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理系列·烈火女·第十一章·朝露还是腐叶的思考

卫斯理系列·烈火女·第十一章·朝露还是腐叶的思考

首页休闲益智神虫召唤大冒险更新时间:2024-10-04

猛哥已经找了超过十年——超过十年有多,蓝丝今年有多大,他就找了多久!

当然没有找到,这种茫无头绪的事,神仙也难以办得到!猛哥毕竟不是神仙!

也是阴差阳锗,那产妇当时说的如果是“带她去找父亲”,一样的一句话,猛哥就非把女婴带在身边不可了!

事实上,后来猛哥在积年累月,找不到那个要我的人之后,虽然埋怨,可是也很庆幸,因为那产妇临死时若是说“我不想死,你救我”,那他更不知如何才好了!

当下,猛哥抱着女婴,出了草棚,向河边走去,到了河边,拔了一把草,替女婴洗干净了身子,那女婴不再啼哭,只是小嘴开合,猛哥试着把手指放近她的口,他就出力地吮吸着,小眼乌溜溜地转,十分有趣可爱。

猛哥叹了一声:“若不是祖传的规矩,我真想把她带回去收养!”

我和白素,都是知道了后来情形如何的,当时吃了一惊:“你……把她放在木板上,在河上放了下去。”

我和白素齐声表示吃惊还不稀奇,在我的腰际,忽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音:“猛哥叔叔,你不怕我会淹死,或是叫大鱼吞了去?”

那竟然正是猛哥所叙述的往事之中的主角——当年的女婴,如今的蓝丝的声音。声音是从通讯仪中传出来的!

我和白素,一听之下,也有极短时间的错愕,但立即明白了是甚么原因。猛哥却意外之极,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指着我腰际的通讯仪,不知说甚么才好!

我和白素在那一刹间,心念电转,想到了许多事,我们所想的显然一致,因为我们互望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我们都没有把想到的事说出来,只是第一时间,叫了一声:“蓝丝,我们是自己人!”

我们想到的是——蓝丝驾着直升机,刚才她说,在通讯仪可以运作的有效范围内,找不到降落的所在,所以她要飞得更远——这一番显然是谎话。

她说这个谎,目的是要我们认为她已听不到我们的交谈,那么,猛哥才会毫无顾忌地把一切全说出来!

猛哥一见蓝丝之后,神情古怪,好几次又有奇怪的动作,这一切,细心的蓝丝,自然都看在眼中,她可能已向猛哥问过甚么,但猛哥却有顾忌,没有回答,所以蓝丝才设计使猛哥以为她听不到,而把一切都说出来。

果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而令我和白素大有感触的是,想不到蓝丝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沉得住气。在我相识的人之中,不论男女老幼,在听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之后,能一直忍着,到听完了才出声,怕只有她一个人了!

绝大多数人,必然在听到猛哥说第一句“蓝丝是我接生出世”时,就已经怪叫起来了——至少,温宝裕必然如此,良辰美景也必然如此!红绫那更不必说了!

由此看来,蓝丝的年龄和他们相仿,但是性格大不相同,要深沉得多了!

我和白素叫了一声之后,蓝丝的声音又传来,这一下,她内心的喜悦激动,却表露无遗,简直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那我们是甚么关系?我可不会排算!”

白素叫了起来:“亲如姐妹,我是你表姐!”

蓝丝先喃喃地念了几遍:“表姐!表姐!”然后又大声叫:“表姐!”

我也呵呵笑着:“我呢?”

蓝丝又叫:“表姐夫!”

我咯咯大笑,深觉人生可爱,因为奇事之多,简直层出不穷,叫人应接不暇,哪有半分冷场?不久之前,苗疆认亲,认回了一个女儿来,现在,又多了一个表妹。

蓝丝声音大乐:“哈哈,红绫,我比你长一辈,我是你表姨!”

红绫却不明白甚么叫“长一辈”,只是她也感染到了我们的兴奋,所以她也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表姨!”

猛哥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笑道:“看来我这个猛哥叔叔,也要降一级,变成猛哥大哥了!”

蓝丝打蛇随棍上,立即改口:“猛哥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猛哥笑:“我不怕你会有意外,我替你洗干净身子的时候,已经占算过,你一生之中,只有出生那一刻有凶险,以后,无往不利!”

蓝丝吸一口气,她自己是学降头术的,这样的一句话,出自蛊族族长之口,她自然深信不疑。

猛哥道:“我在你腿上,刺上了蜈蚣蝎子,表示你是由蛊苗救下来的,任何苗人发现了你,都会欢天喜地收留你,不过我却想不到,你会在蓝家峒长大,真是好福份。”

蓝丝的声音变得很沉:“我妈临死前要你找我爸爸,找到了没有?”

蓝丝这是明知故问了,他要是找到了蓝丝的爸爸,也不会在苗疆到处奔驰了!

蓝丝是知道过去在苗疆中发生的一切事故的,记述在《探险》和《继续探险》中的种种情节,她全都知道,所以她说了一句我和白素在心中想了好几遍,但是没有说出来的话。

她道:“当年,我妈妈进苗疆,不是一个人来,是有人陪她来的!”

我和白素,同时一凛,红绫却在这时,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我忙道:“红绫,你困了,只管睡去,但若是有精神,最好听着。你现在听到的事,和许多事,有千丝万缕的关连!都是你需要知道的。”

红绫眨着眼,连点头,表示愿意听下去。

我和白素,也早已想到了那个关键,陈二小姐是由一个人陪到苗疆来的。那个人姓何,名先达,是袍哥,也有可能是军官,相貌堂堂,谈吐得体,对陈二小姐(韩夫人)恭顺之至,是他陪着陈二小姐一起到苗疆来的。

那么,这个人在哪里?进入了苗疆之后,这个人扮演了甚么角色?

我想到的问题,蓝丝立刻就问了出来:“这个人在哪里?他扮演了甚么角色!”

猛哥抓着头:“我连有这个人都不知道!”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蓝丝的声音听来苦涩:“猛哥大哥,这个人,可能就是你要寻找的那个!”

