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拳皇”重生记：从工地刷漆，到优酷人气王

天下网商记者 倪轶容

孙云涛、孙宁兄弟的童年回忆，和街机厅有关。

十几年前，还是小学生的兄弟俩，紧紧攥着卖破烂换来的几毛钱，在拥挤、闷热、烟雾缭绕的街机厅里，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时光。因为囊中羞涩，他们通常要看别人打一小时，才舍得亲自上阵体验一把。然而，花不了5分钟，一两个“铜板”就打完了，兄弟俩只好再次退到一旁。

他们最迷恋的，是一款叫《拳皇》的游戏。

在孙宁的记忆中，那时，故乡沛县这样的小地方，很难接触到什么时尚的东西。但《拳皇》里，八神庵一头火红的头发，草薙京的皮衣，却让他觉得有够“拉风”。不过，更拉风的，还是角色们一路厮*，打败一个个对手，最终挑战大Boss的那种人生。和成龙、李连杰的武打片一样，《拳皇》也曾燃起了小镇少年对武术的深深热爱，并勾勒出了他们“武打演员”梦的雏形。

兄弟俩大概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们的梦想，也如《拳皇》里的角色一般，被命运一次又一次地击倒在地。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个支离破碎的梦想，有朝一日，竟然真能在优酷上实现——在一段段播放量高达40万-50万的短视频里，他们的名字，就叫做“乡村拳皇”。

孙云涛觉得自己最接近“演员梦”的那一刻，是在周润发主演的电影《铜雀台》做群众演员的时刻。

2010年，早年习武的兄弟俩，开始了“北漂”生涯，认为北京是距离演员梦更近的地方。然而，几个月来，他们只能接到群演的活。

虽然存在感不强，但群演却异常辛苦。孙宁说，因为以前习武，拍得最多的就是战争片，常常是4、5点就要起床，一直跟拍到晚上10点以后，没戏也要在片场候着。在小制作、低预算的电视剧里，群演们上午扮八路军，下午扮国民党，晚上又套上皮帽子扮土匪。

冬天的北京，零下十几度是常态。在冰天雪地里拍外景，有皮帽子可戴的土匪，成了最抢手的角色，其他的角色则衣着单薄。孙云涛至今还记得，穿着单鞋，一天下来，脚都冻得没知觉了。而出演爆炸场面时，他们要在森林里一路狂奔，那些爆炸点就依次在身后炸开，从天而降的烂泥砸得人灰头土脸，脖子里都是泥渣，回去要洗好几个小时的澡。

不过，相比肉体上的辛苦，意识到“演员”梦有多遥不可及，则更让人绝望。

虽然参演了不少电视剧，但片子播出时，有时候一口气刷了好几集，兄弟俩才能找到自己的镜头。还来不及兴奋，这个镜头就一闪而过了。亲戚朋友们一开始还会去看看两人拍的片子，后来发现总找不到人，渐渐也不看了。

几个月后，孙云涛成了《铜雀台》的群演。在片场，他能见到周润发这样的大明星，但从没说上话。在片场，周润发扮演着一代枭雄曹操，叱咤风云；而孙云涛，却是没有姓名的一位“士兵”，芸芸众生中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似乎是个残酷的隐喻——他曾和周润发只有几步之遥，但这几步，却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

而在孙宁的回忆中，那些做群演的朋友，最后都成了建筑工人、房地产中介公司员工、餐厅保安……唯一的例外，是他在横店认识的一个朋友。因外形条件较好，他被导演相中，一夜之间，从群众成了“将军专业户”。

孙宁自认为，不具备这位朋友那么出挑的外形条件，也不具备他擅长喝酒、拉关系的性格。但即使这位“最成功”的朋友，演的也都是配角。

生活上的窘迫，是压弯兄弟俩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北京几个月，拍了好几部戏之后，孙云涛和孙宁，却没赚到一分钱。“钱都被群头（群演的领头）拿走了。”孙宁说。闹了几次之后，最后群头只答应每人发50块钱。拿着这50块钱，愤怒的兄弟俩离开了片场，也暂时远离了演员梦。

