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祁海涛
《风雨青春》第六章
(16)
这天,峰脉吃了晚饭,拿了大衣,到了晾晒台,孟大下巴已经在一堆麦子旁边坐着抽烟。峰脉过去说:“谢谢孟叔啊,那天下雨多亏你及时喊人!”孟大下巴咧咧大嘴,掸掸身上的烟灰说:“说啥呢,大侄子,你们老祖家人性好,谁看到了能不帮!”峰脉说:“孟叔,您说雪姑还能不能……”孟大下巴看了天上的星星,叹了一口气说:“谁知道,我看凶多吉少。要不说这人呢,不能和命争,当初要不是高乐天闹,你和雪姑是多好的一对!”峰脉的脸一下红了,说:“叔,不提这个了,我只是想好好学写作,把这段故事写下来,这都是愚昧封建闹的!”孟大下巴说:“好样的,雪姑没白交你这么个朋友!”随即,孟大下巴就把峰脉不知道的一些老孟家当年想办法拆散高乐天与雪姑的细节,详详细细地向峰脉讲述了一遍。最后说:“这也不能全怪我大哥,他是大队*,自己的闺女跟流氓处对象,脸上无光啊!”峰脉说:“我懂孟叔,是非功过我会慢慢辨别清楚的,但愿雪姑有一天能回到靠山村,哪怕是疯疯癫癫的……”
这时,天边打起了露闪,一股凉风吹来,路边的杨树林“刷刷”响了一阵子。峰脉站起来,把手里的大衣给孟大下巴披上,转身照看自家麦堆去了。那一夜,他把麦秆堆掏了一个洞,身子藏在洞里御寒,几乎一夜没睡,脑海里不断涌现的,是当年与雪姑玩耍的场景。一次,也是麦秋,为了商量处理好她与高乐天关系的办法,又不被发现,他与雪姑相约到屯西头的一堆麦垛下,用麦秆蒙着头,藏在里面聊天。碰巧雪姑的弟弟孟建军路过,听到麦秆垛里有说话声,就寻声来找,见被发现,他和雪姑撒腿就跑,雪军后面一路追赶。雪姑是全乡百米比赛第一名,跑掉了,而他却被雪军追到了学校的操场,堵在了教室门口的雨搭下。雪军好奇,两只胳膊把他逼在墙角,让他交代那个女的是谁,他耍滑打赖,说什么也没敢讲出真相……
后来,黄豆熟了,白天割,晚上怕丢,就连夜拉回院子垛起来。为了写好雪姑和高乐天的爱情故事,他给雪姑交代了“任务”,写出恋爱经过,交给他作为写作素材。一天晚上,与家人一起垛完黄豆,他连晚饭没顾上吃,就按时去与雪姑约会,边走边谈她与乐天的恋爱史,一直走到润津河边,又折回来。临别,雪姑还交他几页纸,上面写着那段不为人知的恋爱经过……从雪姑的言谈举止他能感觉到,雪姑是真心爱着乐天的,只是世俗的压力太大了,乐天又采取了极端的手段。因看出了雪姑迟迟走不出与乐天的感情,所以,暗恋雪姑已久的他就一直没好意思向雪姑表白。为此他一直自责,如果他大胆地表白,雪姑有可能会尽快走出阴影,不至于后来抑郁疯癫,又嫁给了东头王二傻,直至失踪。想到这,峰脉痛苦到了极点。自己能做的,就是练好手中的笔,为他们记录,为他们申诉。孟大下巴与他谈的一些细节,给了峰脉很大启发,他主观上想当然的一些看法,与实际情况有着很大的差别。对,还要找一些当事人唠一唠,只有准备好第一手材料,才能为写好这场爱情悲歌做好铺垫。后来,他又找了德胜叔,小麦收割结束又找了王大炮,从他给高乐天送信被发现开始,峰脉了解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第六章(17)
同学关系
黑土地上的八月,小麦熟了,粘苞米熟了,土豆熟了,西瓜、香瓜熟了,瓜果米香,风中飘荡,呼吸一下,人就陶醉了。辽阔的田野、房前屋后的小菜园,角角落落里,结满了果实,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处处溢满了人类生活的美好,慰藉着辛勤劳作的庄户人。
这一天,祖家上上下下,又把新修缮的房屋进行了一番“货卖一张皮”式的打扮。洗被,洗褥,洗枕,洗衣,洗鞋,洗帘,洗袜,洗帕,洗巾,洗呀洗。拾屋,拾院,拾园,拾房,拾厕,拾呀拾,尽管大家累得腰酸腿疼,但谁也不吭一声。
因为第二天,将有一伙尊贵的客人到来。
几个月断断续续的交往,朴实的峰脉,给同学们留下了憨厚不失机灵,诚恳不失灵秀的印象。城里的同学之间,除个别要好的,多数仅在课堂上接触一下,没有机会过深交往。甚至有的心血来潮,参加完开学典礼,象征性地听几次文学课,就消失在学员们的视野里。如同峰脉特别想了解工厂、商店遍布的世界一样,城里的文学青年们,同样对乡村生活抱有浓厚的兴趣。当然,他们想往的乡村图景多为诗意浪漫,以及丰厚的果实,对背后付出的劳动汗水,农民生活的艰辛,知之甚少,难免形成认识上的误区和思想上的浅薄——甚至像孔子所说的“三季人”一样,单纯,可笑。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相信,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各有悲喜,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四五十号人的写作班,唯独峰脉一人来自乡下。他的“农村故事”,诱惑着城里的青年。同时,一顿饭,一个包子,一块糖,一袋瓜子,一夜住宿,甚至一个微笑,都为城乡青年之间的友谊迅速架起了桥梁。为此城里的同学要么与峰脉的感情发展很快,要么对其不加以设防,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会演变成货真价实的“同学关系”。峰脉身份上的弱势,反而变成了交际上的优势。是的,弱势,往往真的不完全是一件坏事情。诚然,弱势被不屑一顾,甚至常常遭遇鄙视、轻视,但还有友善的怜悯和同情,友善的怜悯和同情有时会成为孱弱者奋斗的优势。
