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和几个朋友带娃参加了一堂科普体验课。娃的年龄从幼儿园中班到小学低年级不等,其中有个名叫翔翔的6岁男孩表现有点反常。
翔翔看上去很乖巧、很规矩,但是明显地少了些同龄孩子在这种场合下都会有的好奇和兴奋。他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神是游离的甚至冷漠的。带教老师演示完实验过程,招呼小朋友们上来试试,孩子们立刻一拥而上,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只有他漫不经心地在外圈转悠,过了好一会儿,老师发现了他,主动递给他实验材料,他才犹豫地接过来。
令人惊讶的是,等到课程结束,孩子们陆续离开,老师开始清场的时候,翔翔却出其不意地把已经码放整齐的试剂瓶打乱,又揣了两瓶在衣服兜里,然后飞也似地跑走了。
这堂课是孩子们单独上的,家长只能在教室外观看同步播放的视频。但当时翔妈一直在看手机,压根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搞了这一出。
大家吃饭的时候聊起娃,翔妈有点得意地说,儿子从小就被她训练得乖乖的,有什么要求一般总是让他等等,不会马上满足,耐心练出来了,所以他基本不吵人,家长不陪也能独自玩很久。
全程看到了课堂视频的我,一时有些想告诉她什么的冲动,但碍于情面和氛围,还是咽了回去。
这个年龄的孩子不经过别人同意擅自拿走东西,比起道德层面的评判,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心理上出现了某种偏差。
后来辗转从朋友那里听说,翔翔上小学后表现一直不太好,他妈妈三天两头被老师叫去谈话。不是集体活动拖拉迟到,就是作业完不成,要么就是像那次实验课一样,课堂上不活跃,课后却乱拿教具。老师说,感觉这个孩子听不进去道理,心智发育比同龄孩子落后不少。
至此,基本上证实了我的判断——翔翔是掉进“延迟满足”这个坑里了。翔妈引以为豪的育儿宝典“有什么要求不会马上满足他,让他等等”,正是问题的根源。
得出这个判断,和我自己的经历密切相关。
美国心理学家沃尔特·米歇尔那个著名的“棉花糖”实验,我是知道的。像很多被它的诱人表象迷惑的家长一样,我也曾对“延迟满足”颇为追捧,为此走过一段弯路。
大概从女儿两三岁起,因为怕总是痛快地满足她的要求会使她滋生任性、爱索取的坏毛病,有意识地对她进行过一些“延迟满足”训练,比如她想要买些小玩具、好吃的东西、要家长陪玩等等正常的需求,我都会找些理由,让她费一番周折、等得不耐烦甚至哭闹以后再满足她。甚至有时忙忘了,或者认为这事不重要,也就没了下文。
结果,我意外地发现,女儿不但没有变得更加乖巧懂事、更有耐心,反而是表现出一种对想要的东西急不可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作”劲。有时带她出去吃饭,上菜稍微慢了点,她就急得用筷子敲打碗盘,不断地抱怨,我反复解释现在是用餐高峰、服务员忙不过来,也不管用。有时想要买什么东西,而我刚好支付宝余额不够、银行卡和现金也没带,她就发脾气,答应她明天再买也不行,非要我立刻回去取了钱再来买。
我开始反思,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劲了。
2
深究米歇尔的实验,其实并没有深奥之处,不过是证明了一个大众皆知的道理——从小具有较强自控能力的孩子,成年后事业成功、人生精彩的可能性更大。但是,这个实验有个致命的缺陷,也是造成它被广泛误读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实验的组织者没有去研究,造成这些孩子们面对美食时不同表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和他们早期的家庭教育有什么关系?
当然,我们没必要对这个发端于上世纪60年代的心理学实验寄予太高的要求,但是越来越多活生生的事实告诉我们,由它引申出来的“延迟满足”概念,其实是个坑,一个盛产“熊孩子”的坑。
很多家长对“延迟满足”存在的认识误区,大致集中在这样两个方面:
首先,“延迟满足”究竟是谁在操控?
