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邓玲玮
这是崇明民宿如火如荼背后的两则故事。
因儿子患抽动症,在城市病情加重,一名妈妈放弃了高管身份与近百万年薪,回到家乡崇明开了民宿。
一个壮年时做过国际海员,跑遍五大洲,后屡经失败不得不窝在地里的大叔,在感慨“到底是农民赚不到什么钱”后,50多岁时又风风火火干起了民宿。
他们如今有了共同目标,就是把崇明民宿业搞起来,他们都觉得做民宿“选对了”。
今年至今,因为疫情阴差阳错,崇明民宿业竟迎来“黄金年代”,这两名曾困在生活中的人,也迎来事业第二春。
这其中既有因时而兴的幸运,也因为,他们都是不服输、爱折腾的人。
因儿子抽动症,她从市区回乡办民宿
“说话慢一点,这样我们才能听清楚。”
午后,王琼在茶室沏了壶古树红茶,儿子洋洋站在一旁,穿着黑短袖,胖乎乎的,拧开泡茶用的纯净水水管,表情乖巧腼腆。
偶尔,洋洋的嘴角表情会有抽动,语速较快,王琼就会在旁提醒。
王琼的花雨花畔民宿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邓玲玮 摄
这里是崇明建设镇的花雨花畔民宿,王琼是民宿老板娘,节日周末满房,客多,她也忙。闲下来,母子俩格外珍惜属于自己短暂时光。
王琼36岁,土生土长的崇明人,她曾一直在市区打拼,干活动策划,过着白天开会,加班到凌晨两三点的生活,是老板的得力干将。
放弃事业回乡开民宿,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洋洋有抽动症。
洋洋先天性小脑发育不良,一年级暑假时,他抽动症初现,二年级加剧,严重时他躺在地板上,全身抽搐大喊大叫,起不来。
有时,他病情恶化会有想死的念头,“妈妈,我太难受了,我真的想去死掉算了。”
王琼只能一阵心痛,偷抹眼泪后,再领儿子去看病。
有次,她见儿子在家憋得慌,带他上图书馆。洋洋没忍住发出了叫喊声,图书管理员以为遇到了“熊孩子”,狠狠批评了他。洋洋很伤心地回答:“我是因为生病才这样子。”管理员不信,仍要赶他走。
王琼逐渐意识到,儿子过得并不开心。上海市区的课业压力、快节奏生活,无不敲打着洋洋,让他压力倍增,病情时发。
她开始频繁跟丈夫探讨,自己好工作不能留给孩子,现金花完也没了,但做民宿是一份家业,如果可以留给孩子,于他而言,也许就是一条生路。
“放弃近百万年薪辞职回乡开民宿,很多人都说我疯了!”去年年底,为了儿子,王琼不顾周遭反对,回乡办民宿。
她把民宿选址在了丈夫的家宅,成本低,还处于崇明岛中部的核心景区,离东平国家森林公园不到两公里,距花博会的直线距离大约500米。
花雨花畔第一期是管家式服务模式,共8个房间,10个床位,公共设施有茶室书吧、餐厅、咖啡吧等。
王琼将崇明岛原有特色,加上中国特色、宝岛风格、江南韵味三个主题融合入房间设计,每一间房代表一种花,享有单独命名权。
她的理念是,把民宿乃至整个村子打造成崇明农耕文化的打卡地,与一般民宿错位,让游客体验村居生活和文化。
老瓦新路
王琼民宿的后院
如今,她自己也过得像个村居隐士——民宿掩映在镇子的一片民房中,穿过古朴的木质大门,古铜色纹理的竹篱笆,就能见到用纹理分明的小青瓦铺成的民宿大道。
洋洋自顾自去玩了,她就领着记者踏过小青瓦,穿过后院,来到一个自助小果园。这是她的小天地——八月是翠冠梨成熟的季节,她就用白色塑料袋套在果子上,促进光合作用,防止鸟啄,增加甜度;如今,甜橙子已经开始黄了,还有叫红灯笼的橘子,红且好看。
老安少怀的日子并非常有。今年1月底,民宿才试营业了数天,就遇到了新冠疫情。
上有老,下有小,创业停滞,这些矛盾处理不慎,分分钟会击垮她。父亲时不时给女儿解压,“就当提前进入尝试性退休”,她也宽慰自己就当是放假。
但办法还是有的。
她发现,农户棚里蔬菜量多,自家人吃不完只能烂在地里。她搭了一个线上平台,帮村民们盘活蔬菜经济,上线不久,就有大型房产企业专门找来合作。
清明节后,中国疫情缓和,上海复工复产,游客把目光转向崇明岛,崇明民宿竟从“空窗期”走向满血复活。
五一假期、国庆中秋双节,王琼的民宿几乎订满,有人提前两周就已订不到房。她忙着接待游客,在民宿里品香茗、捏青团、做DIY手工、包粽子,采摘。淡季时,她就自己做营销,推限时秒*房,客人显著增长。
民宿内还时不时开展中医疗养和药膳调理身体,王琼觉得,民宿转型已不单单是客房的变化,而是在安全舒适的环境下,让住客享受身心的“大放松”。
王琼和儿子洋洋在民宿里比赛玩小汽车。
“妈妈你陪我玩小汽车吧,”采访被洋洋打断,他把妈妈拉到接待大厅,王琼耐不住儿子软软磨硬泡,两人蹲在地上,来了一局“赛车比赛”。
