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大学系主任跟小贩学“练摊”,在纽约街头“摆破烂”能挣多少

普林斯顿大学系主任跟小贩学“练摊”,在纽约街头“摆破烂”能挣多少

首页休闲益智牛奶筐挑战更新时间:2024-05-11

【导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系系主任米切尔·邓奈尔出版的《人行道王国》获得过米尔斯奖、洛杉矶时报奖。这本书关注在纽约街头谋生的边缘群体。他们在街上摆摊、睡觉、捡垃圾,游走在法律边缘,看似制造了混乱和威胁,但米切尔通过长达5年的参与式观察,深入街头人的生命世界,解释了人行道生活的社会结构和日常互动的逻辑。他提出,在街头谋生的人,实则借由在人行道上创造性地寻求生存空间,生成了一套非正式社会控制体系,维系着人行道的秩序和安全;而他们也得以“诚实谋生”,扭转自己的人生。米切尔提醒城市治理者,以及任何一位想要理解城市复杂生活的人,非正式经济和社会生活有巨大的、无可替代的价值,同时也不必然在审美上令人不悦。

“摆破烂儿”

我们聊天时,一个大约50岁的非裔美国男性推着一辆印有“美国邮政”的帆布邮车沿街走过。他似乎刚刚在附近垃圾箱收获不小。邮车里有三个穿衣镜,每个大约都1.8米长,1.2米宽。他说他是在西村的一栋楼外面找到这些的。从后面看,镜子是从一面墙上拆下来的。除此之外,它们似乎状况完美。我后来去一家卖镜子的商店打听它们的估价,发现每一个都能卖到250美元左右。

那人把邮车推到肖蒂桌前,但肖蒂说他不想要。他把镜子推走时,穆德里克喊道: “听着,我现在没钱。你认识我很久了。我正试着赚点钱。把镜子给我,等你回来,我就给你几个子儿。你要价多少?”

“10美元。”

“那就给我吧。”

“好吧,我把镜子留给你。等我回来,给我几个子儿。”

我从没见过那人在街头卖东西,穆德里克也不知道他是谁。人行道上经常能见到有人推着满满当当的邮车或购物车,里面装着可能卖得出去的东西。当地居民怀疑有些东西不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而是偷来的;通常是从车里偷的。我曾陪伴这些街区每一个拾荒者去翻垃圾,也见过他们把镜子之类的东西从垃圾堆里搬到人行道的市场上。尽管有些人行道上毫无疑问存在许多偷来的货物,但那更可能发生在臭名昭著的赃物市场上,例如第二大道和12街拐角处夜晚8点后的市场。我认为尽管第六大道上捡来的货物中也有赃物,但大部分都不是。

***

穆德里克小心地把两个镜子从邮车中搬出来,靠在百视达墙边。他把第三个镜子靠在路边一棵小树上保持平衡。用第六大道上的语言来说,穆德里克虽然来到街头时还没有明确计划,但现在正在“摆破烂儿”。

这些镜子在街头的存在引发了一系列小戏剧。行人们路过时会梳理头发,涂口红,或只是驻足欣赏自己。镜子竖在街头之后一分钟,一位以传统标准来看十分美丽的二十岁出头的白人女性走到一面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身影,然后问穆德里克他要价多少。

“你可以免费拿走!”他开玩笑道。

“太好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搬回底特律去!”

“我会帮你把它搬回底特律!”穆德里克说, “你想怎么走?坐巴士?我可不坐飞机!”

“你必须得坐飞机。”她戏弄他。

“那我就不能跟你走了。”穆德里克说。

接着,三个中年黑人女性停下来,望着镜子。“这就对了,女士们。”穆德里克告诉她们, “好好瞧瞧自己吧,瞧瞧你们多漂亮!”

女人们离开了。镜子在街头才放了不到三分钟,但穆德里克已经不耐烦了。“加油啊,纽约!”他喊道,“我这儿有镜子。快起床,闻闻咖啡的味道!”

三分钟之后,一个年长的黑人男性走过来,推着一辆购物车。他是每天都会过来卖东西的无家可归者中的一个,算是某种供货商。今天,他的车子里是一台电脑。他把电脑从车里搬出来时,差点砸在一面镜子边沿。

“嘿,注意!注意!”穆德里克喊道,“你得离镜子远一点。”

“我把之前跟你提过的电脑带来啦。”那人说。

他试着把电脑摆在人行道上的镜子旁边,穆德里克无视了他。

“他会把镜子打破的。”我说。

“他不会打破我的镜子的,要不然我就打破他的屁股。这儿没人敢跟我闹着玩。他们都知道我。他们知道我已经疯了,米奇。”

那人把电脑留下了,穆德里克并没有对他说什么。两人之间有默契,如果几小时之后电脑不见了,穆德里克就会给他“几个子儿”。

三个中年黑人女性路过。“嘿,女士们,瞧瞧你们在镜子里的模样。你们今天看起来都特别漂亮。每面只要15美元。”穆德里克喊道。

她们都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能卖15美元以上。”我告诉他。

“我知道它们值更多钱。”他回答,“但我他妈得在911〔警察〕过来之前摆脱这些鬼东西。他们已经收走了垃圾乔的家当。他们什么都会收走。他们不愿意看到任何人赚钱。”根据市政法律,下一章会讨论到,在街头卖出版物是合法且无需执照的,但其他商品就不行。