城里的小鸟要飞到乡下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祖家上上下下十分兴奋。像外星人要光顾地球一样,祖家上下激动和恐惧并存。城乡之间多年以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现实与心理落差,首先带给这个普通农家的是剧烈的思想斗争,然后才是快速的战胜和应对。
现在祖家人有一定信心了,不论是大自然赐予的劳动果实,还是新修缮的房舍,都比不过二儿子峰脉几个月进城学习的表现,所给他们带来的一份难得的安慰。
是的,他们接待的不是外星人,而是一群来自县城的高贵的天使。不论是从高高在上的“城里人”的角度,还是峰脉顶礼膜拜的“文学殿堂”的角度,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们统一了认识,并愿意以最好的安排,最盛大的仪式,迎接贵客盈门。当然,不惜破费之中,也夹杂着在村中扬眉吐气,而在“天使”面前,如何做到不给乡下人丢脸的双层含义。
第二天上午,一切准备就绪,苞米、倭瓜、土豆烀上了,茄子、鸡蛋焖子蒸上了,西瓜切开、香瓜洗好,摆上了地桌。猪肉、白酒、啤酒、香烟也购置齐全。峰脉到村西头迎了几次,临近中午,同学们终于进村了。一共十五人。巴银老师临时有事缺席,班长马秋生、张春丽带队,骑着自行车,穿得五颜六色,浩浩荡荡、叽叽喳喳进了村庄。为了让村民们看到,峰脉没有领大家走近道,而是骑车子特意走正街,围屯子绕了半圈,方折回来进了祖家的院子。惊得半个屯子鸡飞狗跳,很多村民打开房门,或站在菜园里,或在大街上驻足,或在井沿儿停下手里的轱辘把,以羡慕的目光一直盯着一群城里青年有说有笑地奔祖家去了……
城乡之间隔绝得太久了,村民们都很好奇。
祖大消停身穿重要场合才舍得穿一次的黑色外套,头戴一顶夹帽,脚穿一双老伴新做的懒汉鞋,高挑的身材,板板整整地领着老伴、峰顶、峰良出来迎接客人。东院峰脉的三叔、老叔分别领着媳妇下地给黄豆拔大草了,留下奶奶看家护院。奶奶听见了动静,拄着拐仗,步履蹒跚地过到院子来,这位从清末民初走过来的世纪老人,笑容可掬地与城里孩子一一打着招呼。
罗志中第一个蹿进黄瓜地,摸一根黄瓜来不及洗就嚼起来,引得同学们流口水,一股脑涌进园子,嘴上吃着香瓜、西瓜,又大呼小叫地摘西红柿,找草莓,马秋生甚至摸进葱地,拽下几个葱叶就吃。峰脉母亲急不可耐地给大家介绍她的劳动果实,帮助大家摘,还端来水盆刷洗,女生娇气,洗了吃,男生们哪管,说这都是绿色的,洗完吃就不是原汁原味了……地僻多幽事,哪能不拍照,窦海峰背来了相机,趁身后鹅头山山高云聚之后,飘过来的几朵云彩,挡住了烈日,紧张地给大家拍照。闹完,大家进屋啃苞米、吃烀土豆倭瓜,然后喝酒,待太阳下山,两箱啤酒快喝完了。张春丽、丁一兰等几个女生,着急回去,由马秋生等几个男生陪同返城。罗志中、王学臣、窦海峰等五人醉醺醺到新接的房子休息。晚上,峰脉母亲又给包了芹菜馅水饺,峰脉继续陪五个同学喝酒,期间免不了又在发生爱情故事的村子,对峰脉的《恋爱大队》进行了一番现场讨论,直到酒快喝干,玩耍得精疲力尽,方才躺下。而这时,祖家老少已睡了一觉,鸡叫头遍了。(待续)
作者简介:祁海涛,笔名白夜,黑龙江克山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第一、第二届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黑龙江金融作家协会主席,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金融文学》编辑,团中央第九届“中国青年志愿者优秀个人奖”获得者、三等功获得者,现任职国家政策性银行某地市分行。至今在全国报刊发表出版各类文学作品近260万字,2009年起开辟“乐耕园创作基地”,创作乐耕园三部曲,其中长篇小说《李子红了》获第三届中国金融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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