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夜闯王子寝宫与其私会,怎料被王子弟弟撞见,当即被驱赶出宫

男子夜闯王子寝宫与其私会,怎料被王子弟弟撞见,当即被驱赶出宫

首页休闲益智冒名者竞技场更新时间:2024-08-01

Part seven 交集

Essen Tasch的前一日,夜市于正午就开张营业了。

显而易见,盛大赛事的吸引力,以及外来人消费的*,是提早开市的缘由。距离选旗之夜还有一段时间,于是莱拉在夜市里闲逛,硬币在埃尔索的口袋里哗啦作响;她买了一杯香草茶和一种甜甜的圆面包,尽可能适应新的角色。

她不敢回徘徊之路旅馆,因为到了那里,她就不得不从埃尔索变回巴德,或者说,他们熟悉的那个人。一旦大赛开幕,这个麻烦就不存在了。角色替代了身份。但今天,她需要被人看见,被人认识,被人记住。

这不算难事。摊主们出了名的喜欢说长道短——她只需要在购物时搭话,稍作暗示,漏点口风,报上一两次名字,刻意围绕大赛的话题作文章,落下一包东西,就会有人快步追上来,同时大喊:“埃尔索!埃尔索大师!”

等她来到靠近王宫的集市一角,任务完成了,流言已经传开。斯塔希安·埃尔索。参赛选手之一。小伙子很帅。太瘦了。以前没见过。他有什么本事?我们有机会见识了。她在买东西时能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捕捉到零星的窃窃私语,然而窃贼的本性是躲开众人的视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能尽力克制内心的冲动。

现在还不行,她心想。太阳终于快要落山了。

还差一样东西。

“莱拉,”她进去时,卡拉说,“你来早了。”

“你又没定时间。”

老板娘一怔,打量着改头换面的莱拉。

“看我怎么样?”她双手插进兜里,问道。

卡拉叹息一声:“更不像女人了。”她摘下莱拉的帽子,翻来转去地看。

“帽子还行。”卡拉说完,又注意到莱拉的短发。她撩起一绺头发。“这是怎么回事?”

莱拉耸耸肩。“我想换个形象。”

卡拉啧啧几声,但什么也没说。她钻进布帘,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里面是莱拉的面具。

她拿起面具,竟是出乎意料的沉重。面具内部垫有深色金属,手艺干净利落,似是浇铸而非锤打成型。卡拉并不是直接修复原来的皮制恶魔面具,而是取了其中一部分,重新制作了,线条锐利,棱角分明。曾经向上扭曲的黑色双角,如今以优雅的角度向后弯折。额头部分有所强化,微微前突,形似帽檐。面具的底部以前到颧骨为止,如今顺着下颚的线条延伸了不少。虽说还是怪物的面孔,但已然进化成一种全新的恶魔。

莱拉把面具戴上了。她还在为这张美丽而怪诞的面具惊叹不已,卡拉又递来一样东西。同样的黑色皮革,同样的深色金属,形似一顶王冠,又像一张笑脸,两边高,中间低。莱拉翻来转去,不知道如何使用。卡拉拿了回去,将其绕到莱拉颈后,继而在她的喉咙处固定。

“确保你不掉脑袋。”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把护颈扣在面具上,面具底部的两侧设有暗扣。护颈酷似下巴,莱拉再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脑袋仿佛隐在怪物开裂的头骨之中。

她坏笑着,牙齿在头盔开口处闪闪发亮。

“你,”莱拉说,“是天才。”

“Anesh。”卡拉耸了耸肩,说道。不过莱拉看得出来,老板娘甚是受用。

渴望拥抱对方的冲动突如其来,但她打消了念头。

暗扣是活动的,面具可以掀开,一旦掀起来,恶魔之首栖息于莱拉的头顶,犹如王冠,而护颈依然环绕着咽喉。“我看起来怎么样?”她问。

“怪得很,”卡拉说,“而且要命。”

“很好。”

外面的钟声响起,莱拉的笑容愈加灿烂。

时间刚好。

★★★

凯尔来到床边,检查参加比赛的行头——一条黑色长裤和一件黑色的高领衬衫,衣裤都镶有金边。衬衫上放着一枚金质胸针,是莱在欢迎仪式上给他的。外套搭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但他用不着。那是旅行时的行头,今晚他留在王宫里。

床上的衣物都是莱亲自挑选的,不仅仅是礼物。

更是一种暗示。

明天,你就是凯梅拉夫了。

今晚,你还是凯尔。

哈斯特拉此前来过,按照莱的命令,取走了他的面具。

凯尔不情不愿地放手。

“您应该很兴奋吧,”他的犹豫被哈斯特拉看在眼里,“大赛即将开幕了。恐怕您不常有一试身手的机会。”

凯尔眉头一拧。“大赛不是游戏,”他的语气似乎过于严厉,“事关王国安全。”看见哈斯特拉面色煞白,愧疚感涌上他的心头。

“我早已立誓保护国王。”

“很遗憾,”凯尔怜悯地说,“你现在只能保护我。...

“那是我的荣幸,先生。”他的语气极尽诚恳,“为了保护您,我愿意付出生命。”

“那么,”凯尔把凯梅拉夫的面具交给他,“我希望永远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年轻的侍卫尴尬地笑笑。“我也是,先生。”

凯尔不断地踱步,试图不去思考明天的事情。他必须熬过今晚。

餐具柜上摆着水罐和大碗,凯尔把水倒在碗里,双掌按着碗沿,直到水面冒汽。清洗之后,他换上莱挑选的行头,他也乐得顺应兄弟的意思。至少这件事凯尔做得到——不过他心生好奇,既然穿上身了,还要过多久莱会要他还债。可以想象,十年后的某一天,王子要求凯尔为自己倒茶。

“你自己去,”如果他这样说,莱必然啧啧两声,然后揶揄他:“还记得凯梅拉夫吗?”

凯尔的晚礼服上身略紧,正是莱中意的风格,黑色布料质地优良,光泽亮丽。贴身的剪裁迫使他挺胸昂头,一扫往日的懒散姿态。他扣上袖口和衣领处的金色纽扣——圣徒啊,一个人穿好衣服需要对付多少颗纽扣?——最后将王室徽章戴在胸前。

凯尔照镜子时愣住了。

虽然他肤色白皙,头发是红褐色的,还有一只乌黑的眼睛犹如打磨平滑的石头那般闪闪发亮,但凯尔的气质称得上华贵。他盯着镜子欣赏了许久,仿佛着了迷,最后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

他俨然是一位王子。

★★★

莱站在镜子前,扣上亮晶晶的纽扣。封闭的窗户外,庆典的喧嚣犹如寒夜里的蒸汽,有马车的辘辘声,欢笑声,脚步声,音乐声。

他快迟到了,他知道,但心绪始终难以平静,不断与恐惧较劲。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着王宫,笼罩着他,压在他的胸口。

他斟上一杯酒——第三杯了——对着镜子强颜欢笑。

那个最爱在宴会上纵情享乐、带动全场气氛的王子哪里去了?