米歇尔实验中那些选择等待15分钟再吃糖,从而得到了额外奖励的孩子,“延迟”是他们自主、自愿做出的决定,而不是任何外力强加的。
实验的组织者只是告诉他们游戏规则,呈现给他们两种选择不同的结果,但没有硬性要求他们,孩子们无论是选择等待还是立即吃掉,都不会受到任何价值评判。
但是现实中,很多家长把“延迟满足”的主体偷换成家长,孩子只是被操控的对象,失去了主动判断、选择并且承担结果的能力。他不会根据事情本身的对错或者优先级来作出选择,只知道服从了就有好果子吃,不服从就会遭到训斥和鄙视。
家长主导下的“延迟满足”,由于立足点全部是家长的标准、家长的需求,家长认为的合理与不合理,所以常常会出现相互矛盾的指令,弄得孩子无可适从。
比如有时孩子兴致勃勃地想去做一件事,剪纸、捏橡皮泥、给娃娃做衣服等等,但家长认为这些事没价值、不重要,就阻拦着说“等会儿”,而在练琴、做作业等“有用”的事情上,则不断催促“快点快点”。问题是孩子眼里的“有用”、“没用”标准不可能和成年人一样,既然我那么喜欢的事都要“慢点”、“等会儿”,那么相对枯燥、需要付出辛勤劳动的事,当然更是“慢点”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孩子上学经常迟到、拖作业背后的心理根源。
其次,“延迟满足”训练真是培养孩子忍耐力和自控力、让孩子将来人生精彩的法宝吗?
如果这个因果关系成立的话,事情马上变得简单极了:只要凡事给孩子使个绊儿,制造点麻烦和痛苦,让他在忍无可忍、近乎抓狂的时候才去满足他,他就能拥有很好的自控力。这实在是迎合了一些强势而又思维肤浅的家长的胃口啊。
我真的见过这样的家长。走在路上孩子渴了、热了想喝口水,都要找理由“延迟满足”,说小孩子不能那么娇气,哪怕眼前就有便利店也不肯买瓶水,非要孩子忍到家再喝;有时候孩子只是有一个小小心愿,比如生日时想要一个新的芭比娃娃、一部酷炫的小汽车,但家长就是不愿意痛快地满足孩子,怕孩子“学坏”、“总是要东西”,等到被孩子哭闹纠缠得没有办法了,又一边生气一边掏钱。
试想一下这样的“延迟满足”给了孩子什么感受?他只能感受到家长的不理解和冷酷,心理总是受阻,有一种什么愿望都不能达成的绝望感,于是就有可能发展出两种表现形式不同、而本质相同的不良性格:
一种是对想要的东西急不可耐,经不起稍有等待,就像我女儿有一段时间的“无理取闹”;
一种是在表面的服从下面,积累起深深的委屈感,一有机会便会更加急迫甚至不讲规则地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表现得具有攻击性。
这也就是翔翔为什么人前规规矩矩,在应该享受的权利面前退缩、冷漠,人后却行为乖张、违反规则的原因。
这样看来,说“延迟满足”是个盛产熊孩子的坑,真的不为过。
3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告诉我们,一个人只有首先满足了生存需要、安全感、归属感等相对基本的需求,才会顺利完成社会化过程,发展出更高层次的自我实现的需要,以及自律、利他等优良品格。而“延迟满足”带来的绝望感和委屈感,正是破坏孩子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凶手,特别是在孩子年龄很小的时候,面临的事情大多是成长的本能,“延迟满足”带来的心理伤害会更加严重。
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掉进“延迟满足”的坑,是因为不由自主地担心,要是及时满足孩子,会不会让他认为一切得来太容易,慢慢变得无法无天,得寸进尺?
