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票房新低。
三天总票房4.6亿,跌回2014年水平(2020年因为疫情没有端午档)。
△ 图源灯塔数据
成绩惨淡,但竞争火热。
今年的几个重要档期里,排映新片的数量分别是:
春节档7部,清明档10部,五一档13部,端午档15部。
这一串数字,很能呼应时代的内卷。
片子扎堆,一方面是由于疫情的积压,库存影片需要尽快回笼资金;另一方面,之前的几个档期,都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赢家:
△ 以上三部电影的票房依次为:3.4亿、7.9亿、5.0亿
每部电影都代表了一个赌徒,都想争夺大逃*幸存的名额。
但事与愿违,这个端午档迄今没有任何一部电影的票房过亿。
究竟发生了什么?
广州院线封闭,宅在家的Sir没有看到,只好请北京的朋友@李不言 开麦。
听他说完,很成功地打消了Sir节后补片想法。
这的确是一个矮子里拔不出将军的档期。
大家好,我就是被Sir吩咐看了4部片的李不言。
让本不长的假期雪上加霜。
看完后,我打算挑选这个档期中四部华语新片,来试图分析这个档期集体哑火的症结所在。
《超越》
第一个要聊的,是这个档期的票房冠军《超越》。
名为冠军,实际上它的票房至今也才刚刚过亿,豆瓣仅5.4分。
因为种种客观或主观原因,拍体育类型片在我国是一件极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夺冠》的命途多舛,《李娜》仍未定档,都是例证。
体育类型片的好看,建立在运动员对于对自身肉体局限的战胜和极限的超越,这是其类型的核心所在,也是它热血的来源。
换句话说,体育类型片就是真实语境下的超级英雄片。
《超越》这部电影致谢了我国短跑名将苏炳添,但它最终却选择了虚构一个百米跑运动员郝超越。
因为没有依托具体的原型,它获得了一定的叙事自由,讲述一个国家级运动员郝超越从人生巅峰跌落低谷的故事。
电影一开场,就是郝超越运动生涯的巅峰时刻,他在亚运会上拿到了金牌,此后他的人生就一路下行。
他认为在国内训练已经出不了成绩,于是去了国外,这让他背上了叛逃者的标签。
在国外花重金训练,但因为身体机能下降等原因,他连内部测试都无法完成,灰心丧气到酒驾出了车祸,无奈回国,打算下海经商,结果赔得倾家荡产。
总结起来,他的人生轨迹便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电影结尾,已经绝望到自暴自弃的郝超越,在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金牌后,突然就没来由地跑了起来,嘴里还对自己的师弟大喊着,“跑起来!不要停!”
然而,郝超越退役后就再也没跑过,跑步本是他最抗拒的事情。
那么他的奔跑为了什么?
向不顺的命途发泄?
点燃中年枯燥的生活?
我们看不到他核心的动机。
奔跑就成了为燃而燃,为打鸡血而热血的狗血行为。
就好像郝超越不断在强调自己在追求第一,却从不回答第一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回答这个第一究竟为谁而拿,为这个第一是否值得透支一个人的一生。
更可怕的是,你甚至感觉不到郝超越对跑步本身的爱,仿佛他爱的只是功成名就,而跑步只是他人生“上岸的阶梯”。
郝超越的命运轨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年前前国家体操运动员张尚武沦落到需要街头卖艺维生的新闻。
这样一个群体,在这个举国体制下其实一直存在,却又一直被忽略。
这部电影,本有机会拍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怆感,但它没有。
郝超越陷入了一种单纯的对于速度、荣誉、成功的迷狂之中,本质上这种迷狂就是我们这个社会唯成功论的价值观在电影中的投影。
片尾李宁的客串,上一场戏还是郝超越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的奔跑,下一场戏,他就功成名就到了可以跟李宁谈合作的程度。
前后两场戏,瞬间就暴露了这部电影先打鸡血、后灌鸡汤的本质。
可惜,它最终能提供给观众的,只有一种虚弱的亢奋。
《热带往事》
郑恺为了《超越》增重40斤,彭于晏则为了《热带往事》瘦身30斤。
《热带往事》,一部犯罪悬疑文艺片,新人导演温仕培的长片处女作,宁浩监制,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推出的第四部电影。
这部电影的故事很简单,空调修理工王学明(彭于晏 饰)开车不小心撞死了一个男人,他出于愧疚,去接近死者的遗孀梁妈(张艾嘉 饰),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死者似乎不是因他而死……