死了,一个冷冷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莱深感欣慰——不是第一次了——凯尔不能像感受痛苦一样看透他的心思。幸运的是,在别人的眼光里,莱依旧是曾经的模样。他说不好是因为他善于隐藏自身的变化,还是因为人们从来不曾留意。而对于凯尔,莱敢说他看到了变化,但他故意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可说的。凯尔给了莱生命——凯尔的生命——如果莱不如从前那么看重,错不在他。他早已丢了性命,全怪自己太过愚蠢。

他一口喝完了酒,指望能振作精神,遗憾的是酒并未触及他的思想,仅仅使他对外界的感官变得迟钝。

他摸着亮晶晶的纽扣,记不清第多少次调整王冠,一股冷风吹在脖子上,他打了个寒战。

“恐怕你身上的金子不够多。”阳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莱闻言一怔。“侍卫们干什么吃的,”他缓缓说道,“什么时候连海盗也放了进来?”

来人上前一步,又跨了一步,身上的银器叮当作响,犹如含混不清的钟鸣。“最近叫私掠者。”

莱吞了吞口水,转身面对阿鲁卡德·埃默里。“说到金子,”他淡淡地说,“我权衡过。我戴的金饰越多,越容易被贼惦记。”

“真是左右为难啊。”阿鲁卡德说着,又悄悄地迈了一步。莱仔细地端详着他。他这身行头显然不曾出过海。深蓝色衣裤,斗篷则是银色的,浓密的棕发梳得整整齐齐,珠宝点缀其间。一颗蓝宝石在他右眼上方闪烁。那双眼睛犹如月光下的夜百合。曾几何时,他身上带有百合花的香味,如今换成了海风和香料,还有一些莱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来自他从未见过的远方。

“什么风把你这样的浪子吹到了我的寝宫?”他问。

“浪子啊,”阿鲁卡德咂摸着这个词,“浪子比百无聊赖的王室成员好多了。”

莱感到阿鲁卡德饥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他顿时面红耳赤。一股热浪从脸颊开始蔓延,涌过衣领、胸口,抵达衬衫和腰带之下。这种情况令人不安——虽说莱没有魔法,但在征服和被征服的游戏中,他常常是掌控局势的一方——他的突发奇想,他的一时兴起,都能掀起风浪。此时此刻,他的掌控力丢盔弃甲,败下阵来。放眼阿恩帝国,能使王子心神不宁,从高高在上的王室成员变成青涩小伙子的,唯有一人而已,那就是阿鲁卡德·埃默里。特立独行。浪子。私掠船长。王室成员。当然,因为复杂的血缘关系,他无望继承王位,但身份如假包换。阿鲁卡德·埃默里本来可以拥有纹章,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结果,他逃了。

“你回来参加大赛。”莱扯了个话头。

阿鲁卡德一听,不悦地抿着嘴唇。“还有别的事情。”

莱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如果对面换成别人,他大可以刁声浪气,一顿调侃,而在这里,与阿鲁卡德近在咫尺,他呼吸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他转过身,拉扯着袖口。银器叮当,须臾,阿鲁卡德不由分说地揽上他的肩膀,嘴唇贴着王子的脖子,就在耳朵底下。莱浑身战栗。

“你和你的王子过分亲昵了。”他告诫阿鲁卡德。

“这么说你承认咯?”他的嘴唇擦过莱的喉头,“你是我的。”

他轻咬莱的耳垂,王子吸了一口气,弓起后背。阿鲁卡德永远知道怎么说——怎么做——能让他天翻地覆。

莱扭过头,来不及开口,就被阿鲁卡德的唇堵住了。一双手纠缠发间,一双手拉扯外套。两人如胶似漆,久别重逢的吸引力实在难以抗拒。

“你想我。”阿鲁卡德说。他并非在提问,其中含有表白的意味,因为阿鲁卡德的一举一动——他绷紧的后背、腰胯冲击的架势、急促的心跳和颤抖的话语——说明那不是单相思。

“我是王子,”莱极力恢复镇定,“我知道怎么快活过日子。”

阿鲁卡德眉毛上的蓝宝石闪光。“我可以让你更快活。”他边说边靠拢,莱也情不自禁地迎上前,等到最后一刻,阿鲁卡德突然把手插进莱的头发,拽着莱的脑袋,让喉咙暴露在外。他的唇贴着莱的脖子。

莱咬着牙关,差点*出声,但他一动不动,反而暴露了内心——阿鲁卡德贴着他的皮肤笑了。对方的手指移向他的衣服,灵活地解开领扣,不断向下亲吻,但在发现他心口的伤疤时似乎有所迟疑。“有人伤害了你,”他抵着莱的锁骨耳语,“要我替你疗伤吗?”

莱把阿鲁卡德的脸庞捧到面前,不顾一切地引开他的注意力,避免随之而来的疑问。他咬着阿鲁卡德的嘴唇,引来一阵喘息,他正在沾沾自喜,结果——

钟声敲响。

选旗之夜。

他迟到了。他们迟到了。

阿鲁卡德轻声笑着,笑声充满遗憾。莱闭上眼睛,吞咽着口水。

“圣徒啊。”他咒骂着,无比痛恨门外的喧嚣世界,以及他在其中的身份。

阿鲁卡德已经抽身,一时间,莱渴望拉他回来,紧紧抱住,害怕一旦放手,阿鲁卡德就会再次消失不见。不仅仅是离开这里,更是离开伦敦,离开他,消失在夜色中,消失在海上,就跟三年前一样。阿鲁卡德一定发现了他眼里的担忧,于是掉头回来,拉着莱,最后一次吻了他,温柔而绵长。

“安心,”他缓缓地抽身,“我不是幽灵。”然后他微微一笑,整了整外套,转身走了。“戴好你的王冠,我的王子殿下,”他来到门前,回头喊道,“歪了。”

凯尔下楼梯途中,撞见了一位矮个子的奥斯特拉,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神色疲惫不堪。此人名叫帕罗,自大赛准备之初,他就如影随形地跟着王子。

“凯尔大师,”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子没跟你在一起吗?”

