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goon
观众揶揄《那年盛夏 我们绽放如花》剧名「青春疼痛」,事实上,这青春故事的确疼痛。
高中毕业班暑假碰头,商讨志愿填报,这时候全班同学都被拉进一个名为「已读不回死全家」的群。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寻常玩笑,没想到不遵守群内规矩的人当真会突然爆头死亡,而不明身份的人迅速登门质询、捂嘴、收尸,剩余人等不得已要各寻出路。
谁是主使?如何*人?为何*人?大家如何遵照规矩,活到最后?想要成为最后生还者,是否双手也要沾满鲜血?是否愿意主动*人?
这部港剧非常高效地,从一个风平浪静的青春校园故事,逆变为腥风血雨的生死攸关困局,而困局在提供强悬疑的同时,构成一种叠合幕后主使的挑衅式质问,这质问是要带动故事融入时代与人性的维度的。
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这帮学生首先涉及到校园暴力的严峻问题,因为结合需要*灭的目标人物,他们猜测曾被同学欺凌侮辱的罗彦辉,很有可能躲在背后进行报复。
校园暴力自然不是多么出奇的话题,甚至可以说,它已经成了校园、青春故事在涉及现实价值时的某种陈腔滥调或者偷懒处理。但当然,它作为不二的黄金选择,在这类病态行为依旧普遍存在的当下,强调再多也并不为过。
得亏《那年盛夏》在启用这张旧方子的时候,有一些亮眼的表达。不仅仅是暴力行使者Billy既在「坏孩子」一方具有话语权,又在「乖孩子」何晞贤、允仔这个小圈子中担当某种庇护者角色,甚至会暗地感慨走出社会后,不同的位置将妨碍彼此继续成为朋友。
而是说,即便罗彦辉已经是个绝对的悲剧人物,一旦全班同学集体成为被狙击的对象,死亡阴影之下的惊恐,一下子得到了升级。
升级不只是因为手段的凶残、作用的即时与范围的广大,因为丛林原则下的被戏耍、被折磨,而且因为这极端境况对接了一整套成人法则、社会法则。
这时候,他们的年龄段是很微妙的。即将毕业,意味着要从相对密闭的中学到相对开阔的大学,从封闭社团到开放环境,从半成人到成人,从规则遵奉者到参与者乃至制定者,从苟活者到另一种苟活者。
而在他们跟周老师「规划生涯」的同时,生涯已经被提前规划了,没有师长的庇护,甚至也没有足够的同侪援助,基本上陷入一种各自为战的局面。
我们固然可以牵扯出许多真实社会的对应,譬如善恶果报未必对应,譬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譬如敌在暗,我在明,譬如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譬如一将成名万骨枯……
而在这些譬喻之外,更重要的,自然还是人性在污糟环境里的历练。《那年盛夏》摆脱青春题材限制的根本途径,就是跟这些沉重但真实的议题接轨,它甚至可以通过年龄段的下压,精神状态的早熟乃至提前异变,达到更大的落差,更大的曝光、讽刺与忧虑。
于是越来越少的生还者里头出现各种派别,是可以料想到,也可以将看点寄托上去的。
所有人都要寻找生路,被同学漠视甚或鄙视的杨悦盈不断以身涉险,以求全班生还;见证女友当面爆炸的石晓阳决心找出四个必死的目标人物,换取剩余人等的安全;柯志恒利用漏洞,不惜把周遭人等一并推入火坑,换取最终胜利。
而主角何晞贤作为转校生,开始以半个外来者身份,见识一个班级,甚或一个街区,一个社会,如何在没有二次选择的前提下,各执一词,迅速瓦解,他作为善良却无用的代表,透显公正、平等起码在现时的失效。
故事进程尚未过半,「蝇王」生态的初见规模,可以让人见识得了一再被考验的人性,本身没有太多可以考验的内容,因为一吹一弹,就已化作齑粉,更有价值的就是,人性被考验至今,从主创到观众,还在等候怎样的答案,或者说,我们还愿意寄望什么,反省什么。
刚才提到主要角色所处的年龄段,因为具有过渡性,所以种种对比可以更为犀利。但是剧集同时摆出了明显有在疏通社会关系、阻断信息沟通的科技公司,这公司以脸谱但明晰的特征构建出现实社会的本相,又因为本身的架空和简约,强化了故事的寓言属性。
