山村便成了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我枕着手独自仰卧在垛顶,一条腿搭放在另一条腿上,嘴里嚼着一截麦杆儿,一丝丝甜味便从尚有余温的脉络里挤出来。我看着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只鸟追赶另一只鸟,一缕炊烟缠绵另一缕炊烟,此刻的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截麦杆儿叠加在另一截麦杆儿上。
一声狗吠唤醒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快嘴的风儿便把这个消息传遍每个角落,于是此起彼伏的汪汪声惊醒了满天繁星,我便飘飘悠悠加入群星的捉迷藏阵营。娘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喊像抛出去的钩子,还是把我拽下来带回了家。
淋了几场秋雨的麦垛儿迅速暗黄下来,丰腴光洁的肌肤失去了弹性,头顶受光照最强的麦截儿竟略显苍白色,像裹着头巾的中年老妇。
孩子们早已把目光投向更富吸引力的瓜果桃枣上,把麦垛儿弃置在麦场中央不管不顾了。
带崽儿的母鸡领着她的孩子们来觅食了,左脚划划右脚划划前刨后踢在麦垛下挖出一片崭新的麦绒来,脑袋警惕地环顾下四周,咕咕咕叫几声,四周的小鸡便拍打着翅膀飞奔过来哄抢,边叫边用双脚划拉着,头一点一点数着被碾碎的麦粒屑儿。
成群的麻雀儿蹦蹦跳跳走过来,散落在小鸡当中,母鸡引长脖颈从腹部深入发出一声警告,胆小的麻雀儿便“呼”地一下飞走了。
深秋的寒霜抹去麦垛儿最后一丝光泽,带着寒意的风撕扯着她灰白的外衣,倔犟的麦垛儿就这么伫立着,迎晨曦送余辉像站在村口盼儿归的老娘。
麦垛儿的腹部被掏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洞,泄露出亮眼的新黄,我知道她解决了连日冷雨炊妇生火难的问题。剥开麦垛儿湿漉漉的外衣,抓一把干燥温热的麦桔儿塞在硬柴的下面,划亮火柴随着浓烟的腾空而起,“噼噼啪啪”的麦秸儿催燃了整个炉膛。
初冬全村会进行“清场”大行动,各家各户要把自个的麦垛儿挪走。麦垛儿软塌塌卧在那儿,像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一两天功夫就会还大家一个空荡荡的麦场。一老一小在料峭的寒风中一起一落,麦桔在铡刀下咔嚓咔嚓作响,然后一层麦秸儿一层土浇一层大粪像做夹层蛋糕似的,把麦垛儿圆寂在田间地头。
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酝酿,沤好的农家肥又回归大地,来年会催生出更多更大的麦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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