凯尔歪着脑袋。“我以为他已经下楼了。”

帕罗摇摇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凯尔言之凿凿。

“那就是快出事了。国王等得不耐烦了,宾客大多已经到场,王子还没有出现。”

“也许那正是他刻意营造的效果。”帕罗听了更是惊慌失措。“如果你担心,何不直接去寝宫找他呢?”奥斯特拉的脸色愈加苍白,仿佛凯尔的建议不可理喻。甚至伤风败俗。

“好吧,”凯尔咕哝着,转身爬上楼梯,“我去吧。”

托纳斯和维斯守在莱的寝宫门口。凯尔本来再走几步就到了,房门却突然打开,一个人影出现了。可以肯定,他不是莱。看到他的时候,侍卫们瞪圆了眼睛。显而易见,这位不速之客不是从正门进去的。凯尔立刻止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虽然时隔多年——在凯尔印象里没几年——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阿鲁卡德·埃默里。”他语气冰冷,念出这个名字时似在咒骂。

一抹微笑缓缓在对方唇边绽放,凯尔恨不得立刻让他笑不出来。“凯尔大师,”阿鲁卡德快活地招呼道,“意外的惊喜啊,居然撞见你了。”他言语之间自然而然地夹杂着笑意,凯尔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嘲弄自己。

“有什么意外的,”凯尔说,“我就住在这里。真正意外的是碰到你,我们上次见面时我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

“一清二楚。”阿鲁卡德重复道。

“那么你去我兄弟的寝宫做什么?”

阿鲁卡德挑起戴着宝石的眉毛。“你想听细节呢?还是概述呢?”

凯尔的指甲掐进掌心。似乎出血了。咒语浮现在脑海,他有十几种不同的方式从埃默里脸上抹掉那副自以为是的表情。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吼道。

“我相信你已经听说了,”阿鲁卡德说着,双手插进兜里,“我是Essen Tasch的参赛选手。因此,今晚我受邀进宫,参加选旗之夜。”

“那是在楼下举行的,不在王子的寝宫里。你迷路了吗?”不等阿鲁卡德回答,他厉声喝道,“托纳斯。”侍卫上前一步。“送埃默里大师去玫瑰厅。别让他迷路了。”

托纳斯动了动,似要拉住阿鲁卡德的袖子,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到墙上。阿鲁卡德的双手始终插在兜里,说话时依旧笑容满面。“我相信我能找到路。”

他迈步走向楼梯,但经过凯尔身边时,他的胳膊肘被拽住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在你被逐出都城之前?”

“记不清了。你当时说了不少狠话。”

“我说过,”凯尔咬着牙吼道,“如果你再伤一次我兄弟的心,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我说到做到,阿鲁卡德。”

“还是那么喜欢咆哮啊,不是吗,凯尔?你永远都是一条忠诚的狗,寸步不离主人。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咬人。”说着他甩开胳膊,大步向前,银蓝色的斗篷在身后飘扬。

凯尔目送他离开。

等阿鲁卡德看不见了,他一拳砸在墙壁上,力道之猛,木板应声碎裂。他连声咒骂,既因为疼痛,也因为难过,莱的咒骂声隔墙传来,但这次害他的兄弟吃苦头,凯尔毫无愧疚感。指甲掐破的部位血迹斑斑,凯尔把手掌按在破裂的花纹木板上。

“As Sora。”他喃喃道。复原。

木板上的裂缝逐渐合拢,碎屑融在一起。他的手掌依然按着墙壁,竭力纾解胸中的闷气。

“凯尔大师……”维斯欲言又止。

“什么?”他转向侍卫们,厉声问道。走廊里的空气在他周围翻滚。地板微微颤抖。两人面色惨白。“如果那家伙还敢靠近莱的寝宫,你们就逮捕他。”

凯尔长吸一口气,正准备推开王子的房门,门突然开了,莱扶着头顶的金环出现在眼前。看到侍卫们凑在一起,凯尔也在他们当中,莱歪着头,不明所以。

“怎么了?”他说,“也不算太迟吧。”不等旁人接话,莱迈步离开。“别傻站在那儿,凯尔,”他回头喊道,“我们还要主持宴会呢。”

★★★

“你心情不好。”走进金碧辉煌的玫瑰厅时,王子说。

凯尔一言不发,极力维持他在卧室穿衣镜里看到的形象。他扫视大厅,一下子就发现了阿鲁卡德·埃默里,后者正与几个魔法师交谈。

“老实说,凯尔,”莱提醒他,“你的表情能*人了。”

“也许表情做不到。”他活动着手指,说道。

莱面带微笑,冲着一群宾客点头致意。“你早就知道他要来。”他咬着牙,压低声音说。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私下里迎接他,”凯尔厉声呵斥,“你简直蠢到不可救药——”

“他不请自来——”

“——当年的事情还没让你吃到教训。”

“够了。”王子轻声说,然而还是惊动了附近的人。

换作凯尔,面对众人的目光只会退避三舍,而莱不同,他张开双臂去拥抱。

“父亲,”他远远地喊道,“请您允准。”

马克西姆国王举起酒杯作为回应,莱轻巧地踏上身边的石台,人们立刻安静下来。

“Avan!”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Glad'ach。Sasors。”他对来自威斯克和法罗的客人们说。“我是莱·马雷什王子,”他换回阿恩语,继续说道,“马克西姆和艾迈娜——圣明的阿恩国王和王后,我的父王和母后——委托我主持本届大赛。这是我的荣幸。”他举起手来,一批侍从随即入场,托盘上有水晶酒杯、水果蜜饯、熏肉和各色美食。“明天诸位都是参赛的斗士。今天,请诸位作为贵宾和朋友享受美好的夜晚。尽情地畅饮、饱餐,还有选旗。明日一早,大赛开幕!”

莱鞠了一躬,跃下石台,魔法师和王公贵胄纷纷鼓掌。人群散开了,有的走向酒席,有的走向旗桌。

“精彩。”凯尔说。

“好了,”莱避开他的视线,说道,“我们当中有人需要喝一杯。”

★★★

“站住。”

莱拉夹着恶魔面具,刚刚踏上王宫的台阶,就听到一声喝令。

一对披盔戴甲的卫兵拦在前面,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背后的刀子。莱拉的心脏跳得厉害,战斗和逃跑的冲动来势汹汹,但她强行稳住阵脚。对方并未亮出武器。

“我来参加选旗之夜,”她说着,从衣服里取出埃尔索的邀请函,“说是进宫报到。”

“请去玫瑰厅。”一个卫兵解释,似乎默认莱拉知道那个地方。另一个卫兵指着一处相对规模较小的台阶。莱拉从未留意过王宫还有别的入口——共有两处,位于正门台阶的左右两侧,显得平淡无奇——然而经过卫兵们的指点,她发现那里热闹许多,相比之下,正门冷冷清清。事实上,玫瑰厅的大门已经敞开,而王宫的正门关得严严实实。

“Solase,”她摇着头说,“没想到我紧张成这样。”卫兵们笑了。

“我来带路。”一个卫兵说,似乎担心她再次迷路。卫兵领着她去了右侧的台阶,然后交代一位侍者带她进了门,来到玫瑰厅。

玫瑰厅的布置令人叹为观止,宴会风格不若王座厅,但格调更为高雅,而又不事张扬——她暗暗自嘲,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花团锦簇、织锦华丽的囚笼里了。

大厅门口站着一位熟悉的船长,身着银色和深蓝色的衣服。看到莱拉,他的表情一时间复杂多变,最后定格为冷静的审视。

“埃尔索大师。”

“埃默里大师。”莱拉夸张地鞠了一躬,停在某个角度不动。

阿鲁卡德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应该佩服还是担忧。”

莱拉直起身子。“两者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阿鲁卡德点头示意她夹在腋下的萨罗斯面具。“你希望被人发现吗?”

