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37)《小醉沱江》(作者刘灵)

长篇小说连载(37)《小醉沱江》(作者刘灵)

首页休闲益智你乱画我瞎猜更新时间:2024-06-16

铁炉子两边靠石灰墙都有旧沙发,所以也被当成修车厂的会客室。姜抱和姜锋各睡一张木床。这也是最大的一间屋,而且没有堆放任何零配件,整个冬天大家又都是在这间屋子吃饭。工人睡觉的那间屋子不行,只有这间的一半大,还堆些旧轮胎,放一张木床就显得有点拥挤。像这种老房子,空间都比较矮。石灰墙上不知哪年又糊有些旧报纸(重复盖上去好多层呢),大概是墙壁上有了指头宽窄不一的缝。墙体有两三种不同颜色的油漆乱画或彩色粉笔画成的许多夸张图案,还有数字和下流的话,这些句子大部分让报纸盖住了。甚至,报纸上也有黑油漆画的一个女人头像和几排数字,有的是碳素笔或者圆珠笔写的电话号码。(姜抱有好几次伏在墙体找过,但也没找到他一直想找到的那个号码,号码本身应该有两个,都是手机号,三姑妈和他们只见过一次那个三姑父的。不记得当年父亲是不是果真记在石灰墙上了,也许他并没想打,是用粉笔写上的,后来不小心擦掉了)从来没人会故意手痒擦掉墙上的东西,凭猜测,大家肯定都知道那些东西非常重要。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字据大半都是临时性的,只是一桩生意罢了,譬如某个司机的联系方式,或者进购材料的电话,大多数用过之后就不再有保留的必要了。在梦里姜抱回忆不起来,这些黄色得要命的画和乱七八糟写的数字都是在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呢,好像,又经常在不停地变化着。回忆起那幅日历,有山有水、花鸟和一个苗族女孩的印刷画倒是一直贴在那地方有三年之久,上面同样写满了人名字和一串一串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数字,有些打过了勾,有的名字又直接被划掉了。对这种事情他显得过份白痴。而那些名字姜抱从来不熟悉。

尽管有的名字从表面看确实十分熟悉,但分明又绝对不是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人。这些糊墙壁的报纸颜色早都发黄了,有的卷了边,有的撕了个缺口。姜抱在梦里闲得实在是无聊,站在墙体前面手撑起读那些旧报纸。他特别喜欢看老新闻。姜抱读到一则火灾的报道,读到有一个小孩被人*害了,读到还有个外国学生从什么大酒店的楼上跳下来,死了,也许本来就是一桩谋*案。这个案子只怕到现在(他做梦的时候)都还没有破案呢。电话号码说不定会在另外一张报纸上面,但他最终并没有找到。有个整版全部是广告。当真是谁新买回来的报纸,姜抱反而不爱看。最多他只是用眼角漫不经心瞟一眼标题。他想起,父亲每个星期至少会买四次报纸,除非是那天他还没来得及买,或者说那个卖报纸的丑女人先去教师新村那边叫喊,然后她再绕到单家桥这边来,再不她的报纸提前就卖光了。她绝对不会给修车厂刻意留下一份。她是个左手带点儿残疾的中年女人,双腿仿佛也有问题。并不是说她是跛子,当然也不是脊髓灰质炎的后遗症,是她上半身过长,脖子也太细长了点儿,而双腿大短了。她总爱穿件手工织黑色毛衣,当然会穿平板布外套,整个人看起来灰朴朴的。头发剪短,梳得光亮,别着金属发夹。但她的脸部好像比较好看,皮肤也怎么晒都晒不黑(许多年之后姜抱都还一直记得起这个女人来,从她的体形,偶尔会想起另外那人)。她是瓜子脸,额头没有皱纹。那些年,父亲当然不会对她存有任何非份之想,与姜抱的父亲修车师傅比起来,她显然太老了。

虽然她叫卖报纸的口声、调调很好听。

怎么说呢,有些与当地人不同(她无疑是个外省人)。曾经有个来修大货车的客人说她身份是个寡婆,丈夫死于治就好得了的黄胆性肝炎。老色鬼他怎么打听得这样清楚。

父亲鳏寡孤独。

司机是个秃顶,头发掉得只剩四分之一,从来不戴帽子,是这个修车厂的老客户。他不在手肝火——又不是卖报纸女人得过病。甚至,小伙子们有些替他泛着浅紫色红光的秃顶感觉到一种骄傲。他确实是满脸色相。姜抱记得他鼻尖有粒黄豆大小的红痣。他的烟瘾貌似也特别大,每抽一根烟点燃,他就给小师傅们发支烟(这可能是大家对秃顶有好感的原因),其目的是想催活,小师傅们干活动作快点。这种家伙的性子就是太急。只消停下来歇不到片刻,他又会扯出一些麻怪来,总是喜欢跟小伙子们说上几个故事,也分了大家的神。你说老色鬼矛盾不矛盾?当年他说得最多的故事,是他开长途车时在那些汽车旅店住宿时的外遇。绘声绘色,自带音乐。他说那些野鸡店的姑娘一个个热情奔放,柔情似水。冯吉都想很他跑车了。