公司本身只手遮天,除却谋算与财力,又倚赖高科技的制霸。中层管理者Jessica曾经主导过人工智能项目,但因为不够成熟而被叫停,结果现在成为遥控*人的关键。
这同样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甚或无从改变悲观结局的命题,剧集对此的利用,更多在于完成校园暴力的贯彻,让受害者有机会报复,让施暴者被施暴,尤其在前期的剧情推动中。
不过更直观的表达,是制造了多重审判关系。最小的单位,是生性较为温软瑟缩的阿纯,她生在虔诚的基督徒家庭,严厉教规与家规下的压制背后,永远有审视的目光,而这目光终其一生都没法让人获得平静或释怀。
再大一点,是罗彦辉被暴力对待时,其中一名施暴者用手机摄录屈辱场面。起初他们借口要为朋友胡绮玲拿回被盗手机,施压凌辱,后来得知手机没有丢失,却为了面子,继续折磨并做记录,在自以为审判他人的时候,做了不可逆的恶行。
胡绮玲身为号称会关怀所有人的班长,因为没有阻止朋友,成为帮凶,连同四个施暴者成为当下暴力事件的风暴核心,带动约略等于在纵容包庇的其余同学,被受害者以上帝身份集中审判。
与此同时,Jessica在审视自身并试图修复错误的过程中,疲于应战超拔自我至上帝位置的上司,两个阵营也在利与义之间博弈。
观众则在信息的逐步累计中,以「罪人」身份审判罪人,而剧情的反转则伺机等待打脸,好来宣判等同现实的局限审判的不当乃至虚妄。
这样一种创作设定,吻合了当下一些热门故事的风向。
比如《鱿鱼游戏》《密室逃生》《3年A班:从现在起,大家都是人质》,而这又延续了《大逃*》《饥饿游戏》《移动迷宫》等等故事的范式,即所有人被置放在极端残酷的环境里头,为了生存,在不择手段与存留人性之间寻找微妙平衡,而在更大层面,会有吞噬人性的存在,无论是物竞天择的算法,还是天然驱动的兽性。
《鱿鱼游戏》第一季
《那年盛夏》最终,大概率会是公司的*、漏洞的填补、*戮的终止,而且社会议题一旦运算,很可能会在脆薄人性的险胜里,空余一些挥之不去的迷茫甚至怅惘。
这在经历过几年起伏的现下,愈发是一种集体情绪。故事的寓言性,也会在大众亲身经历的变迁里,拉近潜在距离。
特别留意,或者说期盼这部剧集能在足够疯狂、嚣张的故事框架里面,做出一些无论是技法还是表达的突破,因由导演是陈健朗,一个已经有过不少表达的年轻导演。
他执导的《手卷烟》,在现代江湖里书写两个陌生男人复苏的豪情,很有代表性地体现了这一代、这一地的迷思。外在环境逼人焦虑、惊恐,内在对身份、存在、人性、未来的捉摸不清加剧了人与世界本质上的惨淡。
《手卷烟》
这是有别于其他地方,也有别于邱礼涛、郑保瑞等尖锐的成熟导演,更年轻化的一些重要声纹。
《那年盛夏》在用更长的篇幅,更从容却也更疏淡的表达勾勒这样的世代。香港很少有这样的题材,哪怕亚洲,尤其是日韩,已经在这几十年里乐此不疲地玩过这样的母版,它出现在当下,就必然有当下刨除大数据归拢外的意义,毕竟任何变化,都会分泌出独到的残忍性。
不是说这部剧无可挑剔,它存在不少问题,例如,Viu电视台延续「全民造星」理念,很容易让焦点更多的年轻演员被资深戏骨吊打,又或者是,刻意模糊年代背景又趋近本世纪初,资料却显示出学生出生在2007年,更重要的是,在显得缓慢的表达里,必然有一些模仿痕迹和妥协迹象。
豆瓣评分6.1显然不是多好的成绩,哪怕只有区区百来人打分。但看差评,挑剔悬浮、节奏尚且各有道理,可在前的哪怕不是珠玉,甚至是巨烂的《国王游戏》,也要挨上一顿鞭子,就有点哭笑不得。
不知道剧 集之后会否「争气」地做出符合大众审美的表达,或者可以实现陈健朗式的表达,但是它的存在,至少还可以代表TVB之外,港剧跳出窠臼的又一种尝试,甚或是比港片更要活泛、大胆甚至疯狂的创作。
这怎么说,也是小众的胜利,这胜利说不定是能聚沙成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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