猛哥张大了口,“啊”地一声,事情太复杂,他有点弄不清楚。我接口道:“这是可能之一。”

蓝丝表现了她出色的分析力:“青年男女,相处久了,容易生出情意。有可能是两情相悦,那就美丽,一如群山之上的朝霞。但如果一方面是冰清玉洁,一方却起了歹意,弱女难敌强男,那就丑恶,一如山谷底的千年腐叶。”

蓝丝说得这样老成,我和白素,都大是讶然,仍然不知如何反应,因为说的是有关她父母的事。

蓝丝问:“表姐,表姐夫,照你们看来,事情是如朝霞,还是如腐叶?”

我和白素都是一样的意思——只怕事情还是如腐叶的成分居多,因为陈二小姐的草棚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过的痕迹,如果她和何先达两情相悦,那么何先达怎会不在她的身边?

这其间,不知有多少种曲折变化可供设想,我沉声道:“有可能是他们在苗疆中遭到了不测,何先达不幸遇难,所以陈二小姐才变得一个人流落在苗疆了!”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心中又是一动,又感到了在我的记忆之中,应该有一件事,是和目前在讨论的事有关的,可是却又没有具体的概念。

白素长叹了一声:“好些年之前发生的事了,蓝丝,你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弄清楚的!”

蓝丝也叹了一声:“说得对,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应该高兴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出声,又过了一会,蓝丝问:“猛哥大哥,我娘葬身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猛哥长叹一声:“记得的,我会带你去!”

蓝丝再叹了一声,白素和我齐声道:“我们一起去!”

当日韩夫人和何先达找上门来,相隔若干年,韩夫人埋骨荒山,何先达不知所踪,也真够令人唏嘘的了。

猛哥的一句话,引出了那么一大段事来,我们这时,还都以为事情只和蓝丝有直接的关系,怎知在静了片刻之后,猛哥忽然又冒出了一句话来,事情却变得和许多事,都有了直接的关系!

猛哥冒出来的那句话是:“那神虫,落在白老大的手里,是我姑姑给他的!”

一句话,听得我和白素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猛哥的姑姑,为甚么要把那么珍罕的一愿神虫送给白老大?莫非白老大早在和陈大小姐并辔进入苗疆之前,已和蛊苗的老族长妹妹有过情缘上的纠缠?

一时之间,我们的神情,不免有点古怪,猛哥倒也看出来了,他道:“不是……不是……是白老大救了我姑姑一命,所以姑姑谢他的,也难怪你们那么想,我姑姑是族中的美女,你见过芭珠,就像她姑姑,那年,我姑姑才十八岁……”

我听他一直啰里啰嗦说下去,忙举起手来:“好了,你姑姑的事,可能很有趣,但是可以慢慢说,现在要理的事实在太多了!”

猛哥神情讶异:“你们不是想研究身上会冒火的……神仙的事吗?我姑姑当过三年……嗯,三年不到的烈火女!”

这句话,更是匪夷所思之极,我不但满脸疑惑,而且,不由自主,伸手指抚我自己的耳朵!

红绫在一旁,看了我的动作,觉得有趣,她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指抚耳朵。

白素先有了反应:“你姑姑当过烈火女?不是只有倮倮少女才能当烈火女吗?”

猛哥搓着手,现出十分扭捏的神情,他犹豫了好一会,才道:“这是我们族的一件丑事,从来不对外人说起的,我全当是自己人,这才说的。”

蓝丝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愿意给你下蛊,若是外传,就会发作!”

蓝丝的态度,令我和白素,都感到了一股寒意,猛哥也道:“那倒没有……那么严重,我姑姑的名字是金凤。那时,我父亲是族长,她在族中,地位很高,可是她个性极野……老是在外面闯,她十五岁那年,忽然说,要去当倮倮人的烈火女,说当了烈火女,可以号令大批倮倮人。管的人,比十族蛊苗还多!”

这金凤姑娘,是一个具野心的人物,可是,烈火女说当就能当上了吗?

猛哥道:“当时,父亲就这样问她,可是姑姑却说,她早有了计划,上一届烈火女交替的时候,她就混在倮倮人之中,在那个大石坪上观看— ”

倮倮人烈火女的新旧交替仪式,我和白素都知道,也作过种种设想,都对这种神秘现象,觉得难以解释。

所以,我们很容易想像金凤混在倮倮人之中的情形。

苗人性直,又绝不会有甚么身分证明,倮倮人又散居各地,三年一次聚会,谁也不能全部部认识。

猛哥补充了一句:“她早已学会了倮倮语。”

那样子的话,要冒充倮倮少女,更是容易了。

白素缓缓地道:“她的野心,只怕不单是想有几万人供她指挥吧!”

猛哥望着白素,神情很是佩服:“是,都说倮倮人的烈火女是神仙……册封的,能见到神仙,和神仙在一起,所以她……老实说,不但是她,我们全都希望,也能见到神仙。”

猛哥的那一句话,把当年金凤冒充倮倮少女的事,弄得更明白了。

事实是:不单是金凤一个人的野心,而是蛊苗全族的野心,想和神仙有所接触,只不过派了金凤出马而已。

本来,那只是蛊苗和倮倮人之间的事,我和白素都不会十分有兴趣去听。可是,事情和白老大有关,也和“神仙”有关。

那苗人口中的“神仙”,我们早有分析的结论,就是那种扁圆宇宙飞船中的外星人,这种外星人,和灵猴有关,和烈火女有关,也和陈大小姐有关。这种神仙的特点是会冒火!

而如今,我们又在一个神秘的山洞之中,有着许多可能是烈火女的骸骨,白素又曾发现追逐一个会冒火的人。种种已知的、已发生的事加在一起,都说明很多年前在苗疆进行的,蛊苗觊觎倮倮人烈火女位置的这桩阴谋,都和我们有十分密切的关系。

所以,那就非听个仔细不可!