某一次修车厂隔了三根电线杆距离,开着罗记饭馆的老板正巧来送他们电话订的饭菜,那天厂里太忙了,抽不出人煮饭。罗老板跟司机好像是炮友,他俩都同样爱去火车站。他们说的故事让骆沙流了哈拉子。也就是那次骆沙脚背受了不轻的伤。

突然,听到女人叫卖报纸的声音。她在大门口停下来问了一句:“喂,报纸你们买了没有?”

有人回答她还没有买。她递过报纸不紧不慢走了以后。司机答嘻嘻说:“老姜,你再装,都没有真把卖报纸的婆娘哄进家来。”老罗很鬼,腮帮子抽筋,口水一阵乱飞。“我们修车厂的姜大老板看不上她!”他说。司机笑着说,“弄过来帮你煮饭,捂脚啊。”两个儿子都假装没听见。秃头司机这家伙得寸进尺,口没遮拦,又说,你们都别装蒜,火车站难道你俩谁没有去过。姜抱相信这句话,抬起头,看到父亲脸红了一下。饭店罗老板害怕两家的距离太近,他始终更害怕隔墙有耳,风声马上会传到老板娘耳朵里去。

纷纷都慌忙说: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二十三

继续在姜抱流浪那个城市的小旅店床上做梦。姜抱的肚子饿极了。都说了千百回明天得回家去,必须回修车厂,想大家啦!真想死了。(你们不会懂我想得抽疯)但明天过后却还有无数个明天。

他住的旅店房间大概不到十个平方,都没有看得见外面天晴或下雨的窗子,玻璃窗在过道这面,当然得有块窗帘布,银灰色暗花纹的那种。房间搁张床就摆不下多余东西,幸好侧面上方有个固定在墙壁上两尺宽的隔板,还可以堆放他两个包和吉他。床正对着有张长桌子,上面有个旧电视、开水瓶。厕所在走廊尽头,跟他房间的门十五米,打开厕所门味道浓极了。房间没有洗澡盆或淋浴喷头,老板说没地方安装。旅店是老房子,说不定哪天就拆。想洗澡的话,经过十字路口到隔壁叫人民路的大街。房间却有个大吊扇。

但姜抱从未打开过。

因为,他住进去的时候是冬天。常言说,出门时时难,坚持一下就有无限希望。

这是个热闹大都市,姜抱思忖,即然来都来了就多呆半个月吧。万一运气不差呢?多找找让人时来运转的福地,不论多么倒霉,人总有块福地属于他。得靠大胆儿去闯,鸡肉饼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直接砸在脑门顶的。俗话说得好,拿斧头的得柴火,张网的捞鱼虾嘛。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有一次姜抱在南昌街头碰见个同乡人,他看起来有点眼熟,是在八一桥附近的一个街口对方主动跟姜抱打招呼。他名字叫谭飞杰,总觉得他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姓谭的说他是干建筑工地的,他嫌工作累,每天干得就完全像条狗一样,腰酸腿疼。他俩去路边找家便宜小饭馆,喝了瓶啤酒。两人短暂处成了朋友。“我向你保证吃不起饭的时间没超过两天,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以为大家全倒霉了,事实上也确实是在落难。只能抱团取暖了。”

结果这坏蛋很快原形毕露。

开始他俩生疏话少,时间不长接触过程中姜抱看出来对方明显就是个“呆里奸”的那种角色,无需过多分柝他。谭飞杰对姜抱说他自己现在就有个发财路子,弄好了就可以彻里彻外改变人生命运,而他本人这辈子都会摆脱了臭汗、钢管架和水泥浆、砖块。姜抱才突然觉得他找上自己是有目的的,一下子感到不安,内心十分害怕。向姜抱分明就是设了个陷阱。保不住在他的身后还站得有一小伙人,最有可能是个犯罪团伙。姜抱想起小河边发生的那起意外命案,如坐针毡,他从老家出来就是想远离罪恶,跟犯罪的事情边都不能沾,不然被公安部门抓住,会翻出底牌来的。姜抱离开家,离开单家桥修车厂跑出来的理由对老爹说好的就是想唱歌,也喜欢唱歌,出门找个机会。而他所处的这种时代到处有人在做五花八门美梦。

谭飞杰酒量不行,没来由地对姜抱唠叨不休,指手画脚。任何人对自己得有担当。

这使他反感。

“但是我可不想再一次生活在恶梦中。”