在这个问题上,我自己的童年经历也许有点话语权。
我生长在一个非常温暖的原生家庭。从小父母就非常爱我,尽力满足我的每个小心愿,让我的童年生活充满了有趣、美好的回忆。
我想看魔术表演,父亲马上去排队买票,演出那天下着大雨,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抱着我赶到剧院;
我想学骑自行车,母亲专门托人去买来一部好看的粉色儿童自行车;我想学画画,父母就给我买来整套的水彩画工具和厚厚一叠铅画纸,让我尽情涂鸦,后来又把我送到少年宫的绘画班去学习;
我喜欢洋娃娃,母亲就每年送我两个,任凭我怎么折腾她们的发型、衣服,从不阻拦。
最夸张的是,有段时间我迷上滑滑梯,而当时公共场所的儿童乐园又很少,父亲竟然从一位做木工的朋友那里突击学手艺,花了半个月为我打造了一部迷你滑滑梯!这部朴拙但十分耐用的滑滑梯一直陪伴我到小学三年级,平时来家里串门的小伙伴们也都羡慕极了。
父母为我做的这些事,以三十多年前的条件和观念来看显然是属于“高配”的,花费了很多的心血和财力,当时也曾被周围的人质疑是不是太惯着孩子了。
但事实上,我不但没有被惯坏,反而因为从小得到了深厚的爱的滋养,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感,成长得健康阳光。
成年以后,我的自控能力在同龄人里即便算不上最突出的那一群,但肯定属于比较优良,工作、生活各方面都能协调得不错。我努力工作,也尽情享受生活,但凡事绝对会排好优先级,在有需要的时候,懂得“先苦后甜”。比如周末需要加班,而我又很想逛街,那我一定会先完成工作再去逛;考职称那段时间,我可以连续半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凌晨五点起床、下班直奔家中学习到深夜,等到考完再尽兴地去吃喝玩乐;确定了贷款买房的计划后,本来非常热衷买衣服、护肤品的我,能够大幅压缩自己的消费,咬牙凑足首付,没有要父母资助。
我身边很多事业有成、富于自律精神的朋友,回忆起童年经历,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提到父母给予的无条件的爱,以及对他们愿望、需求的充分满足。正是这种爱的能量灌注,奠定了我们生命的底色,使我们内心始终有丰足感,撑起了我们长大后挺立于世的钢筋脊梁。
孩子是惯不坏的,正常的爱给得再多也不是问题。
担心及时满足会让孩子变坏,这是教育思想中“人性本恶”的立论基础在作怪。而所有的经典教育理论都是基于“人性本善”,相信人的天性是向善向上的,从爱的本能出发,给予孩子满足感和选择权,不使孩子整天耗费巨大的能量和家长“斗争”。这样,他的能量才能最大限度地用于自我成长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成熟,自然地形成自己的判断标准,拥有掌控自己的能力。
4
说到这里,可能有家长要质疑了,照这么说,即时满足是不是意味着对孩子的任何要求都有求必应?那显然不是。
任何行为都有边界,每个家庭也都有自己的经济条件和生活方式。如果条件不具备,或者孩子的要求违反规则、有碍安全、妨碍他人,存在明显不合理的地方,那当然是不能满足的。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四个字——实事求是。凡是能满足孩子的就痛快满足,不带着情绪,不使绊子;反之也是真诚坦然地与孩子沟通,不回避,不欺骗。
如果家长和孩子的相处自然、简单、流畅,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即时满足孩子,不带着居高临下的强势去给孩子制造匮乏感、绝望感、被控制感,相信他们是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并配合的。
