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景区里尾随游人的猴子 （骆仪/图）
“你被猴子抓了？！你喂它了吗？”
“没有，我身上没有任何食物……”
“那它怎么会攻击你？”
“我不知道……”
近日，一名男子在西昌市光福寺路遇猴子抢夺男孩的食物，他出手相助，遭到猴群围攻，腰椎骨折，全身多处被咬伤、抓伤。看到这条新闻，我想起今年在张家界景区被猴子攻击的经历。
野猴朝我扑过来
五月中旬，国内旅游业尚未从疫情中恢复过来，广州前往张家界的软卧整节车厢只有我和朋友两人。待到进入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景区，游客也寥寥无几。从黄石寨山顶走下来一两个小时，全程只遇到十几名游客。但我很快发现，景区的猴子比人多。
刚进景区没多久，就看见有只猴子去抢游客手中的食物，游客撒手把整袋食物都给了猴子。好多母猴子怀抱着孩子，小猴子攀在妈妈身上吃奶，大眼睛不谙世事，猴妈妈安心晒太阳，似乎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附近还有其他猴子在溜达。除了饮用水，我们手上和背包里都没有任何食物，自然也就没有想过会被猴子攻击。
景区内时常见到的猴母子 （骆仪/图）
在黄石寨，只是不时见到一两只猴子，以母子猴居多。而到了金鞭溪，猴子成群结队地出现，占据了景区的主干道。看到母猴子带着小猴子在路边走，我稍微走近一点（其实还距离两三米），突然，一只体型比母猴更大的猴子（可能是公猴）朝我扑过来，两手紧紧抱住我大腿挂在我身上，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我吓到惊叫，不知所措，也不敢用手去赶它。附近的猴子都朝我聚集过来，我连连惊叫，猴子终于放开了我，其他猴子虎视眈眈但没有冲上来。我赶紧快步离开。
到附近的公厕查看伤口，裤子没有被抓破，但大腿已经被猴子的指甲割开了深深的一道血痕。完蛋！肯定要打疫苗了……
这里距离景区门口还有相当距离，不见工作人员身影，我们还需要通过猴子把守的重重关卡。虽然天气有点热，我们还是穿上了薄外套，哪怕挡不住猴子利刃，但聊胜于无。未几，一只蹲坐在栏杆上的猴子把我朋友的背包拉开，她强作镇定，一动不动，猴子没找到吃的，尾随了我们几米后终于止步。
景区因疫情关闭，猴子饿疯
后来，我才留意到景区设立的“请勿招惹野猴”的警示牌，但景区面积很大，警示牌分布得很少，且“招惹”一词含糊不清，不能提供清晰的安全指引；我们进入景区时也没有工作人员提示过关于猴子的风险。实际上，我多次见到游客主动喂食猴子、逗猴子拍照，或边走边吃的时候被猴子抢食，但从未有工作人员出来劝阻。
“请勿招惹野猴”招牌 （骆仪/图）
“今年猴子特别疯，抓伤很多人了，三四月份时景区刚开的时候更凶！”等车时，一名导游告诉我，以前景区里有工作人员喂食猴子，疫情期间他们撤出景区，也没有游客，猴子饿疯了，加上有很多小猴子出生，猴群更加缺食物。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于1月下旬因疫情关闭，于2月27日恢复营业，每日接待游客量上限为1万人，而往年暑假单日游客量可达两万多人，需要排队进入。
我感到很震惊，景区不但没有管理好这些野生猴群，让人和动物保持适当距离，反而主动喂食、且放任游客喂食，猴子对投喂产生依赖，丧失了野外觅食的能力，没有足够食物就会攻击人，这就是我遭遇飞来横祸的根本原因。导游说，景区工作人员都会随身携带长叉赶猴子，猴子一般不敢攻击本地人，专挑游客下手，“你们买只弹弓，不用真打，做个手势比划一下，猴子就会走开。”为什么，没有管理人员告诉我们这些“常识”？
“每天都有给猴子抓伤的”
微信咨询民宿管家，她告诉我到武陵源城区的军地医院去打疫苗，那里是景区指定的医院。打车前往医院路上，出租车司机也印证了导游的话，“今年猴子伤人的情况比往年多。”
军地医院很小，有个醒目的牌子写着“动物咬伤清洗室”，病人不多，看起来，处理猴子抓人咬人是该医院的主要业务。挂号处工作人员说，景区门票含保险，疫苗费用由保险公司支付。我心下叹息，原来景区管理方考虑得如此“周到”，从接诊到理赔已是一条龙服务了，景区很是省心。
动物咬伤清洗室入口 （骆仪/图）