孙云涛、孙宁兄弟

孙宁人生中的第一只手机，是“长虹”牌功能机。那是哥哥孙云涛用打零工赚的钱买的，花费1000多元。

当时，孙云涛应征入伍，这只在他看来很高端的手机，就送给了孙宁。当别的男孩热衷于上网时，孙宁却热衷于用手机拍视频——乡亲们的日常生活，林间跑跳打闹的少年，都是他的拍摄素材。

多年之后，当孙宁有经济能力自己购买手机时，像素依然是他的判断标准。“像素会直接影响视频拍摄的质量。”他说。

离开片场之后，兄弟俩先后去做过餐厅保安、服务员，后来又成了刷漆工。即使在穿着汗衫短裤，挥汗如雨的工地上，孙宁依然怀揣手机，随时拍下他觉得好玩的一切。

武打，依然是兄弟俩拍摄的主题。为了追求视觉效果，有时两人会在距离地面15米高的横梁上，做引体向上、高空行走。事后想想，这种危险的行为令人后怕，但当时“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孙云涛

而没有任何后期制作经验的孙宁，还会在网上自学剪辑，甚至在网吧通宵剪片子。“网吧便宜啊，一个晚上才8块钱。”谈起那一个个不眠之夜，孙宁如是说。

之后，受朋友邀请，两人回老家开了工作室，但拍的主要是婚礼视频。在有一单没一单，时常要为生计发愁的日子里，“武打演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梦境，偶然在疲惫不堪的生活里晃一晃。

仅仅是“皮痒”，想“过把瘾”，兄弟俩拍了一些格斗短视频，上传到了优酷等平台。疫情期间，闲下来的两个人，还拍起了真人版“拳皇”。

“拳皇”的创意，来自于观众留言。有人说，孙宁像草薙京，孙云涛像八神庵。这把两人逗乐了。于是，他们索性cosplay起了“拳皇”，孙云涛还专门为此染了个红头发，走在村里，回头率极高。

虽然是一款上个世纪90年代出品的街机游戏，但《拳皇》依旧能引发不同年代人们的共鸣，给兄弟俩留言的，甚至还有10后。“加血条”、“加特技”也正是观众的建议。

就这样，两人渐渐“玩”出了一点感觉。他们不断加入其它元素，让它更像《拳皇》­：他们说服村民，扮演“吃瓜群众”；动员形似贾玲的胖表嫂，手持大喇叭，扮演报幕姑娘（在《拳皇》中，这个角色通常是身材火辣、穿着清凉的美女）；有时候，他们还会在群众中安插一些“高手”，比如暗暗观战，却一直挥舞双节棍的男子。曾有观众惊呼，盯着双节棍男看了整个视频，觉得他才是最厉害的；也有观众留言，说，靠，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武功啊！

这一切，都让两人颇有成就感，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显而易见。

一是观众们开始对纯粹的“打斗”场面有了审美疲劳，但兄弟俩都不擅长内容创作；二是两人的拍摄、剪辑技术也捉袖见肘。

更大的问题，是经济压力。本来，孙云涛兄弟希望把拍摄场地放置在横店，但预算有限，只好去了农村。在视频中出境的村民，其实都是亲戚——老人家是外公外婆，“喇叭姐”是表嫂，小学生模样的“键盘侠”是表弟……..人家都是来“友情赞助”的，不收出场费。而两兄弟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样的草台班子，能坚持多久。

气场十足的喇叭姐

优酷体育运营小二司伟，算是平台上的“星探”，致力于挖掘体育领域内，富有潜力的短视频账号。

6月初，优酷升级9.0版，着眼于丰富全视频品类，强化互动体验，打造长短结合的内容平台和视频社区。同时，优酷加码PUGC业务，鼓励美食、时尚、运动等各类创作者入驻。优酷体育运营负责人满堂表示，体育用户对内容的需求非常丰富，因此平台要更多跨界破圈，而长短视频并不矛盾，未来可以互相支持。如今，优酷已和包括娱乐八哥、影圈堂叔等多个达人账号有着深度合作，而平台希望更多优质内容创作者，能开出“优酷号”。

司伟看过不少“高大上”的内容，尤其是搏击、格斗类，基本上都是在高端健身房里拍摄的。但孙宁兄弟视频里的土墙、瓦片屋顶、淳朴的村民，却让司伟看到了“野生格斗家”的身影。这诠释了一个理念：运动不仅属于少数精英，更属于普通人，属于草根。