街道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每分钟大约有二十人路过。我们坐在路边的牛奶筐上,镜子靠在二十英尺外的百视达墙边,我们不可能跟每一个看着镜子的人攀谈。过了一会儿,巴特罗沿街走了过去;穆德里克已经认识他超过二十年了。

巴特罗住在第六大道地铁最底层的轨道旁边,街头的人们管那里叫地窖。

巴特罗正走向街对面地铁口旁被他称为“我的办公室”的区域。他经常在那里靠着砖墙坐几个小时,手里晃着麦当劳或是星巴克的杯子冲人乞讨。不过今天,他没走到办公室去。

“巴特!坐到镜子旁边。每面20美元。我会给你提成!”

“你给他多少钱?”我问。

“我会给他4美元。”穆德里克说。

“每面镜子?”我问。

“他卖出去的所有镜子,我总共给他4美元!”

巴特罗抗议说不够。

“闭嘴吧!”穆德里克说,“我还在说!那些是我的镜子!你他妈在说什么?”

巴特罗没回答,坐在了镜子旁边的地面上。这意味着委托成立了。他开始挪动镜子,给自己安排位置。

“嘿,注意点。”穆德里克说,“小心点!轻拿轻放!”

一个波多黎各女人和她的女儿一起走向巴特罗,问他镜子多少钱。他冲穆德里克做手势,穆德里克说:“每面20美元。”

“总共20美元?”

“不,每面20美元!你知道这些在商店里卖多少钱吗?每面100美元。你占大便宜了。那边还有一面!”

“你之后还在这儿吗?我现在得去吃东西。”

“我们之后还在,但镜子可不一定在了。”

“我们6点回来。”

“先到先得。我们无法帮你看着。”

女人走开了,穆德里克转向巴特罗说:“你差点能赚到4美元。”然后他递给巴特罗一块鸡肉,那是从一辆偶尔路过为无家可归者分发食物的卡车上免费拿到的。

巴特罗用刺耳的声音开玩笑地说道,“你说什么呢,4美元?不是20美元一面嘛。”

“你他妈把它们全部卖掉,我就给你4美元。”穆德里克大笑着说,“你知道我他妈是个鬼滑头,对不对?”

巴特罗笑着说:“每个1美元?去你的!”

“你可吃大亏啦。”穆德里克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我没有!4美元总比什么也没有强!”

“你知道,当我想要做成一笔生意时,你不可能跟我乱来。”穆德里克说,“你知道我他妈可是个惹不起的混账玩意儿。”

“4美元就4美元。”

“我每面镜子能拿到20美元,你把他们都卖掉,我可只给你4美元。你懂英语吗?要是你不懂英语,你他妈就给我站起来滚出去!”

“我会走的。等他们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走!”巴特罗笑着说。

“我在养活你呢,混账东西。“穆德里克冲他喊道,“我给你钱买啤酒。你还想从我这儿弄到啥?鸡肉花了我6.5美元呢。”

“就那东西6美元?”

“没错。我就为这花了6美元。你想要收据吗?”

“不,我想要吃的!”

穆德里克笑起来,他冲我说。“他想要吃的。我不懂他。他在吃我的东西,还瞎嚷嚷,瞎说什么呢。”

“她会付给你每面镜子20美元。”

“你知道我的,巴特罗。我已经在这儿三十五年了。好多东西都是当真的,我好多东西都不是闹着玩的。”

“那可是60美元。”

“我知道是60美元。我会带着这些钱回布鲁克林的。把它给我外孙女丹内莎。”穆德里克又笑起来,“她可能需要用这些钱买药治水痘。”

“每个人都会发水痘。”巴特罗说,“总得发一次。如果你小时候没得过,那问题可就大了。”

穆德里克对巴特罗的评论显示了“良性强卖”的特质——在一场交易中控制局面的需求。尽管他们在开玩笑,大部分时候,穆德里克都会让身旁的人知道他们占不到便宜。

***

一个穿西装的非裔美国男性走到镜子前,问穆德里克他要价多少。

“20美元一面。我有三面。如果你都要,我就给你打个折。”

“打多少折?”

“每个便宜5美元。”

那人沉默地望着镜子,穆德里克继续说道:“我已经卖掉七面啦。”他表情很严肃。

“每面20美元?”那人感叹道,“算了。你不会告诉我的。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说了,我给你每个便宜5美元。”穆德里克回答道,“这样你每个只需要付15美元。”

“你从哪儿弄来的?”那人又问了一次,也许在想这些是不是偷来的。他转身走到百视达墙边的镜子前,穆德里克悄声对我说:“听听他说的鬼话。我从哪儿弄来的?他又管不着!”

