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站在厨房里煮饭,看着通往屋后那块小野地的侧门,我都会想起那部名叫《辉夜姬物语》的日本动画片。
辉夜姬的身世,与我们小时候看过的《拇指姑娘》很相似。
古时候,有一个以伐竹和编竹为生的老爷爷和他老伴住在一座种满了竹子的山脚下,夫妇俩无儿无女,过着清贫、略带遗憾却也算满足的生活。
有一天,老爷子照常到竹林里砍竹子。忽然,竹林里一束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老爷爷循着光走过去,光明产生的地方,突然有一株竹笋破土而出,竹笋越长越高,最后竟像莲花那样一瓣瓣绽放开来,竹心里端坐着一个衣着典雅,面容姣好的拇指般大小的姑娘。老爷爷又惊又喜,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捧在手里,匆匆赶回家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跟老伴分享这个意外惊喜。
老婆婆伸手想接过老伴展示给他看的小姑娘,她的手刚碰到小姑娘,奇迹发生了,小姑娘居然挣脱了身上漂亮的羽衣,在婆婆的手里翻腾几下变成了一个赤身裸体,如正常人类大小的,呱呱待哺的婴儿。
老伴俩本来想带着娃娃去村里讨口奶喝的,走到半路,老奶奶觉得自己的乳房发涨,似有乳汁涌动,她把乳头塞到娃娃的嘴里,娃娃马上吧嗒吧嗒地吮吸了起来。
夫妻俩老来得女,自是如获至宝,他们把女娃娃唤做“小公主”。
小公主生长迅猛,一天一个样,村里的小孩都叫她“竹笋”。
竹笋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连野猪崽也不例外。有一天,她正在逗弄一窝小猪崽子,觅食归来的野猪妈妈把她当成了入侵者,它俯低身子铆足劲冲了过来,准备给这个“入侵者”以致命一击,说时迟那时快,邻居少年舍丸哥哥抱起蹲在地上往的竹笋往旁边一滚,才躲开了一劫。
舍丸救下竹笋,忍不住责怪她:“傻瓜,你怎么连野猪也敢惹!”话音刚落,突然发现竹笋好像又长高了一截,不再是蹒跚学步的小娃娃。
这是竹笋与舍丸的初相遇,竹笋也借此机缘加入了舍丸和其他村娃的浪荡小团队。他们光着脚丫满村跑,有时也会上山打柴、采野果、捉野鸡,热了就跳进小河里游泳,渴了就到别人的瓜地里偷摘上一个田瓜解暑,生活得自由自在。
日子过得很快,不经不觉间,竹笋已经长得差不有舍丸哥哥一样高了。
这一天他们照常在山里玩,爬到树上去摘一串串熟得发紫的野葡萄,调皮的伙伴直接用嘴巴去够垂吊下来的葡萄,塞满一口再“啊呜”一下咬下去,大家都吃到满嘴青紫,望着对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们摘了满满一篮的野葡萄,准备扛回家去。一只鸡忽然从野草堆中飞了出来。大家兴奋地喊了起来:“野鸡,是野鸡!”舍丸哥哥沉着指挥:“竹笋,你们把野鸡从那边赶过来,我过去拦截它!”
野鸡被大家追赶得慌不择路地乱跑,它一会低飞,一会跑进了灌木丛里,舍丸哥哥在后面紧追不舍。突然,野鸡瞅准了一个空隙,从灌木丛中突围而出,扑棱着翅膀起飞,紧追在其后的舍丸哥哥往前一扑,他们的身影就都消失在了一丛野草后。
孩子们惊呼着跑过去,原来野草遮挡着的地方是一处陡坡,舍丸哥哥这会正躺在坡底一动不动。大家都吓坏了,不断地喊着:“舍丸哥哥,舍丸哥哥……”
喊了好一会,舍丸哥哥终于轻轻地动了动,大家都松了口气,喊得更欢了:“舍丸哥哥,舍丸哥哥!”