莱拉耸耸肩。“夜里有很多影子。”她瞥见了船长的面具。面具上覆盖着镶有银边的深蓝色鳞片,从发际线到颧骨都在其遮掩范围内。一旦戴上,他仍然能够施展极富魅力的笑容,一头蓬松的黄铜色卷发也暴露在外。面具本身美则美矣,然而鳞片既不能藏匿身份,也提供不了保护。

“你这是要扮成什么?”她用阿恩语问,“鱼吗?”

阿鲁卡德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显而易见,”他炫耀着那顶头盔,“我是龙。”

“你扮成鱼不是更加合情合理吗?”莱拉揶揄他,“毕竟你生活在海上,油滑得很,还有——”

“我是龙,”他打断了莱拉的话,“你缺乏想象力。”

莱拉微微一笑,因为被逗乐了,也因为他们终于能相互调侃而有所释然。“我以为埃默里家族的纹章是羽毛。你难道不该是鸟儿吗?”

阿鲁卡德敲了敲面具。“我家里全是鸟儿,”他没好气地说,“我父亲是秃鹰。我母亲是喜鹊。我大哥是乌鸦。我妹妹是麻雀。我从来不是鸟儿。”

莱拉很想说他可能是孔雀。不过眼下时机不对。

“我们家族的标志,”他继续说,“寓意着飞翔,会飞的不仅是鸟儿。”他举起龙形面具,“还有,我并非代表埃默里家族参赛。我代表个人。如果你见到了我的全套装扮,你就不会——”

“你有翅膀吗?尾巴呢?”

“没有,那些玩意儿太碍事了。但我有不少鳞片。”

“鱼也一样。”

“走开。”他半开玩笑地喝道,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随即又想起身处何地,以及各自的身份。

“埃默里!”吉纳尔打着招呼,出现在船长身边。

他的面具——一顶棉花糖形状的银冠,也许是云团——钩在指尖。今晚他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但莱拉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能量散发时的嗡鸣,甚至模糊了他的轮廓。犹如一只蜂鸟。她怎么对付蜂鸟呢?她怎么对付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呢?

“这位是谁?”吉纳尔瞟了莱拉一眼。

“怎么,吉纳尔,”阿鲁卡德笑嘻嘻地说,“你不认识我们的埃尔索大师了?”

魔法师眯起银色的眼睛。莱拉挑衅地扬起眉毛。吉纳尔在酒馆见过斯塔希安·埃尔索本尊。此时他那对金属质感的眼睛上下打量莱拉,眼神茫然,继而是怀疑。莱拉动了动手指,阿鲁卡德扶着她的肩膀——不知道是为了表现关系亲密,还是阻止她掏刀子。

“埃尔索大师,”吉纳尔一字一顿地说,“你今晚变了样子。话说回来,”他望向阿鲁卡德,又说,“酒馆里灯光昏暗,况且我们后来再没有见过面。”

“很容易看走眼,”莱拉镇定地回应,“我不太喜欢抛头露面。”

“那么,”阿鲁卡德语调轻快,“我衷心希望你上了竞技场能克服这一点。”

“我自有分寸。”莱拉不肯示弱。

“我相信你。”

他们沉默半晌,在喧嚣的人群中格外反常。“恕我失陪,”阿鲁卡德终于开口,“我还没有跟布罗斯特正式打过招呼,然后我打算会一会那个名叫凯梅拉夫的家伙……”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吉纳尔说完,跟着阿鲁卡德走了。

莱拉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挤进人群,尽可能表现得泰然自若,仿佛与一大群帝国魔法师相处乃稀松平常之事。顺着墙边摆放的一排桌子上,搁着各色布料和墨水罐,魔法师们翻看样图,决定各自的赛旗——绿底乌鸦,白底火焰,黑底玫瑰——翌日,三角旗将在看台上迎风招展。

莱拉从仆人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个水晶酒杯,掂了掂重量,忽然意识到来这里不是为了行窃。她和阿鲁卡德的视线相遇了,于是她眨了眨眼,举杯致意。她喝着甜酒,一边绕着大厅漫步,观察大堂和上方的边廊,一边数着在场的人头,以保持冷静,避免胡思乱想。

包括莱拉在内,共有三十六位魔法师,三个帝国各有十二位,人人都有面具,或戴在头顶,或夹在腋下,或挎在肩头。

二十四个仆人,数字可能有误差(很难数清,他们衣着统一,而且走动频繁)。

十二名卫兵。

十五位奥斯特拉,个个神态倨傲。

六名维斯特拉,个个佩戴皇家胸针。

有两个肤色白皙的威斯克人,戴的不是面具,而是王冠,各带六个随从。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法罗人,面无表情,带八个随从。

阿恩国王和王后身着红金配色的华服。

莱王子在上方的边廊里。

还有陪在他身边的凯尔。

莱拉屏住呼吸。这一次,凯尔撩开了红褐色头发,蓝色的左眼和纯黑的右眼展露无遗。他穿的不是平常那件外套,不是其中任何一面,从头到脚黑衣黑裤,胸前佩戴着金色徽章。

凯尔曾经说过,他觉得自己更像私有财产而不是王子,然而此时此刻他在莱的身边,一手握着玻璃杯,一手扶着栏杆俯视人群的样子,却名副其实。

王子说了句什么,凯尔面带光彩,默然发笑。

那个浑身浴血、躺在她卧室地板上的少年哪儿去了?

那个与护符之力对抗时备受折磨、血管发黑的魔法师哪儿去了?

那个在码头上目送她离去、悲伤而又孤独的王子哪儿去了?

最后一个形象依稀可见。在他的唇边,在他的眼角。

莱拉情不自禁地朝他走去,仿佛有某种引力拽着她,迈了好几步才停下来。今晚她不是莱拉·巴德。她是斯塔希安·埃尔索,貌似天衣无缝的伪装在凯尔面前势必露馅。虽说如此,莱拉内心深处仍抱有希望,希望能吸引他的目光,享受他的惊诧,目睹他是如何恍然大悟,以及——但愿吧——热情地接纳。但她不敢想象凯尔乐意见到她,至少在这里,在满是参赛选手的大厅里不太可能。而且说实话,莱拉喜欢在暗处观察别人,好比捕食者观察猎物。身处魔法师之间,就该这样。

“我们好像没见过面。”背后有人操着一口不大地道的英语说道。

她闻言转身,看到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红褐色头发,深色睫毛,灰色眼睛。他把夹在腋下的银白色面具换了个边,腾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向莱拉。

“凯梅拉夫,”他亲切地说,“凯梅拉夫·洛斯特。”

看来他便是那位神秘的魔法师,害得吉纳尔和阿鲁卡德一顿好找。她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大费周章的。

“斯塔希安·埃尔索。”她回答。

“那么,埃尔索大师,”他面带自信的微笑,“也许我们会在竞技场上碰面。”

她扬起眉毛,回应时已是若即若离。

“也许吧。”

“我自作主张设计了你的赛旗,”莱撑在边廊的大理石栏杆上,说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凯尔皱起眉头。“我需要知道是什么图案吗?”