在镜子前审视了几分钟后,那人走回到穆德里克面前:“我就碰碰运气吧,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还在。”

那人离开时,穆德里克对我说:“我们最好在911过来之前把镜子卖掉。”

“如果卖不掉,我们该怎么办?”

“那我就得把它们搬到我的一栋楼里去。”他回答道。他指的是他负责倒垃圾和做简单维修来赚一点现金的那些建筑。

一名年轻的亚裔女性跟她的白人男友一起走到镜子前。

他们听到穆德里克向那个黑人男子解释镜子怎么用。亚裔女性插话说,她想要镜子,但不知道该怎么搬回家。

“你住在哪儿?”穆德里克问。

“皇后区。”

“你怎么回家?”

“搭地铁。”

“很简单。”穆德里克一脸正经地说,“你可以拿走两面,夹在胳膊下面,就这么走进地铁。我一个人从布鲁克林把它们三面买回来的。”

女人和她的男友讨论了一会儿,然后走开了。“要是你们改了主意,就回来。”穆德里克说。

两个中年黑人男性停在摊前,看着电脑。

“这是什么型号?”一个人看着我问道。

“IBM。”我回答,“这不是最新型号的电脑。”

“我知道,早就落伍了。多少钱?”

“我们商量的是50美元。”我回答, “包括所有东西,键盘、线,所有东西。”

“但你不知道它有多少K?内存有多大?”

“我不知道。”

“这是你的电脑吗?”

“不是。”

我喊穆德里克过来,他正在街道另一头。他没听见,那两个人自己商量起来。等他们决定买下来的时候,他回来了。我走到桌子另一头,穆德里克负责交易。他们从口袋里掏出50美元递给他,穆德里克则帮他们把电脑搬上出租车。

“那人是谁?”一个人指着我问穆德里克。

“那是我的律师。”

***

晚上七点,那个亚裔女性和她男友回到了第六大道和韦弗利街。镜子还在。我们也在。

女人从钱包里掏出两张20美元递给穆德里克。她的男友试着搬镜子,但几乎做不到。他们两个慢慢地把三面镜子里的两面搬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一名拾荒者从附近的垃圾箱里捡到的录音机里传出一首普林斯的歌。巴特罗躺在地上,对穆德里克说:“我要去我的办公室了。”

“我正在我的办公室里。”穆德里克回答。

“把我的钱给我。”巴特罗说。

“你的钱?你最好把最后一面镜子卖掉。那里还剩了一面。”

巴特罗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那个亚裔女人走出来,手里拿着另一张二十美元。“剩下那个我也要了。”她说。穆德里克帮她把镜子搬到等着的出租车上,它只是绕着街区跑了一圈。

巴特罗待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拿到报酬。早上把镜子委托给穆德里克的人也很快就回来拿他们约定好的钱了。

“你准备好给我的10美元了吗?”他对穆德里克说。

穆德里克又是一脸正经。“没有。但我有8美元。我现在得去拿钱。”

他从摊子前面走开,假装去拿钱,但其实是从报刊亭找了零钱。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七美元。“我只有这么多了。”他说。

“7美元就7美元吧。”那人说。

那人走开了,显然很高兴口袋里多了几块钱。我问穆德里克为什么他不肯给那人10美元,特别是考虑到他把一整套镜子卖了60美元。

“我才不会给他10块钱呢。他付出的只不过是走向我而已。他不懂生意里面的这一部分。”

“请解释一下生意里面的那一部分。”

“生意就是说,你跟我说话就得给钱。我拿走了他的3美元,因为他跟我说了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话?”

“他问我想不想买镜子。这是1美元。我说, ‘好,我要买镜子。’这又是1美元。然后他问我要钱。那又是1美元。谈话可不便宜。我只是在跟他闹着玩,但他上钩了。所以我没办法,只能买下来了。”

在穆德里克看来,最后付出的数额比之前答应的数额要少,似乎不成问题。这是什么?他是个骗子吗?也许他认为卖给他镜子的是个陌生人,他之前从未见过,也不期望日后能在生意中依靠他。之后不久,早上运来电脑的人也过来拿钱了。他经常带东西到街道上来,最后拿到了25美元,也就是卖出价的整整一半。

接下来,穆德里克大方地付给了巴特罗十美元,尽管他一开始只答应给他4美元。再次强调,巴特罗和穆德里克是朋友,彼此认识了二十年;他们明天也许还会合作。

付完所有钱之后,穆德里克兜里还有75美元。对一个两手空空来到街头的人来说,这个收获可不错。

***

穆德里克人生中曾有一段时间会通过抢劫送货员和贩毒来满足他的生活需求。不难明白为什么他和像他这样的人都相信,他们做出的选择有重要的积极意义:如何自力更生,如何在街头彼此支持。大部分路人都不知道人行道生活的这一面,但它强化了传统的社会规范。人们不仅为他人扮演导师,也扮演着经济角色,让他们能够满足自己的爱好和日常需求,而无需抢劫或伤害任何人。

作者:米切尔·邓奈尔

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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