我还在疑惑去哪个科室找医生检查和处理伤口，工作人员先给我的伤口拍照，发送给保险公司，让我填了个单，理赔程序就走完了。坐在“验伤室”门口的男性给了我一小块肥皂，“用水冲洗20分钟”，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医生。所谓的“动物伤口清洗处”原来不是我想象的医护室，只是个带有淋浴花洒的厕所，洗手池边上放了很多肥皂碎块，想来都是猴子受害者留下的。由于厕所条件简陋，我极其艰难地以扎马姿势冲洗伤口还弄湿了半条裤子……
“每天都有给猴子抓伤的过来，你这个位置还算好的，有个阿姨给咬伤脚趾头，十指连心，哭到啊，整栋楼都听见。”护士边给我涂酒精边说。隔壁病房，嚎啕大哭声不绝于耳。护士说，我的伤口比较深，除了打狂犬疫苗，还要打破伤风和球蛋白。
不，不是3针，我挨了8针，环绕伤口扎了4针球蛋白，1针扎肩胛骨，1针破伤风扎屁股，还有2针狂犬疫苗打胳膊。球蛋白打伤口时，疼到眼泪都要掉下来，难怪隔壁阿姨哭天抢地。打疫苗一个月内，忌辛辣、海鲜、茶、咖啡……我开始担心，万一身体对疫苗反应比较大，发烧了，我还能坐火车吗？马上要去三亚潜水，这伤口能下水吗？
幸好，我没有发烧。第二天，在景区纪念品商店买了弹弓和登山杖——不出意外地，价格远高于市场价——继续游览景区，一看见猴子就举起弹弓、挥舞登山杖，果然没有猴子再靠近我们了。为什么，没有管理人员早点告诉我们这些“常识”？
捕*猴子属违法行为
我腿上留下了非常显眼的疤痕，至今未褪，估计会伴随我很久。
在百度搜索“张家界猴子伤人”，相关结果多达216万个。怪我，去之前只知道张家界的山美，不知道张家界的猴子凶。
有多少游人只知道张家界的美，忽略了猴子的凶。 （骆仪/图）
实际上，国内多个景区都有猴患，峨眉山的猴子“名气”最大，安徽九华山也不逊色。而泸山景区原本没有猴子。1998年，为增加景区观赏性和趣味性，当地引进101只猕猴放养，到2015年，猴子数量已经多达600多只。据《长江商报》报道，贵州黔灵山猕猴12年伤害游客总数多达12611人，严重事故包括吞食男婴睾丸、咬掉女游客脸上一块肉、用树枝将游客砸成植物人等。
猴子是哺乳纲灵长目猴科动物的统称，金丝猴、叶猴等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猕猴、短尾猴等属于二级保护动物，捕*保护动物属于违法行为。目前，各景区对于猴子肆虐似乎束手无策。泸山景区曾给猴子喂食人用口服避孕药，对猴子不起作用。
野保法的遗憾
新冠疫情发生后，网络上出现不少声音反思人类活动侵占了野生动物栖息的空间。而张家界虽名为国家森林公园，实际上是每天有成千上万游客进入的风景区，游人和野猴的活动范围彼此重叠，既没有给猴子划出保护区限制人类活动，也无力限制猴子主动接近人类。其他山林类景区也存在类似问题。
作为游客，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是随身携带防护工具，看见猴子就躲得远远的。但许多游客仍缺乏常识，会主动喂食猴子、跟猴子亲密合影。景区不仅没尽到科普和管理义务，甚至也通过喂食来“放养”猴群，以猴子作为景区的卖点之一。景区近半游客为参团游客，导游和景区广播的讲解词都着重描述山的形状，这个山头“像鲁迅”，那个山头“像母子”，一场游览下来，游客并没有获得多少关于地质和野生动植物的知识。
景点简介，爱拟人，爱和名人扯上关系。 （骆仪/图）
相比之下，我曾经去过的北海道知床国立公园采取了许多措施来约束人类活动，包括：游客进入宇登吕徒步之前被要求清扫鞋底，防止带入外来物种；观看科普短片，学习如何避免遭遇棕熊及一旦遭遇的安全对策；向导随身携带熊铃。这些措施既为了保护当地环境和野生动植物，也是为了保护人类自身安全。
知床是日本棕熊分布最密集的地区。曾经有一只棕熊碰巧捡到人们从车窗投出的香肠，此后，它频繁在公路沿线活动，最终因出现在当地小学、威胁到住民安全而被击毙。当地因此大力宣传不要投喂野生动物，此类行为在国立公园里更是被严格禁止。很遗憾，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严格禁止捕猎和食用濒危珍稀动物，却缺失了禁止投喂的条例。
知床当地人说，“我们人类在这里是打扰动植物生活和生长的，要抱着‘添麻烦’的心态。”反观国内景区，主角还是游客，猴子可能是萌宠、可能是招揽游客的工具，也可能是麻烦，虽然被“保护”了，却没有像真正的野生动物一样独立生活在山林之间。
骆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