事实上,“自律教育”、“挫折教育”从来不需要刻意。在日常生活的无数个情境里,本身就带着各种限制,各种需要等待乃至愿望落空的场景。当我们加班没办法陪伴孩子的时候,当孩子提出的消费需求明显超过家长的承受能力时,当一场重要宴会的宾客还没到齐、而孩子已经饥肠辘辘的时候,当旅游景点排起长队、必须在烈日或寒风中等待的时候……这些都在教会孩子,不是你想要的都能得到。在这个过程中,家长向孩子呈现自己的态度和原则,呈现社会的规则和秩序,对不能满足的事情,实事求是地告诉孩子为什么,让孩子在潜移默化之中,学会动用判断力和意志力去克制某些*、提高自控能力。除此以外,并不需要人为、刻意地去制造“延迟满足”。
真正意义上的“延迟满足”,其实是由行为的主体自身来实施的、基于自己的理性思考作出的对于事物优先级的判断,一种能够为了达成长远目标而放弃眼前的舒服和享受的自律精神。这也正是奉行“延迟满足”的家长们希望孩子养成的品格。
只是,教育问题上有着太多动机和结果背道而驰的事,想以故意施加的“延迟满足”去训练孩子养成“自我延迟满足”能力,大概率是要失望。基于“人性本善”的信念,给予孩子无条件的爱和即时满足,才是孩子人格健康成长的基础。而吸引力法则也告诉我们,相信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如果家长坚定地认为孩子是能够管理好自己的,并且始终给他这样的权利,那么孩子真的会回报给你惊喜。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具体做法上的建议,我与宝爸宝妈们分享这样两点体会:
第一,给孩子选择的权利,让孩子体验自控的好处。
同样一件事怎么做更合理,优先级怎样排,可以让孩子体验一下不同的结果。去年,第一次带女儿长途旅行去青岛,当时6岁的她还不懂得管理自己的作息,晚上回到酒店后玩到十一二点还不想睡,第二天又起不来,为了赶上团队的行程安排,早上折腾她起床成了旅途中最累的一件事。我想,与其累得要命,效果还不好,不如转换思路,让她亲身体验一下到底怎样做更好。
于是有一天晚上,我没有催促她睡觉,任由她玩到筋疲力尽。第二天正好是她最盼望的海洋公园行程,但看她睡得那么沉,我没有叫醒她,和导游打了个招呼,让团队先出发,等女儿自然醒后,我们才自行打车前往公园。听到周围的孩子们兴奋地议论精彩的海狮表演,小家伙疑惑地问我,为什么她没有看到。有趣的是,问完以后还没等我回答,她拍拍脑袋,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哎呀!是因为我昨天玩得太晚了,早上起不来才错过了!”这一招真的很灵,以后再带她出去旅游,她就知道为了保证每天都有充沛的精力享受美景,必须稍微克制玩的*,晚上早点休息。
第二,帮助孩子在克服困难、赢取胜利的过程中,认识到有时等待是为了更好地获得。
很多时候,孩子想要的并不是不能得到,而是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自我延迟满足”也是一个克服困难、增长才*过程。最近给女儿买了一套新的乐高,因为零件很多又很细小,拼搭有点难度,她搭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但是她又很想看到成品的效果,于是就叫我给她搭。我没有答应,虽然我来搭会容易很多,但是那样就失去了女儿自己动手的乐趣了。我对她说:“这个乐高要是妈妈帮你搭好,你就只能摆着看,以后还是不会搭,你愿意妈妈用一个星期时间,带你一起完成吗?”女儿愉快地答应了。接下来的一周里,我每天晚上和她一起摊开图纸研究,等到城堡、公主等成品出炉后,女儿开心得跳了起来,连连说这几天等得值得,她又学会新本事了!
人的任何一种精神品格,只有从机体内部生长出来,源自自己的信念和坚持,才是稳固且长久的。
我相信,做家长的只要真诚地、毫无功利心地爱着自己的孩子,着眼于激发内心的自觉而不是外力管控下的顺从,去理解、接纳和引导孩子,就能避免陷入“延迟满足”的坑,使孩子发展足够的自控力,能在生活的各种选项中作出正确选择,动用智慧和意志,去追逐梦想、实现目标,成为自己人生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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