猛哥在说这件“丑事”“确然不是很光明正大”的时候,多半很是心虚,所以不断察看我们的神情。他当然不能在红绫脸上发现甚么,因为她浑然天成,根本不知道猛哥在说些甚么。

而我和白素,也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以免猛哥尴尬而不肯说下去。

猛哥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又道:“那次,她回来,对大家说,大家都对倮倮人能有神仙庇护,感到羡慕不已——只是我们贪心,上天赐我们蛊术,本来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我忽然*一句口:“你们的蛊术,我相信根本是很多年之前,来自天上的神仙所传授的。”

猛哥并不反对我的意见:“可能是,也正由于如此,我们就更希望能再见到神仙。”

我和白素仍然现出一副淡然的神情,红绫对“神仙”很有兴趣,睁大了眼听着——我相信她在幼婴时期,是见过“神仙”的,可能在她的记忆之中,有“神仙”的印象在,只是无法取出来而已。

猛哥续道:“过了一年,她又离开了我们——”

我又*一句:“烈火女不是三年才作一次替换吗?”

猛哥道:“是,她需要时间,使自己更容易成为烈火女,她去生活在倮倮人之间,使她看来,完完全全,是一个倮倮少女。”

白素轻拍了一下我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打岔。

可是我还是又说了一句:“新的烈火女,由旧烈火女指定,那么多倮倮少女在场,她有甚么把握,可以使旧烈火女指向她?”

猛哥深吸了一口气:“别忘了她是蛊苗族长的妹妹,精通蛊术,只要她有一个机会接触到旧烈火女,她就可以成功,可以影响旧烈火女的心意,使旧烈火女在火光熊熊之中,伸手指向她,令她成为新烈火女。”

我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叹声——我绝不怀疑蛊术有这种奇妙的作用,在蛊术之中,这种情形,甚至不是甚么高深的学问。

猛哥道:“烈火女居住的山洞,是不准人进去的,可是她既然有心……自然不会去顾及甚么规矩,就偷进去了三次,也见到了烈火女,她在那段时间之中,也不断和族里有联络,族里派人和她会面,她把事情的进展传话回来。据她所说,烈火女居住的那个山洞,深不可测,一般人居住活动,都是在外面两三层,她曾冒险进了第五层,就无法再前进了。”

猛哥停了一会:“究竟有多少层,是等她当了烈火女之后才探明白的。”

我想问:“究竟有多少层?”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另一个问题所占据:“白老大和陈大小姐当年在烈火女的山洞中,住了那么久,是住在第几层?”

在烈火女的历史之中,居然有一位是由别有居心的蛊苗冒充的,这事情本身,已是怪异莫名,更何况事情和我们大有关系。

猛哥又叹了一声,久已不作声的蓝丝,传来了一句话:“猛哥大哥,这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出世,不关你的事,你不必一面说,一面唉声叹气!”

猛哥笑了起来,神情开朗了许多,连点头——他为人正直,总觉得自己族人当年的这件事,做得不是很光采。蓝丝又道:“她终于当成了烈火女,那山洞之中的所有秘密,她自然是全知道的了?”

猛哥道:“是,她全知道了,那秘密……是她几乎用性命换回来的。”

蓝丝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听说在那山洞有传说中的苗疆藏宝,是不是?”

猛哥叹了一声:“没有,但是山洞最深处,是神仙常出没之处!”

这一句话,又令得我和白素紧握住了手,我们一起想起,当年,白老大、铁头娘子和大满老九,都看到两个“神仙”飞向烈火女居住的山洞,原来“神仙”是一直在那里出没的!

猛哥双手挥动:“让我从头说,别打乱我!”

我、白素和蓝丝齐声道:“好!”

红绫顿了两秒钟,她也大声道:“好!”

红绫的样子,可爱在她一本正经,一点也不知道她自己在逗人发笑。

猛哥道:“三年之后,新旧烈火女交替,族里派了重要的人物去参观,看到金凤姑姑在旧烈火女伸手一指之下,全身火光出现,成为新烈火女,回来报喜,全族都兴奋莫名,只等好消息。可是她当了烈火女之后,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派出去的人,到了烈火女居住的山洞,就算混了进去,也见不着她——大家都记得她说过,那山洞深不可测,连她也只进了三层,里面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那时,全族上下,都大是焦急!”

我扬了扬眉,对的,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蛊苗全族都焦急,那是可想而知的事。

要知道三年届满,旧烈火女是要在火堆之中焚身的!

神仙的好处没到手,反倒陪上了金凤的一条命,这不是太不值得了吗?

我想了一想,道:“你们也不必急,到时候,可以设法把金凤从火堆中抢救出来——蛊苗的旗子一打出来,倮倮人还有不望风而逃的吗?”

猛哥苦笑:“听我爹说,他们确然有这样的打算,但是事情到后来,又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还有两个月才到三年,金凤姑姑就从烈火女居住的山洞之中,逃了出来。”

我实在想问为甚么她要逃走,可是给白素一个严厉的眼色,把要问的话,压了回去。

猛哥道:“金凤姑姑在回家途中受了伤,她遇上了山崩,碎石像瀑布一样动下来,把她的身子,埋了一大半在碎石堆中。”

听到这里,我也不禁有点不寒而栗——蛊苗的神通再广,遇上了山崩地裂,也难以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抗衡。

像这种山崩之后,大量的碎石,夹着泥沙,自高处向低处冲泻而下的灾难,叫作“泥石流”,无可抵挡,甚么东西遇上了都得毁灭,破坏性之强,无出其右。

金凤所遇到的,当然是泥石流中小之又小的一股,不然,哪有命在?而被泥石流埋了一大半身子,那自然也凶险之至。

猛哥望向白素:“她被埋了整整一天,才遇到了救星,救她的,就是白老大,令尊。据她脱险之后留下来的话,说是白老大花了足足两天两夜时间,挖掘埋住她的大小石块,才把她救了出来,多么强壮的一条汉子,也累得几乎没昏死过去!”

我不由自主,摇了摇头——白老大在苗疆的经历,可以说多姿多采之至,像这种舍命救苗女,救的苗女又是身分特殊的人物,我算是古怪的事见得多的了,也未曾有过那样的经历过。

猛哥续道:“金凤姑姑一脱险,就搂住了白老大,说明了自己的身分,要以身相许。”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一笑,神情不免有点古里古怪,白素瞪了我一眼,可是神情和我相同。

这一段经历,出自猛哥之口,自然不会是假的,可是白老大从来也没有对我们说起过——那当然是由于后来在苗疆发生的事太惨痛了,所以他一并不提。

想想看,那时白老大正当盛年,血气方刚,一个十八岁的美丽苗女,投怀送抱,而他居然能拒绝,这份定力,也就无人能及了。

他当然是拒绝了的,不然,他当了蛊苗的郡马,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发生,不会有白素,不会有陈二小姐苗疆寻亲,也不会有蓝丝了!