故事虽简单,但导演用他独特的叙事策略和视听手法,赋予了这个简单故事更多维的层次。
一般的电影是视听服务于故事,《热带往事》则相反,它本质上是一部“氛围电影”,故事平平无奇,反倒是摄影、美术、音效都让人过目(耳)不忘。
观看这部影片,重要的是你跟随导演通过声音和影像搭建的视听体系,进入到他想传达给你的情绪之中,这种情绪即是片中明确指出的广州1997年的那个夏天——潮湿、燥热、孤独。
所以即使它披着黑色电影的外衣,它却并没有做出黑色电影惯常存在的对于人性暗黑面的深入探讨,反而将重点放在了王学明、梁妈这两个孤独的人互相试探、靠近的心理过程上。
片头点明了这部电影改编自真实事件,但在幕后采访中,主演王砚辉却说这不是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
在叙事策略和视听技巧上,《热带往事》像一个《地球最后的夜晚》和《南方车站的聚会》的混搭版。
但它在主题上的孱弱,或者说文本层面的语焉不详,即那种重人物心理状态的刻画,以及男女主角在接触中透漏出的意乱情迷的暗示,都让我觉得导演温仕培试图看齐的是王家卫,一对互有伴侣的男女彼此暧昧的过程也和《花样年华》如出一辙。
在《热带往事》和《花样年华》两部电影里,男女主角都并没有发生亲密的身体接触,《花样年华》好就好在它用不上床的方式,表达出了两人上床后的一切激情,而《热带往事》则在两个人相敬如宾的距离感下,空无一物。
更明显的一个例证是,片中不断渲染天气的热,里面的每个人都汗涔涔,衣服从没干过,但这种燥热、黏稠只停留在了视觉表面,实际上你能感觉到片中的人每一个人都无比冷静,乃至冰冷。
这是一部内外分裂的电影。
你在片中无法拼凑出罪案发生的完整闭环,也无法得知主要人物的真实心理状态,更无法通晓导演作为第一作者,除了炫目和抓耳,他还想通过这个作品表达些什么。
《阳光姐妹淘》
这个档期,不只是《热带往事》跟1997这个年份有关,由包贝尔执导的中国版《阳光姐妹淘》也聚焦了这一年。
正好是10年前,韩国原版《阳光姐妹淘》上映,在豆瓣上,50万人为这个讲述女性的故事打出了8.8的高分。
此后,日本和越南先后翻拍,10年后,总算轮到了中国。
只是这一次,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故事,不灵了,豆瓣评价目前仅5.0分(四部片中的最低分),票房也就六千万出头。
问题出在哪里?
导演包贝尔这个名字就是直接原因。
表面上,部分观众会出于对他的厌恶,对他参与创作的作品率先有了不好的观感。
实际上,包贝尔选择了一个讨喜的故事,却消磨了这个故事几乎所有可爱的地方。
在一次采访中,包贝尔明确表示,他把原版和其他版本都下载到了自己的iPad中,在拍摄现场,他会不断回放、对比各国版本以及自己的改编版本。
他想的不是原版那么好,那么我要怎么用中国的情景去讲述它。
而是在不断揣摩如何临摹复刻。
因此,中国版与韩国版从剧情到镜头都高度相似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既然有原版做底,中国版《阳光姐妹淘》其实没有那么差,毕竟两个版本所讲述的内容差别极小。
故事都是讲的七个姐妹的友谊,分两条线讲,一条现实线,一条回忆线。现实线都是当代,回忆线则有很大不同。
韩国版的回忆线发生在光州事件后的80年代,中国版的回忆线发生在1997年。
原版的好,除了出色的角色塑造和动人的姐妹情谊,另一方面就是它和韩国社会现实的紧密连接。对于韩国人来说,那是一个叛逆动荡的年代,学生们不好好上学,抽烟喝酒、拉帮结派,是他们的日常。
但中国版里,1997除了提供一个香港回归的背景板,没有提供任何其他功能。
原版中有很多抽烟、打架、接吻、骂脏话、甚至嗑药的内容,这些东西在中国版里基本消失。
相比韩国人的青春,我们的青春故事是无菌的,也是无趣的。
但更致命的是,中国版在审美趣味上的低级和无趣。
比如说,跟原版不同,中国版塑造小时候的女主角的方式之一是给她装上两瓣兔牙,在女主角第一次和她的暗恋对象见面时,她因为牙齿上粘着菜叶而产生了笑料。这种扮丑以给观众增加记忆点的方式在中国版里贯穿始终。
同样是女性题材,今年有两部现象级的电影《你好,李焕英》《我的姐姐》,再结合讲姐妹友情的《阳光姐妹淘》的遇冷。
再一次说明,女性题材不是财富密码。
要有,它也只能被用心用情的人打开。
《当男人恋爱时》
这个端午档,除了《阳光姐妹淘》,还有一部来自台湾的新片同样改编自韩国电影《当男人恋爱时》。
原版《当男人恋爱时》2014年在韩国上映,是当年韩国本土电影票房榜的第14名。
今年台版在台湾上映,大卖超4亿新台币(约合9100万人民币),一举拿下今年台湾电影票房榜榜首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原因,超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我的少女时代》应该不是问题。
但当这部电影在大陆上映,票房至今刚到5500万,在端午档里名列第6位。
为何遇冷?