等舍丸哥哥缓过劲来,支起身子,才发现那只野鸡就压在自己的身下。他举起野鸡,高兴地向山坡上的孩子喊道:“抓住了!”“太好了!”坡上的孩子都兴奋得跳了起来,既是在庆祝舍丸哥哥抓住了野鸡,更是在庆祝他们舍丸哥哥醒了过来。
竹笋喊道:“你没事吧,我马上下来。”她把背着的篮子往地上一放,就准备顺着陡坡爬下来去救舍丸哥哥。熟料,斜坡的岩层松软,她一个没抓稳,就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舍丸哥哥连忙冲上去,赶在竹笋触地前做了她的人肉靠垫,一如他们初相遇的那天。舍丸哥哥责备道:“傻瓜,你不知道这斜坡的岩层很松软的吗,跑下来干嘛?”
竹笋扯下头巾,撕了一块布给为舍丸哥哥包扎他擦损的手臂。舍丸哥哥望着眼前这个散发披肩的少女,蓦然发现她似乎又长高了,不免略带忧伤地说:“竹笋,你长那么快,我怕你有一天会离我们越来越远的。”
闻言,竹笋笃定地说:“不会的,竹子会永远跟舍丸哥哥在一起,一直做舍丸哥哥的小跟班。”
他们顺着其他孩子扔下来的蔓藤往上爬,爬到一半,竹子惊喜地发现斜坡上居然长着一溜野蘑菇。她摘了一朵,兴奋地向坡底下的舍丸哥哥扬了扬说:“舍丸哥哥,你看,这里有好多野蘑菇,我们明天可以吃火锅了。”舍丸哥哥也举起手中的野鸡说:“好,我们明天就吃野鸡香蘑火锅!”
这个约定好的明天,终究是没有到来。等竹笋背着满满的一篮子山货回到家,爸妈已经收拾好一切等在门口了。
原来老爹爹自从从竹林里获得小姑娘后,又陆续在竹林里发现长在竹筒里的一筒筒金粒和一件件华美的衣服,赞歧老爷子如获天启——肯定是老天要他们用这些金子和华服把小姑娘培养成一个真正尊贵的小公主。
跟老伴商量过后,他就在京城和乡里两地奔波,为竹笋在城里置办一处可以把她培养成尊贵公主的府邸。
而这天,正是赞歧老爹要带他们离开这个穷乡僻壤,前往京城定居的日子。
初到城里,一切都是新鲜的。满屋华美的衣服,如四季更替般色彩斑斓;宽大典雅的院落,足够容得下竹子如旋风般卷动的脚丫;时刻侍奉在侧的仆人,随时满足主人的所需所求…………
可惜生活从来就不是一个端水大师,在它的字典里,总是难觅“刚刚好”的平衡。它更像小时候摇着铃铛穿街走巷的收卖佬,以一把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引诱嘴馋的你脱下脚上的胶鞋做交换。
住进京城的竹笋,也很快发现了锦衣玉食的代价。
赞歧老爹最大的是心愿把女儿培养成一个高贵的公主,只有这样才不算辜负上天的厚赐。而一个高贵的公主,自然要配一个真正的王子才算拥有幸福的人生。
故此,造岐老爹花重金从宫中请来了高明的相模老师教导竹笋琴棋书画,礼仪体态。
在山林里野惯的孩子,怎可能静得下来。老师让她好好练字,她握笔画起了在山林里遇见的各种小动物;老师教她危襟正坐,她口头答应着,老师一转身她就挣脱了几层累赘的和服,穿着内襦就跑开了。
枯燥虚伪的繁文缛节,父亲望女成凤的殷殷期待,更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竹笋开始怀念那可以撒开脚丫满山乱跑的乡野,怀念那里自由生长的虫鱼鸟兽,怀念一起撒泼打滚的玩伴们,怀念总会救她于危难之中的舍丸哥哥。
过不惯城里生活的,除了竹笋,还有她的老妈妈。赞歧老太在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一直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去踏踏实实地赚取生活。天降横财,虽让他们一家从此衣食无忧,但这种坐下来享福的日子,也让她在某种程度上丢失了自我存在的价值。为了消磨时光,她在厨房的侧门外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平日里无人造访,她便身着旧时粗布麻衣,翻地、播种、除草,仍过着简单的农家生活。
这一方小小的菜园,成了竹笋和老太太在城里的灵魂栖息地,只要一得空,他们便往菜地里钻。
赞歧老爹却不喜欢他们再干这种下等人的活,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有失身份,好歹老婆婆现在也是公主的母亲了。
为了让竹笋“公主”的身份更名副其实,赞岐老爹决定为她举行盛大的盘发仪式,还特意请来在宫中当差的秋田大人来为她取一个能登大雅之堂的好名字。
城里端庄墨守的大家闺秀,早已令秋田大人产生了审美疲劳。竹笋的灵动和洒脱,让他感觉眼前一亮,如沐月辉。他脱口而出:“就叫‘辉夜姬’吧。”
目不识丁的赞歧老爹,一听这名字也甚是欢喜,只要是达官贵人给起的名字,总错不了。