一个人的一念之转,竟可以连带影响甚至决定那么多人的命运!

猛哥叹了一声:“他当时若是答应了,事情自然会不大相同。可是他却一口拒绝,说他不能娶苗女为妻,也有许多事要做,更不想姑姑感恩图报。姑姑问他单身到苗疆来办甚么,他说是来寻找传说中的苗疆宝藏。姑姑说可以告诉他有关倮倮人烈火女的秘密,条件是要娶她为妻。”

我又笑了一下——苗女热情起来,很会缠人,白老大的定力少一分都不行!

猛哥再叹一声:“谁知他还是不答应,姑姑无法可施,把他带了回来,把珍藏的一愿神虫送了给他,他住了三天才走。那三天,姑姑打扮得老树见了也会动心,和他寸步不离,可是他只是豪饮纵笑,绝不轻薄,令得合族上下,都对他敬仰不已。最后,他认了金凤姑姑做干妹子,这才飘然而去。等他走了之后,姑姑才向族人说起她要逃走的原因——白老大竟连这一点也未曾多问,虽然他知道姑姑当过烈火女!”

猛哥说了之后,不由自主再加了一句:“这人,真了不起,他老人家——”

白素忙道:“他还在,你想见他,我可以荐引。”

猛哥的神情,大是向往,连点头。

我这才知道,早在我到过蛊苗的地方之前,白老大已经去过,那自然还在年纳教授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提过。我去的时候,也没有听蛊苗提起,想起我曾好几次在白老大面前提及那段经历,很引以为荣,洋洋自得,白老大口中不说,心里一定以为我浅薄了!

白素看穿了我的心意:“爹绝口不提,是由于后来在苗疆发生的事,太令他伤心了。不过,我相信他在金凤那里,多少知道了一些有关那烈火女山洞的事… ”

她说到这里,语音迟疑,向我望来:“你可记得,当时,爹看到两个‘神仙’落向山洞那一边,他就说神仙到他家里去了,若不是他一直知道神仙会出入山洞,不会立刻有这样的反应!”

我点头表示同意,白素叹了一声:“可惜他脾气硬,不愿多占人便宜。不然,可以在金凤口中知道更多秘密!金凤要把秘密来换取嫁娶之诺,可知道秘密,必然非同小可,要是爹早知道了,以后情形或许不同。”

猛哥吸了一口气:“秘密确然非同小可,金凤姑姑是告诉了白老大,有神仙在那山洞的深处出没,别的没有说。”

我和白素都知道,这就是白老大选择了烈火女的山洞作住所的原因。

也进一步知道,白老大在那三年中,并没有见到过“神仙”。

更知道当白老大看到了宇宙飞船,见到外星人出手救了人,又飞到山洞去的时候,他也明白了,苗人口中的“神仙”,就是外星人。

他自然也十分乐意和外星人见面,可是当他赶到,进入山洞时,变故已然发生,陈大小姐,他的爱侣,由于伤心过度而离开了。

白老大后来,虽然又在山洞中住了很久,但是他可以肯定没有再见到外星人——外星人住在山洞深处,地球人进不去!

当我们联想到这些事时,使得如谜的往事,更加清楚地重现。那令我们不胜感慨。

猛哥又说了一句:“秘密真是非同小可,原来,真的有神仙,全身会发光— ”

红绫一直在用心听,听到这一句,她又高兴起来:“看,我早说神仙身上会冒火!”

我握住了她的手,纠正她:“猛哥大叔说发光— 发光和冒火不同!”

红绫眨着眼:“发光,就是冒火!”

我伸手自白素的手中,接过了电筒来,着亮,给她看:“看,这是发光,不是冒火。”

红绫伸手摸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可见只要有说服力,红绫绝非不讲道理。

猛哥在一旁看了有趣,补充道:“神仙的身上,会冒火光!”

红绫立时知道了猛哥是在过奖她,扑过去,搂了他一下,神态很是亲热。

我对白素道:“一个可能是外星人的身体会放火光,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随身装备会冒火光。”

白素点头道:“是。”

猛哥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凝重:“金凤姑姑要逃走的原因,是神仙要把她带到天上去。”

他说着,伸手向上指了指,有骇然之色。

我不禁大是疑惑:这是说不过去的。被神仙带到天上去,也变神仙了,有甚么不好?何必逃走?就算贪恋凡间的生活,向神仙说时就可以了,也不必出逃走的下策。

我还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猛哥已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神仙告诉她,要上天,这里面,要改一改!”

我和白素更是骇然,一时之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就脱口说:“甚么意思?”

猛哥神情紧张:“姑姑当时也这样问,当时,是两个神仙对她说的。她当了烈火女之后,进了那山洞,就有声音叫她,直向前走,她曾来过,穿过了五层,就再也没有去路了。

“可是,在当了烈火女之后,竟然大不相同,面前明明已全是岩石,再无去路,可是声音不住在要她向前走,她迈开脚步,竟然就穿了过去!”

猛哥现出极疑惑的神情,显然他对这种情形,一直表示怀疑。

但是我倒反而并不太惊讶,因为我知道,这种穿越固体的能力,很有些外星人是轻易易举就可以做得到的。我以前的一段经历,一个叫贾玉珍的人,通过特殊的办法,修练成仙,他进入神仙洞府,也是穿过了岩石进入的。

我急忙挥手,示意猛哥快说下去。

猛哥道:“姑姑第一次见到神仙时,高兴得跪下来拜,神仙也没有说甚么,只是告诉她,如果听不到召唤,不可硬闯— 后来她强闯了几次,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知那是仙法!”