从市区回到乡村,洋洋开朗了许多。在崇明,他有了好朋友,爱上了去镇子上读书,愿意尝试下象棋。
镇上小学相对寓教于乐,洋洋上学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觉得我蛮喜欢这个学校。”他时常和同学交流,看到别人的长处也会学了。
“他变得会追求要学的好一点,”王琼觉得,自己回乡开民宿开对了。
做海员后又回家务农,他五十多岁开了家民宿
如果不是干民宿,范锡超可能还在闷头种地。
春心民宿
在向化镇的春心民宿——一栋气派的乡村别墅内,记者见到了56岁的老板范锡超。
老范个子高,皮肤黝黑,说话直爽大声,性格耿直,是土生土长崇明人。
他也不是没出过岛,2003年外出工作,2009年回到崇明,这期间他干过国际海员,五大洲都到过。
他经历过最长的一条航线,是从宁波宁波港上船,在加拿大装货,送到了墨西哥,“墨西哥就在美洲湾里边,我地理位置很了解,然后再到土耳其、乌克兰,一个一个国家兜下来,整整七个半月。“
后来,“到底是农民赚不到钱”,又放不下妻子和孩子,他就回来了,一边种地一边干点闲杂兼职。
老范大半辈子都是农民,种地,要靠天吃饭。有一年夏天,突然刮起台风,加之梅雨季,他种的玉米眼看要成熟了,又都倒了,水稻产量下降。那一年,他靠种地挣钱,远远还不够。
每次想到不稳定的因素,他就感叹,为什么不开个餐馆做菜?
眼馋周边民宿一个个落成,2017年,耐不住寂寞的老范又“折腾”了一回,在自家宅基地开起了农家乐。
“一桌子菜人均消费在80元左右,一桌子人十个人,一桌子800左右。”他说,自己喜欢烧一整桌的菜给他们吃。
2018年起,他又把农家乐转型成民宿。设计、装修加改造,七七八八花了七八十万。最难的是,他要按照民居来改造卫生间和下水道,如何没有破坏性的去完成?他研究自家房屋结构,预留卫生间位置,民宿“大业”一步步起来。
他利用空余时间学互联网营销,往往两眼一抹黑。除了与人沟通,剩下的维护平台、赚点击,都是一大挑战。
近几年,他口中多出不少农民不懂的词汇,“互联网思维”、“维护平台”等,他说起这些来,都能让旁边的老伴都看呆了,每当这时,他就觉得自己回崇明,回对了。
除了在网络平台上积极回复客人的评价,线下他和妻子也是有求必应。
他记得今年七月初,一家人来旅游,孩子母亲在哺乳期,小孩拉屎拉尿不小心落在了床上。
“体谅他们是年轻人,平时在家孩子也是父母带。”想到这,夫妻俩马上就帮他们换掉床单,小孩的衣服没带够,他们就帮忙洗好马上烘干。
老范偶尔还会为客人兼职“导游”。一家三甲医院的医生带着一家子来他这里食宿,50多岁的医生觉得崇明适合养老,老范就自告奋勇热情地帮他们做导游,带他们去看长江岸堤,去东滩滩湿地游玩。
路上医生一家去了一个楼盘,“没想到隔了一个星期,他就敲定在崇明买了一套房。”老范说,现在他们已经扎根在崇明了。
自打范锡超做起民宿,有两样重要的物件贯穿始末,也是他崇尚原生态经营的象征性仪式感。
父母传下来的菜柜
他在后厨打开了一座2米多高的菜柜,容纳量很大,他告诉记者,这件传家宝保存了50年。
“你来看,还有这个木桌子,我包了一下,这是当时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留给我了,小时候我们把这个桌子凳子搬到院子里面吃饭乘凉。”
范锡超和老婆在后厨忙着。
有时,他种的扁豆,客人自己采摘,吃了还要带去。原来拿到农贸市场一个散养的鸡,最多卖70块,经过自己烹饪后,可以卖一百多。
“我们民宿是小本经营,赚到的钱,需要完善继续投资,不断提高民宿品质。去年赚到的钱,我再租了一幢房子。”老范说,两栋下来可以承接十个家庭度假,一栋房子住下来2580元,唱歌、桌游都有。
去年的民宿生意一般般,但是疫情过后迎来转机。四月下旬,范锡超的民宿开始恢复营业,承接公司团建“业务”,长假生意更是爆满,五一、暑假、国庆,手机里的订单特别旺。
“我大约摸算一下,一年下来赚20万肯定有的。”范锡超坚信,做民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客人像对待自家人一样,一定要热情、真心地为客人服务。
记者采访完临走时,老范家养的一条小白狗蹿出身,来回的穿梭,热情地跟在腿边。窗外,院内秋千被农田包围,闲适的农家生活好像才刚刚开始。
责任编辑:徐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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