姜抱耸了耸肩,勾头暗忖。

于是姜抱盘算怎么才能够摆脱已搭上他了的所谓老乡,还不公开翻脸。真的是蠢,太容易轻信别人了,还和他肩并肩走了两条街找地方吃饭,请对方喝顿啤酒倒是小事,掉进那个插满竹签的坑中(如果再把小河边一时冲动失手那件事扯出来了的话)就会毁掉自己这一生,枪毙都有可能。想起战争片里美国佬遭遇越南游击队,姜抱喜欢唱那种电影插曲。现在,姜抱必须要大踏步地撤军了。

几乎就要变成一次溃逃。

“谢谢好意,只怕跟你打伙不成,我这就要离开南昌了。”

他大声说。

“你又何必着急要是呢。”

“对于我来说,南昌并不是一块福地,自从来了后,生意从来没有好过,就连饭都快要吃不起了。更别说想挣钱。”

“刚才我不是对你说过,我现在有一条路子,并且,非得两个人篷伙干。”

“兄弟哟,我哪是那块料。就会唱歌。”

谭飞杰讲激动起来眼睛翻白眼仁。

“好兄弟……”姜抱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上嘴唇有块小小紫红印。伤痕。刺眼的疤。对方把手爪子轻轻搁在他肩头上,而姜抱则双手抓牢手里的雅马哈。感觉到好像两条腿打抖。他听得云遮雾罩,始终不得要领。心里边即怀疑,又十分慌乱。不会破这么容易洗脑了吧?就算愿意跟他打伙计,只怕还是难得改变他当下糟透了的处境。关键是姜抱就担心那件事被人识破。

他再三推说来不及了,已经跟五个朋友(姜抱经常单打独斗哪有鬼的朋友)约好在火车站碰面,卖唱的当然也有他们的团伙。就准备坐当天晚上9点20分的绿皮车走,打算要去长沙。他俩吃的快餐,各种炒菜都有,称好重量后,坐在脱掉了漆条桌旁边各吃各的。貌似到了嘴巴的肥肉试想对方哪肯轻易放脱,鱼儿脱钩力气还不白废了,白表演,思忖姓谭家伙的在想。

谭飞杰还跟着他一直朝火车站方向走,一幅死缠姜抱的架势,声称送送他。姜抱费了好多口舌才甩掉这条鼻涕虫。其实,他哪能够抬腿就走人呢,不多的行李包括姜抱换洗的衣物都还留在旅店里呢,他欠了老板一星期旅馆费,也幸好有那些东西做抵押,姜抱才不至于露宿街头。除非是逼不得已,就算真要走他思忖也得先找个公园、街口摆摊先弄两个钱,得把住宿费交齐了,别玩大屁眼光棍:那些东西还丢不得。他停不下脚步拼命朝八一桥附近小街小巷深处小旅店走去。

姜抱想起了去满姑妈家做客的事,不是在北京做生意(据说又不在了)那个三姑妈。他跟表哥们疯打。连表姐都拍他马屁,夸赞姜抱吉他弹得好,唱歌,那嗓子没得说,简直可以上春晚舞台。

洗完了脚上床后他们都继续在唱,又玩指鼻子游戏。表哥眼睛爱眨。那间屋子砖墙上贴满名星招贴画。两间屋是套间,好像是才修好没多久,没来由就没有搞内装修。表姐住在里头的一间,他们隔着砖墙聊天,问作为街头艺人是不是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机会。大家都在帮忙瞎猜,最小那个瘦斤斤的会跳街舞(外出打工时学会了的)表哥就爱叫喊“兄弟”。他正儿八经说:“兄弟,你要是叫一个星探看上了能去演电影,那我们这些亲戚就跟你沾光啦。看电影你肯定得让我出席首映式,不会喊我赞助钱吧?”另一个表哥大声舞气说:“老二弟弟,卖唱也算是种打工,依我看并不丢人。我警告你,到了社会上不准跟吸毒那种药鬼扯。小偷小摸你也尽可能离开他远点。”

“出事任何哪个亲戚可没钱,也根本没有关系出面去捞你上来。到时候你别怪。”

(他活像手指尖捏住小鸡鸡在说话,带的鼻音特别重。)

满姑父忙完走进来对姜抱说了几句客气话,接着,他问起修车厂的事情。

“莫非我爸你想去当学徒?”

表姐在里屋讥笑道。

“想让你弟去学。”姑父说。

“连姜抱都不肯在家学。”

会跳街舞的小伙马上当场拒绝。

“有手艺好。”

姑父说:“夜里新房子冷,姜抱你把被子盖好。”

他再三叮嘱。大家点燃一支烟抽。听姑妈在老房咳嗽。他们又聊菜生意怕好做些。

小伙坐在床上耸了耸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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