我性子急,指了指头,要他先说“这里面要改一改”的情形,猛哥被我一打岔,呆了好一会,我这才真叫是欲速则不达了。

我不敢再催他,过了一会,猛哥才道:“姑姑当烈火女,倒也当得风平浪静。本来,她也早打定了主意,三年将到,她也没打算被火烧死,准备开溜。可见虽见了神仙,却甚么好处也没有得到,她也有点不甘心。忽然神仙要改她的脑袋,她更是吃惊,忙反问那两位神仙:”这……脑袋如何可以改一改?‘神仙告诉她:“改了之后,你在火堆之中,才不会被烧死。烈火一起,你身躯成灰,灵就上了天,和我们一样了!’”

“神仙”在以前,一定会和许多烈火女这样说过,其他的烈火女只怕都立即听从了“神仙”的意见,由得神仙摆布,因为倮倮少女头脑简单,自然是神仙怎么吩咐,她们就这么做。

如今在山洞中的那十几具骸骨,就是那些烈火一起,身躯成灰的烈火女了。

照外星人的说法是,她们都经过改造,身躯成灰之后,就是她们由地球人转变为外星人的最后程序。

地球人转变为外星人的过程,并非罕见,我认识的一个超级大亨,本来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就经历了相当长的过程,完全变成了外星人。

还有,曾是原振侠医生的密友,身分极神秘的海棠,也下这决心,由地球人变成了外星人,据原医生说,他曾目睹一部分转变过程,可怖之极!

那样看来“脑袋改一改”、“烈火焚身”,只是转化为外星人的一种程序。

金凤若是乖乖听话,自然也没有事了。可是她却不是无知的倮倮少女,而是大有来历的人物,而且知识不凡,自然不肯就范!

所以,她坚持要知道“脑袋里面要改一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猛哥说到这里,神情更是骇然:“神仙毕竟是神仙,竟告诉她,要把她的头盖骨揭开来!”

红绫听到这里,陡然作了一个鬼脸,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我知道,她是想起了白素会要把两头灵猴的脑袋打开来看创那件事。

这令我心中一亮— 制造烈火女的外星人,必然就是在那山顶上,曾和陈大小姐、红绫在一起的那一类,说不定是同几个。

外星人曾在灵猴的头部动过手术,目的是不是也是“改一改”,他们想把地球猴子也变成外星猴子吗?这真有点匪夷所思了!

匪夷所思的事,很快就有了答案。

猛哥道:“我们是蛊苗,对人的身体,甚么地方都敢动,可是也不敢动脑袋,这要把头壳揭开来,不是要了人的命吗?姑姑吓得当场就跪了下来,哭着,求神仙不要*她,她不想死!

“这一下,神仙也大是愕然,可能神仙以前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有人会害怕,神仙就叫她下要害怕,一个神仙飞开去,不一会,就带着两头猴子进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姑姑告诉人,她全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经想到了,用力一挥手说:“神仙把两头猴子的头壳打开给她看,也当面告诉她怎么改,猴子仍然鲜蹦活跳,甚么事也没有。神仙的目的,是叫她不必害怕!”

我一面说,猛哥一面不住点头,啧啧称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素用力握着我的手,我知道她也想到了这一点的情形,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

猛哥道:“姑姑虽然见猴子没有事,但是想到自己就算过了这一关,还要再过烈火焚身那一关,算来算去,都太冒险,所以就逃了出来。她怕神仙追,专择小路走,这才遇上山崩的!”

这时候,我和白素,心中都雪亮——和红绫在一起的那两头银毛灵猴,头上的手术痕迹是怎么来的了!

外星人也要替陈大小姐“改一改”脑部组织,陈大小姐有知识,也不肯,外星人就像向金凤示范一样,也在两头灵猴头上先动手术给陈大小姐看,好令陈大小姐相信他们的手段!

问题是陈大小姐看了之后,是接受了神仙的好意,还是也逃走了?

陈大小姐若是接受了改造,那么,她早就变成外星人了——这也可以解释何以她会抛下还是婴儿的红绫——她心想把婴儿交给神仙,一定再适当不过,而她在极度厌世的心情下,且盼早早成为“神仙”上天。

当然,又不知发生了甚么意外,“神仙”并未能照顾婴儿,红绫是由灵猴照顾大的!

那是当时我和白素在刹那间所想到的。

后来,又经过了许多曲折,才知道事情和我们的设想颇有不同,但那已不是这个故事中的事了。

猛哥看出我和白素的神情有异,所以他定定地望着我们,我真的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才好,因为事情真的太复杂了,竟不知从哪里说起——虽然猛哥已经知道了不少。

我只好道:“你告诉我们的事,对于解开一些久久存在于我们心中的谜团,有极大的作用,谢谢你。”

猛哥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在一开始的时候,说道十多年来,在苗疆奔波,可以算是和白老大有关——他如果不把那么名贵的神虫乱送人,我已大可不必去找人!”

蓝丝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猛哥大哥、表姐、表姐夫,我求你们,把那个人……把我的父亲找出来!”

我和白素齐声道:“当然,一定,这还用你说吗?”

白素更安慰她:“蓝丝,我们的命运一样,都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且,再……也见不着了!”

她说到这里,语音大是哽咽,抬头向天——陈大小姐若是经过了改造,给神仙带到了天上,现在不知在茫茫宇宙的哪一个角落?

红绫在这时候,又表现了她很懂事的一面,她说了几句很叫人感动的话。她道:“我比你们好,我有妈妈,妈妈就在我的身边!”

白素一耸身,把红绫紧拥在怀中。

我望着她们两人,心中也有一股暖流在流着。这时,我的思绪很乱,我想到了一点,立刻就提了出来:“那个陪二小姐进苗疆的何先达,是一个关键人物!”

白素只顾和红绫亲热,一时之间,没有甚么反应,蓝丝道:“可是……他也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我……始终……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我用极严肃的语调道:“蓝丝,话不能那么说,十二天官不折不扣就是你的父母,你是他们的女儿!”