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折好的布,递了过来。布是红色的,等他展开,发现旗面上有一朵黑白玫瑰。玫瑰花的形状左右对称,沿着中缝互为镜像,所以其实是两朵花,周围有一圈荆棘。

“寓意深刻啊。”凯尔干巴巴地说。

“你至少可以假惺惺地谢谢我。”

“你就不能挑选更加……我不知道……威风的造型?毒蛇?巨兽?猛禽?”

“一个血手印如何?”莱嘴不饶人,“噢,不如来一只咄咄逼人的黑眼睛?”

凯尔瞪着他不说话。

“你说得对,”莱接着说,“我应该画上一张苦瓜脸。不过那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了。依我看,这个非常合适。”

凯尔恨恨地咕哝着,把赛旗塞进口袋。

“不用谢。”

凯尔俯瞰玫瑰厅。“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好吧,凯梅拉夫·洛斯特,缺席了宴会?”

莱喝了一口酒。“怕是不会,”他说,“不过以防万一……”

他举起酒杯,示意一个在人群中走动的细长身影。凯尔正在喝酒,一眼看到,差点呛着自己。那人既高又瘦,一头修剪整齐的红褐色头发,身着样式讲究的黑色长裤和银色高领短装,不过真正吸引凯尔目光的是夹在腋下的面具。

一张银白色的面具,擦得锃亮。

他的面具。准确地说,凯梅拉夫的面具。

“那家伙是谁?”

“那家伙,我亲爱的兄弟,是凯梅拉夫·洛斯特。至少今晚是。”

“该死的,莱,这个计划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可能失败。”

王子摆摆手。“我付给这位演员一大笔钱,请他扮演今晚的角色,就他所知道的,真正的凯梅拉夫不喜欢抛头露面。今晚是三十六位选手唯一一次露脸的场合,包括凯梅拉夫在内。再说,卡斯塔斯办事谨慎。”

“你认识他?”

莱耸耸肩。“我们有过交集。”

“别说了,”凯尔说,“拜托。那个家伙正在扮演我的角色,我不要听你们之间的风流轶事。”

“别想得那么不堪。自从他同意扮演这个角色之后,我就没跟他在一起了。足以证明我是多么尊重你。”

“受宠若惊。”

莱攫住那人的目光,不一会儿,冒名顶替的凯梅拉夫·洛斯特——好吧,凯尔知道他俩都不能算货真价实,但他是假之又假——在大厅里绕了一圈,拾级而上,来到边廊。

“莱王子殿下。”那人说着鞠了一躬,比凯尔惯用的姿态夸张一些。“凯尔大师。”他恭敬地招呼道。

“洛斯特大师。”莱快活地说。

他那对灰色的眸子看向凯尔。近距离观察,两人的身高和体形相仿。莱考虑得真是周全。

“祝你未来好运。”凯尔说。

他笑得意味深长。“代表阿恩出战是我的荣幸。”

“演过头了吧?”等冒名顶替者回到大厅里,凯尔问。

“噢,不要往心里去,”莱说,“重要的是凯梅拉夫露了脸。而且不是你的脸。”

“他没有那件外套。”

“没有,非常遗憾,你的外套不可能分一面出来,我估计你也不愿意交出来。”

“你说得对。”凯尔扭过头,忽然瞥见大厅里的一道黑影,那人一袭黑衣,笑容有几分做作,戴着一张恶魔面具,与莱拉参加莱的化装舞会时所戴的极为相似。那晚阿斯特丽德俘虏了凯尔,占据了莱的身体。莱拉犹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阳台上,也是一袭黑衣,戴着一张有角面具。后来他们架着奄奄一息的莱逃跑,凯尔在圣堂里拼命挽救王子的生命时,她也戴着。他们在白伦敦城堡前的石林里时,她同样戴着面具,一切结束之后,那张面具钩在她血迹斑斑的指头上。

“那人是谁?”他问。

莱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显然跟你的口味一样,喜欢黑白色调。此外……”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对照着参赛名单。“不是布罗斯特,他块头很大。吉纳尔我见过。是斯塔希安没错了。”

凯尔盯了好一会儿,发现相似之处越来越少。此人的头发太短,颜色太深,面具也不尽相同,笑容不再,化作硬朗的面部线条。凯尔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在说疯话,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那是……”

“圣徒啊,你现在看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有她的影子吗,凯尔?正好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精神恍惚?”

“意乱神迷。”

凯尔哼了一声。“我才没有意乱神迷,”他说,“我就是……”他就是想见见莱拉。“我们曾有过交集。几个月前打过交道。”

“是啊,你和巴德小姐是普通朋友。”

“小声点。”

“跨越不同的世界,干掉邪恶的王族,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全都是献殷勤的经典戏码。”

“我们那不叫献殷勤,”凯尔厉声驳斥,“而且我要提醒你,她离开了。”

他并不希望以受伤的语气说出那句话。不是她离开了他,她只是离开了而已。即使他很想跟着离开,也不可能那样做。而且,她回来了。

莱直起身子。“等大赛结束了,我们应该出一趟远门。”

凯尔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然后他看见提伦大师的白袍在大厅里飘然而动。整个晚上——整整一周,整整一个月——Aven Essen都对他避而不见。

“拿着。”他把酒杯塞到王子手里。

不等莱抗议,凯尔已经走了。

★★★

人群尚未散去,莱拉就溜了,一手提着恶魔面具,一手攥着她挑选的赛旗。黑色的旗面上有两把交叉的银色匕首。她来到门厅处,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踩在大理石上咚咚作响的靴子,而是一双柔软的、穿旧了的鞋子。

“迪莱拉·巴德。”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语气波澜不惊。

她收回脚,转过身。伦敦圣堂的首席牧师站在面前,双手捧着一个银酒杯,十指交错。他的白袍镶着金边,一头银发精心梳理过,湛蓝的眸子精光四射。

“提伦大师,”她紧张得心脏狂跳,依然强颜欢笑,“Aven Essen可以喝酒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说,“万事万物,无论魔法还是酒精,都讲究适度。”他看着杯子,“况且,这是水。”

“啊。”莱拉说着,悄悄地退了一步,把面具藏到背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一般而言,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她的选择是转身逃跑,或者战斗,但面对提伦大师,两种做法似乎都不合适。能被人认出来,她甚至有点激动,但又难以想象对凯尔的导师拔刀相向。

“你这一身行头相当齐备,”Aven Essen打量着她,迈步上前,“如果你希望见到莱王子和凯尔大师,我相信你可以直接提出来。有必要伪装吗?”然后,他观察着莱拉的表情,“不过,你伪装成这样不仅仅是为了混进王宫,对吧?”