这和司伟的“私情”，也有关。今年23岁的他，和孙宁兄弟年龄相差无几，也有着“街机厅”、“拳皇”的回忆。他相信，这能引发一波不小的“回忆*”。

就这样，司伟联系上了孙宁。一开始，孙宁很惊讶，觉得自己做的内容这么“土气”，怎么会被优酷看上？不过，在听了一些建议后，他对合作有了浓厚的兴趣。

优酷号“孙宁同学”

一方面，优酷把孙宁、孙云涛兄弟定位成“乡村拳皇”，希望他们继续走接地气路线。另一方面，优酷在内容策划、拍摄技术上给了更多建议，把一些当下的热点融合到了视频中。比如，在《西热力江VS李景亮，真正的跨界battle！》中，视频不但讲了当下颇有争议的西热力江“约架”故事，还顺手恶搞了一把最近被人揍得满地找牙的“大师”马保国，上传之后反响强烈。

在流量上，优酷也给予了扶持。原本，“孙宁同学”（兄弟俩发布“乡村拳皇”的账号）视频播放量几乎没有过千的，但在优酷的“加持”下，一条视频甚至能收获40万-50万的播放量。如今，即使已没有“特殊照顾”，账号一天也有十几万的流量，在优酷属于腰部创作者——对于一个仅仅发了40几条视频的新人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孙云涛表示，拍视频的初衷，是希望点燃国人骨子里的热血——除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他经历人生最低谷的时刻，正是武打类的影视作品，让他走了出来。而他也希望这种阳刚、正面的力量，被更多人所感知。

和优酷合作之后，兄弟俩的收入，也翻了很多倍：播放流量可以带来相应的广告分红，还有观众“打赏”入账。与此同时，优酷还在酝酿淘品牌植入计划。比如，孙宁兄弟身穿淘品牌服装进行拍摄，引导成交，也能获得分红。

当然，孙宁补充说，多赚的钱，基本上都投入到了拍摄中。

在最近几期“乡村拳皇”视频中，有了一位身着校服的苗条姑娘，和“喇叭姐”交替着报幕。孙云涛说，过去在农村，不太找得到年轻女孩子来拍摄。但现在，优酷把找演员，甚至买服装的费用都报销了，演员阵容因此更丰富。

“喇叭姐”私底下说，一开始，丈夫并不支持自己去拍视频，认为孙宁兄弟“不务正业”。这也是大部分村民一开始的看法——在他们眼里，去南京、上海等大城市打工才是正经，拍视频，当演员，那是瞎折腾。直到兄弟俩和优酷合作，赚到钱之后，这种偏见才逐渐消失。

兄弟俩甚至真的去横店拍了一场“打戏”，地点就选在“网红街”。那是一条有人唱歌、跳舞、有人直播，充满了烟火气的街道。他们找了一位真正的“武行”，来做对手，而见惯了拍摄场景的横店人，纷纷前来观战。

最让孙云涛激动的，是一位观众上前打招呼，说关注他们两年多了。那一刻，他有种流泪的冲动——终于，他不再是铜雀台下，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兵”；终于，他们不必在跑龙套的卑微和琐碎中，幻想着在镜头前来一套拳术；终于，他们找回了那个尘封多年的演员梦，亲手擦掉了上面的尘埃。

那一刻，孙宁又想到了十几年前，那一个个遥远的午后。

在充满着难闻的汗味，烟雾缭绕的街机厅里，两个满怀着激动和憧憬的少年，紧紧攥着手里仅有的一两个铜板。因为铜板太少，没法“续命”，每次玩一两局，他们就要被迫离开。没人知道，他们心底，有多么渴望拥有用不完的铜板，在一次次被打倒之后，再重新站起来战斗。

多年之后，为了拍短视频，孙宁又把《拳皇》翻了出来。这一次，没有了等待的焦虑，没有了打输之后的无奈和不甘，他可以更加从容地过关斩将，细细品味里面的人物性格、故事情节。

这一次，孙宁才意识到，游戏《拳皇》中，每个人物在被KO之前，都会说一句话。七枷社说的是“难以相信”，镇元斋说的是“老了不行了”，而八神庵说的是“不会就这么结束的！”——如果可以穿越回过去的话，这大概也是现在的他，想对当时的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