我只有在极认真的情形下,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蓝丝的反应来得极快,立时道:“是,我不对,请原谅我一时的伤感。”

我叹了一声:“你明白就好,不然,十二天官一定会伤心欲绝——”

我一说到“伤心欲绝”时,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叫一声,整个人直跳了起来:“我明白了。”

我想到的是,我到苗疆来的时候,蓝丝驾机,找良辰美景,我曾在半途,发现一堆不属于苗人的篝火,进入过一个山洞,在那山洞之中,有一些奇怪的发现,也有一个人以极快的身法逃走。

在那山洞之中,有一个祭坛,在洞壁上还刻满了“罪孽深重”等字样,那人分明是处在伤心欲绝的情绪之中。

那个人大有可能是何先达!

正如蓝丝所问:发生在陈二小姐身上的事,是朝霞还是腐叶——要是何先达侵犯了陈二小姐,两人在苗疆失散,何先达找不到陈二小姐,那自然会痛苦、后悔,一直在绝顶伤心中过日子!

我又叫了一声:“我明白了。”

然后,我急急道:“我知道那人在甚么地方,猛哥,就是你要找的那人,蓝丝,他可能是你的父亲,那个由‘好人蛇’看守的山洞!你还记得它的方位?”

我只是依稀记得,蓝丝对苗疆的地形,比我熟得多,她立时道:“记得!”

我吸了一口气:“我们不必在这里守株待兔,先去找那个人再说!”

猛哥立时同意,蓝丝也叫好,白素神情犹豫,我道:“那会冒火的人如果负有守护骸骨的责任,他一定会在这里,慢慢来找他不迟!”

说话之间,已经可以听到直升机的声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可知她根本是把直升机停要极近的山头上!

不一会,我们所有人,都挤上了直升机,蓝丝的记性好,记得上次发现篝火的地方,到了上空,猛哥、我、蓝丝自然要下去,由白素驾机,红绫眼珠转动,吞了两口口水,这才有了决定:“我陪妈妈!”

白素在刹那之间,所现出来的那种满足感,也只能在一个心满意足的母亲脸上才能找得到。

到了那个山洞的门口,蓝丝和猛哥已齐声道:“洞里没有人!”

他们分别有降头术和蛊术的本领,一定距离之内有没有人,很容易感觉到。

两人的神情,也极其失望,因为这人如果放弃了这个山洞的话,苗疆之大,又不知上哪儿去找他才好了!

我沉声道:“进洞去看看再说!”

进山洞,着亮了电筒,我就知道,那个人(我料他是何先达),在我上次离开之后又来过,因为那个“雕像”上的那一幅破布不见了。

猛哥进了山洞之后,迅速游走,绕着山洞转了一转,蓝丝则望着祭坛上的那座雕像发怔——如果我的假设是事实,那么,这个祭坛,就是为她妈妈陈二小姐而设的了!

我来到了蓝丝的身边,陪着她站了一回,猛哥在不远处叫:“卫,有人留字给你!”

我向他看去,他指着洞壁,我道:“那是我留字给他。”

猛哥道:“你留字给他,他在你的留字之旁,又留了字给你!”

我“啊”地一声,我和蓝丝一起向前掠去,到了洞壁之前,看到在我所留的那一行大字之旁,有用炭写出的字:“来者竟是故人,几疑是梦,罪孽深重之人,无颜相见。欲知余所犯何罪,请看这二十年来所书之忏悔录。何先达留字。”

果然是何光达!

而在那洞壁之下,有着一大捆树皮。有的大有的小,形状不是很规则,树皮的一面很是平滑,上面有用炭所写出的字,字迹极潦草。我顺手揭了几页,吸了一口气,望向蓝丝。

蓝丝盯着那些树皮,神情悲伤,她喃喃地道:“不是……朝霞!”

我叹了一声:“他痛悔了那么多年!”

蓝丝俯身,把那捆树皮,抱了起来,紧抱在怀中。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道:“这里,我相信记录著有关你身世的事,你可以拥有它。你看了之后,也可以不把内容告诉我们。”

蓝丝口唇颤动,眼中泪花乱转,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识的汉字不多,而且这些字那么潦草,表姐夫,猛哥大哥,我们一起看。”

我本来想提议回直升机去看,但转念一想,在直升机中,白素和红绫,难得单独相处,就让她们多相处一会,我就用通讯仪,向白素说了山洞中的情形。白素失声道:“果然是他!你们慢慢看他的忏悔吧,我和红绫有许多话要说。唉,她的问题真多!”

白素的声音竟满了欢愉,可是看忏侮录的我,心情却相当沉重。

在树皮上,叙述当年发生了甚么事,相当简单,绝不多数,却是忏梅自责的句子。

事情的发生,不难想像,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何先达和陈二小姐进入苗疆,当然找不到她的姐姐。陈二小姐那时的身分是韩夫人,而且和何先达有主仆之份,何先达自然对韩夫人很是恭敬。

可是陈二小姐花容月貌,何光达血气方刚,对身边的美人,不能没有爱慕之心,他克制了又克制。却在一个晚上,由于发现了一大竹筒苗人留下来的酒,喝了之后,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只说二小姐一言未发。想来那时何先达的神情,十分可怕,他有一身武功,是一个壮汉;二小姐只是一个弱质女子,当一个壮汉撕破了主仆关系,一个弱质女子除了接受命运的安排之外,还有甚么别的方法?

那一晚,何先达得偿所愿之后,酒力发作,昏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就不见了二小姐,只有夜来被他扯破的半件衣服留在他的身下。

那半件破衣服,自然就是我第一次进山洞时,披在雕像身上的破布片了。

陈二小姐不见了!

何先达这才知道自己做了甚么,心头痛悔莫名,他疯狂也似的,在附近找了十来天。他估计,在开始的一两天,二小姐必然在附近,不会走远。可是一任他叫破了喉咙,二小姐也没有出现,可知她是故意躲着不要见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找到二小姐的希望,也越来越涉茫。何先达以为她一定在危机处处的苗疆之中,遭到了不幸,自觉罪孽深重之极,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苗疆,要以有生之年,在苗疆长伴芳魂。

他不知道二小姐并不是立刻就死的,他也不知道二小姐竟然有了身孕,直到十月怀胎,产下了女儿之后才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在树皮上那些潦草的字迹中,充满了真正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忏梅和痛苦。这样深切的痛苦,来自一个身手非凡,本来可以有很好生活的一个青年人,也就格外叫人感到可惜。

我一面看着那些文字,一面把它们读出来,渐渐,也受了感染,声音变得低沉。蓝丝从一开始,就用心听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那么多年来,跌进了痛苦深渊之中的人,是她的父亲,虽然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血缘关系自有它奇妙的感应,所以她的感受,也和我们不同,听到后来,她眼中泪花乱转。

我看完了所有写在树皮上的记述,山洞中显得很静。通讯仪之中,突然传来白素的声音:“蓝丝,你恨不恨他?”