有人说是剧情太狗血。
但它确实在台湾大受欢迎。
有人说是我们已经不吃台湾爱情片那一套。
但《那些年》当年又票房大卖,并至今被称为yyds。
这个问题的关键,或许不在爱情。
如果把《当男人恋爱时》当一部爱情片看,你会发现这样一个小混混追欠债女的故事所呈现的东西都很常规,甚至很烂俗,都1202年了,它居然还在玩绝症梗。
比起爱情,《当男人恋爱时》最值得看的,其实是那份台味。
但男主角阿成(邱泽 饰)所代表的台湾底层人民如何艰难求生,搭上命,也不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阿成和女友浩婷(许玮甯 饰)如何为对方为家人毫无保留地付出。
两个人约会的地方,是破旧的天台;两个人吃的,都是路边摊;男主角住的是哥哥家的阁楼,女主角住的是“老破小”……
以至于我看电影的都不禁感叹,国产片里的穷人,都在台湾了。
但千万不要就此误以为《当男人》是以现实作为背景。
事实上电影故意混淆、融合了很多种年代感。
形成一个“古早台客宇宙”。
花衬衫,保龄球馆,歌舞厅。
80年代的怀旧复古风扑面而来。
还有势力很大的日本人,更是久远到大多数观众都还没出生的年代。
这就是大陆观众与台湾观众的观影落差。
你必须经历过那样的社会氛围,才能够被一个个情怀元素击中。
正如同《李焕英》中冯巩的客串,当他用标志性的笑容说出那句“我想死你们了”,在没有长年观看过春晚的人眼中,也只能是一句不知所谓的笑话。
与一无是处的《阳光姐妹淘》不同的是。
《当男人恋爱时》虽然没有拍出原版那么有说服力的爱情。
但它起码还有“一得”——
非常出色的本土化。
台版故事中,有一处重要改编。
韩版没有点出男主角选择为黑老大收债的原因,台版则明确说明了男主角之所以帮黑老大追债,是为给做生意失败的哥哥还债。
换句话说,他是自愿被抵押在黑老大手里的,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亲人。
男主是身不由己的,也是甘愿牺牲。
还有观众批评男主角是自我感动舔狗,而女主角则彻底沦为没有自主性的工具人,先后要给自己老爸、男主、男主老爸送终。
显得女主过于“圣母”和工具人。
这在强调自我、害怕家庭约束的今天的年轻人中,很难获得共鸣。
但回顾近来的台湾电影,类似的人物其实很常见。
《孤味》。
一个靠卖虾卷,养大三个女儿的母亲,为这个家庭付出了一切。
甚至最后,还把名份让给了小三。
《亲爱的房客》。
男主为死去的同性伴侣,照顾老母与幼子,没有名份,被“家人”怨恨,哪怕最后要背负*人的罪名,也无怨无悔。
“狗血”吗?
一部或许是,但这样的剧情能重复出现,并且能获得理解和欢迎,那么背后一定有深厚群众基础。
再回到男主的人设。
也是过去台湾最常见的一种类型——
浪子。
此处点播一首《浪子的心情》。
《孤味》中的父亲,背负巨额债务,远走台北,再也没回过家乡,回过家。
《俗女养成记》中陈嘉玲的叔叔,生意没做成,也再也没有出现。
浪子们无恒产,没有“台北户口”,没有出头天,只能混江湖。
就像片中女老大蔡姐对阿成说的:“走正路是好命人的权利!”
这句台词,呼应着阿成爸爸的扮演者,蔡振南一首歌的歌词——
侯孝贤在《好男好女》中,曾经使用了这首音乐。
而侯孝贤的还唱过一首叫《醉死台北城》的歌——
浪子们孤苦,无望,随时可能醉死街头或被人砍死在街头,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因而,一旦在无常的命运中,意外遇见一份真情。
他们就会格外珍视,豁出性命。
《当男人恋爱时》或许狗血,但它的狗血,在台湾观众中有能被理解的理由。
但这部电影端午在大陆上映时,就被当成了彻底的狗血。
这才是《当男人恋爱时》两番不同际遇的原因。
以上就是四部还值得一谈的端午档,但它们无一具有称为领头羊的潜质。
而其他的端午档新片,只能说连谈一谈都显得多余。
押宝端午档的影片,大概有着“不用跑的比狮子快,只要跑得比别人快就能活下俩”的小算盘。
但满盘皆输的结果,应该可以告诫国产片了——
没信心才迷信档期。
好电影创造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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