“其实呢,我是作为参赛选手来的。”

“不,你不是。”他断然否认。

莱拉恼羞成怒。“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莱拉耸耸肩。“那就是他们当中有人退赛了。”

他久久地审视着莱拉。

他在读取她的想法吗?可能吗?一头闯进魔法世界,最难克服的心理障碍就在这里。你会怀疑一切皆有可能。莱拉从来不是怀疑论者,也不是什么信徒——她仰仗直觉和眼见为实。但她见到的世界实在太陌生了。

“巴德小姐,你现在又惹了什么麻烦?”不等莱拉回答,他接着说,“但我不该这样问,对吧?根据你的扮相,我应该问,埃尔索大师在哪里?”

莱拉微微一笑。“他活得好好的,”她说,“没错,他还活着。至少在我上次去看的时候,他还活着。”牧师轻轻吁了口气。“他没事,提伦大师。但他来不及参加Essen Tasch了,所以我来替补。”

又一声短促的叹息,沉重,哀怨。

“是你鼓励我的。”莱拉反将一军。

“我要你培养尚未苏醒的力量,没有让你依靠作弊参加帝国之间的大赛。”

“你说我体内有魔法。如今你不相信我有这样的能力?”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莱拉。你也不知道。同时,得知你在我们的世界收获颇丰,我感到很高兴。你需要时间才能掌握魔法,接受严格的训练。”

“要有信心,提伦大师。有人认为需求是进步的关键所在。”

“持有这种想法的人是傻瓜。而且,你既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别人的生命,这种做法太危险了。”

“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又偷偷地退了一步,来到门口,“你打算阻止我吗?”

他投来阴郁的眼神。“阻止得了吗?”

“你可以试试。逮捕我。揭穿我。我们可以大闹一场。但我觉得那不是你所希望的。真正的斯塔希安·埃尔索还在去戴伦纳的路上,不可能回来参赛。再说了,这次大赛很重要,不是吗?”她的指头贴着门框向下滑动,“国家大事。威斯克和法罗人都来了。你觉得如果他们得知我来自哪里会作何反应?他们会怎么看待世界之门?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很快局面就会变得没法收拾了,不是吗,提伦大师?不过除此之外,我觉得你应该想看看一个来自灰伦敦的女孩有什么能耐。”

提伦凝视着她。“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太冲动了对自己没好处?”

“太冲动。太吵闹。太鲁莽。我都听人说过。我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的确。”

莱拉的手指从门框上滑落。“不要告诉凯尔。”

“噢,相信我,孩子,我可不想那么做。你要是被抓了现形,我打算假装一无所知,”他压低声音,似在自言自语,“这次大赛就是我的死期。”然后他清了清嗓子,“他知道你来了吗?”

莱拉咬着嘴唇。“还不知道。”

“你打算告诉他吗?”

莱拉望向牧师身后的玫瑰厅。她有这个打算,不是吗?那么,到底是什么阻止了她?结果的不确定性?只有她知道而凯尔不知道,她才能掌握主动权。一旦被他发现了,天平就会倾斜。还有,如果凯尔发现她来参赛——如果他发现莱拉为了参赛做过什么——她必定永远都进不了竞技场。该死,除了监狱,她哪里都去不了,即使免于坐牢,她也将被凯尔唠叨至死。

她跨步出门,来到台阶上,提伦也跟来了。

“他们还好吗?”她眺望着夜色中的城市,问道。

“两位王子?他们应该挺好的。不过……”提伦忧心忡忡。

“怎么了?”莱拉急了。

“黑化之夜过后,情况有所变化。莱王子还是老样子,但又不完全一样。他上街的次数比以前少,但每次出去闹的乱子更大。”

“凯尔呢?”

提伦迟疑了。“有人认为他应该为横扫全城的灾难负责。”

“这不公平,”莱拉愤愤地说,“我们拯救了伦敦。”

提伦耸耸肩,仿佛在说,恐惧和怀疑是人性的弱点,太容易泛滥成灾。边廊上的凯尔和莱貌似无忧无虑,其实她看得出来他们都有所掩饰。黑暗如影随形。

“你该走了,”Aven Essen说,“明天……嗯,又是漫长的一天。”

“你会为我喝彩吗?”她强行压低声音问道。

“我会祈祷你不要送命。”

莱拉勉强笑笑,走下台阶。她快到街上时,有人在背后大喊:“等等。”

那不是提伦的声音。这个声音年轻多了,有四个月她不曾听过。低沉,尖锐,略带紧张,似是喘不过气,或是过分克制。

是凯尔。

她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低着头,抓在头盔上的手指酸痛难忍。她正要转身,凯尔再次开口,提到了一个名字。不是她的名字。

“提伦,”凯尔说,“请等等。”

莱拉吞着口水,背对首席牧师和黑眼王子。

她拼尽全力迈开脚步。

一路上,她都没有回头。

★★★

“什么事,凯尔大师?”提伦问。

凯尔一时间哽得说不了话。最后,他憋急了,脱口而出:“您一直在躲着我。”

老人目光闪烁,但并不否认。“我有多种多样的才能,凯尔,”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欺骗从来不在其中。我怀疑那正是我玩不好圣徒牌的原因……”

凯尔眉毛一扬。他难以想象Aven Essen打牌的场面。“我一直希望当面感谢您。因为您让莱,让我——”

“我没有让你做任何事。”提伦突然插嘴。凯尔不知所措。“我只是没有阻止你,因为我在你们俩身上发现了一件事,如果你们想做什么,就会去做,全世界都管不着。”

“您认为我太自私了。”

“不,凯尔大师,”牧师揉着眼睛说,“我认为你也是普通人。”

凯尔不知道Aven Essen是不是有意揶揄,在他眼里,凯尔应该是天选之人。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快疯了。”

提伦叹息一声。“老实说,我觉得大家都疯了。我认为莱疯了,才想出这个计划,而且安排得天衣无缝,简直疯到无可救药,”他压低声音说,“我认为国王和王后也疯了,一碗水不端平。”

凯尔吞了吞口水。“他们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

“你愿意选择哪一样?他们的原谅,还是莱的生命?”

“我没得选。”他恨恨地说。

提伦的视线投向台阶,投向艾尔河和灯火阑珊的城市。“世界无所谓公平正义,但自有平衡之道。那是魔法教给我们的。但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那对锐利的蓝色眸子转了回来。“你一定要小心应付。”

“我尽力而为。您也知道,我不希望引发莱的痛苦,可是——”

“我不是叫你照顾莱,傻孩子。我是叫你照顾自己。”提伦大师摸着凯尔的脸颊,一股熟悉的暖流随之涌来,平复了他的心情。

这时候,莱出现了,醉得眉飞色舞。“你在这儿!”他大喊着,一把搂上凯尔的肩膀,咬着耳朵说,“躲起来。柯拉公主正在狩猎王子呢……”

凯尔任凭莱拽进门去,最后看了提伦一眼——老人站在台阶上,背对王宫,凝视黑夜。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躲着。”

“我们完全可以躲在王宫里。”

“真是的,凯尔。你毫无想象力。”

“这个会不会沉?”