蓝丝茫然:“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禁叹了一声:“恨与不恨,都不成问题,何先达和蓝丝,父女两人见面的机会,微之又微!”

猛哥一扬眉:“谁说的?我既然曾受过委托,还是要把他找出来!”

蓝丝深吸了一口气:“猛哥大哥,你找人的方法不是很对,且是一个人找不够,你应该把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我是在甚么情形之下成长的,现在的情形如何,编成故事,或是编成曲子,让人到处去说,让人到处去唱。流传开去,总有传到他耳中的时候!”

蓝丝的话才一出口,我和白素已齐声喝采:“好主意!”同时我听到通讯仪中有点奇怪的声音传来,我忙问:“怎么啦?”

白素的回答,声音很甜:“红绫睡着了。”

蓝丝又道:“他听到了之后,一定会到蓝家峒来找我,比在千山万水中找他容易多了!”

猛哥也连连点头,蓝丝缓缓转过身,来到那座“雕像”之前,那只不过是一个略具人形的物体,可是蓝丝望着它,神情大是依依。

她喃喃地道:“他们……两个人不知究竟是甚么……样子的?”

我道:“你母亲美丽清柔,有九分像你表姐。”

白素则道:“蓝丝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绘形师,把他们的样子画出来给你。”

我拍手:“据我所知,最好的绘形师,就是白老大,就请他老人家出手!”

蓝丝忽然问:“他老人家和我又是甚么亲戚关系?”

我不禁呆了一呆,亲戚关系是一定有的,可是一时之间,又哪里算得清楚——我也真是糊涂,白素就一下子说了出来:“很亲密的关系,他是你的姨丈。”

蓝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妈妈早死了,父亲下落不明,但是突然多了那么多亲戚,真是高兴!”

我忽然想起了温宝裕来。温宝裕和蓝丝这一对,是绝对肯定的了——温宝裕这小子,若是有甚么三心两意,蓝丝的降头术排山倒海使将出来,有一千一万个温宝裕,也不够蜈蚣蝎子嚼吃!

那么,温宝裕岂不也成了我们的亲戚?

这一点,只怕他的脑袋再古怪,再会作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设想,也想不出来!“

我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白素立时知道了我的心意,她问:“小宝?”

我一面笑,一面道:“是啊,他再也想不到,我们别告诉他,让他去猜,把他的脑袋猜破了,也猜不到蓝丝和我们的关系!”

蓝丝有点焦急:“真会……把头想破?”

那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那么聪明伶俐能力高强的小蓝丝,平日处事何等精明,这时,事情一和她情郎有关,她就会怕真的会“想破头”了!

我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她的头顶,用力摇着她的头:“你说呢?会不会?”

蓝丝也就“咭咭”笑着,“忏悔录”带给她的不快,至少也去了一半!

她道:“他要真想破了头,倒也好,可以趁机把他的脑部改造一下。”

蓝丝这样讲,自然是说着玩的,可是我心中却陡然一动,一个问题动口而出:“那批外星人在苗疆活动,他们为甚么要制造一个烈火女出来?”

沉寂了好一会,白素才道:“我有一个想法,大家上直升机来如何?何先达我看是决不会再在这个山洞之中出现的了!”

蓝丝依依不舍,我道:“反正你是地头虫,甚么时候想来就来!”

蓝丝用力点头,在出山洞的时候,伸手在那条巨大的“好人蛇”头上,拍了两下,那巨蟒昂起头来,神态仍是十分骇人。

上了直升机之后,白素发表她的意见:“我相信他们的心地好,感到在地球活动,总要替地球人做点事。倮倮人在地球人之中,又是很落后的一族,所以他们就竖立了烈火女,使倮倮人有地位,也有信仰!”

我想了一想,才点头,可知我虽然同意,但是也还有补充:“谁知道他们在地球上作了些甚么活动,那可能只是他们在大大损害了地球之后,所作出的小小补偿!”

白素笑了一下,没和我再争下去,忽然,她叹了一声:“我母亲成了外星人?外星人能力高超,应该知道我……我们都在想念她!”

我道:“她已经成了神仙,哪会再贪恋红尘?或许,神仙对脑部所作的改造,就是要人完全忘记在尘世间发生的一切——一把烈火,早已把一切往事烧得干干净净,还有甚么可以贪恋的?”

白素默然不语。

我同时也想到,陈将军的这两个女儿,她们的遭遇,是极其典型的性格决定命运。

要不是她们的性格,都如此刚烈,她们的命运,自然也大不相同——陈大小姐可以让白老大解释,陈二小姐可以让何先达在她面前忏悔。可是她们却都如此决绝,所以才形成了事后的命运。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驾机的白素才道:“猛哥,你指路,我们到墓地去!”

猛哥“啊”地一声:“这……在天上认路,我却认不出来,要从陆地去才行!”

猛哥记得二小姐落葬之处,要他在天空上指路,确然大有困难。

蓝丝提醒他:“是在一条河的旁边?”

猛哥道:“对,那条河,‘布努’叫‘里流河’!”

蓝丝点头:“我知道,这河很长,流过蓝家峒的外面,所以十二天官才会发现我,是在这河的上游?”

猛哥道:“在双头山——可以望到双头山的所在。”

他们在讨论著苗疆的地形,我一面注视着睡得极沉的红绫,一面也留意着直升机上的小荧屏——通过望远镜头,可以看到下面的情景,而且可以变焦,把要留意的目标,距离拉近,看得更清楚。

那时,已是天色将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分,在我注视的萤屏之上,忽然看到了一团火光,在火光之旁,还有两个人影,在迅速跳动。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声叫:“看,有火光,有冒火光的人!”