盘发庆典活动举行了三天三夜,而作为核心人物的竹笋,却是躲在帘后忍受了三天三夜,听着帘外达官贵人们酒足饭饱后粗鄙的谈吐,对她身世和样貌各种下流的臆想,还扬言要闯进帘后一窥竹笋的真容……
竹笋气愤之下,把握在手里把玩的贝壳都握碎了,她忍不住破帘而出,直冲进茫茫旷野,如同一头出笼的猛兽。层层累赘的华服被她一件件抛在身后,她漫无目的地乱冲,却不知不觉地回到了曾经居住的村落。她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旧居门前,而旧居早已换了主人。
她翻过山坡去舍丸哥哥家,可发现舍丸哥哥家也人去楼空。她茫然四顾,只见四周草木干枯,山野寂寥,鸦雀无声,她熟悉的玩伴,也已不知所踪,那个朝思暮想的家乡,早已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她盲无目的地在山间穿行,终于在坡顶处看到了一个烧炭翁。
她问道:“爷爷,请问山脚做碗的那户人搬到哪去了呢?”
老翁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是很清楚,估计他们已经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寻找更好的木材了,应该十年内都不会再回这里来了。”
“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当一座山的树木都被砍掉,整座山就会失去生命,离开,会让山有机会喘息,重新恢复生命力。”
重生?这座山还能重生,那她和舍丸哥哥还有相聚的一天吗?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大雪,竹笋步入茫茫雪地,那一腔重返故园的热血已从她身体抽离,她一头扑倒在雪地上,失去了知觉。
竹笋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盘发庆典宴会的帘内,帘外依然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难道只是梦一场?那为何她枕边的贝壳确实碎成了几块?
盘发宴过后,上门求亲和示爱的人纷至沓来。竹子也不知道,自己明明一直藏于帐内,所见之达官贵人也只有为她命名的秋田大人一个,为何关于她拥有盛世美颜的流言却早已传遍了京城。秋田大人的宣传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更关键的还是一直苦心经营的赞歧老爹,他为竹子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一级级精心砌起来的阶梯,阶梯的这一端连着公主的圣殿,另一端连着一个个手握权钱,愿意拜倒在公主石榴裙下的朝圣者。
安徒生笔下的拇指姑娘,最后当然是和王子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辉夜姬物语》里从竹子出长出来的人儿,结局又如何呢?想了解的各位看官可以自己去优酷看看,日语、国语、粤语版本应有尽有,这绝对是一部值得反复看的动画。该片虽然画风唯美,但初看真的不觉惊艳,对比起宫崎骏动画的奇思妙想,这个过于老调的神话故事显得有点平平无奇,但这个平平无奇的故事,却偏偏会令人过后念念不忘,忍不住反复吮咂隐藏在唯美画面下的点点关于生而为人的哲思。
影片时长为137分钟,耐不下心来看完的朋友,也可以上哔哩哔哩看Up主“叶点解”在一千零一叶电影解说系列中关于《辉夜姬物语》的解说,记得看夜用版哦。这是我所看过的对这部动画的最好最好最好的解说,我差点忍不住想说他的解说比动画片本身还要动人了。毕竟动画的导演高畑勋惯以内敛克制的手法去叙述深刻的人生哲理,看完电影你会觉得心绪缭绕,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叶点解”却仅用了17分钟就把缠在我心中的那捆线给捋顺了。
好了,这部把我困住的电影总算分享完了,有些电影就算再好你也可以一看了之,而有些电影却总是催着你把它分享出来。而我偏偏最不擅长写影评,写个影评就像难产一样,历经痛楚却出来一个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的孩子。不过总算写完,我和这部影片的孽缘也就结束了,以后再看到你,我就静静地看,不再想该怎么去好好地写了。再见,我的辉夜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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