酒水在莱手中的瓶子里晃荡。“别说傻话了。”

“我认为我问得合情合理。”凯尔说。

“他们对我说不可能建成。”莱冲着竞技场举杯致意。

“是不可能,还是不应该?”凯尔踩着形似草坪的地板,“如果是后者——”

“你真是唠——哇。”莱踢到了什么东西,凯尔的脚趾也隐隐作痛。

“看看。”他喃喃道,掌中燃起一团火。

“不要,”莱冲了过来,合上他的手掌,熄灭了火光,“这是秘密行动。秘密行动得在黑暗之中进行。”

“好吧,你当心脚下。”

想必莱认为他们走得够远了,所以一屁股坐在竞技场平滑的石板地上。借着月光,凯尔看见了兄弟的眼睛,头发里的金圈,已经开封的加料葡萄酒瓶。

凯尔也坐了下来,背靠着什么东西——一处看台,一堵墙壁,一截楼梯?他仰着头,虽然看不大清楚,但宏伟的竞技场依然令人叹为观止——看台上很快就会坐满人,计划即将实施,梦想照进现实。

“你真的想好了吗?”凯尔问。

“现在改主意为时已晚。”王子若有所思。

“我是认真的,莱。还有时间。”

王子抿了一口酒,把瓶子放在两人当中,斟酌着如何回答。“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他轻声问道,“那天晚上之后。我为何接受霍兰德送的吊坠。”

凯尔点点头。“你渴望力量。”

“我依然如故,”莱低声说,“日日夜夜。我每天醒来,都希望变成更强大的人。更优秀的王子。名实相副的国王。那种渴望,好似一团火焰在胸膛里燃烧。然后,还有一些瞬间,那些恐怖而又冰冷的瞬间,每当我想起自己的所做所为……”他按着心口。“对我自己。对你。对我的王国。好痛苦……”他的声音在颤抖。“比濒临死亡还痛苦。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不配。”他拍了拍灵魂封印。“我只配……”他说不下去了,但凯尔能够感受兄弟的痛苦,仿佛那是肉身所受的创伤。

“我想说的是,”莱说,“我也需要这样一次机会。”他终于直视凯尔的双眼。“好吗?”

凯尔吞了吞口水。“好。”他拿起酒瓶。

“话虽如此,不要害我们俩丢了小命。”

凯尔*着,莱扑哧一笑。

“敬这份天才的计划,”凯尔举起酒瓶对兄弟说,“和干劲十足的王子们。”

“敬戴着面具的魔法师们。”莱说着,灌了一大口酒。

“敬疯狂的想法。”

“敬Essen Tasch。”

“要是我们事后能逃脱惩罚,”须臾,等酒瓶空了,莱喃喃道,“是不是异想天开?”

“谁知道呢,”凯尔说,“说不定能行。”

★★★

莱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宫,面对问东问西的托纳斯,他摆摆手,在侍卫面前关上了门。黑暗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迈了三步,小腿撞上一张矮桌,痛得他破口大骂。

房间里天旋地转,昏暗不清,炉火将熄,火光苍白无力,而墙角点亮的蜡烛也不过半数。莱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等待视野恢复平稳。

楼下的宴会终于散场,王室成员们回到寝宫,贵族们也各自归巢。明天。明天大赛即将开幕。

莱清楚凯尔为何犹疑,不是担心被发现,或者惹什么麻烦,而是害怕带给他痛苦。凯尔每天如履薄冰,把莱当成玻璃人,他们都快发疯了。然而,一旦大赛开幕,一旦凯尔发现莱安然无恙,能够负担,能够承受——该死的,任何状况他都能承受,这不正是问题所在吗?——那么或许凯尔就能释然了,不再担惊受怕,不再一味地保护他,而是平平常常地生活。

因为莱不需要凯尔的保护,而且他当时说的,他们都需要这个机会,只是一部分事实。

完整的事实就是,莱的需求更加迫切。

因为凯尔送了一件他不愿意接受、永远不能回报的礼物。

他一直嫉妒兄弟的力量。

如今,他的愿望以一种可怕的方式成真了。

他死不了。

那正是他所痛恨的。

他也痛恨这种想法。他痛恨自己变成了不想变成的样子,成为兄弟的负累、疼痛和苦难的源头,成为囚牢。他痛恨自己没有拒绝的机会。他痛恨自己无从选择但又深感庆幸,因为他渴望活下去,哪怕他不配活下去。

不过最重要的是,莱痛恨自己活着的方式改变了凯尔的生活,他的兄弟突然把生活当成一件弱不禁风的易碎品。那块来历不明的黑石,曾经短暂地附身于凯尔,改变了他的兄弟,唤醒了焦躁和冲动的一面。莱恨不得摇晃凯尔,冲他大喊,叫他不要为了自己贪生怕死,而要勇往直前,即使受到伤害也在所不惜。

因为莱活该受到伤害。

他似乎看见兄弟不堪重负,几近窒息。都是因为他。

他痛恨极了。

这个决定——这个愚蠢、疯狂而又危险的决定——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决定。

他的能力所及。

天地停止旋转,莱突然很想喝一杯。

墙边的食品柜镶金饰银,精美绝伦。托盘边有一堆矮脚酒杯,还有十几瓶各种各样的好酒,莱眯着眼睛巡视了一番,伸手越过一排排高高的、清澈透明的酒瓶,拿起靠后的一个细长药瓶。瓶中的奎宁水呈乳白色,瓶塞上有细细的拉杆。

一滴是平静。两滴是安宁。三滴是熟睡。

那是当时提伦对药效的说明。

莱取药瓶时手指颤抖,撞得酒瓶咣当作响。

夜已深,他不愿与回忆独处。

他可以叫人来——找个伴儿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难事——但他现在提不起兴致,无心取乐。如果吉恩和帕里什还在,他们会陪他打圣徒牌,为他排解愁绪。但吉恩和帕里什死了,都是莱的错。

你不该活着。

他摇摇头,试图驱赶脑海里的声音,结果失败了。

你辜负了所有的人。

“别说了。”他低声吼道。他讨厌黑暗,阴影的浪潮却不肯放过他。他指望在宴会上耗尽心力,好好睡一觉,身体的疲倦却平息不了纷扰的思绪。

你太弱了。

他在杯子里点了三滴,接着加了些蜂蜜水。

失败。

莱一仰脖子喝了下去(*人凶手),然后开始计数,为了确认效果,也为了淹没脑海里的声音。他靠着吧台,低头盯着空酒杯,默默读秒,直到思绪和视野一片混沌。

莱用力一推,离开吧台,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抓着床柱,恢复平衡,然后闭上眼睛(你不该活着),脱了靴子,摸索着爬上床。他缩成一团,思绪仍在驰骋:霍兰德说话的声音,还有那个护符。思绪发生了变化,扭曲为莱死亡当夜的记忆。