白素也看到了:“啊,那就是我看到过的冒火人!”

我迅速地把距离拉近,红绫也被吵醒了,揉着眼。我们一起凝神看去,已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不是一个人身上存有火光,而是有一团火光,有两个人,正在争夺这一团火光。

再看清楚些,在争夺那团火光的,也不是人,而是两头猿猴!

红绫在这时,喉间发出了一阵十分怪异的声响,神情极紧张。

由于她的神态很奇特,所以使我立即想到,下面在争夺火光的两头猿猴,就是和她关系十分密切的那两头银色的灵猴!

白素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她尖声道:“难怪我追不上,原来不是人,是灵猴!”

红绫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情,仿佛她的母亲追不上灵猴,她心有荣焉。

再看清楚些,两头灵猴在争夺的,也不是火光,而是一样会发火光的物件,由于银猿的动作快,跳动不已,所以一时之间,看不清那是甚么,直到急夺有了结果,所有人才发出了“啊”地一声响。

争夺有了结果,其中一头银猿一下子把自己的身子,钻进了那东西之中,或者说,是把那东西,套上了它的身子。这才使我们看清,那东西,像是一件背心,穿上了之后,不论是人是猿,看起来,也就像是那个人或那头猿身上会冒火一样。

红绫兴奋得拍手叫:“会冒火,灵猴身上也会冒火,它们成了神仙了!”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中却再明白没有,那“背心”,当然是外星人留下来的东西。外星人把历代烈火女的骸骨放在那山洞中,留下一些物件,也留下一对银猿看守,留下的物件之中,有一样是会冒火光的“背心”——那可能是一件飞行衣,或者是甚么别的装备,不得而知。

这时,一头银猿穿着那“背心”在前飞驰,另一头在后追,速度快绝,一下于就隐没看不见了。

红绫直到不见它们了,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副高兴莫名的样子。

白素望了红绫一会,红绫却假装看不见。

蓝丝道:“看来,发光的东西,像是一件火服——那是神仙留下来的衣服?”

我点头:“应该是!”

蓝丝又沉默了片刻,才指着其中的一幅萤屏:“看,里流河,向北飞,就可以到它的上游。”

找到了那条河,溯河向前飞,到天色大明,已经看到了“双头山”,直升机在河边找到了平坦的地方,降落了下来,蓝丝第一个出了机舱。

猛哥跟着出来,长叹一声:“不远了,当年我从昆明回来,就是沿河向北走的!”

我、红绫和白素,跟在猛哥和蓝丝的后面,一起向前走,蓝丝不时望向河水,像是在想像她才出世,就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的情景。

当然她不可能有任何记忆,就像红绫无法记忆起她会和外婆、神仙相处过的日子一样。

河水滔滔,不知流了多少百万年,任何人的生命与之相比,都微不足道,我感慨万千地把突然想到的这种想法讲了出来。

红绫在一旁听了,现出了很怪异的神情,我道:“怎么样?听不懂?”

我心想,这种话有很深的人生哲理,红绫才脱离女野人生涯,自然是听不懂的。她若表示不懂,我可以趁机解说一番。

怎知红绫咧嘴一笑:“听懂了,只是却觉得好笑!”

她说到这里,真的纵声大笑了起来:“河是河,人是人,怎么可以拉在一起?人能像河那样,只是流着,甚么也不用做么?”

我一时之间,不禁讲不出话来,同时,也发现许多所谓蕴藏了人生哲理的话,都可笑得很。或许,所谓人生哲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步行并没有多久,约莫一小时,沿途风光绝佳,但大家都无心欣赏,河转了一个弯,便有一片满是野花的草地。在草地近河处,有用石块叠成凸起的一堆石块,石块之下,埋的就是蓝丝的母亲——陈二小姐陈月梅了。

蓝丝站在石块堆之前,久久不语。我、白素、红绫和猛哥,四人合力砍出了一个木桩,在木桩上刻了“成都陈月梅女士之墓”几个字。

然后,白素来到蓝丝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蓝丝点了点头,白素回来,在木桩下又加上了“女何蓝丝泣立”五个字。

我看了不禁大是感慨,卫红绫、何蓝丝,我才认识她们的时候,谁想到她们各有姓氏,而且和我大有关系?

把木桩立在石块堆之前,猛哥道:“我回去,吩咐人在这里,好好造一座墓。”

蓝丝神情感激:“多谢你了,猛哥大哥。”

猛哥十分古怪,挽住了蓝丝的手,忽然视线落在她的大腿上,笑:“怎么样,刺工还不错吧!”

蓝丝大腿上的刺青,精美绝伦,可是蓝丝却嘟起了嘴:“不好看,人人都当我是怪物。”

猛哥呵呵笑:“有了这样的刺青,人人都知道你和蛊苗大有关系,谁都不敢欺侮你,也没有甚么毒虫蛇敢咬你,还说不好?”

蓝丝低声道:“我是说着玩的,猛哥大哥,你是我的活命恩人,没有你,我出不了娘胎。”

那一边,白素走向红绫,我一看到白素的神情,就知道白素必然又要向红绫提出甚么要求的了,同时,也看到红绫现出戒备神情。

我心中一紧,不知如何才好,只见红绫已换成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白素神情严肃,来到红绫身前,沉声道:“你可以找到那两头银猿,把它们找出来。”

红绫嘻着一张阔口,摇了摇头。

白素已沉下脸来,我知道白素想召那两头银猿,目的是想得到那件外星人留下来的背心。我正想去打圆场,已听得红绫一面眨着眼,一面道:“不,我不要再和猴子在一起,我不会去找它们,我只要和妈妈在一起——”

她说到这里,抬头向我望来,又补充了一句:“也和爸爸在一起。”

一番话,把白素听得心头狂喜,她一直在努力,要和猴子争夺红绫,难得红绫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那表示她成功了。

可是那也表示,她无法找到那两头银猿!

她该如何选择呢?

红绫在这时,又向我望来,我在她的神情上看出,可以肯定,她弄了一个狡猾——她始终怕白素要打破银猿的头,所以才这样说的。

她终于不再是女野人了。

我由衷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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