他记得的不多,但霍兰德呈上礼物的场景历历在目。

力量。

他想起当时在寝宫里,他把吊坠挂上脖子,没走几步,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一股灼人的热流撕裂了他的胸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没入肋骨之间。

他想起痛苦、鲜血和恐惧,最后是平静和黑暗。想起投降和放弃,想起沉沦和远离,想起被拽回来的力道,强烈的坠落感,以及撞击地面时骇人的剧痛。其实他不是向下坠落。而是向上,冲回自身的表面。还有,还有很多。

然后,奎宁水终于起效了,回忆默然无声,过去和现在悄然隐去,莱亢奋着,坠入梦乡。

白伦敦。

霍兰德在寝宫里踱步。

寝宫和王座厅一样宽敞,上方是拱顶,四面都有高大的窗户。它建在城堡西边的高塔上,可俯瞰全城。他看着希尔特河的光芒在低矮的云层上闪耀如月光,看着暗淡却长明的灯火,在窗玻璃和薄雾中氤氲,看着整座城市——他的城市——从睡眠中苏醒,从休憩到躁动,逐渐恢复活力。

有什么东西落在窗台上,他猛然抬头——力量呼之欲出——然而那是一只鸟儿。灰白羽毛,淡金色羽冠,乌黑的眸子闪闪发亮,酷似霍兰德。他吁了口气。

一只鸟儿。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很久以前,魔法消失,动物也随之逃离,逃到了尚未枯萎的遥远国度,非得掘地三尺,才能找到节节退避的生命。但凡有动物愚蠢到四处游荡的,必然惨遭屠*,不是充饥,就是作巫术之用,或者兼而有之。孪生戴恩养了两匹纯白色的马,在他们死后不久,全城为了争夺王位掀起血雨腥风,马也死了。当然,霍兰德错过了那段日子。他当时在远方的花园里苟延残喘。

然而此时此地,飞来了一只鸟儿。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擦过羽毛,鸟儿惊得扑扇翅膀,转眼就飞远了。

鸟儿仅有一只,却是一个信号。世界正在发生变化。

欧沙朗能够召唤很多东西,但不包括鸟儿。有心跳的,有灵魂的,都不行。霍兰德觉得最好不过。因为,如果欧沙朗可以为自己创造肉身,那就不需要霍兰德了。霍兰德仰仗欧沙朗的魔法,然而一想到欧沙克自由行动,他就直打寒战。不,霍兰德不仅是欧沙朗的搭档,更是欧沙朗的囚犯。

他的囚犯越来越焦躁不安。

无所不能。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霍兰德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读,但刚刚看了两页,纸张就颤动起来,好似一阵风刮过,继而整本书——从羊皮纸到封皮——都在他手中变成了玻璃。

“太孩子气了。”他喃喃自语,放下面目全非的书,双手按在窗台上。

无所不能。

他感到掌底微微发颤,低头一看,发现一缕缕烟雾在石头上翻卷,随之而来的是冰霜、鲜花、常春藤和火焰。

霍兰德急忙收手,生怕被火烧伤。

“住手。”他说着,目光投向两扇窗户之间,那里有一面式样优雅的落地镜。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欧沙朗的眼神焦躁不安,蠢蠢欲动。

我们可以无所不能。

我们可以无所不在。

我们可以无所不有。

我们可以拥有一切。

而不是现在这样……

魔法蜿蜒前行,溜出霍兰德的双手,上百股细长的线条拂过他的周身,从一面墙爬到另一面墙,从屋顶爬到地板,不断交织,形成一个将他困在其中的牢笼。

霍兰德摇着头,驱散幻象。“这是我的世界,”他说,“不是你心血来潮的画布。”

你毫无见识,镜中的欧沙朗面有愠色。

“我有见识,”霍兰德回答,“我见过你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欧沙朗一言未发,但霍兰德感觉到了他的不安。感觉到欧沙克在安塔芮自我的边缘徘徊,在他的意识中开槽挖穴。欧沙朗与世界一样古老,一样狂野。

霍兰德闭上双眼,企图强行平静下来。他需要睡眠。一张豪华大床置于寝宫中央,依旧如新。霍兰德没有睡过觉。睡不好。阿索斯不惜耗费多年时间,将反抗秩序的意识,雕刻——切割、烙印、破坏——进他的骨子里。他的肌肉拒不松弛;他的思绪不肯歇息;他内心的高墙永不垮塌。虽然阿索斯死了,但霍兰德害怕的是在他闭眼的同时,欧沙朗将会睁开眼睛。他不能接受再一次投降,受人驱使。

他在外面安排了卫兵,以防自己梦游,可是他每次醒来,寝宫都变得不一样了。一丛玫瑰攀上窗户,一盏冰雕玉琢的吊灯,一大块形似地毯的苔藓,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夜里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我们说好了的。

他能感觉到欧沙克的意志正在与自己较劲,一天比一天强烈。虽说霍兰德还能控制,但也不清楚还能持续多久。必须牺牲掉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

霍兰德睁开眼睛,与欧沙克对视。

“我想跟你做个新的交易。”

镜子里,欧沙朗歪着头,洗耳恭听。

“我给你另找一具躯壳。”

欧沙朗面色阴沉。他们太弱了,不能供养我。即便是欧什卡,也经受不了我真正的触碰。

“我给你找的人,与我一样强壮。”霍兰德小心翼翼地说。

欧沙朗来了兴趣。一个安塔芮?

霍兰德趁热打铁。“还有他的世界。你尽可以建造你的世界。作为回报,你放过我的世界。不是曾经的样子,而是你期望的样子。生机勃勃的样子。”

另一具躯壳,另一个世界,欧沙朗若有所思。你急于摆脱我?

“你希望更加自由,”霍兰德说,“我满足你。”

欧沙朗反复考量着。霍兰德尽可能保持冷静,心如止水,因为他知道欧沙克能感知他的情绪,掌握他的想法。你给我一个安塔芮的躯壳。你知道,不经允许,我不可能如愿。

“那是我操心的事情,”霍兰德说,“接受我的提议,你就能得到新的身体和新的世界,你可以随心所欲。但你不能霸占这个世界,也不能毁灭它。”

唔,那个声音在霍兰德脑子里震颤。很好,欧沙克说。给我换一具躯壳,交易就达成了。我去霸占他们的世界。

霍兰德点头。

不过,欧沙朗又说,如果你不能说服他们,你的躯壳便还是属于我的。

霍兰德咆哮着。欧沙朗等待着。

怎么样?镜中人的脸上缓缓地浮现笑意。你还希望达成新的交易吗?

霍兰德吞着口水,望向窗外,又一只鸟儿飞过。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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